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苏善德打了一个大呵欠。
神佛们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立牌坊……呃，应该说是建大门。现在苏善德靠着的这根柱子就是南天门最矮的一根柱子，约略估计差不多有二十层楼高。
身为一个凡人，苏善德很难理解立这样一根柱子的目的何在。
门是为了让「东西」通过才存在，如果没有要通过的东西，或是没有那么多要通过的东西，再高、再大的门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只要穿过南天门就可以进入神佛界，只不过要进去条件不少。
对苏善德而言要进去并不困难，只要开门、抬脚、走进去就可以了。不过非请勿入很容易惊动守卫，从四年前他跑到神佛界抢走火云神戟之后，就被视作佛界黑名单上的恐怖分子，但这次苏善德来是另有目的，可以的话他不希望这么快就被赶出来。
「那两位大仙到底要多久啊？」天罪在苏善德体内不耐烦地说。
「要有点耐心，神佛的时间太多了，就算要逃命也很难动作快吧。」苏善德心想，
应该是那两位大仙的个性使然……
我看是那两尊神像要移动比较困难一点。「不愧是一体同心的善恶双胞胎，天罪毫不迟疑地将苏善德心里想的事情讲出来，」话又说回来，假装失忆我是不介意，既然要骗人就要骗个彻底，但你不觉得骗朱梵凤会有罪恶感吗？「
「罪恶感？」苏善德感到不可思议，「你吗？」
「不行吗？」天罪的语气中带着防备意味。
「不是不行，只是很意外。」苏善德笑了笑说：「而且让我意识到，其实我对做坏事的罪恶感很低。」
所以，你才会有罪恶感……
「喂，你不要莫名其妙又想不开了。」察觉到苏善德心情有微妙的转变，天罪真想要敲敲苏善德的脑袋，虽然那颗脑袋和他自己的没有什么不同。
「我没有想不开啊。」
「你又想要把什么责任揽在身上，就是想不开。」天罪忍不住教训起苏善德来，「你就是太不爱惜自己，所以我才会这么爱你。为了避免我被人家说自恋，你这个习惯可不可以改一改啊？」
「由你来改也可以啊。」
「我是鬼师恶灵耶，这种改正归邪的事情由你来做比较正常吧。」天罪摇头抗议，「别把责任推在我身上。」
「好，好。」苏善德的语气敷衍。
「话又说回来，两位大仙到底要让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吗？」
就在天罪继续抱怨的同时，南天门缓缓地向外打开。苏善德连忙躲到柱子后，以免出来的天兵天将一看到他就喊杀。
不过，出来的不是天兵天将，而是摇晃着折扇、穿着相当轻便像是要去逛街的二郎神，还有一脸沉着但内心着急，俨然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模样的孙猴子。
「那两位大仙不就来了吗？」苏善德笑着走上前去。
「好险、好险。」孙猴子先拍拍胸口，看到苏善德的时候心情稳定很多。
阎森提过他会请一位帮手来帮忙，保证让他和二郎神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逃到人间界。
一开始，孙猴子当然很怀疑阎森是在骗他，天下间哪有凡人能保证他们无事离开，除非是阎森的另一半——神佛界人人怕得要死的鬼王。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但鬼王有这么好请或是好骗的话，事情就简单了。
乩以鬼王的身份，还有鬼王和神佛界的互不侵犯条约，他是不会贸然来到神佛界的。
孙猴子没想到的是，阎森找来的人是苏善德。
妙啊，苏善德来一个人等于来两个人，而且闹过事的苏善德绝对可以吸引神佛界的全部注意力，到时候只要拉着苏善德挡在前面就好。
「苏善德你怎么会答应阎森这种事情？」凡事往好处想，但一定要设想到最坏的情况是孙猴子的猴（？）生哲学。
「因为我欠他一个人情。」 _「原来如此……」二郎神摇了摇子，对于苏善德的来到并不感兴趣。
「不过，没说要怎么还。」
「你讲话不要那么恐怖。」孙猴子连几步，明知道苏善德不是坏人却还是会怕。
「别那么紧张，他说要我来神佛界找你们……但他只说了要我来神佛界找你们，其他就没有多说了。」苏善德边说边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孙猴子才刚觉得不妙，苏善德就扯开喉咙大吼，「有人要逃出天界。」
「你这是在做什么？」突来的变化让孙猴子措手不及，一直置身事外的二郎神的光也透露出困惑。
「制造混乱。」在神佛界的天兵天将将孙猴子和二郎神团团包围之前，苏善德在身上画上隐咒。「就麻烦你们替我挡一下罗。」
「啊，你这个小王八蛋！」孙猴子还来不及骂完，天兵天将就蜂拥而上，有人拉着他的袖子，有人抱着他的腿，大有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留下来的气势。
二郎神自然也是面l临同样的状况，但他不慌不忙，扇子一挥，人一个旋身就用灵力将守兵守将给弹了出去。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对着孙猴子说：「人都已经不见了，专心在眼前的敌人上吧。」
看二郎神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孙猴子一脸苦瓜脸，「都交给我？」
「不然交给谁呢？」
「好，这些小兵都交给我，那个交给你。」孙猴子抽出如意棒，将守兵守将全都打飞之后，用棒子指着从远处走来、身穿红衣的冷酷美少年。
「啧，又是把麻烦交给我。」看到美少年，二郎神扇子一收变化出火云神戟。
前的美少年，是二郎神必须用上这柄他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拿过的神器——火云神戟的高手——哪吒三太子的真身，非男非女的神佛界战斗机器。
在神佛界的哪吒三太子，可不能和降灵在凡人身上时被限制在百分之一得威力时相提并论。
「真不想打啊。」二郎神忍不住抱怨，但他手中的火云神戟感受到了哪吒三太子身上魄强者气息，已经迫不及待地射出一道火焰当作挑战书。
哪吒三太子一记飞踢挡下火焰，朝着三郎神走去。
一场大战，立刻展开。
神佛界是一片混乱，人间界石一片祥和，「老爸，你为什么要欺负善德？」
面对儿子没头没脑的质问，在道场静坐的朱梵凤挑起眉。他什么时候欺负苏善德了？
「老爸，你不用要内心话回答我，我听不懂。」朱南月跪坐在地上，平视老爸的高度比较好讲话，而且老爸也不能用「你没礼貌」或是「你太亲切」来应付。虽然老爸是没有敷衍过他啦，可是凡事都有第一次，最近老爸真的是有点奇怪，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南月，你越来越没有礼貌了。」
果然。
「不是我没礼貌，是老爸你最近太奇怪了，不是每天坐在道场发呆，就是待在地下室不出来。我很担心老爸你……」没大没小就没大没小，朱南月只关心他老爸身上出了什么事。
「我没事。」
「那就一定是有事，你为什么要那么逞强？」朱南月抓着朱梵凤的手用力摇。
「……别摇了，南月。」再摇下去，他就要晕了。明明他儿子在人前人后都正经八百，为什么只有在他面前的时候会像吵着要吃糖的小孩一样呢？
朱梵凤养了朱南月十九年，其中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由他独力照顾。只有父亲没有母亲的单亲环境多多少少会有点问题，他这三个儿子大致上还算是乖巧，但各自有各自的坏毛病——大儿子朱南日半年前离家出走之后毫无音讯，三儿子朱南星的内心有种强烈证明自己的欲望，他怎么开导都没用。
一个儿子太消极，一个儿子太积极，朱南月应该算是恰到好处了吧？但在兄长离家出走，而弟弟又刻意和家人疏远之后，朱南月突然转了性，像是要一口气演足三个儿子的角色一样，既把事情打点得妥妥当当，却又爱撒娇。
是不是他教育儿子的过程之中，出了什么问题？
「老爸？」眼看老爸打算开口，朱南月也恢复了正经的模样。
「苏善德和天罪你都认识，说说你对他们的看法吧。」
「我的看法？苏善德的话……认命耐操，资质又好，以后大概会变成像老爸你或是苏师叔那样的道士吧。」不过，苏善德比你们两位幽默多了。这句话朱南月只敢放在心里，没有说出口：「至于天罪嘛……」
苏善德还算好形容，天罪就不好说了。
朱南月见到天罪的时间全部加起来也许只有几天而已，次数却比任何人都多。因为天罪和苏善德是鬼师本体和恶灵，身为苏善德的朋友，他很自然地也把天罪当作朋友。
但是，天罪和苏善德终究还是不同的个体。
即使苏善德再三强调他们是同一人，朱南月仍旧认为，在某些时候会露出极端残酷表情的天罪并不是苏善德。
至少，朱南月不承认那是苏善德。
「你对天罪的看法？」朱梵凤又问。
「就是苏善德的反面吧，残酷、冷漠，不过平常的他只像个比较顽劣的孩子。有时候我会觉得，苏善德越长大，天罪好像就越幼稚。」
「你认为他会做出什么恶事吗？」
「……很难讲。」朱南月摇摇头，「天罪很喜欢苏善德，只要苏善德不喜欢的事情他就绝对不会去做。可是，如果有一天苏善德出了状况，或是没有办法阻止天罪……」
到时候，没有人知道天罪会做出什么事来。
「就是这么回事吧。」
「啊？老爸你这是在打禅机吗？」
「不是。」
「可是我听不懂。」朱南月还是满头问号，「老爸你欺负苏善德这件事，与我对苏善德和天罪有什么观感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欺负苏善德，我只是试着想让苏善德变得像天罪一点。」
朱南月张大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苏善德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何必变成天罪？道士界已经够乱了，不需要再制造另一个大魔王出来乱世吧。
从朱南月的表情看来，朱梵凤肯定自己讲的话儿子完全没听懂，只好再补充一句，「或者说，我试着想让天罪变得像苏善德一点。」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朱南月忽然开口：「……老爸，我同意天罪的意见。」
「什么意见？」
「老爸你一定是疯了。」朱南月摇头。
「这件事以后再说。」朱梵凤也不再对朱南月解释。并不是因为他认为朱南月不懂，而是现在朱南月还不明白天罪的个性和苏善德息息相关，「你有看到苏善德或天罪吗？」
一大早就不见人影，难道是跟他打了几天之后终于忍受不了而逃跑吗？
「我不知道，昨晚聊天后就没见到人……对了，老爸你知道苏善德失忆了吗？」朱南月忽然提起这件事，是因为他知道老爸最讨厌有人欺骗他，他可不希望老爸知道之后一掌打死苏善德，这样他就没朋友了。
「他提过。」
「老爸你相信吗？」
「这个嘛……」朱梵凤不置可否。突然之间感觉到肩部与胸口处如火般燃烧，朱梵凤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我有事要出门一趟」你负责看家。「
「老爸，你往地下室走怎么是出门啊？」朱南月摇摇头，他爸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朱梵凤也没有多加说明，再交代朱南月看家之后就离开道场。
穿过一条不算短的楼梯和走廊，来到开阔的地下室。由六十四道火焰组成的阵法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股黑气在跳动，那形状有点像龙又有点像蛇：半空中则是七重三千莲华咒盖住黑气，将黑气完全封印在阵中。
朱梵凤解开几颗扣子，露出左肩。他身上有着数不尽的烧伤，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三千莲华咒的咒文，每当三于莲华咒被鬼气所触动时，梵凤都会感觉到火焰焚身的灼热感。
明明三千莲华咒依旧完好无损，为什么左肩却有些微的灼热感？
朱梵凤感到大惑不解。必须有鬼气或是近似于鬼气的东西穿过三千莲华咒才会引起刺痛的反应，如果是异界鬼气通过，绝不可能不破坏三千莲华咒，除非……
「喂，闪开闪开！」阵法中间传出吼叫声，接着是重物掉进水里时所发出的声音。
噗通！
朱梵凤用混杂着困惑和佩服的眼神，看着孙猴子和二郎神抱着对方从阵法中弹出来，两个人都是全身湿透。
一确定没有人追在后头，孙猴子立刻对二郎神上下其手——目的中有一半是好好地检查一下他亲爱的二郎神没受伤，另一半则是单纯地吃豆腐。
「还好你没事，那个小骗子还说什么出口……」孙猴子边骂人边抬头，看到朱梵凤的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你是谁啊？」
「齐天大圣，在我家里问」我是谁「这句话似乎不是很礼貌的事。」
「咦？」孙猴子看了看左右，只看得出来是个地下室。「这里是哪里？」
「不学无术的家伙，连这位大师你都不认得吗？这里是天师道派的朱家。」和朱梵凤见过几次的二郎神推开孙猴子，站了起来。「这位就是天师道派的朱梵凤大师。」
「朱、朱……」孙猴子指着朱梵凤，睁圆了眼张大了嘴。苏善德在混入人群前硬塞给他的地图果然不是好东西，他可是冒着溺死的危险抱着二郎神往下跳，怎么会掉到这里？
「别用手指着人，没礼貌。」二郎神掏出折扇，敲在孙猴子的手指上。
「唉喔，杀夫啊。」
「你闭嘴。」二郎神瞪了孙猴子一眼。
「……二郎神，为什么你和齐天大圣会出现在这里？」对二郎神和孙猴子的打嘲视若无睹，朱梵凤更关心这两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从朱家地下的三界出八口出现。如果没有人打开通道，现在已经被异界鬼气占满的出入口并没有空间丹让神佛界的人进出。
「还不就是苏善德那个小王八蛋……」
「长毛的。」二郎神轻声喝斥，孙猴子畏缩了一下连忙修改说词。
「好啦好啦……这是苏善德指点我们到人间界的通道，我们也不知道会通到这里。」
「既然是苏善德指点你们，那他人呢？」朱梵凤猜想通过阵法的人应该就是苏善德了，而且天罪应该是清醒着，所以才会有鬼气感应。
问题在于，苏善德跑到神佛界去做什么……糟糕。
「不知道，他混在天兵天将中就不见了。」孙猴子两手一摊，「这里阴阴暗暗的，像是有鬼一样，我想离开。」
「不送。」朱梵凤看也不看孙猴子和二郎神一跟，毫不犹豫地跨入阵法之中。
「喂，你要去哪里啊？」孙猴子还来不及问，朱梵凤的身影就没入黑气之中消失不见，「奇怪的大师，问题很多却又不回答。」
「……你就不能对朱大师礼貌点吗？」二郎神叹了口气。
「他不过是一介凡人，我为什么要尊敬他？」孙猴子歪着头，大惑不解。
「遇上一个苏善德在他面前也要恭恭敬敬的人，值不值得你多尊重他一点。」
「什么？朱梵风是那种厉害的人物吗？」孙猴子连退三步，他的运气怎么这么差，老是遇到这些比神佛更难搞的人物。
「你用火眼金睛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算了。」凭孙猴子的猴脑袋，大概根本就忘了他还有火眼金睛。二郎神收起扇子正要迈步离开，孙猴子却一把拉住他。
「你要去哪里？」
「不是说好，逃到人间界就分道扬镳？」
「不要那么无情啦。」孙猴子抓着二郎神的手臂，硬是拉着他往某个地方走，「我带你去一个你一定会感兴趣的地方。」
「一听就不怎么感兴趣。」
「唉呀，你不要这么冷漠嘛，走啦。」拖着一脸无奈的二郎神，孙猴子可是开心得很。他好不容易逃到人间界可以自由自在地泡二郎神，怎么可以就这样放二郎神走？当然是先去环游世界八十年再说啦。
对他来说天界宝库里哪个保险箱放什么，他早就一清二楚。四年前他来拿火云神戟时就已经抓到玉皇大帝摆东西的秘诀，越好用的东西放得越里面、灰尘积得越多、锁上得越大，只要掌握这三大原则，想要找什么都容易。
现在他要找的东西已经有好几千年没有出现了，大概会被放在倒数第二排的保险柜，灰尘一定积到可以让人打喷嚏，而且体积不大……哈哈，就是这个。
苏善德顺手将贴满整个柜子的符咒通通撕掉扔到一边，掏出随身携带的铁丝开锁。
「善德你到底是本体还是恶灵？开锁的技术这么熟练到底是谁教的？」天罪从苏善德身上冒出来，啧啧称奇。
「生活必备技能罗。」苏善德开心地笑着，将里头的宝物拿出来，「好啦，那这样就好了，我不贪心。」
「可是我很贪心，你想这些东西要是全搬到人间界，该有多好。」天罪可以想象一定会世界大乱，特别是上次来他就肖想很久的盘古之斧，拿来劈的话马上就会世界和平了。
要不是苏善德坚持不能乱动那玩意只能拿火云神戟，天罪才不会眼巴巴地看着盘古之斧放在宝库里生锈。
「别动歪念头。」苏善德怎么会不知道天罪在想什么。
「就算不提盘古之斧，还有很多宝物可以用来救你罪爱的人类，神佛藏私本来就不该，你难道不想通通拿走吗？」
「……」不是不想，是不能。
苏善德太了解神佛的性格，所以知道不能。
「好啦，不强迫你。」天罪又钻回苏善德的体内，「这么容易就拿到了，真无聊。」
「真有这么容易就好……」苏善德的话还没有说完，发现大门打开的两个天将就冲了进来。都已经看到对方了，就没有躲的必要，苏善德微笑着打招呼，「嗨。」
「你、你……你是怎么闯进来的！」其中一个天将指着苏善德大喊，接着就一起跑上前围往苏善德。
「闯这个问题要我怎么回答。」这两位天将是武财神赵公明手下的招财和利市。以武财神赵公明的地位不应该被派来守宝库，不知道赵公明又做了什么事被玉帝责罚，连带着他的四个属下，招宝。招财、纳珍、利市全都变成了守宝库的天将。
这四位天将称得上是有点身手的神佛啦，不过遇上苏善德只能算他们倒楣。
一人一记手刀，苏善德马上就让这两人倒地。
速度虽侠，但也阻止不了前面那声警告传出去。将宝物拿在手里正想要逃掉，一道天雷就朝着他直劈过去。
唉呀。好狠！苏善德手掌一动，同样的青白色电光脱手而出，撞在一起消失于无形。余劲却将所有的保险柜全数撞倒，一时之间像是保龄球瓶连续倒地的乒乓声响起。
朱梵凤踩过一堆倒地的保险柜和架子，飞纵到苏善德面前，二话不说就是一掌对苏善德的脸劈去；苏善德一看到朱梵凤出手，不但没有慌张反而面露欣喜之色。右手接住朱梵凤的左掌，另一举打在朱梵凤肩上，将朱梵凤震开。
「唉呀，你们两位不要打架啊。」追在朱梵凤之后，连武财神赵公明也出现了。
在神佛界里算是前三名懒散的赵公明，是个生平无大志，只求平安度过的神明。他也不介意苏善德闻进来拿走东西啦，反正这宝库一向只进不出，也没人查过里头有什么，等到有一天东窗事发已经是好几百年后的事情了。
到时候想查，什么时候掉的也不知道，要追究到他头上当然也不容易。就算真的被发现了，也还有逃到人间界这条路可以走。刚刚齐天大圣和二郎神已经示范过一遍，万一要逃他就如法炮制即可。
反正，神佛界的优点就是永远不知道要长进和改变，到时候漏洞一定是一模一样。
对赵公明的劝架完全没有听进耳中，朱梵风和苏善德照样开打。超快速的过招连神佛都要自叹不如，但对两人来说却不过是平常切磋的水准。
已经有好几次面对朱梵凤的经验，苏善德对朱梵凤的招式大概都了然于心，刻意露出破绽，果然见到朱梵凤一掌打来。
哈，正合他意。苏善德原本紧握的左手忽然变拳成掌，虚晃一招，左掌拍落。
朱梵凤只觉得苏善德这一招来得突然，感到一阵凉意窜过肩部停在心窝处，却不是致命一击。他一脸疑惑地，「苏善德，这是……」
刚刚苏善德虚晃一招，将什么东西送进他体内？
「这决算是我赢了吧，师伯。」苏善德一脸赢了游戏的表情。
朱梵凤觉得有些不对，但送入他体内的东西似乎并无危害，这让朱梵凤更加疑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朱师伯，我也搞不清楚我为什么在这里。」苏善德傻笑。
看在朱梵风眼里，苏善德的行为摆明是装傻。失忆的人如果有本事迷路到天界，还知道齐天大圣和二郎神什么时候要逃跑，又会出现在什么地方，那就该去当算命仙了。
不过，装傻也无妨。
朱梵凤自有对付装傻的办法。「想不起来就算了，你玩也玩够了，回去吧。」
「嗯。」苏善德乖乖地站起来，走向朱梵凤。
「谢天谢地，和气生财嘛。」看这两位瘟神要乖乖离开，武财神赵公明乐得轻松。
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打架，那些民间书籍怎么讲得他小心眼又爱打架，他只不过是对金银财宝算得特别清楚而已，哪是那么记仇的人。既然朱梵凤和苏善德要走，前面打他手下的仇当然可以一笔勾消。
就在赵公明要开门送客时，被苏善德打昏的招财大将和利市大将却偏偏再这时候转醒，一看到苏善德要离开，招财大将连忙大喊：「不能……不能让他走。」
「干嘛醒来呢？顶多我加你薪水当医药费嘛。」赵公明走过去，一记手刀再次敲昏自己的手下。笨蛋属下在这时候醒来做什么，没听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吗？他赵公明最爱的就是和气生财了。
「赵大人，他可是拿走了如意宝珠啊。」看到招财被打昏，利市不知道是个性太正直还是不说会内伤，拼死也要把苏善德拿走什么说出口。
不过，「如意宝珠」这四个字确实让赵公明变了脸色。「嗯，如意宝珠？」
「哎呀，没办法了。」苏善德嘴角扬起，火云神戟突然出现在手，挥向赵明公。
「哇，凡人果然都是卑鄙小人。」赵公明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意尺上手。
如意尺和火云神戟两样神器互击，霹雳硬碰，空中顿时形成一团气流，竟然产生了临时的三界出入口。不等两人再出第二招，朱梵风纵身过去抓住苏善德的衣领，对这赵明公扔出火炎咒，接着就拎着苏善德跳进通道里。
背后传来赵公明的声音，「喂，你们两个有借有还，凡事好商量嘛。」
朱梵凤拎着苏善德穿过神佛界通道，回到人间界时正好下着大雨。
随手把苏善德扔在一边，他抬起头看着天空，雨水扑面而来落在他身上，却没有平时的灼热感，取而代之的是清凉的舒适感。
硬塞在他身上的如意宝珠是龙王宝物，作用是调节自然天气。现在放在他体内也同样发挥出调节作用，将困扰他的灼热之苦消解不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这本来是可以让人间界风调雨顺的宝物，现在却只是用来治疗他的烧伤。
想到这里，朱梵凤不自觉地将手伸向胸口。
但马上就被苏善德阻止，「师伯，你一定想把如意宝珠用在全人类身上吧？」
朱梵凤没有回答，但苏善德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从满是泥巴的地上爬起，苏善德甩掉一身泥巴水。师伯好坏心，明知道他是穿白衬衫很难洗干净还把他丢进泥巴里……啊，其实也不用洗，沾了天兵鲜血的衬衫再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也无所谓再更脏一些。
「师伯，就算你把如意宝珠拿出来，没多久神佛界就会派人来抢回去。」苏善德从小就和神佛打交道，早就明白神佛的个性自私得可以。
今天要是把如意宝珠用来调节人间界气候，神佛们是肯定不愿意；但是拿来治疗朱梵凤身上的烧伤，以神佛的逻辑却是可以理解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苏善德很清楚用神佛的逻辑来思考就有希望能借用一段时间。
见朱梵凤还是不答话，苏善德又再加把劲，「我知道师伯身上的符咒是什么阵，想必也是为了」那个「吧？」
「苏善德。」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可是师伯将封印缠在自己身上，应该最清楚封印解开的后果不堪设想，为了师伯自己，也为了所有和封印相关的人，请师伯将如意宝珠暂时留在身上吧。」苏善德严肃地说：「这也是为了救人救世。」
这时的苏善德完全没有想到他还在「失忆」的状态中，这些事情应该是完全不记得的。
朱梵凤若有所思。
救人救世是很重要，但朱梵风想到的是别的事情，「你这么做，会惹来麻烦。」
「帅伯，这一点都不麻烦。」在内心对着朱梵凤喊，苏善德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会不会有麻烦，他的麻烦事多得要命，这件事相较之下一点都不麻烦。不过，以朱梵凤的个性，要是他这么说反而会让朱梵风更加在意。
从苏善德认识朱梵凤开始，他就知道这位师伯最喜欢勉强自己，最不喜欢依赖别人说是。说是强者的孤独也好，或是朱梵风打从心底认为自己必须要救人救世，把自己放在最后，把人间界放在前头的个性也好，无论是哪一种都让朱梵风的人生特别辛苦。
苏善德既不想要伤害到朱梵凤的心意，却也不想说谎。
仔细想了想之后，苏善德决定把他这次一石打很多鸟的行动重要性自行变更一下。既然每个目标他都达成了，哪一只鸟是最重要，哪一只鸟是顺便被打到就不需要太在意。
「如果师伯你一定要介意的话，其实我这次跑去神佛界是因为我欠了阎森一个人情，为了还他这个人情才帮孙猴子和二郎神逃出神佛界。拿宝库里的东西本来就是想制造混乱，至于拿到如意宝珠只是凑巧。」
朱梵凤看了苏善德一眼。明知道苏善德所说的理由虽然不是谎话但也不完全正确，他却不觉得有戳破的必要。
虽然他的确不喜欢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去做一些事情。
「……也罢，如果我硬要拿出来，反而会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吧。」
「是啊、是啊。」苏善德用力地点头。
「那就暂时留着吧。」朱梵凤收回了手，不再坚持。
再三确认朱梵凤不是在表面上敷衍他之后，苏善德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师伯你就是对自己太严厉了，你应该要对自己好一点。」
朱梵凤挑起眉，对苏善德的话不置可否。
就在苏善德和朱梵凤谈话之际，手机声忽然响起。
苏善德一脸讶异地看向四周，这附近哪里有人？只见朱梵凤无视于苏善德。脸见到鬼的惊讶模样，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接听。
「是……嗯，他在我这里。」朱梵风应了几声之后，将手机交给苏善德。
还沉浸在师伯竟然也用手机的惊魂未定之中，苏善德将手机接过来。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属于张天虎。
「马上到天师道派总坛，张天师有任务交代你。」
任务？「这个，我……」
啊，糟糕。苏善德这才想到他失忆的事情还没有让张天师或是其他长老知道。这该怎么办，如果他可以接任务应该就不是失}乙了吧？可是现在正在朱梵凤面前，他又不能开口说马上过去。
朱梵凤想要装作没看见却办不到，这个傻小子还要装「失忆」啊，明明有失忆没失忆都是做一样的事，还要演得这么认真？虽然心里觉得没必要，但接收到不断发向他的求救信号，朱梵凤很难不去理会。在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微微地点头，「你告诉虎师弟，我也会跟你一起过去。你也需要解释为什么失忆吧。」
「谢谢师伯。」如获大赦，苏善德连忙告诉另一端的张天虎这件事，但从另一端传来的却是让他无法想像的任务。
「善德，张天师命令你去解决张天豹的魂魄，必要时不能让他留存于世。」
「这是开玩笑吧？豹师叔他……」苏善德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抖，特别是手，几乎到了无法拿稳手机的地步。
朱梵凤将手机接了过来，却听到另一端传来张天虎冷酷的声音——「是命令，你没有选择。」
苏善德和张天豹之间的感情远超过一般师叔侄。
在苏善德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常和张天豹一起做一些天师道派的长老们会生气，两人却很开心的事情。比如说，在苏善德十岁左右时，张天豹曾带着他去折被恶鬼附身的绑架犯，直到现在都是两人之间的秘密。
常有人说小时候的胖不是胖，小时候可爱长大就不会漂亮，苏善德却恰好是掰个得天独厚的例外。十岁的苏善德有一张用可爱来形容绝对没问题的脸蛋，个子恰好也不怎么高，体型也偏瘦……对张天豹来说刚好。
在这里必须声明，张天豹并不是恋童癖。
精确一点说，他喜欢小男孩或是小女孩，也没有掩饰过他兼爱天下、男女皆可的癖好，只要是心灵相通——或者说是灵肉相通的对象，年龄从八岁到八十岁他都没有问题。
但是张天豹绝对没有将自己的师侄打扮成美少女的癖好。
苏善德乖巧地坐在美容院的椅子上，让造型师修剪他的头发。对男孩子来说梢微长了一点的头发柔顺地贴在脸上，让他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像小女孩。张天豹却还要理发师替苏善德挑染棕色和栗色，再接上假发，让他看起来就像个西洋娃娃一样。
看着自己头上多出好几圈卷发，浏海剪得整整齐齐，苏善德真觉得不可思议。
「豹师叔，这样不会太夸张吗？」在造型师完成之后，苏善德立刻跳下椅子走到张大豹身边，忍不住一直用手去触碰夸张的卷发。
「当然得要夸张一点。」张天豹走在苏善德的身前，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服饰店，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替苏善德挑衣服了。「必须要是整间百货公司你看起来最可爱，他完全没办法忍住，不对你下手不行。」
对于这一点，张天豹倒是非常的有把握。
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要对苏善德下手了，他相信他要算计的对象绝对和他有同样的想法，这算是……嗯，色狼的直觉吧。
「可是，我不想被摸屁股耶。」苏善德抬起头。
「放心，到时候他绝对不只有摸你屁股而已。」张天豹这句保证让人完全无法安心。
在天师道派里，没有几个人受得了张天豹不正经的个性。
同辈之中，张天鹤、张天虎、还有苏圣龙虽然各自有不同的性格，骨子里却都是正经八百的人，唯一一个外表正经八百、内心却较为宽容的朱梵凤却是张天豹绝对不想结交的人。他总觉得和朱梵凤做朋友实在是太正经了，他不喜欢。
同辈不行，长辈不用问，至于年轻一辈嘛……朱家三兄弟中，老二朱南月和老三朱南星的个性太认真，朱南日玩得比张天豹还疯，根本就没有时间陪他瞎混；苏家其他兄弟则是年纪太小，要出入各种场合都不方便。
算来算去，只有人小鬼大，号称是天师道派头号小捣蛋鬼的苏善德和张天豹最合拍，而今天这件案子恰巧也是带苏善德最适合。
三个月前，在这间百货公司里发生了儿童诱拐事件，一名小女孩失踪。虽然是绑架却没有要求赎金，家长心急如焚却没有接到任何电话和通知。
两个星期之后，小女孩惨不忍睹的尸体被发现。没有凶手，也小知道作案的动机，凶案上了新闻。平常不看新闻的张天豹，好巧不巧地在便当底下垫报纸的时候拿到那张。他一向对破不了的凶杀案最有兴趣，研究之后发现每隔三个月那间百货公司都会发生类似的事件，只不过有时候运气好会发现尸体，有时候小女孩就人间蒸发似地不见。
「豹师叔，为什么你要帮忙抓诱拐犯？」
「因为豹叔叔是个大好人啊。」
「……」
「怎么不讲话？」
「豹师叔，你讲的话连小孩子都不知道要不要上当。」苏善德边说边指着儿童服饰柜的小姐说：「那个漂亮的姐姐一直在看你。」
「那是当然啦，找遍整间百货公司，绝对没有人比你的豹叔叔更帅气、更潇洒的男人，美人当然只会看我。」张天豹自恋的程度让苏善德也忍不住摇头。
严格来说，张天豹的穿着绝对是引人注目的类型。以张天豹的身材和外貌，远超过平均标准的身高，现在流行的阳光肌肉男，狂野而性格的外表，不管是穿着正式或是穿着休闲应该都很适合吧？
偏偏，张天豹的打扮就像是从好莱坞漫画改编电影里走出来的角色，摇滚歌手的彩色皮裤，网状的上衣，外面罩着的长大衣却是中国风，袖口和下摆坠了许多铜钱，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会穿出门的衣服。
用朱南月的话来形容，全裸都比张天豹穿的有品味。
「豹师叔，我想那位姐姐的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了，应该不是因为你帅气或是潇洒，而是跟你有什么爱恨情仇喔。」虽然还是个小孩，苏善德仍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将张天豹从自恋的深渊里拉出来。
「小学生现在怎么会学那么难的成语，算了，反正我们本来就要去那家店买衣服，就让我安慰一下这位美女好了。」张天豹牵着苏善德的手走向儿童服饰柜。
专柜小姐果然如预期一般立刻走上来。
「张天豹，想不到我们几天不见，你竟然连女儿都有了。」小姐没给张天豹一巴掌已经算是很有职业水准的表现了。
「这不是我的女儿，是我的侄子。」
「你的侄子……怎么这么像女孩子？」一听到是张天豹的侄子，专柜小姐的语调马上软了下来，对苏善德的目光变得很温柔。
「因为某个特殊原因，我希望让他暂时看起来像个女孩子。」张天豹边说边将手揽上专柜小姐的肩膀，「你说我们几天不见，我怎么觉得好像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
「哼。」专柜小姐别过脸，不过苏善德知道她一点都没有生气。
「我知道你不高兴，这样吧，明天晚上我们约在老地方怎么样？」张天豹在专柜小姐耳边小声说：「没有小拖油瓶，没有……」
「唉，真是的。」苏善德放开张天豹的手，自己走到衣柜前挑衣服。
他可是十岁的小孩子耶，这些大人怎么在他面前直接上演这些儿童不宜的画面？这些大人真是太不可靠了。
苏善德坐在更衣室前的沙发上，脸上写着谁快来绑架我，我好无聊的表情。
本来应该是两个大人等他，现在却变成他等两个大人。至于张天豹和专柜小姐去哪里他不是不知道，听背后更衣室里传来嗯嗯啊啊的声音，他又不笨，当然知道师叔在里头做什么。
真是的，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前，而且还是一个童装专柜！苏善德已经帮忙卖掉两件洋装了，那两个人还不出来，他到底是该骂师叔一顿还是称赞师叔耐力持久？
等了好半天，张天豹和专柜小姐终于打开了更衣室的门。
苏善德站了起来，「豹师叔你真的让我很丢脸耶。」
「有吗？这已经算是很快了。」张天豹边说边对专柜小姐抛了个媚眼，和苏善德一起步出专柜。
周围的人在错身而过时都忍不住多看这对父女——在他们眼中是父女——一
眼，两个人的打扮都不像是会出现在一般公开场合，反倒像是要去参加化妆舞会。
张天豹无视于众人的目光，带着苏善德直接往百货公司顶楼的游乐园走。越往顶楼鬼气就越浓，张天豹一点也不怀疑恶鬼就在顶楼。
「等一下你就会自动」走丢「，没问题吧？」张天豹再次叮嘱苏善德。
「知道了，我会在你去买冰淇淋的时候，在游戏机前走丢，以我的年纪应该很正常吧？」苏善德点了点头。
「聪明的孩子。」
进行完大人和孩子问的亲子对话之后，两位拥有一级执照的道士又继续他们的正常对话——对这两位道士而言的正常。
「你进去过这间百货公司的鬼屋玩过了吗？」
「叔叔，百货公司里没有鬼屋。」
「没有吗？真可惜啊……」
「就算有鬼屋，也没有比张天师家的地下室好玩啊。」那才叫真正的人间地狱，保证小孩子吓破胆。
「说的也是，不过我不喜欢去那里，去了老是会被逼着练功。」
「叔叔不喜欢练道术吗？」
「非常讨厌，你不觉得用天雷咒或是三昧真火把鬼魂烧掉很无聊吗？」
「是不有趣啦，但可以发泄压力。」苏善德认真的说。
张天豹看了一眼认真抱怨的苏善德，叹了口气：「你小小年纪就有职业倦怠症啊？」
「什么是职业倦怠症？」
「……等你长大一点就会知道了。」
苏善德漫不经心地在游戏机前晃来晃去，他不期待一次就会遇上绑架犯，他认为至少要来个好几次才会成功。
可是，歹徒服务的迅速程度真是出乎意料，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子带着自认为和蔼，但怎么看都觉得是不怀好意的笑容出现在苏善德面前。「小妹妹，你迷路了吗？」
哇，动作竟然还真快。
「是啊，我叔叔不知道去哪里了。」苏善德可怜兮兮地说。
「那我带你回家好不好？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和叔叔一起坐车，我家是在……」随口说了一个地方，苏善德看了看左右，「叔叔说如果我走丢了要在原地等。
「没关系，哥哥不是坏人，跟哥哥来吧。」绑架犯吞了一下口水，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善德。从这对叔侄一出现在顶楼时他就注意到了，可爱的小女孩身上有强大的灵力，闻起来就像是水果的香味。
让他忍不住想要咬一口的水果。
苏善德考虑了一下。这里是人多的百货公司，想要引恶鬼出来恐怕有危险，还是到人少一点的地方好了。「嗯，这样也好啊。」
「来吧。」绑架犯牵着苏善德的手，将他带往公车站的方向。
「这家伙好讨厌，竟然摸你的手，要不要把他的手砍掉算了。」天罪在苏善德的体内发出不满的声音。
「有点耐心嘛。」
「给我两秒钟我就可以解决，有什么好怕的。」天罪压根不把这个绑架犯体内的恶鬼放在眼里。
「别说了，会被他发现啦……」苏善德比了个嘘的动作。
「别傻了，他又听不到。」
「你在说什么？」绑架犯回过头来看苏善德，这个小女孩怎么一直自言自语？
「没事。」苏善德摇摇头，故作天真地对绑架犯说：「我没有看到我的叔叔耶，这里可以找到我叔叔吗？」
公车站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这个绑架犯不知道是把他当作傻子还是太天真，这种程度的诱拐手段连小孩子——比如说苏善德自己——都不会上当。
「你给我闭嘴。」绑架犯大概是看到附近的人少了，直接就露出粗暴的真面目，推着苏善德往其中一台无人搭乘的公车走。「你给我上车。」
「我劝你最好不要上车喔，我会大叫，啊、啊、啊。」
咦？师叔怎么没出来，动作那么慢。
「你给我闭嘴，再多嘴就杀了你。」绑架犯掏出刀来抵着苏善德的脖子，对着司机说：「关门，开车。」
司机似乎趴在座位上正在睡午觉，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把刀架在小女孩的脖子上，吓了一大跳，「你想干嘛？」
「不想死的话就开车。」
「是、是，你不要冲动。」司机的神情十分紧张，但很快的就发动引擎。
真是的，动作不会慢一点吗？苏善德在内心小声地抱怨一下，正想要动手时，却看到有一个黑衣女子似乎听到他尖叫而要跟上来看，「唉呀，这样不行。」
连忙将车门开关钮关上，苏善德用不可思议的怪力给了绑架犯一个过肩摔。
突然的攻击让绑架犯来不及反应，整个人摔在地上呆愣着望向天花板。
苏善德拍拍手，转头对司机说：「好了，可以停……」
「不准停！」话还没有说完，绑架犯就从地板上爬了起来。在行驶中的公车上，一个小孩和一个拿着刀的大人对峙，可是怎么看都是小孩占上风。
「我、我……我该听谁的啊？」在司机的眼中，不管是绑架犯还是苏善德都是怪物。
「吵死了，我不是叫你安静吗？」看司机要停车，绑架犯一刀砍在司机的后颈上，将他砍昏。司机的脚仍踩着油门，失去控制的公车就在街上摇来晃去。
「喂，你怎么这样，我们又不是在演悍卫战警。」苏善德摇摇头。
「闭嘴，臭小子。」绑架犯的五官扭曲，一脸恨不得把苏善德掐死的模样。那已经不是人类的脸孔，而是恶鬼的脸孔了。「你是个道士？」
「哇，你竟然知道。」苏善德赞赏似地拍拍手。有着小孩才有的天真无邪，却又有种完全相反的冷酷。
「找死。」绑架犯——或者说是恶鬼——扑向苏善德。
只见苏善德不慌不忙，微微撩起裙子——这裙摆都是蕾丝，不撩起来实在不好踢人，接着狠狠地一脚踹在绑架犯的要害上。
男人最脆弱的部分挨了这一脚，绑架犯跪倒在地，但恶鬼却从绑架犯体内冲了出来，抓着苏善德说：「你没想到我还有附身这一招吧。」
恶鬼边说边把自已塞进苏善德体内。
「喂，这里面已经很挤了，你想干什么啊？」天罪的声音冒了出来。
在恶鬼还不明白怎么一回事时，天罪抓着恶鬼的脚，狠狠地将他摔在地上。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看起来像是人吗？」天罪咧嘴大笑，一举把恶鬼的一只手给打断。
「啊啊啊，你……你这妖怪！」恶鬼看着这一人一鬼，不自觉地感到恐怖。
他是存在这块土地上已经超过三百年的恶鬼，最初住在这一带的住民将他视为神，每季都献上活人献祭，他长久吸取人的精气血气，早就已经转化成难以对付的地仙。这个小孩子却能轻易地将他踩在脚下，这股强大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而且，从这个孩子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强大灵力，并不只有「一个」人。
「这种作恶多端的恶鬼，吃了比较干脆吧？」天罪闻到恶鬼身上有着浓浓的血味。作恶越多的恶鬼，身上的血味越重，已经吃习惯重口味的天罪最喜欢这种恶鬼。
「你到底是……」恶鬼傻眼。
「我不是妖怪，是道士。」苏善德微笑，无视于司机昏倒之后无人驾驶而乱闯的公车在街上蛇行引来路人惊呼。
同一时间，张天豹一边抱怨一边走到公车前。
「善德你是故意给我找麻烦还是真的想死啊，我又不是超人，怎么叫我做什么费力气的事情。你是不知道你师叔我最不喜欢动手吗？」虽然嘴上抱怨个不停，张天豹还是乖乖的挡在公车前。只见张天豹中喃喃自语似地念了几句咒语，「玄天真武大将军……弟子一心专拜请，神兵火急如律令！」
就在念咒的同时，公车急速撞上站在路中央的张天豹。
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声响，接着是戛然停止的煞车声，公车像是撞上了巨大的气团软垫，停在半上。而站在公车前的张天豹脸上泛出金光，身边有无数像是动物的影子围绕在半空之中，或缠或挡，阻止公车往前。
确定公车完全停住之后，张天豹随手拿起一把路边咖啡厅的椅子，要打破公车的玻璃门将苏善德救出来。
只听见一声小孩子的喊声：「等等。」
苏善德拎起被他踩在地上的绑架犯，伸手去拨公车的开门扭，幸好还没撞坏。
「我拜托你行行好，小祖宗，你这样乱玩乱搞，我是要怎么跟你爸交代。」看苏善德拖着比他高大许多的大人，一脸没事的样子，张天豹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他可是带苏善德出来玩耍兼工作，可不是来玩命的。
「豹师叔你不是很容易就搞定了吗，根本不需要担心嘛。」苏善德看着包围住公车的各种动物灵都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也用好奇的视线迎上去。这大概是这半年来他第一次看到豹师叔请神上身，而且还是请真武帝君。
「我是不担心你的安全，是很担心回去之后张天鹤又要说教，你也知道张天鹤他人不老可是讲话好像七老八十的老人家。」
「是、是……我回去不会在鹤师叔面前告你的状。」将绑架犯交到张天豹手上，苏善德又说：「人交给你了。」
「嗯，他身上的恶灵怎么只剩下一半？」绑架犯是完整的一个人，不过被符咒压在里头的恶鬼下半身已经不见了。
「这个嘛，我跟」他「讨价还价之后他答应留一半。」苏善德含糊地回答，口中的「他」自然不是指被吃掉一半的恶鬼。「对了，那位阿姨和警察在一起，看起来像是要杀了这个绑架犯的样子呢。」
「我是怎么教你的，那么青春貌美的姐姐竟然叫人家阿姨，要叫姐姐。等等，你怎么会叫我去跟她说话？」
「师叔，人家有老公有小孩了喔。」
你还会喜欢人家，一定是非常喜欢吧。苏善德在心里说。
刚刚和黑衣女子擦身而过的时候，苏善德就把黑衣女子的底细给看得清清楚楚了。虽然说是有夫有子的美女，不过自家师叔就是喜欢上了有什么办法。
从一开始，师叔拿那则新闻剪报给苏善德看的时候，跟他说这个小女孩有多可怜开始，苏善德就知道师叔的目的是什么。师叔这个男人就是永远学不乖，看到了美人就想要伸出援手，也不管适合还是不适合。
「咦、啊……」张天豹说得有点心虚。
「师叔你不会不知道她有夫有女了吧。」苏善德不可思议地看着张天豹，「而且，她跟她老公还在百货公司门口等喔。」
「是这样吗？」原来大美人已经结婚了啊……呃，话说回来，要是没有结婚的话有女儿的机会也不大吧。「那你跟我去吧。」
「连这种事情都要找我？」苏善德叹为观止，「师叔你这样太差劲了啦。」
「豹师叔，你为什么要帮警察忙呢？」苏善德坐在张天豹的腿上，手里拿着冰淇淋。卷发已经拿掉了，但是找不到地方换衣服，所以他还穿着那套蕾丝洋装。黑色短发虽然少了一点西洋娃娃的味道，却又是另一种可爱。
「因为他们很笨。」看到苏善德拿下假发之后的模样，张天豹直摇头。不愧是道士界第一美女阎小灵的儿子，完完全全遗传了母亲的美貌，唯一可惜的就是生成带把的，真是暴殄天物。
「可是，警察是鬼师道派的人，张天师会生气。」
「所以这是你和我之间的秘密，不可以告诉你的鹤师叔喔。」张天豹眨了眨眼，对怎么看都还是孩子的师侄抛了个媚眼，可惜小师侄完全不领情。
「师叔，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精明？这样一点也不可爱。」张天豹用手指戳了下小师侄的脸颊，唉呀，水嫩嫩的真是好捏。
「一开始就是因为那位穿黑衣的妈妈很漂亮吧？」
「你小小年纪，也满有眼光的嘛。」
「我是以豹师叔的标准去猜测。」
「喔，我的标准应该很高，你怎么知道她一定是我喜欢的类型？」张天豹挑起眉「因为豹师叔的标准就是没有标准……」
「喂、喂。」
「只要是美人就可以了吧。」苏善德露出慧点的笑容。
「鬼灵精的，你真的是小学生吗？」张天豹摇了摇头。这个小鬼你说他还是个孩子，讲话却很成熟：但是你要说他像个小大人，他的样子却又和一般孩子没两样。
「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小学生呢。」
「是、是，你是货真价实的史上最强小学生。」张天豹笑出了声。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耶。」
「你的问题还真多。」
「豹师叔你明明就喜欢那个姐姐又替她做了这么多事，为什么到最后又什么都没说？」苏善德不明白，为什么张天豹抓到那个凶手之后不去和那个女人说几句话，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为什么要放弃？
「因为这是爱啊。」张天豹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是因为爱她，所以才选择什么都不说。她已经有了丈夫还有女儿，我的退让对她来说是最好。」
「这样不是很笨很老套吗？」
「等你谈了恋爱，你搞不好会做出更笨更老套的事情。」虽然很老套，可是每次演出这种戏码，还是让他的眼睛有点酸……这种选择退让的方式真不符合他的个性。
「豹师叔。」
「怎么了，我的小公主。」张天豹贴近他怀中的苏善德，将脸靠在苏善德的脸旁。
「如果你不要一直把手放在我的裙子里，刚刚的话会更有说服力。」苏善德拍掉张天豹的手，不过并没奇推开张天豹的双手。
「这也是一种爱，善德。」张天豹的下巴靠在苏善德的肩膀上。他从来没有当爸爸的准备，却有了当爸爸的心情。如果有一个这么可爱贴心的女儿或是儿子应该也不错，「你要不要离家出走到我家来住？我会比你老爸更疼你。」
「你不是说有小孩身价会暴跌吗？」苏善德疑惑地说。
「你是去哪里学来身价暴跌这几个字？」
「是豹师叔你说的啊，你说男人有小孩之后身价会暴跌。」对逍遥惯了的张天豹来说，有小孩拖累想必是最不必要的事。
「那是指流着鼻涕一直哭的小孩啦，如果是你的话……嗯，我想应该每个女人都会爱上我吧。」张天豹用胡子摩擦着苏善德的脸颊，「善德，哪天师叔替你爸去参加母姐会，介绍几个班上的漂亮女生给师叔吧！不然你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婶婶啦。」
「豹师叔，这样不就是老牛吃嫩草吗？」
「呃，你是从哪里学来这些啊？」
「二朱教的。」
「……又是那个小鬼头，你们这几个小鬼头混在一起果然没好事。」张天豹嘴巴上虽然这样抱怨，可是也看不出来真的生气，「善德，豹师叔以前和以后讲的话你都可以当放屁，只有接下来这句你一定要听进去。」
「哪句？」
「等到你长大了，一定要认真喜欢一个没有人抢得过你，或是没有人要跟你抢的人，不要像师叔这样找不到人爱，老是醒来都看不到人……」
「咦，师叔不是很多女朋友，哪有看不到人？」
「那不一样。我该怎么跟你解释……等等，让师叔想一下。」张天豹转念一想，「这样好了，你不要喜欢上任何人，让师叔来爱你吧？」
「师叔，这些话你讲过很多次了。」摆明不把张天豹的话当真，苏善德靠在张天豹的胸口，「我好想睡，可以睡一会儿吗？」
「睡吧，到了我会叫醒你。」张天豹摸了摸苏善德的头，心里想着——现在先当小公主的叔叔也好，等到他怀中的小公主长大成人变成大帅哥之后再来追，一定很有挑战性。
事隔多年，众人只知道苏善德当时被打扮成洋娃娃的照片还在朱南月的手上，却不知道张天豹当时的告自。
而将张天豹的话记在心里的人，也只有苏善德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