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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光明与黑暗

书籍名:《骨魂》    作者:荆洚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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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我说了什么?我只能在心里苦笑了,如果我没记错,我刚才说的是:“玉真,你还是不是处女啊?”被她踹一脚,也算我自找的。

  为什么我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但我现在已没空去想这个问题了,因为门再一次打开,玉真裹着那件黑色大风衣,赤足站在门口,天啊,她还提着把刀!只听她火气十足地骂道:“再怎么兄弟,也有个度吧?肥小秋,你有种别跑!”

  我当然有种了,所以我跑得很快,因为我看得出,她真的火了。她学道的,天知道一刀下去会不会劈掉我一块骨头?还好我只有骨头了,足够轻,所以我还是跑得很快,尽管很狼狈,但我心里一点也不怨她,好人家的女孩,任谁被人这么问,不火才怪。

  从楼下跑到三楼,又从另一侧再跑下楼,我除了被旺财拦住时又被她踹了一脚,倒也没给她揪住。但跑得急了,我不小心一下跑到天台上,她守在天台出口,冷笑地望着我说,肥小秋,你倒是给我跑啊。

  我连忙对她说:“我,我刚才一时口误,我不是有心的,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过来!要不我往下跳了,你要相信我,都什么年代了,我哪会在乎这种事?”

  谁知不解释还好,我越说她似乎越怒了,我也不是傻瓜,虽然不知道又说错了什么,但我知道再说下去指不定她能把我浇上汽油点了,只好往地上一坐说:“得了,你打个够吧,是我不对,的确不该问你这个……哎哟!”

  玉真一巴掌打得我的头骨发痛,然后一只手臂伸到我眼前,只听她咬牙切齿地说:“死肥秋,今个儿让你死得明白!”说着她一把将风衣的袖子撸到臂弯,一只雪白藕臂就这么在我眼前,一点朱红,红得娇艳欲滴。

  我愣了三四秒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问:“这,这玩意就是传说中的守宫砂?不是吧?这年头还有人……哎哟!”多说多错,还好我的骨头扛得住,她也没真的用刀子砍,但她打了四五下,却停下手来,我连忙爬起来,却见她一脸出神地望着东南方。

  “快!下去准备武器!敌袭!”她冲天台入口奔过去,到了楼梯口,又回头对我恶狠狠地说,“死肥秋,我告诉你,这事还没完!”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咧开颔骨,摸着自己的头骨发呆。等我清醒过来,一回味,倒希望她和我永远没完下去。

  很罗曼蒂克,不是吗?用我家乡的俚语说:打是亲,骂是爱。这让我感觉到很幸福。

  这时,我也听到东南方直升飞机的声音了。很显然这螺旋桨声音和玉真平时搭乘的直升机不同,但为什么是敌袭?我不明白,也许她需要一个放过我的理由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开心。

  但随着直升机的声音越来越近,已渐渐可见的天际的小黑点把我扯回现实。从我的天台往下望,一望无际的残破废墟,断垣残壁如汪洋一般,这个别墅,稍有点生机,也不过是废墟汪洋里的一块礁石。

  而我,真的有资格去爱她么?望着自己白骨森森的十指,我抱住了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也许爱一个人,才会去想,怎么样才是对她好的,而不是简单地占有。但我实在想不出,我能给她什么?

  我这么一个骨架子,也许,真的爱她,就该把她当兄弟,祝福她找到真心喜欢的人?

  我做不到!

  核爆后刚觉醒时的愿望,再一次被记起。找回我的身体,对,我做不到不去爱她,那么就必定要找回身体,起码正常一点。我深信,各大国的政府不会放任残墟就这么荒芜下去,而我,一个可以在这废墟里生存这么久的人,一定对他们有用。弄点钱,或是弄点权,然后和她一起,生一堆小孩——这年头,我想得鼓励多生育了吧?和她一起慢慢老去……那实在太写意了!

  对,只要找回我的身体,我就可以放任自己的情感,不用避讳什么。当直升机离我不到两千米,已经可以辨认出它的型号时,我重新捡回了刚醒来时的斗志。

  这时我已经清楚地感觉到,直升机上搭乘的不是人,他们的味道我很熟悉,吸血鬼,是吸血鬼,很强的吸血鬼,起码,这几个吸血鬼比我以前遇到的都要强一些。我仰起下颔骨望着直升机,却在心里生出一丝疑惑。

  他们明明会飞的,为什么要坐直升机来?

  直升机很快就到了天台上空,螺旋桨卷起强劲的风,我要很用劲、很努力才能挺直腰。三个穿着西装的男子从直升机上下来,他们每一个都英俊高大,温文尔雅得如同出席高级酒会。他们让直升机离开,然后带着友善的笑意,缓缓走到我面前,似乎多年不见的老友。领头的那个吸血鬼,在离我七步远时停了下来,他用纯正的华语说:“秋先生,请相信,我们对你有足够的尊重。”

  他很会说话,起码对我而言是这样,第一句话,已让我心中的怒意淡了许多。而他的第二句话,便已让我找不出对他动手的借口了,他说:“所以我们坐直升机来。”

  不擅言谈的人,总是话很多,并且往往长篇大论以后,仍是辞不达意;会说话的人,说一句话就足够了。他只说了一句坐直升机来,就已经够了——为了怕变成蝙蝠惹我反感,所以,明明会飞,却仍是坐直升机。

  “伊丽莎白需要您的帮助,秋先生。”他虽然对我用了敬语,但气势上却没有一点低下,如友人一样的亲切。那成熟男人的亲和力,让他那过分英俊的脸看起来不是太过可恶。是,我讨厌帅哥,极度讨厌明星脸的男人,我总是下意识地觉得,这种男人除了外表便一无是处,尽管我知道这有点偏激。

  但尽管他已不让我反感,可我想了半天,仍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来告诉我,那个什么伊丽莎白,要我帮忙?伊丽莎白是谁?我记得不列颠的女王似乎就叫这名字,但我和英格兰的皇室,总不至于有交情吧?说实话,我对不列颠王室的所知,就是千年前有一位叫戴安娜的王妃,美丽得让人窒息。

  “他说的伊丽莎白,大概是芭特丽。”却是老萧走上了天台,芭特丽?对!这个我记得,那个小女孩,她送我的怀表,我还时常把玩。但这时却听老萧在我身后,用少有的认真的口吻说,“肥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有些事可以率性而为,但大义你得想清楚,人鬼殊途!”

  其实,就算老萧不说,我也在寻思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推托这件事。我要去找回我的身体,我要和玉真生一堆小孩!那吸血鬼小女孩有一大帮的手下,还什么三千年的家族,他们都摆不平,我去,不过是为了义气去赴死。但现在我想活,为了玉真,了不起把那怀表还给她好了,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想活下去!

  但那个中年吸血鬼已走近了我面前,他向我行了一个欧洲古老的骑士礼,直起腰对我爽朗一笑,他的笑容里,有一种出离了痛苦的决绝,一种如飞蛾扑火的毅然。活生生的一个人,笑得让人心里极难受,仿佛一转身,他就将去死。

  只要还有一点人性,哪怕街上见人跳楼,也总是有几分心酸的,更何况这中年吸血鬼,还是为我的朋友芭特丽来的。我一把拉住他,犹豫着说:“你别忙走,到底……到底怎么了?”

  “伊丽莎白被教廷捉走了,梵蒂冈那440000平方米的国土,黑暗的生灵一旦进入,连常人都不如,而今辐射能量,更加剧了这种现象。”他没有大义凛然地做作,只是苦涩而无奈地笑着说,“不过,我们有法子弄到一些枪械的,也不见得……”似乎他要说的,连他自己也不相信,渐渐地,变得不可闻了。

  我望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就好像面对来借钱救命的朋友,借,我自己揭不开锅;不借,看着他等死。看着朋友去死,总是让人难受的事,但无奈世界上的富豪总是那几个,而我们偏偏不是其中之一,更何况,说不好听点,他们是来找我借命。

  “但是,但是我这样子,不也是黑暗生灵吗?”我苦涩地,犹豫着,这么对他说。

  中年吸血鬼摇了摇头,有点茫然地自嘲:“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只是在教廷的人把伊丽莎白送回梵蒂冈前,我们的七次截击都失败了!现在没办法可想了,而伊丽莎白之前曾告诉我们,如果她出事,就让我们来找你,她说,你一定有法子。所以,我们来找你。”

  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大得足让他从方才赴死的苦楚中解脱出来,他对我说:“秋先生,不要为难了,很感谢你挽留了我。其实我想,你去,和我们去,没什么区别。没必要多死一个人。没必要为了无意义的牺牲,让你和你的族人反目。”他说的,是老萧的态度。

  老萧在我身后点燃了一根烟,落寞地叹息着,语气里没有平日那种“我是主角”的味道,透着忧郁:“教廷和龙虎山、茅山各派,世界上的仁人志士,比如蝙蝠侠他们,也都在努力对抗海伦纳和她的势力。我和玉真会加入军队,也是为这个事,肥秋,你知道为什么吗?”老萧望着灰色的天际,不知是在问我,还是在问自己。

  “已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狼人和五十一区一部分异能者,是这次核爆的始作蛹者,他们确信通过辐射能量,可以让黑暗生物快速地强大。不能让辐射区扩大了,我们对抗他们,就是为了让维和部队在各个辐射区建立防护罩,把辐射区隔绝起来,清剿他们,再改善辐射区的土壤……”

  老萧,不是一个好的洗脑者,或者说,他真的不适合这种说教的身份,起码他比之前我遇见的那个老孙要差许多。尽管他告诉我许多本来我不知道的事,但我根本没兴趣去听,我也不想听。

  我回过头,玉真已换上往常的装束,我突然在那几个吸血鬼焦急的眼神里,老萧语重心长的语调里,问了玉真一个风牛马不相干的问题,我说:“能答应我一个事吗?”

  她一刀削去手中啤酒瓶的瓶盖,仍是那样干净利落,刀入鞘,她喝了一口,抬头摘下墨镜对我说:“我从小就在山上长大,读大学以前,我一直在山上,读的是《春秋》,唱的是《侠客行》,一场兄弟,你说便是。”

  我摇了摇头,对她说:“我想说的,就是我们不是兄弟。”我的心境极平静,极安宁,也许,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对,呸,我要活,我他妈的比谁都想活!但总之,我现在很恬淡,我说不出为什么。

  玉真听着愣住了,她很惊愕地望着我,长长的睫毛眨动着,眼眶微微地有点发红。也许我变态吧,但我觉得很开心,她心里,有我。她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把瓶子远远扔开,嗓音有点嘶哑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想和兄弟生一群小孩。”饶是我早已没有脸皮,但说完仍觉得整个头骨都在发烫。哪怕我现在很平静,哪怕我知道有些话一定得说了,再不说,也许永远不用说了。

  她的脸,雪白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白里透红的。她雪白的牙齿咬着唇,连手上的墨镜跌落在地都没有发觉,我很高兴,我想我该扑上去,轻搂她的腰,吻她的脸,吻她的唇,再诉说缠绵的爱意。

  我刚一近她身边,她向我伸出手,我幸福得快要被溺死!

  可是一瞬间天旋地转,然后我便重重地摔在地上,老萧摇了摇头,谑笑地望着被玉真来了个过肩摔的我,调侃道:“肥秋,哥跟你说,白痴就是白痴,你别不认,你再会背电影对白也一样是个白痴。你当她是猪啊?还生一堆小孩呢!哈哈哈,笑死我了!”

  玉真冷冷望着我,她拔出刀,但犹豫了一下,又还刀入鞘,只抛下一句:“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否则别怪我和你割袍断义。”说着便向天台入口走了过去,连跌落在地的墨镜都没有捡。

  我想,她还是对我有感觉的,要不,她怎么不割啊?她的刀那么快,别说割袍,割我的头骨都行。再说地上那个跌裂了半边镜片的墨镜她也没捡,要说坏了她不要了也行,但要说她心中激荡,手足无措也有可能不是?总之,反正说出口了,我觉得无论如何,我和她的前景还是光明的。我想我得有点勇气。

  “等等!”我躺在地上,叫住了她,我很认真地说,“答应我一件事。”

  老萧叹了一口气,说见过人自虐,没见过这样的。我没有管他,只对着在天台入口停下的玉真,认真地说:“我不许其他男人,托着你在空中飞,我绝不许!你是我的女人。”

  有时,不得不承认,老萧对于泡妞,的确有高明之处。不出老萧所料,我刚一说完,就被玉真狠狠地拳打脚踢了一顿,不过,看到她离开天台时的那个眼神,我觉得值,再被修理一次也值。那个眼神有点那个,总之我感觉和平时不同。也许本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只是我喜欢幻想,也许吧,有幻想就有希望,我是这么想的,生活总得有个盼头,无欲无求活着有什么劲啊?

  我爬起来,捡起玉真遗落的墨镜,把它挂在我的衣襟上,我掏出芭特丽送给我的怀表,它仍一下一下地走着,我对着那个中年吸血鬼说:“叫直升机来吧。”他们欣喜若狂。

  老萧望着我,重重地抱了我一下,对我说:“秋儿,何苦呢?”

  我望着天台下那一片废墟,无端地,我很装酷、很附庸风雅地对老萧说:“那幢倒塌的房子,是大地抛弃了它,还是它为了拥抱爆炸波?”别问我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随口说说,人生,不就是随便说说,随便活活,随便生老病死么?

  但似乎老萧比我自己更了解,为什么我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他点了点头说:“不错,与其等待被摧毁,不如去摧毁。秋儿,保重,哥不赞成你去,但你决定了,哥支持你。”我被他绕昏了,说实话我不明白他在讲什么。

  直升机已经来了,我重重地抱了抱老萧,玉真提着沉重的箱子和背包走上天台,把它们扔到我跟前。她的双眼稍有点浮肿,普通人看上去,也许会说她是今天睡了一半被我叫醒,又接踵而来许多事,睡眠不足;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很可能,她方才曾落泪,为我落泪。我背起背包,提起箱子,在转身登机之前,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向玉真张开双手,她狠狠地在我头骨上敲了一记栗暴,算是暂别的纪念。

  前情提要:

  在激战中全身骨头破碎的秋风,连DNA再造机也对他无能为力。绝望之时,吸血鬼少女芭特丽,将他推入血族为召唤血神降世制造的血池,竟意外修复了他的骨架,并使他的“圣洁能力”大大提高。告别了芭特丽和故人老萧,秋风开始了废墟中的隐居生活。然而,随着老萧师妹玉真的来访,属于他的第二段爱情,似乎也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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