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鱼美人 > 第五章

第五章

书籍名:《鱼美人》    作者:查无此马甲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看来药浴有作用。」江霖坐在小磨盘前头,把磨好的药材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我想再多做几次的话,令尊身上的疮疖应该就能慢慢消退了。」
「有劳江大夫费心了。」冬儿坐在门槛上,在阳光下挑拣着竹扁里晒好的药草。
「阿霖。」
江霖听得这一声唤,心跳都好似停了,连忙抬起头来,来人却是半个月都未出现过,此刻笑得一脸灿烂的景嵘。江霖瘪瘪嘴,掩饰不了一脸失望,道:「大哥怎么了?」
景嵘也不恼,脱下了身上的皮草,搬了条长凳坐到了江霖身边:「韩老爷那儿,好像是要来个‘大人物’。」
江霖连眼皮都懒得抬,勉强答道:「唔。」
景嵘兀自说下去,「据说已经在神仙湖旁,为这位客人单独造一幢宅子。」
「那倒着实是位贵客。只是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景嵘笑而不答,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抚摸着那磨盘的边缘,就好像摸着情人的肌肤,半晌才低笑道:「现在还没有关系,以后自然有。」
他这么笑着的时候,连眼睛都亮了,有种叫人不寒而栗的恶作剧般的光彩。
「我回来了。」
那略微低醇的声音一起,江霖就几乎要从凳子上弹起来了,可是坐在门口的冬儿却比他快了一步。
「鱼大哥,你回来了。你渴不渴,要不要冬儿替你倒杯茶?」
江霖见着冬儿像是一只粉蝶一般地围绕着他,替他扫了肩上的雪,又替他斟了热茶。不知怎的,他竟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丫头,好像很喜欢鱼兄啊。」景嵘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兴许过不了多久,我们这里就能办喜事了。」
「不错,该准备了。」江霖笑一笑,低下头去继续磨他的药材。
「你要我买的熏香。」阿鱼并未与冬儿交谈,只生硬地抬手拦开了她便走了过来,把东西往江霖桌上一放。
「江大夫,你让鱼大哥买这么多熏香做什么?」冬儿也端着茶水凑了上来。
「哦,」江霖解释道,「我是想,能不能把药材的成分制进熏香里,这样的话有些不便服药的人也可以用,寻常人家也可以用它来预防冷热寒痛。」
「阿霖你还真有一手啊。」景嵘瞪大了眼睛,揽住了他的肩膀,「这都能叫你想得出来。」
他手还没到,就被阿鱼轻咳一声提了起来,他抬起头来刚要发作,见到阿鱼的脸,却像发现了稀奇一般,「哎?」他话音未落,已经翻手扣住了阿鱼的气脉,笑道:「你恢复了几成了?」
阿鱼瞧着他,「有七成。」
「不错。」景嵘笑了起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兴许等这烦人的冬天过了,你就能全都恢复了。」
虽然一边的冬儿听得一头雾水,江霖却是心知肚明,他连忙分开了两人,「大哥你没什么精神,还是继续歇息吧。阿鱼你来跟我一起看看这熏香,想想要怎么做。」
景嵘裹着狐裘起了身,笑道:「不用着急,还有许多有趣的事等着我们去做呢。」
江霖眼见着他出了门,才缓出一口长气,转头看着阿鱼,却难得地瞧见他一脸凝重的样子。
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刚暖了几天,便又落了一场雪。回春堂院子里的一株绿梅倒是映着春雪怒放了,晶莹的花瓣衬着剔透的白雪,煞是好看。
地上的雪还松软,卉宝穿得很厚实,像个小球一样在雪堆上滚来滚去玩得开心。江霖埋头替病人把脉,时不时地抬头望他一眼,笑一笑,才继续问诊。
「这些熏香拿回去点上,现在这阴雪天气,你的风湿就没那么容易复发了。」
他的药制熏香已经做了好些种类,气味和药效都很不错,在镇上还成了家家户户必备的抢手货,比起寻常的檀香和麝香都要来得更受捧。遇上前段时间冷热无常,还给邻村的老弱妇孺派赠了些,乡邻感恩,便送了块「妙手仁心」的牌匾,叫江霖给喜滋滋地挂在了内堂正中央。
江霖忙了一早,刚伸了个懒腰,再往院子里看的时候,卉宝竟不在那儿了。他心里一惊,赶忙就起身去看,到了门口,才见着卉宝正和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在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卉宝,他近来话说得利索了些,但还是奶声奶气的调调。
「我叫碧瑶。你叫什么?」
江霖大半个身子躲在门后,看了看那叫碧瑶的孩子。穿了身绿色的锦袄,领边袖口还滚了圈白毛,想必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吧。一双大眼睛灵动有神,粉嘟嘟的小脸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我叫江靛青。」卉宝正在奋力滚着个大雪球,「小名叫卉宝。」
「那我叫你卉宝好不好?」
「好。」
说完这句,两个孩子便沉默了,卉宝兀自玩耍着,那碧瑶一副想说话又找不到话说的样子,只好默不作声地蹲在一边看着卉宝。
「你要不要玩?」卉宝被他盯了半晌,才颇为不自在地抓了抓脑袋,邀请道。
「要!」碧瑶一听,立马就高兴起来了,用小手搓起雪球来。
江霖在门后看着他们玩成了一团,也心情大好,笑着伸了个懒腰回了前厅。在这时候,便听到阿鱼和冬儿回来了。
「鱼大哥,你晚上想吃些什么?冬儿一会儿要去买菜,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身。」
自从谢伯身体康复,冬儿便留在了回春堂帮忙,做些零碎的杂务。多了个女人,家里倒确实是热闹了些,也温暖了些,大大中和了阿鱼冷冰冰的气场。再加上冬儿早就对阿鱼芳心暗许,嘴上的话就跟浇了蜜糖似的,又甜又浓。只是阿鱼从来都是那个八竿子打不出个响的性子,不说半点回应都不做,连话都不太有。
阿鱼目不斜视地进了门,只冲江霖抬了抬下颚,「要送的熏香都送出去了。」
江霖点头道:「辛苦你们了。晚上的饭我来做吧,你们休息就好了。」
他一起身,阿鱼就跟着转向他,「我陪你。」
「不用,你留着陪冬儿姑娘吧。」
「这里很吵。」阿鱼撂下一句话就走,完全不顾及身边的冬儿顿时连眼眶都红了。
江霖一时也不知要怎么跟她解释,只好拔腿跟了上去。到了院子里,却只见卉宝一个人了,他左顾右盼一下,问道:「卉宝,刚才跟你玩的那个小少爷呢?」
卉宝气鼓鼓地嘟着嘴道:「让他搓个雪球来,他就不见了,大懒虫,呸呸呸。」
江霖笑着摸摸他的头,「兴许是给爹娘叫回去吃饭了,改天再一起玩就是了。」
卉宝仍是气鼓鼓的,「才不和他玩。」
眼见着这一大一小都这么难伺候,江霖终于还是决定先去伺候大的那一个。
「你对冬儿姑娘……怎么样?」江霖边挑番茄,边装着若无其事地问道。
「什么怎么样,」阿鱼提着篮子站在他身边,「她很吵。」
「姑娘家的心思,你这傻鱼怎么会懂。」江霖感慨道,「人家是牵记着你,想跟你好,才会吵着你烦着你。」
「我不需要,也不想要。」阿鱼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现在这样很好。」
江霖听了这句话,内心竟然有些雀跃,尽管他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却还是笑了笑,继续道:「那……」
「朱公子,您慢些!」
两人一起转过头去,却瞧见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孩子似的玩着小摊前的拨浪鼓,随手就拿在手里也不付钱。韩老爷忙不迭跟在他身后替他又买拨浪鼓又买糖葫芦,活生生像是照看稚童的奶娘。
那人边走边玩,看向江霖这个方向,眼神一亮,一下子就冲了过来。江霖一个没防备,叫他撞了个趔趄,抬头一望,那人已经在包子铺门口了。
「肉包、菜包、豆沙包、玫瑰包……」那青年抬起头来看着铺子上挂着的竹牌,挨个念了出来,「这上面的,每样都给我来二十个!」
「朱公子……」韩老爷连忙迎了上去,「买这么多的话,也吃不……」
「我说买就买了,」那青年狠狠瞪了他一眼,「哪来这么多废话!?」
他虽年纪还小,穿衣打扮也不像达官显贵,但只一开口就让韩老爷几乎腿一软跪了下去,慌乱道:「是是是,您说买就买。」
等到热腾腾的包子出了蒸笼,那青年只拿了三个,一个在嘴里两个在手里,剩下的都让韩老爷和他的随从烫得直跳脚地捧在怀中。就这么带着他的馒头大军,那人大摇大摆冲着江霖又走过来的时候,江霖不禁往阿鱼那里靠了靠。
青年一路啃着馒头走到江霖跟前,伸出了左手里的馒头,含糊不清了一句:「赏你的。」
江霖还没反应过来,只张大嘴抬起头看了看韩老爷,韩老爷忙不迭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他才一脸疑惑地接了下来:「谢……谢谢。」
那青年咧嘴一笑,像是六岁的孩子一般,继续啃着馒头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后面的人也忙不迭地捧着馒头跟上了。
江霖看着手里被抓出两个黑指印的馒头,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天夜里,江霖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却突然叫一阵催命似的敲门声给吵醒了。他打着哈欠,边披起衣服边嘟囔:「现在都是什么时辰了……」
他刚打开门,就被冲进来的两人一左一右扣住了。他尚睡思懵懂,也被这架势在片刻之间吓了个清醒,大吼道:「你们做什么?!月黑风高强抢民男?没有王法了?」
他正喊着,门外候着的人就咳了一声,那两个大汉便放开了他。那人冲他作了个揖,朗声道:「扰了江大夫清静本是不该,无奈实在是有十万火急的急诊。」
江霖定睛看了看,才发现那人是韩府上的萧管家,他揉了揉眼睛,疑惑道:「韩老爷病了?」
「是老爷的贵客。」萧管家叹了口气,「为难江大夫同我们走一趟吧。」
如此情形,也实在是容不得江霖说不,他刚一点头,两个铁柱似的男人就又要架起他来走。江霖连忙喊道:「等等等等等!还是先让……让我回去把裤子穿上吧。」
江霖到了韩府,不用等通传,便让门口候着的丫鬟一路迈着细碎的小步子领进了后厢。他一脚尚未跨进门槛,便听得门后一声不阴不阳的通报:「江大夫到——」
他一进门,便让人给拉了拉,他定睛一看,居然是景嵘。景嵘冲他笑了笑,而后才压低了声音道:「跪。」
江霖懵懵懂懂不知所以然,也就跪了下来,这才有空环视一下四周:如若不是他在做梦,那便是今夜里的人都撞坏了脑子,只见灯火通明的房内,满满当当跪了一地的人。高床之上,重纱幔帐之中,伸出了一只手,那手上还绑着一根红丝线…
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正皱紧了眉头,一手抚着他那胡子,一手摁着那丝线,吞吐道:「依臣之见,恐怕是饮食过多,运化不及,以致积滞之症……」
江霖侧耳听了听,那幔帐之内竟然还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苦闷呻吟,他忍无可忍地直起身来,却让景嵘一把摁住了肩膀:「不用着急。」
「当下之计,需下消导行气之方,再施以金针……」
他话音未落,幔帐之内就扔出了一方青花瓷枕,在那老头身边摔成了一地碎片,里面的人虽然生气,却也只有气力哼哼了几声。只这几声哼哼也让老头吓得不轻,赶忙就跪了下来不停叩头:「臣该死,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
江霖看了这一出,也顿时有些目瞪口呆,他侧过头去小声地问景嵘:「这些究竟是什么……」
不待他问完,一手已被景嵘捉住提了起来,景嵘笑着朗声道:「江大夫似是有高见。」
他这么一说,满屋子跪着的人便全都抬起了头来,韩老爷更是一脸期切的神色,转头对着幔帐里的人道:「江大夫虽然年轻,却是我们这里远近闻名的神医,陛下不妨……」
那幔帐内许久没有动静,只过了一会儿,却又响起了隐隐约约的翻来覆去的动静。江霖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直接掀开了那幔帐。
他本以为里面该是个风情万种的美娇娘,才用得上什么悬丝诊脉的高级手段,却没想到却是个蜷着身子的寻常后生。既然没什么顾忌,江霖也就一把搭过他的手腕切起脉来,又伸手摁了摁那坚硬如石的腹部,道:「确实是积食,不过要是等下药施针消导,只怕人都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了。」
听他这么一说,那人连忙握着他的手连连点头,气若游丝道:「快……快想法子……重……重重有赏……」
江霖一手拉过他的后领,让他整个人趴在了床沿,紧接着就一手掐着他的下颚,一手并了两指,缓缓举了起来。
众人纷纷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了这位「名医」运功施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江霖大喝了一声,伸出了指头,一下就探进了那人的喉头。
这一下子,莫说跪着的那些人,连景嵘都几乎一个前扑倒在了地上。
那人干呕一声,眼泪都出来了,双手抚着脖颈,颤声道:「你你你你你你……」他尚未「你」完,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江霖刚想伸手去拍拍他的背,便立刻被那两座铁塔似的汉子反剪住了双手拖到了一边,他不明就里,只听得边上的人冷声道:「放肆!还不快将这庸医拖下去治罪!」
「哎?」江霖兀自挣扎着,「等等……」
「慢、慢着……」床上的人吐得几乎连胆汁都出来了,却还是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出了声,「好、好像好了……」
他这一抬头,江霖才瞧清了他的样子,原来就是下午那个「赏」过他一个馒头的公子哥。他连忙道:「您这只是运化不及以致积食之症,施药运针当然比不上催压涌吐来得快。」
「放肆!陛下万金之躯,哪是你这山野村夫可以随意触碰的!」
「哎,」坐在床上的人虽然仍是虚弱,却抬手制止了他,「你们这些人只会讲些狗屁道理,一点都不晓得变通,要是等你们救,朕这会儿都给胀死了。」
江霖听得他们的对话,只觉得似懂非懂,问道:「陛下……陛下的意思……莫非是……当今圣上……」
他张大了嘴,只回头望了望景嵘,景嵘却只是笑着点点头。
这看起来少根筋又满嘴「屁」啊「死」啊的年轻人,竟然是当今天子?!这下江霖顿时就软了腿,连忙要跪:「拜拜拜拜拜见皇上!皇上万万万岁万万……」
「江大夫你是朕的救命恩人,不必讲那些狗屁礼节,」当朝天子朱祈誉摇了摇手,「要不是你朕还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呢,有赏!重重有赏!赏……就赏……」
他这次是「微服私访」,身边也没带什么盘缠,苦思冥想了半天,一指地面,道:「这宅子就赏你了!」
他这话一出口,跪了大半夜的韩老爷就再也熬不住了,低呼一声就昏了过去。
「你猜猜,昨天我们在街上碰到的那‘肉包公子’是什么人?!」江霖一进医馆,便跟在正抹着桌子的阿鱼身后,语气极尽夸张之能事。
「皇帝。」阿鱼连头都没有抬,语气平淡道。
「哎?!你怎么知道?」江霖反倒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开口问道。
「气。」阿鱼平静地,「我知道,他也知道。」
他话音还未落,景嵘便笑着跨进门槛,道:「为人君者,大凡自称真龙天子,盖有龙之祥瑞之气。纵是割据战乱之中,粗布麻衣之下,也是掩盖不了的。」
「原来如此。」江霖点点头,转头问阿鱼,「那我身上的是什么气?」
他这一问,阿鱼只深深看他一眼,便默不作声了。江霖还想追问,就让景嵘把话头抢了去:「阿霖这次出尽了风头,飞黄腾达是指日可待了。兴许那小皇帝一时兴起,还要带你回京封你个御医做做呢。」
阿鱼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你要走?」
「哪有这种事。」江霖被他那又黑又深的眸子盯了一会儿,就觉得连魂灵都要被看穿了一样,连忙摇头否认:「我在这小镇子,和卉宝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就足够好了。」
阿鱼点了点头,这才收回了视线。他虽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那片刻之间流露出来一丝急切也叫江霖心里动了动。
若是他能和卉宝阿鱼,三个人一起好好过日子,就更好了。
「呸呸呸,大骗子,我才不和你玩。」
「卉宝……」
一路跌跌撞撞小跑进来的卉宝,身后还跟着当日那个一身锦袄,叫做碧瑶的小少爷。卉宝嘟着嘴,一下子就抱住了阿鱼的腿,闷声道:「我不和你玩!」
碧瑶原来是紧紧跟着他,小脸上还挂了两条泪痕,拖着哭腔道:「卉宝卉宝……」刚到门口,见了阿鱼,整个人就顿了顿,只敢缩在门后,小声地:「卉宝……」
他的小脸只露了半张出来,也不敢探头进来,只在门口又委屈又可怜地巴巴望着。
江霖又心疼又好笑,便蹲下身去抱住了卉宝,柔声道:「卉宝,人家都找你来玩了,为什么不理人家?」
「他上回偷懒,这回又撒谎……」卉宝气鼓鼓地,「爹爹说骗人的是坏孩子,不和他玩。」
「我没……」碧瑶忍不住要跨进门来说话,但又抬头瞧了阿鱼一眼,就再也不敢往前了,只小声地软绵绵唤了一声:「卉宝……」
卉宝瞧了他一眼,咬了下唇,半晌才说了一句:「那我问你,你还撒不撒谎了?」
「我没撒谎。」碧瑶埋下头去,绞着衣角,「我没骗你。」
卉宝气得从桌上抄了个橘子起来就直接砸他,「呸呸呸,错了还不认,我才不和你玩!」
碧瑶连忙躲到门后,红着眼圈小声地:「我真的没骗你。」
卉宝「哼」了一声,就不再理他,碧瑶又扒着门看了他一会儿,才小小声叹了口气缩了回去。江霖赶上几步追到门口,却已经不见碧瑶那小小的身影了。他叹了口气,折回身去,拉住了卉宝,问道:「小碧瑶说了什么大话?」
「他说大鱼……」卉宝恨恨地,「他说大鱼是个吃人的大妖怪!」
「哈?」江霖怔了怔,还不待他回过神,站在一边的景嵘便拊掌笑道:「不错不错,这小花妖道行虽低,眼光倒是颇准的。」
「若真是道行低,撞在我布的结界里,早就形神俱灭了。」阿鱼淡淡道,「此人不容小觑。」
「等等等下……」江霖登时觉得一个头三个大,急忙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这个小碧瑶也是个妖精?什么结界?你在这里做了些什么?」
「你知道得越少,便越安全。」景嵘春风化雨般地笑起来,「反正就算他是只大妖怪,也舍不得吃你的。」
江霖听了这句话,不知怎么就红了脸,连忙尴尬道:「他要是敢吃恩公,还不得天打雷劈?!」他转头望一望阿鱼,阿鱼却只若有所思地盯着院子里的那株绿梅。
「花船是什么样的?」卉宝瞪大了眼睛问道,「有花?」
江霖正和景嵘对坐着下棋,抬起头来,看着院子里绕着阿鱼打转的卉宝,只摇头笑笑。卉宝不光是黏着阿鱼护着阿鱼,连吃饭穿衣都只肯让阿鱼动手。让他这个正宗的老子反而落得一身清闲,也不晓得是幸运还是不幸。
阿鱼正扫着地,一挑眉毛,提高了扫帚拍拍卉宝的小屁股,道:「别挡着路。」
卉宝不依不饶地跟着他,「再说说嘛……」
「我只记得,有花灯,」阿鱼无奈地停了下来,「有五颜……」他话音未落,一眯眼睛,左手捏了个决,一道金光便直冲着门廊处去了。
他虽并未下狠手,那小小的一团绿影还是抖了抖,缩成了一团,立刻消失不见了。
这小花妖日日只躲在暗处窥视,也并未见对他们不利,想来大概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只是他太多虑了吧。
「还有呢还有呢?」卉宝一门心思听着这新鲜玩意儿,也没在意到那电光火石之间的事,只追问着他无意之中提到的「好看的花船」。
「还有些男人女人,」阿鱼慢吞吞地回忆着,「在那上头搂搂抱抱……」
「谁让你教我儿子这些下流龌龊的事。」江霖弯腰把卉宝抱了起来,「我呸。」
「……互诉衷肠。」阿鱼面无表情地说完,直把江霖闹了个大红脸,便又走开去继续扫他的地。只剩下江霖像个被捉了现行的大淫棍一般杵在那儿,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爹爹,什么是下流龌龊的事?」卉宝好奇道。
「这个……就是……小孩子不用懂这些。」江霖觉得被卉宝盯着,额上都沁出了冷汗来。就在这时候,门口正好响起了脚步声,江霖得救了一般地抬起头来,就听见了那精神的声音:「江爱卿!」
江霖听得这热情奔放的呼唤,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门口蹦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欢愉的皇帝陛下朱祈誉。江霖一见他,连忙要跪:「皇上万岁万……」
朱祈誉一把就将他扶了起来,笑道:「江爱卿是朕的救命恩人,这些狗屁礼节以后就全免了吧。」
江霖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小心道:「陛下御驾光临,不知是所为何事?」
「当然来为爱卿你搬家啊。」朱祈誉理所当然地,「你难道忘了,朕已经将韩府的宅子赏赐于你了吗?」
「草民不敢……」江霖连忙推辞道:「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草民只是尽自己的本分,不敢承受陛下恩惠……」
「放肆!」朱祈誉听得不耐烦,喝道:「君无戏言,你难道是要朕收回成命不成?!」
景嵘连忙在一旁打圆场,笑道:「陛下……阿霖他也只不过是……」
「你是什么东西?!」朱祈誉一脸不满,「朕问你话了吗?!」转而对着江霖道:「朕既然已经把这宅邸赏了你,你住也得住,不住也得住!」
「那陛下有没有想过,若是草民住了进去,韩府上上下下三十七口,要怎么办?」江霖见他仍是小孩子心性,便用对付卉宝的法子,循循善诱起来。
朱祈誉听了这句话,倒是怔了怔,嘟囔道:「在别处再建一处宅邸就是了。」
「哪怕再建,也绝非一朝一夕就能达成,在这之前,难道韩府的老弱妇孺都要餐风露宿吗?」江霖叹了口气,「陛下素来宅心仁厚,当然不会忍心亲眼见到这种人间惨剧,对不对?」
朱祈誉让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却还是扭捏道:「可是朕都下了旨,收回来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吗?」
「陛下只说要将那宅子赏赐给草民,却并未下旨让韩府的人搬走啊。」江霖小心翼翼道:「宅子是草民的,只是暂借给韩府上下一干人等居住,也不算是抗旨。」
朱祈誉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便喜笑颜开起来,大力拍着江霖的肩膀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没想到爱卿你不光医术高超,心地也这么好,简直可以跟那个神医华什么的媲美了。」
他身边跟着的小太监似的人连忙提醒道:「皇上,是华佗……」
「嗯……朕当然知道是华佗了!」朱祈誉抬手在那小太监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随后对着江霖笑道:「爱卿,宅子你不住,你还要不要其他东西?金银财宝?高官厚禄?珍禽异兽?你尽管开口,没有朕给不了的!」朱祈誉挺一挺胸膛,骄傲道。
「草民但求陛下龙体安康……除此以外,别无所求。」江霖偷偷抹了一把冷汗,只盼望这没个正形的皇帝赶紧起驾回京,别让他再担惊受怕就万万岁了。
「爱卿对朕的忠心,日月可鉴!」朱祈誉一把捉住了江霖的手,唏嘘不已,「若是换了别人,此刻一定是漫天要价索要无度,爱卿却如此忠心耿耿,一心记挂朕的安危,实在是叫朕感动!」他抹了把脸,坚定道:「朕决定封爱卿为大内御医总管,即日与朕一同回京!」
江霖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只听到一边站着的景嵘「哈」了一声。
「怎么了?爱卿你不愿意?」朱祈誉的眉心立刻就皱了起来,「莫非刚才爱卿说的话,只是哄朕高兴?」
「怎、怎么会呢……」江霖见他要动怒,急忙道:「只、只是东岭镇只有我这一个大夫,若是我随陛下去了京城,只怕这里的百姓就得走上几十里去邻县求医了。再加上我医术不精,即便成了御医总管也难以服众,恐怕是使不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朱祈誉沮丧地坐下身,「朕贵为一国之君,都没法报答爱卿的救命之恩。」
他兀自生着闷气,厅堂里便没一个人敢出大气,一个个屏气凝神地等着他。只有卉宝拉了拉阿鱼的衣角,糯声道:「大鱼大鱼,再说说花船!」
阿鱼低头看着他,语气也温柔了些,道:「待客人走了,再跟你说。」
「不嘛不嘛,」卉宝小嘴一嘟就发起嗲来,转个身趴到了江霖身上扭着小屁股,「爹爹带我去看花船。」
他顾自撒泼,江霖也不好收拾他,蹲下身道:「下次爹爹带你进城去看,好不好?」
「不嘛不嘛,我现在就要看。」
坐在一边的朱祈誉突然一拍脑门跳了起来,道:「有了!朕就给爱卿开个花船会!」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