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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戏真做

书籍名:《信有时》    作者:花信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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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闹元宵,因着城主首度与城民过节,柳城自有一番热闹,且不待言。却说赵云那边,他得了曹昂的回信,正与那日于灊山之中所见的雷薄一道往柳城行来。
  那雷薄原是袁术麾下大将,武艺极好,人品端方,只因不满袁术自立为帝的行为,便与三五好友率领部将离开袁术在灊山落草为寇。之前袁术逃入灊山便是投奔他们来着,只是雷薄等人不齿袁术所为,将他赶了出去,赵云等人不知道这层变故,平白在深山里转了许多天。
  那日在小林边一见,雷薄为赵云手下士兵的肃杀之气所摄,对领兵的赵云佩服不已,便存了结交之心。赵云亦发现对方是个人才,尤其是对方手下控着的数万人马让他心动不已,毕竟眼下战乱,人口锐减,数万人算起来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啊!(赵云也学坏了……)
  就这样,双方竟然一拍即合,尤其是雷薄,他虽然在这灊山中表面上混得还不错,可是自家事自己知,自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毕竟,数万人的吃穿问题哪是能靠抢劫解决的,尤其是现下灊山附近几乎没有什么人家了,想抢也没处抢,如今富得流油的柳城送上来愿意当靠山,白痴才会不答应。于是双方会合吃完了雷薄留在山寨里的最后一点余粮,赵云亦趁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队伍,然后合伙在山下干了最后一票——抢劫了路过的曹操的粮车,而后整理队伍高高兴兴的往北方去了。
  曹操大怒,发兵攻打灊山,结果仅发现了零零星星数队山贼,统共不到千人,而原本遣来追击袁术的赵云却留下一封书信说是主公传令召回自己然后不辞而别。曹操何等人物,岂会猜不出这其中的猫腻,可是赵云已经走了,没奈何只好派人八百里加急的送了封书信与曹昂,斥责他管教手下不严,居然打劫到他的头上来了,然后狮子大开口的要求赔偿。彼时赵云一行人还在北归路上,曹昂对着那使者大骂了赵云一通,然后保证等中原战事结束路径平安之后,他一定亲自押送着十倍于赵云所劫粮草偿还父亲。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父亲的使者,曹昂还来不及喘口气,那被鲁楚晾了良久的胡商终于忍不住自己找上门来了。那胡商来自西域,是一个小王国的小王子,因着不能继承王位,便想着来中原发一笔财。到了中原,听说柳城富庶,然后又巴巴赶上柳城来,不想被鲁楚摆了一道。于是,气不过的小王子气势汹汹的杀上城主府来了。
  曹昂笑吟吟的接见了小王子,“怠慢了王子殿下实在是慕青的不是,还望殿下见谅。客自远方来,慕青不胜喜悦,只是柳城事务实是繁多,慕青不得已尔。”
  小王子家时的时候便听来自中原的汉人说过不少中原的事情,如今又在中原游荡良久,一路结识了不少豪杰,见识亦是增长不少,他家的王国其实只比柳城(注:此柳城指的是狭义上的柳城,曹昂一手规划,被城墙围起来的那个)大不了多少,若在平时他自然不敢与柳城城主这样的中原诸侯拿乔,只是眼下难得城主服软,小王子便顺竿往上爬,“城主大人,我在这里等了城主大人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我因为相信城主大人一定能帮助我,所以我才耐心的等下去。今天终于等来着城主大人的接见,所以我相信城主大人一定是愿意帮助我的,是吧?”
  曹昂双眉一挑,“若是能力范围以内的,慕青乐意之极。”
  小王子自信满满道:“此事在别人看来干系甚大,于城主不过小事一桩罢了,城主无需担忧。”
  “哦,愿闻其详。”
  “我听说城主如今拥有几个很大的铁矿,日夜开采不停,但是我的朋友步度根连口铁锅都用不起,遇到了狼连保护自己的箭支都没有,所以我希望城主能对我的朋友解除铁禁,允许我代我的朋友购买一些基本的铁具。”小王子激动的脖子都红了。
  曹昂抬手自斟了一杯茶,淡淡道:“柳城以律法治人,岂可厚此而薄彼?你的朋友若是过不下去了可以带着他的部落到我柳城来,我慕青绝非那薄情寡恩之人,一定让你的朋友与他的臣民都过上快乐安定的生活。”
  小王子更加激动了,“城主大人一贯以仁爱闻于诸部,为何吝于向一个已经臣服于您的部落显是您的仁爱呢?汉人一贯以仁爱自诩,难道这便是你们的仁爱么?”
  曹昂袍袖一拂,面色冷凝,“我们当然仁爱,但是我们只在自己弓箭的范围内仁爱。”
  “这算什么仁爱!你可知道,因为你的策略,草原上有多少牧民饿死,冻死,被狼咬死?你们汉人不是常说兼爱天下么?城主不觉得自己出尔反尔么?”年轻的王子眼睛都要冒出火了。
  “嘭——”曹昂一把掀翻面前的楠木重案,桌上的茶壶瓷杯散了一地,他一步跨到小王子面前,那王子还反应不过来,腰间宝剑已经被曹昂抽出,雪亮的剑尖直直抵着自己的喉咙,“殿下果真仁心,只是殿下心疼那弱时顺若处子,强时凶胜猛虎的牧人时,为何看不见大漠上我十余万被人视如奴隶的汉人?兼爱天下?哼!我只爱我的天下!”曹昂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双手运足气力,用力向下一砍,“砰——”的一声,小王子面前的楠木书案被劈成两半,缓慢的分开倒在地上。
  曹昂将手中的剑扔在地上——再好的剑被他拿来这么用过之后,也不是好剑了,这个时代的铸剑技术毕竟有限,他甩甩袖子,不无恶意的道:“若非看在殿下远来是客的份上,劈的就不是桌子了。”而后拂袖而去。
  小王子张着嘴呆呆的看着自己被劈出了几个细小的缺口的宝剑,那可是自己父王送给自己的临别礼物啊,大叫一声,追出去,可是那个城主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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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酒放在案上就可以了,出去吧。”
  听见推门声,郭嘉头也不回的如是道。
  曹昂张了张口,无语的看着那个躺在锦榻上的人,他头上顶着一卷帛书,双脚交叠着翘起来搁在了榻前的小几上,偏生那小几上还放着开封了的一坛美酒。
  久不见回应,郭嘉奇怪的拉开面上的帛书,然后跳起来迎上前去,“慕青怎么来了,不是要见那个胡商么?”
  曹昂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香,不禁皱了皱眉,不答反问道:“奉孝喝了多少酒?”
  郭嘉目光游移,“孔明从范阳派人送来了当日慕青提到过的雪特酒,我觉得甚是不错,慕青要不要尝尝看?”
  曹昂横了他一眼,然后想到当日自己杜撰的那个雪特酒,到底也勾起了几分好奇,于是接过郭嘉递过来的酒坛,仰头喝了一口,果然满口余香。
  “如何?果真不错吧?”郭嘉满脸得意,像个献宝的孩子。
  曹昂闭目享受了一会儿那种微醺的感觉,而后道:“果然不错。不过,”曹昂环视一周,慢吞吞道,“我有些醉了,今晚就在这里歇着了。”扫了眼郭嘉惊喜的表情,曹昂又不紧不慢的加上一句,“所以,奉孝今晚自己另找地方歇息吧。”
  郭嘉果然垮下脸,多好的机会啊,喝醉酒的慕青很可爱的,哎!
  郭嘉毕竟是拿起的放得下的人物,再说,机会以后多得很不是,所以他很大度的让出了自己的房间,然后,跑到曹昂的内书房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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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了郭嘉的纠缠,曹昂次日一早便起来了,在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的枪,郭嘉还没有起来,徐庶却登门求见来了。
  徐庶此来是辞别的,毕竟他担着冀州牧的职责,不好长期撂担子。除此之外,徐母独自一人呆在柳城,赵雨偶尔便会上门照料一下老太太,然后老人家便看上了这丫头,徐庶一来便频频催促他上门向人家提亲,把个徐庶臊得不行,然后便托辞冀州事忙遁走。
  曹昂斜睨着徐庶笑道:“便是娶了又如何?我瞧雨儿便好得很。”
  徐庶摇头,顿了一下,道:“那也得等子龙回来再说吧。”
  曹昂险些喷笑,原来是要等大舅子的首肯啊,正要再说两句调侃一下,不防内堂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曹昂一怔,那声音似乎是从自己内书房里传来的,连忙往里赶,徐庶在原地站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内书房门口已经聚集了几个早起的家仆,见到曹昂,连忙分开让出一条道来,曹昂往门口一站,便透过屏风看看后面的床榻上影影绰绰的纠缠着的两人,其中一人赫然便是郭嘉。
  曹昂脸色瞬间便变了,回头扫过身边围观的奴仆,怒声道:“还不退下!”门口的奴仆见城主动了真怒,顿时作鸟兽散,刹那间跑了个干干净净。
  房内的郭嘉听到曹昂的声音,也顾不上自己衣衫未整的模样会不会更加让曹昂震怒,仅着一身皱巴巴的白色小衣便扑了出来,“慕青!”
  曹昂袍袖一拂,避开扑过来的郭嘉,嘴角颤抖着想要说什么,然后眼角瞄见了屏风后面的女子,却是当初程武以曹操的名义送的歌姬婵月,当时黄月英上门来领娘子军时,这婵月便死活不愿去,郭嘉亦在旁边帮腔说不宜拂了曹公的面子,他才留她下来,不想却是成了如今这番好事。曹昂指甲紧紧抠着掌心,不再看郭嘉,转身离去。
  郭嘉自己其实也是有苦说不出,昨晚喝的雪特酒后劲极强,不想就这么醉了,神智便有些模糊,这内书房他平素便与曹昂嬉戏惯了的,黑暗中有人投怀送抱他便也只当是曹昂,谁料到竟会是曹公送与慕青的歌姬。此刻他心神俱丧,只想着要解释清楚,也不顾自己衣衫单薄便要追出去。
  刚跑了两步,郭嘉便被人拦腰抱住了。“放开我!”郭嘉怒吼。
  徐庶死死勒着郭嘉的腰不放手,“奉孝,主公盛怒之下不会听你言语的,你看你现下什么样子,先去盥洗更衣吧。”
  郭嘉被他一吼恢复了些许神智,精神松懈下来便觉得冷得厉害,抖着身子对着徐庶拱手一揖,道:“劳烦元直去看看慕青,郭嘉去去就来。”返身进了房中,竟是看也不看那婵月一眼,拿了自己的外袍披上就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徐庶见状,仰天长叹,自己不过是过来辞别的,怎么就撞上了这档子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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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嘉终究还是没见到曹昂,曹昂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谁也不见,任是他好话说尽,曹昂仍是一点响动都不肯给他。
  玉兔东升的时候,郭嘉终于忍不下去了,赔了一天的小心,终于气性发作,一甩袖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盥洗更衣准备睡觉。
  正准备上床时分,刘云带着曹昂写的信来了。信中言道,眼下便是假叛的最好机会。那婵月既然胆敢擅入内书房,十有八九与父亲有关,如此看来柳城必然有兖州的细作,为防消息走露,两人就不要再见面了,那婵月便交与奉孝带走,此外,赵云已经在北归路上,此去可以顺便把赵云带走。
  郭嘉收好书信,抬头问道:“城主现在何处?我要见他一面。”
  刘云垂手立在郭嘉面前,低声道:“城主还在书房里,不过属下来时城主吩咐过他不会见任何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还请先生赶快离开吧。”
  郭嘉怒道:“就这么急于赶我走,还说什么白首偕老!一次犯错,便将以前诸般情意全然抵消了么?不问缘由,就这么急急将我发往西南,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么?这算什么意思?我要见他!”
  刘云低头尴尬的听着郭嘉的怒吼,他也很为难啊,自己不过是一个传口信的,主公和军师两人闹翻了,自己一个小小的侍卫长能做什么啊!斟酌了半天词语,刘云吃吃的道:“军师,城主,呃,今天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脸色很难看,刚刚才歇下。城主眼下怒火正炽,军师不若暂且先往汉中,过些日子,便好了。”
  郭嘉咬牙怒目了半天,想到目前的局势,终究还是先泄下气来,“是他让我今晚便走?”
  “是,是的。”刘云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郭嘉冷静下来,突然想起昨晚若不是曹昂跑到自己房间里睡,婵月投怀送抱的便该是曹昂了,心头顿时一紧,道:“那个女人呢?”
  “呃,马车上。”
  “再准备一辆马车。”
  建安四年初,柳城最受器重的谋士郭嘉因为与柳城城主的歌姬有染而叛逃往汉中,路遇征讨叛逆袁术而归的赵云,巧言使得赵云与之一道逃往汉中。
  天下各路诸侯大哗,尤其是雍凉二州震动,塞外草原上原本已经臣服于柳城的诸部也开始两边观望,摇摆不定起来。
  建安四年,将会是一个在史书上大书特书的年份。
  年初,柳城首席谋士郭嘉为了一介红颜叛出柳城,携爱投往张鲁,途中鼓动如簧巧舌说动征讨叛逆归来的赵子龙与他一道前往汉中,之后更是设计夺下了汉中之地。起伏之间,天下英雄为之侧目。而这一幕,更是为后世无数小说家编剧所用,而其中的女主婵月更是为后世无数女子羡慕不已,郭嘉本人也被后世女人公认为情圣。所以说,误会,有时候真的很美丽。
  郭嘉离开柳城不久,崔琰一行人率着两千精骑去了青州。然后,青州在原青州牧袁熙的坚持下被送到了柳城手中,其间当然发生了一些波折,然而很快便被黄忠曹柳联手镇压了下去。尤其是后来盘桓泰山的近十万山贼居然也投诚了柳城,青州那些蠢蠢欲动的大族迅速安静下来。袁熙在知会过曹昂以后,带着弟弟家人到了柳城定居。此时的柳城俨然已是北方之首,其中居住者除了最开始一道建城的军民外,余者非富即贵。到得后来,便是中原来的豪门世家想定居柳城内城亦是不得。不过袁熙的身份毕竟不必寻常,曹昂还是遣人为他在柳城内城为他寻了一个处所。
  再说中原地区,曹操许是窥破了曹昂的计谋,一面在南方着力挑拨孙刘两家,一面派出能臣钟繇打着献帝的旗号以司隶校尉的身份前往凉州调和马韩两家的关系。钟繇倒也不负曹操所托,到了长安便修书与马腾、韩遂,陈述厉害,马韩两家也真个息了争斗的念头,握手言和,并且打算各派质子到许都以表忠心。
  只是曹昂显然不可能坐视这样和睦的一幕出现在他志在必得的凉州。于是就在马腾准备对着许昌来的使者俯首称臣的时候,他收到了据说来自许都陛下的密诏,密诏中极尽笔力描绘了丞相曹操如何飞扬跋扈,皇帝以帝君之尊如何小心翼翼以求全身,真真是字字血泪。马腾素来以汉室忠臣自居,看了这样的密诏如何不动容,当下便准备发兵勤王,只是不知为何消息走漏,而后马腾被引入许昌诱杀,他所带领的三万凉州骑兵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夜袭,几乎全灭。
  因为种种线索皆指向韩遂,表明韩遂正是那告密之人,刚刚和好的马韩两家迅速翻脸,凉州安静了不到两个月又开打起来。
  原本奉命督管关西地区的钟繇为免池鱼之灾,遂打包回许昌向曹操哭诉,曹操虽然和爱子曹昂在政见上有诸多不通之处,但在削弱凉州兵团实力这方面倒是有志一同。安慰了钟繇,曹操也开始挽起袖子看戏,同时还不忘发兵前往荆州,准备抢在郭嘉以及孙策之前夺下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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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青州崔大人来信了。”刘云步入书房,满是无奈的将手中的书信递上。大半年来,崔琰每半月必有一信,从不间断。
  “放着罢。”曹昂头也没抬,依旧专注于手中赵兴送来的关于汉中的情报。倒不是他有意怠慢手下,只是崔琰——想起崔琰临去青州前,自己为他送行,他却爆出一句话差点噎死自己,什么“崔琰待主公之心与奉孝一般无二”,如果不是还需要他的名声掸压青州大族,他真想当场就把他揪下来暴打一顿。奉孝,又想起奉孝,“嘶——”不慎咬到牙齿了,曹昂吸着气捂着右侧脸颊流泪不止。
  “主公,要不要找华神医来看看?”刘云担心的看着半边脸都肿了的曹昂。
  “不用,”曹昂嘶嘶的吸着冷气,不就是长个小牙齿么,又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这一次痛得厉害些罢了,何必叫那老头来给自己添堵。况且他自己也是深谙医理之人,自然知道自己身上的毛病,不过是心火郁积罢了,只是这颗智齿刚好在这个时候长出来也确实让人郁闷。
  推开面前的文案,曹昂放下笔站起来,“久坐房中竟有些气闷了,我且出去散散心。”
  “是,属下这就去备马。”刘云怜悯的看了一眼手中的崔琰的书信,放下便要出去。自从军师离开后,主公便威仪日重,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实在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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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驰出了三十多里,曹昂才觉得心头郁气稍解,遂松了马缰信马乱走。
  回首看了看执意跟上来的刘云等人,曹昂叹了口气,道:“你们且在这里呆着,我一个人静静。”
  刘云有心想要跟上,只是看曹昂满脸坚持,却也不敢违令,只得原地停下,拾掇些枯木干草生起火来,毕竟八月的柳城已经有些冷了,同时暗令几个比较伶俐的侍卫远远缀着,有事便发响箭传讯。
  曹昂走了没多久,便看见后面的尾巴,心头一阵烦闷,虽然知道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却也忍不住暗恨咬牙,结果只是疼得自己险些滚下马来。
  狼狈的翻身下马,曹昂找了个地方倚树坐了会儿,脑中思潮翻滚,想着初到此间时自己不过想作个江南富家翁,如今却一步一步的被推上了争霸天下的道路,想象中的轻松惬意的生活却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征战列国,建功立业,留取生前身后名,是个男人就不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只是有时候午夜梦回,觉得好生疲倦。想着幼年时虽然由于自己思想怪异,却也算得上欢乐和谐的家庭生活,如今却是父子相疑以至互派细作,甚至年初母亲刘氏去世自己也只能在院子里领着弟弟妹妹朝南拜祭一番,自己此生看来是再也享不得那种普通人家父慈子孝的幸福了。
  除却亲情,真真让曹昂心伤的还有情事。那日郭嘉在门外口口声声道是酒后糊涂错以为是他了,只是以奉孝的神智,真会糊涂到连男女也分不清么?那日顺势将郭嘉遣往汉中,固然是为了柳城大势,未免不存着此生不再相见的心思。毕竟便是在二十一世纪同性之爱也是处处为人诟病,何况这些深受儒家学说熏陶的古人。虽说也曾与郭嘉誓言相守,可是他事实上是不相信此间有人真能与他相守一世的,是以郭嘉事发,他伤心则伤心,却并不像众人想象的那样因为情人兼心腹背叛,只是因为自伤于果然找不到相守之人,与其说是伤心,反倒不如说是失望。
  正是因为如此,当崔琰表白时,他只觉得恼火,认为此人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来添乱,却没有一丝受表白后的感动喜悦羞涩在里头。说起来崔琰之所以遭受这番待却算是郭嘉的连累了。
  想着日益远去的江南富家翁的平淡幸福生活,曹昂心头苦闷,拔剑敲击着面前地上的石头,低声吟起李太白的《行路难》来:
  “有耳莫洗颍川水,
  有口莫食首阳蕨。
  含光混世贵无名,
  何用孤高比云月。”
  后面还有几句,只是不合曹昂眼下心境,便也没有再念下去,只是反复吟哦着“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这两句。
  “嘿,青年人念些什么呢?”冷不防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曹昂大惊,什么人竟能悄无声息的靠近他身周一丈以内?若是来人心怀歹意,曹昂不及多想,手中宝剑在地上一撑借力跃起,落地前身子在空中一扭,然后对上身后的——老头子?可不是,就在自己刚刚坐过的地方,一布衣美髯老头担着一担干柴笑呵呵的望着自己。
  曹昂心下警惕,面色却不露分毫,只是拱手道:“这位老丈有何指教?”他这样实是非常失礼,不过他身处高位惯了,这样作来亦是自然之极,看上去倒也没什么不合适。
  那老人放下担子,捋须而笑道:“年轻人心气挺大的,只是荒郊弹剑作歌可是没人听的啊!”
  曹昂苦涩一笑,“苦声不得奏处,自然只能在这荒郊野外无人处弹剑了。”
  那老者侧目道,“公子衣华服、享美食,较之中原众生之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孰苦?公子所求太过尔。”
  曹昂抚剑垂目惨笑,自己贪心了么?也是吧,在这人不如犬的乱世,纯粹的感情,果然是奢侈了。一时间,思及往事种种,整个人顿时痴了。
  “主公!主公——”
  曹昂回过神来,怔怔看着眼前一脸忧色的侍卫,心头一阵温暖,再看向树下,适才那老者已然不见,当下唇畔泛起一抹疲倦的笑,道:“回去吧。”
  “主公,适才那人?”侍卫有些不放心。
  “罢了,走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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