第17章 旅行(2)
河鼠非常感兴趣地问，“那你肯定经常远游吧？必定去过很多地方。
虽然那里成年累月看不到陆地，会经常缺少水和食物。但是，你的心和大海相通，总会想念大海的一切。”
海鼠摇了摇头说，“其实也不全是你说的那样。我平时过的并不是你说的那种生活，我做的是海岸边的工作，是很少离开陆地的。所以吸引我的也是海岸边上的美好日子。我爱海港，没错，南方的那些海港总在夜晚点亮盏盏灯光，非常迷人。”
河鼠有些疑惑地问，“那你能不能跟我讲讲海岸上的生活呢？讲讲那些精彩丰富、与内陆生活迥异的经历吧。让我在老年的时候，可以有许多光辉的回忆。老实说，我的生活虽然不错，但缺点就是过于狭隘，眼界也有些窄。”
海鼠点了点头说，“上次我出海是为了办一个内陆农庄，所以，我就来到了这个国家。这次航海，就可以看作是我长久以来航海的一个典型代表，当然这也确实是我精彩生活的一个缩影。我先是乘坐了一艘小商船离开了君士坦丁堡，驶进了海洋，向希腊和东地中海的方向前进。海上的每一天都非常的美好，白天阳光明媚，晚上轻风拂面。
船不停靠岸，每一次靠岸我都能遇到许多的老朋友。白天炎热之极，晚上我们则睡在庙宇或者是废水池里。太阳下山以后，点点星辰嵌满了整个天空。我们在苍穹下欢声歌唱！不久我们到了亚德里亚海岸，在陆地环绕的宁静海湾里，我们在那座古老而华丽的城市里游玩。最后，一天上午，我们来到了威尼斯。那真是一座非常美丽的城市。在那里，每一个人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四处溜达。如果倦了的话，就可以坐在河边，和朋友坐在那里尽情玩乐。我记得那个时候，音乐悠扬，头顶一片星辰，河里全是摇摆的小艇，那些小艇紧紧地靠在一起，首尾勾连，你能通过它们从这一头走到岸的尽头。对了，你吃过鲜贝吗？还是不说算了，这个少谈为妙。”海鼠像是想起了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河鼠也没有说话，它被海鼠的故事给迷住了，自己也像是坐上了一艘海船，听到了海妖诱人的歌唱，在茫茫雾气中，听着海浪的声响。
海鼠接着说，“接下来我们沿着意大利海岸一直往南行驶，在巴勒莫登岸。在那里我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日子真的让人非常快乐。
我从来不会一辈子就死守着一艘船，总在一艘船上会让人思想闭塞。
而且，西西里岛也是我喜欢的一个地方，那里有我很多朋友。它们的行事风格我也很喜欢。在朋友的陪伴下，我在乡间玩了好几个星期，直到我在那呆腻了。于是我就上了一艘驶向萨丁尼亚和科西加的商船。
在那艘船上，我总算又感受到了新鲜的海风。”
河鼠问，“可是，一直在货舱里呆着的话，不是会感到很闷热吗？”
海鼠眼睛眨巴了一下，认真地看了河鼠一眼，“对于我而言，船长室已经是很不错的地方了。要知道我可是一名老手。”
河鼠喃喃地说，“可是，大家都说海上的生活是很苦的。”
海鼠严肃地说，眼睛又眨巴了一下，“海上生活对于水手而言很苦，是没错。在科加西，我搭着一艘运输葡萄酒的船去了陆地。傍晚的时候我们到了阿拉希奥，在那里我们把酒桶扔到了海里，用一根绳子把酒桶连接起来。水手们就划着小艇，唱着歌往前划，身后拖着一长串随着水波起伏的酒桶，绵延几里。河岸上早就有马在等着了。马拉着酒桶‘得得得’地上了小镇上的弯曲陡峭的街道。运完最后一桶酒，我们就找了家小酒店住下了。晚上我们就在那里喝酒一直喝到了深夜。
到了第二天我去大橄榄林，之后住了一段时间，这期间，我就没有去海岛，只跟海港和航道打打交道。在那里我过了一段乡间生活，整天躺在那里看农夫们干活儿，或者躺在山坡上看山脚下蔚蓝的地中海。
我就这样一艘又一艘船地转移，有时候步行，有时候就乘船，最后来到了马赛，遇到了很多老朋友、老伙伴，大家在远洋巨轮上宴饮。
宴席上就有鲜贝！鲜贝啊，我经常梦见马赛的鲜贝，那真是美味极了。
梦着梦着，我就从梦里哭醒了。”
河鼠体贴地说，“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吗？不好意思啊，我应该早点说的。不知道你是否能留下来和我共进午餐？我的家就在附近，欢迎你来我家吃点便饭。”
海鼠说，“噢，你真是有善心的好人。我刚才确实是有点饿了，后来提到鲜贝，我就更觉得胃痛了。只是，可以麻烦你帮我把午餐提到这里来吗？一般来说我是不喜欢进茅屋的。而且，在这里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讲航海经历啊。我很乐意讲这些事情，而且从你的脸色看，你也很爱听是不是？如果到屋里，我十有八九会打瞌睡。”
河鼠说，“没错，这确实是个好主意。”说着它转身跑回了家里，它拿出午餐篮子，装了一顿丰盛的午餐，里面有长长的法国面包、香肠，还有大蒜、干奶酪，以及一个稻草包裹的葡萄酒瓶。装好之后，它飞速跑了回去。揭开篮盖将里面的食物一样一样地取出来放在青青的草地上。海鼠一边吃一边夸河鼠的手艺和食物的美味，河鼠听到这话高兴地满脸通红。
海鼠稍微吃饱了点之后，继续讲它的航海经历。它带着河鼠从西班牙的里斯本、波尔图、波尔多来到了英格兰的康威尔郡和德文郡，再沿着海峡往上，来到了海湾带。在那里它们遇上了暴风雨，在逆风中行驶了很长一段路程之后，终于安全地登上了海港。这时，已经是春天了。而春天里，陆地上的景象无疑是极为诱人的，尤其是在海上经历过与暴风雨生死搏斗之后，人往往会比较向往宁静的乡村生活。
河鼠越听越激动，随着海鼠穿梭在一片片风雨如晦的海湾，在茫茫的大海之中冒险，经过汹涌的海水、港口的沙洲、激荡的河湾、河湾急转的悬崖间的小城镇。在最后，当海鼠讲到它在沉闷的庄园生活时，河鼠叹了口气，它对这一块太熟了，实在是不想听。
海鼠吃完饭恢复了体力，它精神抖擞，眼睛炯炯有神，像是海港灯塔的灿烂灯光。海鼠熟练地往玻璃杯里斟满了殷红的葡萄酒，它的身体微微朝河鼠边倾斜，目光炯炯，灰蓝色的眼睛就像是波涛起伏的海洋，杯中的葡萄酒像是美丽的红宝石。这两重光芒交织成一张网，将河鼠牢牢地绑住了。整个天地万事万物都消失了，只剩下海鼠醇厚的声音，它有时候是站在说话，有时候变成了歌唱，有时候变成了船起锚时水手的号子，船帆在东北风里的嗡嗡响声，暮色四合时渔人拉网所唱的歌谣，琴手演奏的曼陀林的低吟。这话语声有时又变成了风声，最初是幽幽的呜咽，然后一点点变强，变成了咆哮声，升高再升高之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呐喊。在高潮之后，声音又渐渐降低，变成了微微的悦耳的颤音。河鼠在这些颤音里似乎听到了海鸥及海燕饥饿阵阵的悲鸣，海浪轻轻地拍打着海岸。河鼠的心怦怦地跳着，在海鼠极富感染力的讲述中，经历了一次惊险刺激的海上冒险。
它有时在海岛寻宝，有时在湖边钓鱼，有时躺在白色的沙滩上打盹。
河鼠认真地倾听着海鼠讲它在深海捕鱼的经历，用宽大的渔网捞起成千条银色海鱼；听它讲月黑风高的夜晚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听它讲当船驶过海峡，驶进海港，返回故乡后，码头上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欢呼的人群。
河鼠眼前似乎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海鼠站了起来，它那灰蓝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它轻轻地说，“现在，我又上路了，往西南方向走去，一走就是好几天，最后直达那个坐落在海港边上的滨海小镇……在那里，从门道往下看可以看到一行覆盖着粉色缬草的石阶，再往前就是蔚蓝的海水。古老的海堤上的铁环上系着一些刷着鲜艳油漆的小艇。涨潮的时候，一群群的鲤鱼在随波跳跃，游来游去。巨轮缓缓地滑过窗前，驶向大海或者是海港。我会在一定的时辰选中一条船抛锚，抛锚后我也不会急于上船，而是等待我看中的那条船装满了货物之后，我才会悄悄地乘着小艇攀住缆索偷偷地溜上船。一到早上，我就会听到水手的号子声和绞盘的吱吱声。船离岸时港边的房子慢慢地滑开。
航海之行也正式开始！一到外海，海船便会迎着风浪，直向南方！
小兄弟，你难道不应该趁着年轻的时候出去走走吗？时光一去不复返，大胆地冒一次险吧！听从南方的呼唤，走吧！你只须关上大门，就已经迈开了第一步，意味着你走向了新的生活！过了很久之后，当所有的演出都结束之后，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回到这里，回到大河边上，怀着满脑子的回忆，跟你的朋友们讲着各种各样的历险故事。你想要跟上我毫不费力，你还那么年轻，而我已经老啦。我会在前面盼望着你，我肯定会有那么一天，看到你迈着愉快的步伐朝着南方走来的！”
海鼠边走边说，它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消失在了风中。河鼠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碎石子路上，海鼠的身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最后消失不见了。
河鼠呆呆地站了起来，开始着手收拾午餐篮子，不慌不忙地收拾；然后又呆呆地回到家中，将它喜欢的一些小物件和生活必需品装进背包里。它就像一个梦游的人，在屋子里来回游荡着，嘴里不住地念念有词。最后，它背起行囊，拿起一根粗棍，准备踏上通往南方的道路。
它毫不犹豫地迈出家门，就在这个时候，鼹鼠出现了。
鼹鼠抓它一把，惊讶地问，“亲爱的河鼠，你这是要出远门？你要去哪里呢？”
河鼠梦呓一般地回答，眼睛没有看鼹鼠一眼，“去南方，先去海边乘船。”
它坚定地往前走，毫不动摇地往前走着。
鼹鼠急了，赶紧拦住了河鼠，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它发现河鼠目光呆滞，里面有一种波浪状的灰色条纹。鼹鼠惊愕，这绝对不是河鼠的眼睛，而是其他动物的眼睛。它用力地抓住河鼠的胳膊，把它拖回了家中。
河鼠先是拼命地挣扎，鼹鼠死死地按住它。这样过了一阵子，河鼠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虚弱极了。鼹鼠将它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坐在椅子上，河鼠的身子莫名地抽搐着，忽然爆发出一阵痛苦的干嚎声。鼹鼠赶紧关紧了门，把行李锁了起来，然后静静地坐在河鼠身边，安静地陪伴着它。慢慢地河鼠进入了睡乡，不过它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地惊醒，嘴里念念有词。在茫然不知的鼹鼠听来，那些话全都是一些荒诞不经的故事，过了好久，河鼠才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鼹鼠的心完全被它的朋友牵绊住了，它见河鼠睡了，暂时到不远的地方去做家务打发时间。天黑时，它回到客厅，发现河鼠已经醒了，只是仍然呆呆的，没精打采。鼹鼠看了河鼠的眼睛一眼，发现它的朋友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清澈乌黑，鼹鼠的心放了下来。
鼹鼠坐了下来，试图让河鼠跟它讲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怜的河鼠将它今天遇到的事情一桩桩地讲了起来，可是那些都是一些暗示性的、需要想象力补充的事情。它怎么可能跟鼹鼠说清楚，海上塞壬魔魅的歌声？重现海鼠那些精妙绝伦的历险往事？现在只有干巴巴的语言，那些魔法都已经消失了，几个小时前去南方的坚定决心，现在似乎已经很难解释清楚了。总之，河鼠没有办法跟鼹鼠说明白它的经历。
但对于鼹鼠来说，河鼠就是遭受了一场狂热病，值得庆幸的是，河鼠虽然受到了打击，但还好已经过去了。
然而，河鼠对日常琐事完全失去了兴趣，对于季节变换带来的变化也无心安排后续事情了。
鼹鼠若无其事地将话题转移到已经成熟的庄稼、堆着高高麦子的马车、越堆越高的草垛，还有那冉冉升起的明月，如水的月光洒在田野里的庄稼上。鼹鼠讲到那慢慢变红的苹果、渐渐变黄的野果，讲那些制作果酱、蜜饯的过程。就这样，它们的话题不露声色地过渡到了隆冬的欢乐，他们在白雪皑皑的冬天火炉边烤火，在温暖舒适的屋内生活。到了这个时候，它的叙说简直像诗一样美好了。
鼹鼠说，“你好久没有作诗了吧，今晚就可以写点什么啊，也不必这样冥思苦想，我想着，你只要写上几行，哪怕就几个韵脚也会好多了。”河鼠懒洋洋地将纸笔展开，体贴的鼹鼠见状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当它从门缝往里面看时，见到河鼠已经聚精会神地在纸上奋笔疾书了。有时河鼠会停下来咬着铅笔头，这代表着它的灵感陷入停顿。但鼹鼠还是非常开心，这代表着它的疗法已经奏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