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路上(2)
蟾蜍在它们逮老马的时候，又往食品柜里塞了很多食物，另外将饲料袋、洋葱、大捆的青草装进车厢底下。终于，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就绪，三只动物出发了。它们并没有步调一致，而是根据自己的喜好，有爱跟着马车走的，也有爱坐在车杠上的，唧唧喳喳，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这一天的下午，阳光明媚。就是老灰马扬起的灰尘也带着花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经过大路两边的果林时，树上的鸟儿们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果园里果实累累，压得枝桠都弯了。路人们见到了它们，大多会停下来问好，同时还会夸赞蟾蜍那辆漂亮的马车。至于兔子们，则蹲坐在树篱下，大声夸赞，“好漂亮的马车啊！真是棒极了！祝你们旅途愉快！”
天色很晚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夜色从四面八方拢了过来。
这时，马车离家已经有好几里了。蟾蜍、河鼠、鼹鼠三只动物虽然身体很疲倦，精神却很亢奋，它们在远离人烟的一处草地上停了下来；先是卸下马具，让老马去吃草，自己则席地而坐，在车边的草地上休息。蟾蜍一如既往地高谈阔论，大声地说它未来几天内的打算。天空像一床大大的黑丝绒毯子，上面镶嵌着数也数不清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美丽极了；一轮弯弯的月亮挂在树梢上，听它们说话。没过多久，三只动物都困了，钻到了篷车里，爬上了各自的小床。蟾蜍张开四肢，迷迷糊糊地说，“朋友们，晚安。不要再说那条大河了，那有什么好的啊？
只有旅行才是我们应该要过的生活呢！”
河鼠恹恹地说，“我并没有谈我的河。可是我的心却忍不住去想它，蟾蜍，你是知道的，我是多么地爱它。我承认，我在想它，一直都在想。”
鼹鼠伸出爪子，在黑暗中摸到了河鼠的爪子，于是低声说，“亲爱的，只要你快乐，让我做什么我都乐意。不然这样吧，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回去，回到那条可爱的大河，回到河上的家，回到我们的小船上去。”
河鼠握着鼹鼠的爪子，感动地说，“谢谢你，亲爱的朋友，不过，我们不能半途放弃，更不能丢下蟾蜍一个人，要坚持到底。如果把蟾蜍丢下，我会不放心的。我想这次旅行不会进行很长的时间，蟾蜍的主意向来变得快。晚安吧，亲爱的朋友。”
河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料到，这次旅行比它的想象结束得还要快。
由于长时间的户外旅行，蟾蜍高度兴奋之下，很快就睡着了，而且还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鼹鼠跟河鼠都起床了，怎么叫它，它都没能醒来。鼹鼠和河鼠没办法了，只好自己干活。河鼠负责喂马，准备早餐。而鼹鼠呢，则去附近的村落去买牛奶和鸡蛋。河鼠洗干净昨天夜里留下来的碗筷后，鼹鼠带着食物和一些生活必需品回来了，那些都是蟾蜍忘了买的。等两只动物辛辛苦苦地将所有的活儿都干完，蟾蜍这才起床，它高兴地说，“现在大家都不用像在家里那样操劳家务了，旅行是多么让人愉快事啊。”
吃过早餐之后，它们驾着马车悠闲地穿过绿草萋萋的草原，路过果实累累的树林，走过窄窄的小径，到了晚上又在一块草地上过夜。
这一回，鼹鼠和河鼠可没让蟾蜍再闲着了。它们让蟾蜍负责它应该干的那一份活儿。结果是，当第二天启程时，蟾蜍再也不说旅行是多么让人愉快、多么轻松容易之类的话了。它一门心思地就想赖在床上，什么活儿都不干，但河鼠可不会由着它的性子，硬是把它从床上拖了下来。和前一天一样，它们依旧穿过窄窄的小径，穿过草原。
到了下午，它们终于看到了一条公路。那是它们旅行以来遇到的第一条公路。只是三只动物都没有料到，在这条公路上，它们竟然遇到了一件祸事，而这对于它们的旅行完全是个灾难，对于蟾蜍以后的人生，更产生了意料之外的深远影响。
而现在，他们还在公路上悠闲自在地晃荡着，鼹鼠和老灰马并排走着。老灰马之前一直抱怨自己被冷落了，因此它谁也不想理睬。鼹鼠为了安慰它，细心地和它说着话儿。蟾蜍和河鼠则坐在马车后面，蟾蜍仍在兴致勃勃地说，河鼠却有些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是吗？哦，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河鼠心里并没有认真听蟾蜍说话，它在想着其他事儿。
就在这时，忽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阵带着警告的轰鸣声，像有一群马蜂在不远处嗡嗡作响，叫得直让人头皮发麻。河鼠回头一下，后面的大路上卷起了阵阵烟尘，烟尘的中心似乎有个黑乎乎的大东西在移动，像一只奔腾的猛兽朝他们冲了过来。起初他们并没有在意，依照以往的经验，大路宽得很，各走一边相安无事。可没有想到的是，忽然，也就一个闪电的时间，局面被打破了。先是一阵狂风，紧接着是一声呼啸，那团东西猛地扑了过来，把蟾蜍的车逼进了渠沟里。那噗哧噗哧的声音，如同一只史前怪兽在咆哮，震耳欲聋的呼啸声让人闻之胆寒！可怜的鼹鼠被吓坏了，直到那东西经过眼前，这才看清楚那是什么玩意儿：铮亮的金属外壳，通过透明的玻璃窗能看到珍贵的摩洛哥山羊皮垫子——一辆富丽堂皇的大汽车！车里的司机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根本就不管其他路人的死活；在一瞬间，车卷起的漫天尘埃，将它们团团围住。紧接着，汽车绝尘而去，只留下一屁股黑烟，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还有噗哧噗哧的声音。
可怜的老灰马，从出生到现在它都生活在静谧安宁的乡间，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种钢铁怪兽的惊扰呢？它彻底被吓坏了，发了狂，扬起蹄子，疯了一样乱跑，无论鼹鼠怎么劝它，它都完全听不见去，狂奔乱跳将篷车拖起好远，直推进路边的深沟里。篷车怎能受得了那样的蹂躏，车身晃悠了几下，紧接着就是一声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
片刻之后，这辆承载着它们梦想、带给它们无数欢乐的嫩黄色篷车，倒在深沟里，成了一堆破烂的残骸。
河鼠站在路的中间，它被气坏了，有神的小眼睛在喷火，“这群混蛋！该死的恶棍！”它挥舞着拳头大声叫骂，“这帮坏蛋，混球！
没有公德心的恶霸！等着吧，我一定要控告你们，将你们这群混蛋一个个送上法庭！关进监狱！让你们牢牢记住，我河鼠大爷可不是好欺负的！”河鼠的心狂躁了，它愤怒得不得了，之前想家的情绪完全消失了——此刻仿佛化身为一艘嫩黄色小船的船长，它的船被一群坏家伙逼上了暗礁毁坏了。气急之下的河鼠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做派，将过去痛骂那些小汽船的咒骂一股脑儿搬了出来。河鼠的家在河边，小汽船如果靠岸太近，卷起的浪花就会淹了它家的地毯。
蟾蜍坐在大路中央，两条腿直挺挺地伸着，眼睛呆呆地望着汽车消失的方向。让人奇怪的是，它的脸上竟然带着某种狂乱欣喜的神色；嘴巴大张，肚子不停地换着气，发出噗噗的声响。
鼹鼠在一旁安抚受惊吓的老灰马，好不容易才使得它安静了下来。
接着它去查看倒在深沟里的篷车的状况，气愤地发现，篷车已经被摔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了！刻着花纹的车窗全被摔了出来，大红色的车轮形状彻底扭曲，一只轮子脱落了滚出去老远。食品柜被彻底摔坏了，里面的食物掉了一地，什么熏肉啊，火腿啊，沙丁鱼啊，散落得到处都是。
笼子里的那只鸟既伤心又害怕，不停地扇动着翅膀，哭着喊着求它们把笼子打开。
河鼠赶紧过去帮鼹鼠的忙，可它们两个的力气加起来也没能把篷车扶起。
“蟾蜍，别在那里发呆了，赶紧过来帮忙啊！”
可是蟾蜍没有回应它们半句话，依然呆呆地坐在路上原地不动。
河鼠和鼹鼠担心它出了什么事，忙跑过去看。却看见蟾蜍满脸梦幻的笑容，两只眼珠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汽车消失的方向，嘴巴里时不时地发出‘噗噗’的声响。
蟾蜍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嘴巴里咕哝着说，“多么辉煌绚丽的景象！上帝啊，这才叫力量！这才是真正的旅行！看这速度，咻地一声，一下子就从这里飞到了那里，这才能开拓眼界呢！总有一天，在不久的将来，这种旅行方式绝对会成为主流！啊呀，多么动人！多么迷人哪！”
“蟾蜍，你给我清醒一点！”鼹鼠在它耳朵边大喊，可惜一点用处也没有，蟾蜍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我对这个一无所知！”蟾蜍发出梦呓一样的呢喃，“我是多么孤陋寡闻啊！竟然连这个都不认识。现在我可算知道了，认识了，也明白了，它将会给我带来多大的惊奇！展现在我面前的将是一幅宏伟画卷！我可以想怎么跑就怎么跑，飞速行驶，卷起漫天尘土。我要开着它从一个地方开向另一个地方，把马车们推进渠沟！落后的马车！
可恶的马车！无趣的马车！嫩黄色的马车，一个个都进博物馆吧！”
鼹鼠见蟾蜍这副模样，忍不住担心地问河鼠，“这该怎么办呢？”
“什么都不用做！”河鼠有些生气地说，“你看它这个样子，准是走火入魔了！我太了解它是个什么样的动物了！德性！它准是迷上了个新东西，每次都是这样，刚迷上的时候，总是疯疯癫癫，痴痴傻傻的！活像梦游！咱们不用理它，随便它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是收拾那辆篷车，可怜的家什，我们得看看它能不能补救。”
河鼠和鼹鼠围着篷车转了几圈，细心观察后，得出一个令人失望的结论，这辆篷车算是彻底报废了，即使现在扶正了也不可能再用了。
因为它的车轴完全变形，轮子滚了出来，彻底粉碎了。
河鼠冷静地用绳子套住老灰马，一只手牵马，一只手提着鸟笼。
“我们现在就得出发了。”河鼠对鼹鼠说，“这里离最近的镇子也有五六里远。马车坏了，我们只能靠脚走过去，所以得早点动身。”
“那它怎么办？”鼹鼠指了指蟾蜍说，“你看它那副样子，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我觉得把它一个扔在大路上有些不安全，万一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如果再来一辆汽车，它能躲开吗？”
河鼠气呼呼地说，“别去管它，让它跟那见鬼的汽车作伴去吧。
我跟它算是玩完了，绝交！”
可它俩没走多远，蟾蜍就追上来啦，它自发地将两只爪子一左一右地插进河鼠和鼹鼠的胳膊里，虽然眼睛是直的，神情像做梦，可是，还是会走路的。
河鼠拿它没办法，生气地说，“蟾蜍，你给我听好了。等到了镇上，我们立刻就去警察局，没错，就问警察它们认不认得那辆该死的汽车，看是谁的！绝对要对他们提起诉讼！另外，你还得去找一家修车铺，让他们把篷车修理好。我看过了，篷车大体还是可以的，没有完全散架，是可以修好的。我和鼹鼠则去找家旅馆住下，我们可能要在旅馆休息很长一段的时间，等马车修好了再回去。”
“为什么要起诉？”蟾蜍做梦一样地说，“难道要我去控告美妙的汽车吗？不，怎么可能。我也不要修车了，对，我再也不要坐马车啦，永远地跟马车说再见，无法想象我以前是怎么忍受它的。亲爱的河鼠，我得感谢你啊，如果不是你这次陪我出门，我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我的汽车了，看，那将是一件多么让人遗憾的事儿！看不到汽车，就看不到那飞驰的身影，听不到让人心醉的噗噗声，闻不到汽油美妙的气味了！这一切多亏了你啊，我的朋友，真的是非常感谢你！”
河鼠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看见了吗？”它朝鼹鼠摇摇头，“它就是这么一个家伙，简直是无可救药。算了，我也不想管它了，我们到了镇上就直接去火车站。运气好的话，也许我们今天就能回河岸。
我算是彻彻底底地看清了这家伙的面目，以后再跟它一起玩，才真是见鬼了呢！”河鼠气极了，在之后的路程中，它根本懒得再跟蟾蜍说一句话。蟾蜍这一次可真的惹河鼠生气啦。
到了镇上，它们就去了火车站，河鼠把蟾蜍安置在候车室里。由于蟾蜍依然是迷迷瞪瞪的，河鼠不得不多花了两便士找了个搬运工帮忙看住它。之后，它们把马寄存在一家旅店里。将所有的事情办好之后，它们搭上了回大河的车。车站就在离蟾蜍别墅不远的地方，河鼠尽职尽责地将蟾蜍护送回家，嘱咐管家照顾好它，随后它们从船坞里取出自己的小船，划着它回到了大河边自己的家中。回到家的时候，天上已经是繁星满天了，等弄好晚饭，已经很晚了。但是，在河鼠的心中，没有比回家更好的事情了。
第二天，鼹鼠睡了懒觉，直到很晚才起床。它玩了一个白天，傍晚则坐在河边钓鱼。河鼠拜访了几家邻居，出门这一趟，让它感觉似乎已经很久没跟人联系了；而找到鼹鼠的时候，更是忍不住和它分享最近发生的新闻，“你听说了吗？现在最新的新闻是，蟾蜍一大早就去了城里，它订购了一辆既豪华又气派的大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