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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死灰(补完)

书籍名:《啸剑指江山》    作者:紫舞玥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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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初楼尴尬地缩回手,望着面前一脸警惕的陌生男子,轻咳一声道:“抱歉,认错人了。”
  对方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快步离开了。
  天地苍茫凄白,风雪迷人眼,萧初楼孤零零地在树下呆了会儿,风雪牵起他的衣袍,凌乱飞舞。
  直到头发和衣襟都落了层薄雪,冷的他一抖,才回过神来。
  低头轻抚着手腕上冻得冰冷的红豆手链,萧初楼眼神渐渐模糊而恍然,良久,嘴角涩然泛起一抹苦笑。
  他想起那人眉梢带笑,面庞温和如冬日暖阳。
  “初楼,今日是我最快活的一天。”
  心底蓦然一阵揪疼,萧初楼深沉的眼眸,罕见地流露一丝出难以察觉的哀伤,他深深吸入一口寒冰的空气,缓缓摘下手链,握在手心。
  犹豫许久,他喉结微微颤动,终于狠绝下眸光,将手链挂在树梢上,强迫自己回转身,一步一步向来路走去。
  艳红的相思子在白雪覆盖的枝头上摇曳,十分醒目,在风雪中又脆弱的仿佛随时都会从树梢跌落。
  蜀川王木着一张脸坐进马车里,没有再回头,冷淡的吩咐了声“走吧”。
  大雪依旧。
  黑色的马车平稳的驶在官道上,离帝都越来越远,雄伟的城墙只剩一条黑线。
  周围很静,只有车辙回荡着支嘎吱嘎的声音。
  突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
  暴风雪中,裹挟着些许细微嘶哑的叫喊,仿佛一个男人的喊声。
  在喊——
  “萧初楼!”
  马车里的萧王爷浑身一震,猛的张开眼,下意识就要揭开车帘往回看。
  指尖甫一接触到帘拢,却一下子顿住,好像窗外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不敢看一眼。
  那声音却不依不饶地刺入他的耳膜。
  “回来!萧初楼——”
  会是他么……
  便是见着了,又能如何?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萧初楼靠在马车壁上,身体随着车身的震动而轻轻颤抖着。
  “王爷……可要见见陛下?”耳边响起雪涯犹豫的声音。
  萧初楼一愣,缓缓摇头,笑容无比苦涩。
  “陛下既然深情如许,王爷为何……”
  他嘴唇轻颤,良久,才道:“因为我,已经没有资格了……”
  陛下,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别再那么傻得就随随便便与旁人掏心掏肺。看吧,被骗惨了不是?
  还有,不要因为喜欢就宠爱到溺爱,小芭比和小托尼都被你喂得胖成什么样了……
  我把它们带走了,你……别在御书房的窗户边上傻等了。
  我总说你夜里睡相不好,那,也是骗你的。
  是我喜欢偷偷拉过你的手,放在我腰上。
  昨儿个夜里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也没有下次了。
  其实我很讨厌那个老是给你送补品的女人,只是没告诉你。
  其实每次早朝的时候,你都高高坐在龙椅上,每过三分钟就会忍不住偷偷往我这里瞥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转开。
  其实……若非我一直都偷偷注视着你,怎么会知道呢?
  其实,我是真的爱你。
  再见了,玄凌耀……
  一条腿曲着,人前雍容华贵的蜀川王爷此刻毫无仪态地蜷在马车角落里,疲惫地闭上发热微红的双眼,旁边随手丢着一杆只抽了一口的水烟。
  他一手捂在脸颊上,冷冰冰的简直不像人的手温。
  鼻翼酸涩翕动,萧初楼颤动着喉结轻声回答着。
  不,是永不再见了……
  马车跑得极快,眨眼就消失在地平线上。慢了一步赶来的耀帝陛下最终也没有追到。
  寒风溯雪灌满玄凌耀的长袍,高大的骏马烦躁地打着响鼻。
  “萧——初——楼——”
  嘶声力竭的低吼响彻极冷的天地间,眼前四面俱是苍茫皑皑白雪,玄凌耀茫然四顾,仿佛人世间只剩下他一个孤单削瘦的身影,再没有别人……
  也没有他的初楼……
  耀帝陛下那一声声凄冷之极的吼声,好似喉咙都扯破了,渐渐越喊越哑,终于低哑的叫不出声来。
  凛冽的嗓音在冰天雪地里荡喝回响,震得甲十四等人骇然地跪在地上,皆是心惊胆战。
  五顺壮着胆子上前劝道:“皇上,外面天寒,小心冻伤龙体,不如先回宫,再派人来找王爷……”
  玄凌耀只是怔怔望着前方,颤抖着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喉咙火烧一般的疼痛,根本发不出声音。
  五顺小心翼翼抬高声音:“皇上?”
  骏马一声嘶鸣,耀帝陛下终于沉默地折返,缓缓往回走。
  随行之人大松一口气,小心的护在两旁。
  路过城门口的相思湖畔,陛下忽然停下来,凝望着那片冰封湖面,昨日的细语温存历历在目,一时竟是痴了。
  倏然,玄凌耀目光一凝——湖边的树稍上,那串艳色珠链——红的刺眼!
  “皇上?!——”一众侍卫震惊地看着耀帝陛下匆忙下马,全然不顾仪态地往湖边的树林跑去。
  积雪在脚下被毫不留情的踩碎,白霜枯草簌簌轻响。一滴雪水从梢头落下来,打在耀帝陛下苍白的额头上。
  他冷得一颤,手心里却死死攒着那串手链。
  圆润朱红的相思豆就这么被孤零零地遗弃在树梢,淡淡结了层白霜。
  “萧初楼——好、好、你好!”玄凌耀沙哑低吼,双目倏然酸涩沙痛而发红,他全身都抖,扣拢的五指越来越用力,那股狠劲简直是要生生将它捏得粉碎一般。
  青筋暴起的手腕上,另一串一模一样的红豆轻轻转动着,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和悲哀。
  “啪——”
  一阵滔天怒火夹杂着绝望骤然窜起,帝王突地一甩手,将手链狠狠掷在地上,红线一下子被扯断了,一颗颗红豆“哒哒哒”散落一地,眨眼被大雪掩埋。
  玄凌耀心里似乎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断掉了,疼得他喉头一阵腥甜。
  身为帝王的尊严不容许他有丝毫软弱,只能紧抿着唇,强硬地将这一口痛彻心扉的心血咽了回去。
  在身后远远望着他的臣下眼里,寒雪刮在耀帝陛下刀削般的侧脸上,依然如山岳巍然不动。
  树林前的湖面平滑如镜,水光冰凌,绚丽异常。
  “当朕是一碰就碎的瓷器不成?”
  “微臣这是——明月有珠,珍而惜之。”
  。……
  “玄凌耀,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
  “再有月余就开春了,到那时湖上雪化,不若你我二人再来游湖?”
  “明年开春游湖……好……”
  。……
  那人一语一笑间深情如许,统统都是——一场骗局?!
  昨日悱恻情话还萦绕在耳畔,如今想来不过……
  刺眼!刺耳!刺心!
  玄凌耀背过身去,挡住脸上再也遮不住的凄冷神情,左手缓缓捂在眼睛上,指缝间略见水光。咸涩的泪水啪嗒滚落,飞快凝成了小冰渣,在无情的大地上摔了个粉碎。
  “萧初楼,你骗我——!”
  “……你昨日约我出宫,就是为了不让我发现军队撤走的痕迹么……”
  “你到底……可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
  “萧——初——楼——!回答我——”
  长空飞雪,僻冷的湖边一片坟地般的沉寂。
  东玄尊贵的耀陛下就这么孤独无助地立在树林下,仿佛一眼望尽一生年华。
  他脸庞冻僵,没法笑。
  他喉头嘶哑,没法喊。
  他伤心欲绝,没法哭。
  他悲愤如困兽,无从发泄。
  萧初楼竟然走的如此决绝,如此干脆,甚至连一星半点的希望也不留给他。
  那人往日里巧言淡笑,策马轻蹄的飞扬神采,千军万马前雍容神闲,温柔缠绵的亲吻拥抱,偶尔流露的脆弱与傻气……
  一点一滴,如毒药一般在玄凌耀心脏里蔓延。
  痴然良久,耀帝陛下眼眸中波动的情绪渐渐淹没,如同燃烧殆尽的碳,终于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僵直的身躯动了动,望着那满地散落的红豆,嘴角牵起一抹淡然苦笑。
  然后,帝王缓缓蹲下身,用冻得发红发僵的手,一粒一粒,将它们一一捡回来。
  ——那好似,他能死死抓在掌心里,唯一可想念的东西一样。
  圣上回到帝都皇宫之时,已是落日西沉。
  暗红的晚霞将整个西方的天际染成血色。满朝文武惶惶,今日圣上没有早朝,蜀川王爷突然毫无征兆地离去,越贵妃触怒龙颜失宠禁足……
  一股汹涌的暗潮就这么说爆发就爆发了,简直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北堂昂元帅和翟逸之丞相焦急地等在御书房。
  翟大人来回踱步,眉头皱成千沟万壑,北堂昂一脸阴沉地坐在椅子上,扣在扶手上的拳头,用力之大几乎要将扶手捏爆。
  宽袍玄衣的耀帝陛下带着一身湿气落雪慢慢步入书房之中,两人豁然而起,恭敬跪下请安,又偷偷用余光打量皇上的神色。
  却见君王面色平静如无波古井,除了双鬓上铺了层霜雪,看来沧桑深沉,两人一时间俱有些怔愣。
  玄凌耀挥手让身后的天耀卫退下,径自绕过书桌,坐下淡然道:“两位爱卿,有何事?”
  翟逸之眸光复杂,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北堂昂丝毫不顾君臣避讳,忽而单膝跪下,沉声道:“萧王爷离开,微臣有罪责,请陛下责罚!”
  高坐龙椅上的君王目光一诧,失笑道:“这事……与你有何干系?”
  “微臣曾经私自去找王爷,劝说他……”感觉到陛下呼吸忽然凝重,北堂昂心底苦笑,咬牙续道,“劝说他,倘若不能抛开万难,一心一意对待陛下,莫不如……趁早离开!”
  “你!”玄凌耀长眉倒竖,一下子站起身,强迫自己冷静许久才心如止水的神色,骤然间又挂满寒霜。
  翟逸之焦急地朝北堂昂使眼色,对方却恍若不觉。
  真是白痴啊你!这个当口说这种话……嫌命长也不带这样的!
  耀帝陛下居高临下俯视着伏跪的年轻将军,眸光瞬息万变,深深呼吸几次,最终缓下神色,颓然坐下靠在椅背上。
  桌上的茶凉透了,玄凌耀端了一下却没端稳,“咯啦”一声碰倒了茶盏,凉水瞬间浸透华贵的桌布。
  帝王微怔了怔,收回手按着发皱的眉心。
  淡漠低沉的嗓音轻而缓慢:“起来吧,这桩事……大抵与你是无甚干系的。”
  北堂昂诧异的抬头:“可是……”
  玄凌耀挥手打断他的自责,苦笑道:“朕早该看出来的,只是……不想往那儿猜测,他急着做好练兵的计划,不就是为着离开打算么。再何况……”
  这么说着,玄凌耀冰冷的手指不由自主扣紧扶椅,嘴边的苦涩更加浓重了:“再何况,以萧初楼大宗师的实力,他若执意要走,谁能拦得住?”
  谁能留得住他?
  便是留住他的人,也留不住心……
  翟逸之面上怒气冲冲:“皇上,萧王爷这次也未免做得太过分了!就算蜀川出了什么事,也不应该不辞而别,况且皇上对他——”
  “够了。”玄凌耀深深阖上眼帘,叹息般喃喃,“那不过是借口,初楼之所以走,就是为了……”
  ——离开我。
  最后三个字艰涩地哽在喉头,玄凌耀嘴唇轻颤,却说不出来。
  另外两人看他神情,也明白了七八分,可是却更糊涂了。
  翟逸之试探着小心道:“……可是萧王爷对陛下,也算情深意重,怎么突然就——”
  莫非是无法接受皇上纳妃立后?
  应该不会吧,萧初楼可也不是什么专情之人,丞相大人在心里猜测着。
  “朕也想知道……”玄凌耀低喃,转过头不期然望见窗外那一株桃花树——赫然发现,那纤细的枝干竟然在猛烈的暴风雪中,拦腰折断了。
  或许,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经不起风雨的……
  帝王默默的看了会儿,突然吩咐道:“把那棵树给铲了吧。”
  一旁的五顺连连应下,前脚还没离开御书房,忽而被陛下叫住了。
  “皇上,还有何吩咐?”小太监恭顺地低着头。
  玄凌耀目光沉静:“五顺,你日后,便留在御书房做事吧。”
  因为这一句话而荣登首领太监的五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即激动地跪下磕头谢恩。
  其实他自觉地,没有被盛怒的圣上下令砍头,已经是足以让自己高兴万分的事了,更何况这下不但没有丢了性命,还瞬间成了圣上面前权柄极大的红人,这简直如同在做梦。
  五顺知道,圣上做出这个决定,乃是还留着萧王爷的情分——又或许,还存着通过他,探知一些蜀川王的消息的心思。
  想到此处,五顺心里又有些发堵,万一哪天圣上跟萧王爷当真闹翻了,他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初掌权柄的首领太监,此刻在心里虔诚地祈求老天,旧主子萧王爷您老千万要早日回来啊……
  不过,兴许是老天爷太忙了,没有听到他的祷告。
  待小太监欢天喜地走后,北堂昂淡淡问道:“陛下,可还要派人去寻蜀川王?”
  玄凌耀沉下脸,转过身来,面上带着犹疑。
  追,他当然要追回那个决绝的男人,好好的问个清楚!
  可是……
  倘若萧初楼执意不肯,又当如何?
  莫非还要因为他们之间的私情,挑起两国战争不成?
  君王忽而觉得倦了。
  突如其来的,一瞬之间占满内心的疲倦与无力。
  一瞬之间的茫然无措。
  萧初楼,这三个字仿佛一道千重囚锁,死死捆缚着自己,轻轻一触便撕裂般疼痛难抑。
  然而玄凌耀对此,毫无办法。
  沉默许久,耀帝陛下才沉沉开口:“去寻——”
  “皇上!”一道慌慌张张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玄凌耀顿时住口,蹙眉冷冷道:“何事大呼小叫?”
  门口传话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快步走进来,惶恐的跪倒在地上请安。
  这人乃是宏元宫里服侍太上皇的侍从,玄凌耀见过几次,看到是他,心中没来由的陡然一紧。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些,稳住那一丝不安,沉声问道:“是父皇吩咐你过来的?”
  小太监摇头泣道:“皇上,太上皇他——病倒了!”
  众人皆是一惊。
  “你说什么?!”玄凌耀骤然大跨一步,心脏猛烈揪缩,他盯着小太监哀戚抽噎一张一合的嘴,脑海中轰然空白。
  他的牙齿几乎都在打颤——
  父皇……
  他仅剩不多的亲人,莫非也要在这个冬天,撇下他永远离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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