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蟾蜍越狱记(1)
“什么都完了，我的前途，我的未来，一个原本生活富足、家世体面，相貌英俊的、有着良好前景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蟾蜍就这样彻底毁灭了！我就因为狂妄无知，任性妄为，偷了人家一辆车，之后又不知悔改，对警察粗暴无礼，胡说八道。现在有这样的结果都是我罪有应得！我也不敢再有出狱的指望了！”
蟾蜍趴在肮脏的地板上，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实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白痴，大笨蛋。曾经那些朋友，没多久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会忘记吧！它们在外面的阳光下自由自在享受着空气和水的时候，我独自在这个阴森恐怖的地牢苦熬！我的朋友们，獾是多么的理智，河鼠是多么的聪明，还有鼹鼠，也是那样的乖巧懂事，上帝啊，我现在知道了，你们看人看物是多么正确，我是一只自作自受、痛苦不幸的蟾蜍啊！”
蟾蜍整个沉浸在无比的悔恨之中，昼夜不停地哀叹哭泣。一连好些天，它甚至不肯吃饭，不肯喝水。蟾蜍出门之前，往口袋里塞满了钱。
于是那位年老的狱卒便一个劲儿地告诉它，只要肯花钱，他什么都能为它提供，无论是食物、饮料，甚至是奢侈品。可蟾蜍对这一切一点都不在乎，它依旧什么东西都不肯吃。
狱卒的女儿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姑娘，她在监狱里帮助年迈的老狱卒干一些杂活。她心肠很好，非常喜欢小动物。她在城堡里养了一只金丝雀，鸟笼就挂在墙上的一枚钉子上。金丝雀是非常爱唱歌的鸟儿，但它的歌声总吵得那些吃过午饭后想要小睡一会儿的犯人们烦躁不已。
到了夜晚，姑娘就将鸟笼取下放在厅里的桌子上，在上面罩上厚厚的一层布。此外，她还养了几只花斑鼠和一只小松鼠。那位喜欢动物的善心的姑娘对蟾蜍的处境充满了同情。
终于有一天，她开口求她父亲，“爸爸，你瞧地牢里的那只可怜的蟾蜍，你看它多瘦。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在这样下去它肯定会死的。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这些小家伙们，这样吧，让我亲自动手去喂它东西，让它能重新站起来。只有这样它才能做其他事情啊。”
老狱卒一听就答应了，他才懒得管蟾蜍的死活，他讨厌蟾蜍，这是毋庸置疑的，讨厌它的样子，讨厌它要死不活、装腔作势的嘴脸。
一天的早上，老狱卒的女儿敲开了蟾蜍的地牢门。
她一见到蟾蜍，就温柔地说，“蟾蜍，你该打起精神来啦，快点坐起来啊。现在你不该做一个听话的好动物吗？瞧，这是什么？我给你带来了热腾腾的饭菜，都是刚出炉的，可好吃了。你就起来试着吃点吧。”
说着，她解开了碗盖，瞬间，那饭菜诱人的香气弥散在地牢的空气里。是土豆和卷心菜！蟾蜍一下子就闻出来了，它现在的肚子早已饿得呱呱叫，所以，此时那饭菜对它而言显然充满了吸引力。至少还能闻到如此诱人的饭菜香，生活也许还没有那么让人绝望吧。不过即便是这样，蟾蜍还是胡乱地蹬腿，乱叫，根本不理会那位好心的姑娘的善意。这位聪明的姑娘见状安静地退了出去，留下满屋子的饭菜香。
蟾蜍抽泣着，那香气在鼻子间弥散不去。与此同时，它脑海中想到了很多东西：它从前那些行侠仗义的举动，大河边上的无数诗歌，那些等着它去完成的光辉业绩；家园翠绿的草坪，草地上安静啃草的牛羊们；菜园子里各种各样的蔬菜及花坛里的鲜花，身边总是环绕着蜜蜂的金鱼草；还有蟾蜍别墅里餐桌上餐具相击的悦耳声，椅子和地板的摩擦声。想到这些美好的让人怀念的一切，阴暗的地牢顿时充满了梦幻的玫瑰色。蟾蜍还想到了它的朋友们，如果它们知道了它的消息，肯定会积极地去营救它的。还有律师，他们也可能对这样的案子感兴趣。
唉，它是多么愚蠢啊！蟾蜍后悔当初的不作为，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没有请律师呢？想到最后，蟾蜍已经彻底振奋了，它开始对前景充满了希望。想一下也是，自己是一只那么聪明睿智的蟾蜍，只要动动脑筋，世界上什么事情会难倒它呢？
几个小时以后，那位姑娘端着一只托盘回来了。盘子里放着一杯热腾腾的香茶，还有一堆香气腾腾的烤黄油面包。面包片切得很厚，烤得金黄香脆，黄油融化在上面，顺着孔往下滴，最后变成金黄诱人的油珠。那香气在一瞬间将蟾蜍带到了一个温暖的厨房，里面有暖和的壁炉，一只猫儿在炉边打着盹，金丝雀在耳边轻轻地鸣唱。蟾蜍振作起来，抹掉了眼里的泪水，它喝了几口茶润润嗓子，然后开始嚼起香甜的面包来。它一边吃一边对那位姑娘说起它自己的经历，它是一只什么样的动物，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它在那里又多受欢迎，它的朋友又有多爱它。
那位姑娘见这样的方式对蟾蜍很有用，便鼓励它继续往下说。
“那你就给我说说你的房子吧，是叫‘蟾蜍别墅’吗？听起来是个很美好的地方。”她这样引导它。
蟾蜍满脸骄傲，它说，“蟾蜍别墅，是一所独门独户的优秀住宅，它独特而美丽，始建于14世纪。现在已经安装了许多方便的现代化设施，里面就有最新的卫生设备。周边环境优美，离教堂、邮局、高尔夫球场都非常近，走路只要花几分钟就成。非常地——”
姑娘大笑了起来，“哈哈，你真的很有趣，可是我并没有打算买下它啊。你还是给我讲讲房子的其他情况吧。在此之前，请稍等片刻，我再去拿些茶点和面包。”
姑娘快步走，很快就端来了一盘食物。蟾蜍这会儿完全放开了肚皮，情绪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它兴致勃勃地跟她说蟾蜍别墅自己的船道、船舱、鱼塘及菜园；猪圈、马厩、鸡舍还有牛奶棚；干净的洗衣房、放着许多精美瓷器的瓷器柜、女人特别喜欢的熨衣板。说到它那豪华富丽的宴会厅，它平时是怎样在里面招待其他动物的，那个时候它们围坐在餐桌边，而它则意气风发，独领风骚地唱歌讲故事等。
姑娘津津有味地听着，问那些动物朋友的情况，她对此非常感兴趣，想要知道它们平时都有什么样的娱乐活动，怎么过日子的。当然，她问的时候，并没有说她是把动物当成宠物一样来看待喜欢的，聪明的姑娘知道这必定会让蟾蜍不高兴。最后，姑娘把水罐装满，把床上的草抖松一些以便让蟾蜍睡得更舒服。做完这些工作之后，她才跟它道了声晚安。而这时的蟾蜍，已经完全恢复了自信，它又是那只骄傲得志的蟾蜍了。嘴里哼着轻快的曲子，也就是它从前在宴会中引吭高歌的那种歌曲，蜷着身子倒在稻草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中它又过上了从前那种好日子。
从那以后，姑娘经常来找蟾蜍说话聊天，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们越来越投机。姑娘也越来越为蟾蜍的坐牢感到不平。她认为，这么一只小小的动物，就因为那么一件小事，一个小小的过失就被关在牢里二十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而蟾蜍呢，它的自信心又膨胀起来了。
它认为那姑娘对它的种种关心是出于爱慕它。不过，它是一个富有的绅士，而她只是狱卒的女儿，他们之间的社会地位差距太大了，对此它只能感到遗憾。蟾蜍之所以会遗憾，也是因为那姑娘是一个很惹人喜欢的小妞，而且还对它非常恋慕。
有一天上午，那姑娘有些心不在焉，像是有什么心事。蟾蜍觉得自己才华横溢的评论并没有引起她的重视和注意。
她直截了当地对蟾蜍说，“蟾蜍，你认真地听好，我有一位姑妈，是一个洗衣妇。”
蟾蜍认为她是因为亲戚低微的工作而感到羞愧，于是非常和蔼地说，“没关系的啦，你别想这些了。其实这没什么，我也好几位姑妈也差点做了洗衣妇。”
姑娘皱着眉头说，“蟾蜍，你应该安静一会儿，说实话，你实在是太爱说话了，口舌太多，这是你的毛病。我正在想一件事情，你别打断我的思绪。刚才我说，我有位洗衣妇的姑妈。她的工作对象有些特别，她是为这里的犯人们洗衣的，因为我父亲是狱卒，所以监狱里能赚钱的活儿我们也一般交给自家人做。这个你也应该清楚。她每个星期一上午会把所有要洗的衣服全部收走，到星期五再把它们送回来。
今天是星期四了，到了明天她就过来送衣服了。现在时间有点紧了。
你听着，我想出来一个办法。首先，你很有钱——虽然我没有看到，不过你是这么说的。而我姑妈呢，却很穷。她非常需要钱，所以呢，你可以花一些钱来笼络她，让她帮你办点事儿。因此，我想出来一个主意，或许你可以和她做一个交易，在明天她来送衣服的时候，你可以换上她的衣服，戴上她的帽子什么的，也就是说，你装成她的样子混出监狱。我想过，你和我姑妈有很多相似之处，尤其是身材极为相像。”
蟾蜍不服气地说，“我哪里和她相像了？拜托，你看我的身材，多健壮优美啊——对于蟾蜍来说。”
姑娘不高兴地说，“我姑妈的身材也一样——对于洗衣妇来说。
反正法子我已经说了，要不要做随便你吧。你这只自大可恶的家伙。
亏我还为你打抱不平，想要把你弄出监狱呢！”
蟾蜍连忙说，“没关系，好吧，算了。可问题是，你总不能让住在蟾蜍别墅里的绅士去装成洗衣妇吧，那样太不像话了。”
姑娘生气了，她怒气冲冲地朝蟾蜍喊，“行，那你就呆在这里过个几十年做你的蟾蜍绅士去吧！我想你大概是乐意坐着那辆由四匹马拉着的车出去吧！”
蟾蜍的优点是乐于认错，虽然它很难改。它忙说，“你是一位善心的好姑娘，就不要跟我这只愚蠢骄傲的蟾蜍一般见识了。请你把我介绍给你尊敬的姑妈，我非常乐意认识她。相信她也一定能和我达成一个圆满的协议。”
于是第二天傍晚，姑娘把她姑妈带进了蟾蜍的地牢。那位老太太随身还带着上周已经洗好的衣服，细心地用别针固定好，外面包上一层毛巾。这次会面，要交易的内容老太太事先已经知道了，而聪明的蟾蜍将一些金币放在了桌子非常显眼的地方。于是谈判非常顺利，没有费什么口舌，蟾蜍便用它的金币换来了一件旧印花棉布裙，一条用旧了的围巾、围裙，还有一顶褪了颜色的女帽。老太太还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蟾蜍得把她捆绑起来，将嘴巴堵上并扔在地牢的墙角。她的意思是，必须要设计出一幅蟾蜍越狱的场景来。凭着这个伪装，再加上她的巧言修饰，应该能让别人相信，并让她保住饭碗。虽然整件事的过程看起来非常地可疑。
蟾蜍很爽快地接受了这个条件。虽然有些狼狈，但这种方式也多少成全了它危险的亡命之徒的气派。而且它也非常乐于帮助老狱卒的女儿，让她的姑妈能保住工作。
姑娘说，“那么现在，该轮到你换衣服了，蟾蜍，你得脱掉你的外衣和马甲，穿着那个你显得既胖且臃肿。”
她一边大笑，一边给蟾蜍换上那套印花棉裙，扣上领口，披上大围巾，把女帽的带子紧紧地系在下巴底下。一切都是非常标准的洗衣妇的形象装扮。
“哈哈，太可笑了，你现在跟她简直一模一样！只是我敢说，你这辈子应该还没有这么体面的时候吧。比起你那套丑陋的外套，这个适合你多啦。好吧，蟾蜍，就这样啦。再见，祝你好运，愿上帝保佑你！
你就顺着你进来的那条路一直走，如果路上有人跟你搭讪，那是肯定的，因为你是‘女’的，而这里绝大多数人都是男的。你可以和他们适当地打打趣儿，但是，你要记住一点，那就是，你要扮演的可是一位寡妇，你说话时务必有分寸，可千万别毁了我姑妈的名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