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獾(2)
一行行大雁，在高高的天空滑翔而过。几只乌鸦在雪树上盘旋，可能是没发现食物，转了一圈又扑拉着翅膀飞了回去。走了那么长的路，遗憾的是我没有遇到一只头脑清醒的动物，总算在林子深处遇到了一只兔子，那会儿它正在树桩上洗脸，说实话，它那张脸可真是滑稽，傻乎乎的。我惦着脚，轻轻地走到它身后，重重地往它肩上一拍，嘿嘿，这下可真把它吓傻了。等我在它脑袋上拍了拍，它才清醒了过来。我询问了几句，好歹从它嘴里得到了些有用的信息。它说昨天夜里，有兔子在野林里看见鼹鼠了，在洞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说鼹鼠遇到麻烦了，一定迷了路，于是那群家伙全出来撵它，追得它四处乱窜。‘为什么当时不拉鼹鼠一把？’我生气地问，‘你们这群笨蛋，不但人多势众，个个还身强体壮；你们的洞穴四通八达，完全可以带它进洞里避难，为什么连尝试一下都不肯啊？’‘什么？你指望我们这群兔子去做那种事？’我当时气得给了它一耳光。当时可把我气坏了，那群见死不救的胆小鬼。当然我还是从它那里得到了点有用的信息。如果能再遇到一只兔子，也许能问到更多，至少能多教训教训它们。”水獭满脸兴奋地说。
鼹鼠有些难以置信，“你难道一点儿都不觉得紧张，或者害怕吗？”
一提起野林，那种恐惧似乎又袭了上来，鼹鼠身上都有些颤抖了。
“紧张？嘿嘿。”水獭大笑，雪白的牙齿整整齐齐地露了出来，“它们敢动我一根手指试试，我可不是好欺负的！鼹鼠，你给我先煎几片火腿吧，要知道我可是一大早没有吃东西，早饿坏了。现在有好多话要和河鼠说呢，算算日子，我们可有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鼹鼠切了几片火腿，让刺猬去煎，自己则坐回原位吃刚才没有吃完的早餐。水獭和河鼠这对久未见面的老朋友，凑在一起唧唧喳喳地说个没完。它们谈论的是那条河上的趣闻轶事，说起来那叫一个起劲，就像是泄洪一样，起了个头就没完没了。
水獭的胃口很好，一盘火腿刚端上去，盘子马上就空了，又送回去再添满。这时候獾先生打着哈欠来到了厨房，它揉着惺忪的睡眼，朝大家问好打招呼，“现在已经是午饭的时间了，水獭，你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吧。我猜你应该也饿了，天气这么冷，很容易饿的。”
“就是那样呢。”水獭回答道，朝鼹鼠挤眉弄眼了一番，“看着这两只馋嘴的小刺猬往肚子里装火腿，我就饿了。”
这两只小刺猬虽然早上吃了麦片粥，可煎着火腿就又觉得肚子饿了。它们望着獾先生，一脸不好意思，羞于开口的神色。
獾先生和蔼地拍了拍小刺猬的头，“好啦，你们两个回家找妈妈去吧，我等一下派人给你们带路。我能肯定，你们是不需要吃中饭了。”
说着，獾先生给它们一人六便士。两只小刺猬恭敬地挥了挥帽子，朝獾先生行了一个礼，离开了。
然后，几只成年动物开始了午餐。河鼠和水獭意犹未尽地继续着它们之前的话题，而鼹鼠则被安排在獾先生的旁边，鼹鼠对这一安排满意极了，它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向獾先生表示谢意及它对獾家的赞美之情。
鼹鼠发表了一通对居住在地下的看法，“当你回到地下的时候，心里就会有种舒适自在的感觉，好像什么事都不会再落到你的身上，而且充满了安全感，不用担心会有谁从哪个角落朝你扑过来。在地下，你就是自己的主人，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做主，不必跟人商量什么，也不用管它们的看法。地面和地下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跑到地上去，它们会在那里等着你。”
獾先生同意地点头，它笑着说，“这也正是我想要说的，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地方比地下更安全的了，哪里都没有这里清净自在。
如果你想扩充地盘，只需要挖挖土什么的，如果你觉得屋子太大，堵上一两个洞就行了。在地下住着，不会有吵吵闹闹的小贩，也不会有人爬到你家墙头，对你的事说三道四。更妙的是，住在地下完全可以避免天气的干扰。就说河鼠吧，大河水稍微涨上那么一点，它就得搬家。
租别的地势高些的地方，住别人家里，不但不方便而且租金还贵得要命。
蟾蜍别墅这一点倒是做得很好，毕竟那是沿河一带数一数二的房子了，但是如果蟾蜍别墅着了火，或者是刮大风，把瓦刮飞了，墙倒了，玻璃被打破了，屋子里灌冷风，蟾蜍又往哪里去呢？平时到地面上，弄些食物啊，日常用品啊之类的回家是不错，偶尔逛逛也挺好的。不过最后我还是得回到地下，不为了其他，因为这里就是我的家啊。”
鼹鼠非常同意獾先生的观点，那跟它的想法不谋而合。正是因为这个，獾先生也对鼹鼠抱有很大好感。它说：“等吃完午饭，我就带你去四处逛逛参观一下我的房子。相信你一定喜欢这里的。你一定理解，真正的好的住宅应该是什么样子。”
午饭之后，河鼠和水獭对鳝鱼的看法产生了分歧，两只住在河边的动物激烈地大声辩论了起来。獾先生点了盏灯笼，带着鼹鼠参观它的住宅。它们穿过高大的大厅，来到了一条主隧道。借着灯笼的光，鼹鼠看见了两边的房间。那些房间有些是空间不大的储藏室，里面堆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而有些则很宽敞轩丽，足以媲美蟾蜍别墅那豪华的宴会厅。通过一条狭窄的垂直交叉的通道，獾先生将鼹鼠带进了另一条隧道里。在这里它见到了跟之前类似的景象。整座建筑规模庞大，大大超乎了鼹鼠的想象。就像枝叶繁茂的大树，有很多的分叉，獾先生的家就是这样充满了惊喜，到处都是水泥结构的路面，坚实的拱门，廊柱。这一切，让鼹鼠看得目不暇接。
它惊叹地说，“上帝啊，简直难以想象，你竟然有精力建造这么庞大的建筑。”
獾先生摇摇头，说，“其实这都不是我做的，我的工作不过就是扫清了通道，将房间弄干净罢了。像这样的洞穴，野林这边还有很多。
也许你不是很明白，让我从头至尾解释给你听吧。事情是这样的，在很久以前，就在这片野林上，曾经有过一座人类的城市。他们就在这里，在我们所站的地方生活。在这里，他们建了许多高大的房子、住宅、马厩、旅店。他们在这里办事，工作，骑马去打仗，做生意。那是一个强大的民族，他们非常的富有，比任何一个种族都擅长建筑。没错，他们的建筑经久耐用，这是因为他们抱着这样的信念，他们所住的地方应该是万古长存的。”
鼹鼠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有趣的事，它追问，“那他们后来怎样了呢？
为什么现在他们都不见了？”
獾先生说，“有谁又能明白人类的想法呢？他们似乎总是这样来了又走，繁荣兴旺了一阵子之后又离开。这跟我们动物真的完全不同，听说在那座城市之前，这儿就有獾了。而现在，人类走了，我们獾还在。
我们才是这里的长住居民。有的时候，因为各种原因，我们也许会迁走一段时间，但是我们最终还是会回来的。时机一到就回来。”
“那人类离开以后，这里又发生了些什么呢？”鼹鼠问。
獾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人类离开以后，这个地方就逐渐荒芜了，草慢慢地侵蚀了属于他们的建筑，动物们也慢慢地搬迁了回来。年复一年，狂风暴雨，风霜雨雪冲刷着这里，渐渐地，那座城市往下陷，一点点地坍塌，毁坏，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上。风吹来了各种种子，小芽长成大树。水将养料以及丰富的土壤带到这里，淤积成肥沃的平原。
久而久之，这里已经看不到人类曾经存在的痕迹，至少在地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不知道从哪一年，我们搬到了这里，定居了下来，繁衍后代。
也许将来有一天人类也会重新搬回来，可谁知道呢，动物们从不操心过去的事情，同样的，未来的事情也不操心。野林里现在住满了各种各样的动物，它们有好也有坏，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本来嘛，世界就是由各式各样的生灵组成的。经历了昨晚，你大概对那里的动物有一定了解了吧？”
鼹鼠一想起昨夜在野林中的经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獾先生安抚地拍了拍它的肩膀，“不用这么害怕，其实你只是第一次接触那些生灵，对野林不了解。说真的，它们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坏。不过，你放心，明天我会去跟它们打个招呼，这样的话，以后你再来这里，它们就不敢怎么样了。在野林这一块，我的朋友可以畅通无阻，否则的话，我会追究到底的。”
当它们回到厨房的时候，河鼠正满脸焦急地来回走着，它早换好了衣服，穿好了靴子，腰间别好了手枪，整装待发了。刚才同水獭的一番话，勾起了它对大河的思念之情，它的心很焦灼，仿佛它再不回去，大河就会搬走似的。
一看到鼹鼠，它高兴极了，“鼹鼠，快，咱们得回去啦，趁着现在还有光的时候。咱们可不能在野林里再过一夜了。也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
水獭说，“我来为你们保驾护航吧，野林这一块地方我熟得很，就算是蒙着眼，我也能认出路来不会走错。要是有哪个家伙敢搞鬼，我就狠狠地揍它一顿。”
獾先生说，“河鼠，你不用急，我这栋屋子里的通道很长，还有很多的避难通道，通向四面八方。只不过平时我都不告诉别人。你要是今天就走的话，我们可以抄条近道。现在你可以安下心来，在这里先休息一下，等一会儿再走。”
但是河鼠显然已经等不及了，它坚持回去。獾先生只好满足它的愿望，提起灯笼，在前面领路，它们左弯右拐，穿过了一条条曲折的隧道。隧道里空气非常潮湿阴冷，顶部不时会有水滴下来，隧道的一部分有穹顶，而另外一部分则是从岩石里凿出来的，可以想象当年必定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一行几人走了很长一段路，最后透过悬在隧道口丛生的杂草，看到了明亮的天光。獾先生将它们送至洞口后，跟它们很快地挥手道别，随即便用藤蔓和枯枝将洞口隐藏了起来，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一切动作都快速无比，像是怕别人看出端倪似的，獾先生做好之后，便转身回去了。
河鼠它们发现自己正站在野林的边上，后面是岩石、黑黝黝的树枝，还有荆棘，雪融了一半，地上一片泥泞，也正是如此，那些隐藏起来的山谷陷阱半掩半遮，更显凌乱。前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此时田野里没有了稻子跟庄稼，动物们都呆在家里，因此一切显得静悄悄的，一行行的黑色树篱将田野围住。再往前看，则是河鼠异常熟悉的大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冬日的太阳像一个红彤彤的气球，低低悬挂在天边，发散着温暖的光芒。水獭对这一块非常熟悉，因此它负责在前面带路。
水獭选择了一条直直的小路，来到了一个栅栏门前。它们站在那里，回头眺望那座曾经带给它们恐惧与寒冷的野林，只见那野林便如同怪兽一般，密密层层的树木，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天空，一眼望不到尽头，盘踞在一望无际的白色原野之中，显得异常的阴沉恐怖。河鼠三个被这幅景象吓了一跳，它们不约而同转过身，继续赶路；它们是如此渴望回到家中，那里有温暖的炉火，以及一切它们所熟悉的东西，它们的家在大河。那里是它们所熟知的地方，它们像信赖亲人那样信赖它，而它也不会做出一些使它们害怕的怪诞的事情。
鼹鼠低着头，匆忙赶路，它渴望回家，回到它所熟悉和喜爱的地方里去。这一次的探险让它明白，它就是一只生活在耕地和树篱边的动物；犁沟、牧场、花园草坪，还有暮色中的树夹道，这些才是它应该生活的地方；那里安闲而自在，至于那严酷的环境，那些跟大自然进行的残酷抗争，那些艰苦而危险的事情，还是让别的动物去做吧。
它就应该老实本分地守在属于它的田地里，守在它祖祖辈辈生息繁衍的地方，安安心心地做一只快乐的鼹鼠；至于那些精彩紧张的探险奇遇，已经足够它消遣回味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