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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不告而别

书籍名:《啸剑指江山》    作者:紫舞玥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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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昏暗,阴云未散,沉沉地压在东玄皇宫顶上,始终徘徊不去。
  耀帝陛下只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极长的梦,梦中萧初楼的身影越来越淡,温柔的笑容也变得冰冷,他头也不回的远走,把微弱的亮光也带走了,完全不顾自己在黑暗中痛苦挣扎,嘶声厉喊。
  当寒冷的风雪渐渐将他淹没覆盖,呼吸也变得困难的时候,玄凌耀突地惊醒了。
  “不准走!”尚来不及看清周围,耀帝陛下倏然伸手想要抓住飘然远去的湛蓝衣袂。
  五指猛的抓拢,却扑了个空,衣袖从指尖翩然擦过——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玄凌耀这才睁开眼帘,发现自己还躺在龙床上,手突兀地举在空中。
  他缓缓收回手,轻松一口气。
  原来只是个梦……
  “皇上,您醒了?”
  一个轻柔的女声在床边响起,玄凌耀蓦然转头,入眼的竟然不是昨夜与他缠绵悱恻的萧王爷,而赫然是被他冷落在后宫的越贵妃!
  梦境中冰冷入骨的寒意从脊椎骨窜起,被耀帝陛下强硬的按捺下来,只是脸色骤然变得极其难看。
  “爱妃怎会在此?”他缓缓坐起身,并不去接对方殷勤递过来的外袍,只是沉着眼神盯着越琼,冷声问道。
  “皇上,臣妾……”越贵妃举着龙袍的手僵硬在空中,伸也不是,缩回来更不是,她委屈地嘟着嘴软声道,“皇上已经昏睡了一整天了,太医才来看过,说只是吸入太多安神香的缘故,臣妾担心陛下龙体,才过来……”
  “一整天……”恢复冷静的帝王长眉忽而一凝,猛的抓过艳丽女子纤细的手腕,沉声喝问,“萧王爷在哪儿?”
  “萧王爷?”玄凌耀没有刻意控制力道,越琼被抓得疼的一咝,这个问题又问得莫名其妙,她小心翼翼地哀求道,“臣妾不知,萧王爷……难道不在王府里么?皇上……您抓的臣妾很疼……”
  玄凌耀眉心皱得更紧,一直隐藏在心底的不安争先恐后地冒出头来,他朝越琼望了一眼,见她衣衫半敞,玉簪横斜,楚楚可怜的模样,却越发觉得厌恶,甩开她的手,冷冷道:“越妃既然担心朕染恙,那何须半褪衣衫爬到朕的床上?”
  “臣妾不是……”越贵妃噎住,姣好的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红,想要辩解却被帝王打断。
  “还是爱妃有何旁的心思……”耀帝陛下余光扫了一眼床边的香炉,安神香早已燃尽了,只剩一堆不起眼的灰烬残留,他微眯了狭长的双眼,盯着越琼道,“……以为给朕下安神香,就能借机邀宠了!”
  开口时还是淡然的语气,渐渐到最后已是疾声厉喝,吓得越贵妃跌坐到冷冰的地板上,六神无主,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不是的!皇上,那安神香不是臣妾——”
  “够了!闭嘴!”高高在上的帝王不耐地蹙着眉,直接从床上起身,随手捡件披风披在身上,再也懒得看越贵妃一眼,扬声叫进来侍候的太监,“是谁擅自放越妃进入扶摇宫的?哼!连通报都没有,不懂规矩!”
  当值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小太监,一见龙颜大怒,顿时吓了一跳。虽然他通报过,但是皇上睡得那么深根本叫不醒,又不敢得罪这位权臣之女。
  小太监却也不敢辩解,只惶恐的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
  “罚俸三月,杖责十下,自去领罚。”耀帝陛下丝毫没有体谅小太监的意思——天子的怒火必须要有人来承受。
  然而幸好不是直接杖毙,小太监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的下去了。
  “至于你……”帝王瞥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越贵妃,丝毫没有怜惜的意思,冷声道,“来人,送越妃回去,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踏出居所一步。”
  “是。”两个宫女和侍卫上前拉住越贵妃,连拖带拽就往外走。
  这简直等同于打入冷宫了!
  越妃花容失色,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自作聪明前来看望皇上,竟然倒了大霉,不!不可能!她是未来的皇后啊!
  不顾仪态地跪在地上,越贵妃仍然以为皇上是错怪了自己,辩解道:“皇上您错怪臣妾了!臣妾没有旁的心思,只想伺候皇上!那安神香真的不是臣妾点的!”
  一听安神香三个字,玄凌耀心脏一阵刺痛,脸色越发阴沉下来,他怎会猜不到那香必然是萧初楼做的好事。
  可是,初楼为何如此?!
  莫非……
  莫非……
  帝王垂下的袖子里,拳头愤怒地紧紧攒着,依稀可见青白的血管凸起。他根本不欲再和越贵妃纠缠,只想快点去找回萧初楼,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哼!”帝王回身拂袖,目光冷漠如刀,口中只道,“这里只有你与朕二人,不是你,难道是朕点的不成?!”
  “不是——”越贵妃竭力摇头,突然口不择言冲口而出道,“啊!臣妾知道了!是柳妃!一定是柳妃!她心中嫉恨臣妾……她要陷害臣妾!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越妃的愚蠢让玄凌耀心中更加不快,以柳妃那样温顺胆小的性子,要是敢这出这种蠢事,那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了。
  他面上泛起冷笑,刚欲呵斥,旁边一个太监却瑟缩地插口道:“皇上……柳妃确实在贵妃娘娘之前也来过扶摇宫……”
  玄凌耀一挑眉,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他淡淡的瞥了那太监一眼,没有说话。
  小太监立即被这实质般的眼光吓得一抖,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已,却听得皇上开口吩咐:“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太监如蒙大赦地点头称是,立刻跑了出去。
  原本站在一旁的太监五顺,这时低眉顺眼地呈上一封信,躬身道:“皇上,这是蜀川王殿下吩咐呈给皇上的。”
  帝王眉心一颤,忽的转头,二话不说直接夺了过来,只是拿信的手略见颤抖,以至于好半天才展开。
  开头第一句话便让他心头泛起不祥的预感。
  “陛下亲启:
  臣有要事启奏。
  日前从蜀川发来八百里加急,蜀川境内,王城、泉盘关、洪镇、六方城等地突发叛乱暴动,规模不一,周边地区均有不同程度影响,此事牵连甚广,臣恐暴乱酿成大祸,是以连夜赶回蜀川,不愿惊扰陛下休息,臣擅自做主,不告而别,还望陛下恕罪。臣蜀川萧初楼上。”
  雪白的信纸上墨迹未干,大字龙飞凤舞苍劲随性,一看便知是萧初楼的笔迹。
  看到解释,帝王愠色稍霁,可是这封信翻来覆去就这么短短一段话,而且通体文邹邹,恭敬异常,全然公事公办的口吻,分毫不像那人平日的风格。
  本该放下心来的帝王,此刻却更加忧虑,盯着这封看似合情合理又里外都透着怪异的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半晌,他抬起头凝视那个传信的太监,审视的目光好似要将人看透。
  五顺恭顺地垂头立着,可是那股迫人的威压委实太过恐怖,他额上渐渐渗出冷汗来。
  终于听到陛下淡然低沉地开口:“萧王爷……可有说过何时回帝都?”
  “回禀皇上,殿下并未有说明。”五顺把头压得更低了些,以掩饰眼底的忐忑,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经被看穿了。
  “那他还说了什么?”玄凌耀目光依然停留在五顺身上,嗓音深沉平稳,完全瞧不出一丝波动的情绪。
  五顺踌躇一下,稍稍抬头。
  玄凌耀皱眉道:“直说便是,朕恕你无罪。”
  五顺心中一惊,越发恭谦地开口道:“王爷说——”
  话音未尽,门口忽然响起一声通报:“皇上,天耀卫甲队长求见。”
  五顺立刻住了口,帝王面露不快,犹豫一下,还是收敛神色,扬声道:“宣。”
  片刻,一身黑衣劲装的甲十四疾步踏入大殿,神色焦急,风尘仆仆的模样。一见到耀帝便利落地单膝跪下,对大殿上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贵妃娘娘视若无睹。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急迫和略微的犹疑:“启禀皇上,萧王爷他……”
  “如何?”帝王心中一阵揪紧,上身下意识微微前倾。
  甲十四回答道:“昨晚收到线报,蜀川王爷手下两位统领,还有那留在帝都的五千终结者军队,突然——”
  天耀卫队长咽了一口口水,顿了下,低声道,“突然消失了……”
  “啪嗒嗒——”帝王骤然长身而起,衣袖拂过雕花木的桌面,精致的瓷器碗碟统统被毫不留情地扫到地上,凌乱成一地的碎片瓷渣,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狠狠刮过众人的耳膜。
  甲十四咬牙伏跪在地:“属下无能,恳请皇上降罪!”
  “好一个‘消失了’!”玄凌耀一只手撑着桌沿上,只觉得自己的心一路往下沉,被一座高不可仰的大山压住,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死死盯着甲十四,冷声低吼,“既然是昨日得知的,怎么到现在才——”
  帝王蓦然僵住,昨日——!
  昨日,他与萧初楼游湖赏雪,温柔缠绵,一连串的甜蜜画面闪现在脑海里。
  他甚至还能感觉到那人留在自己身上的体温,指尖还记忆着肌肤细腻的触感,耳畔还回荡着动人的情话……
  “玄凌耀,我爱你。”
  魔咒一般的嗓音令帝王浑身巨震,他怔怔低头,手腕上还带着那串朱红的相思子,圆润的红豆轻轻转动着,艳红得刺目。
  到底是昨日的一场春梦,还是今日的一场噩梦?
  玄凌耀面上罩了一层寒厉至极的冰霜,他艰难的转向五顺,涩声开口,一字一字像是从喉咙破碎出来的玻璃,强硬而又脆弱:“萧初楼还说了什么?”
  他努力保持着平静,可微颤的嗓音听来又沉又哑,怎么也掩饰不住暗藏的一丝丝微弱期盼。
  像是即将受刑的囚犯,在上法场的前一刻惨淡地期望能侥幸偷生一般——
  也许……
  他只是需要军队助他平乱……
  也许……
  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
  五顺惶恐的跪在地上,心中苦笑,陛下正在气头上,若是那话说出来,恐怕陛下要将他活活剐了。
  他镇定心神,深吸一口气道:“萧王爷说,‘此去路途遥远,蜀川王府事务繁多,与西楚战事一触即发,此多事之秋,王爷不会再离蜀川一步,恐日后再无暇分身陪伴陛下左右——”
  “啪呯!”尖锐的破碎声让五顺的话音戛然而止,桌面上最后一只完好的青花瓷盏被帝王猛的一掌拍碎!
  晴空出现霹雳,耀帝陛下刹那间懵住了。
  细碎的碎片扎进耀帝陛下手掌心,顿时鲜血长流,他却浑然不觉,阴沉的面庞因这句话而缓缓变得青白如银铁,不多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一干二净。
  “还有呢……”不知过了多久,玄凌耀才听见空寂的大殿回荡着自己的颤抖的声音。
  “还有……”五顺小心地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兢兢战战道,“王爷还说,恐怕不会再回帝都,所以日后陛下大婚,还请恕王爷无法当面祝贺之罪,望陛下以大局为重,切勿挂念。”
  不会再回帝都,切勿挂念……
  不会再回帝都……
  切勿挂念……
  心脏仿佛被锥子钻破了一个大洞,昨夜里满腔的炙热情愫泄堤般的流走,胸口空空荡荡,肿胀酸痛。
  玄凌耀脸色刷得瞬间惨白,他晃了两下,全身都在抖,几乎站立不稳,全身的重量都靠那只手支撑在桌上,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那短短一句话抽走了似的。
  从未见过向来温和沉稳的耀帝陛下如此雷霆之怒,越贵妃被忘在一边,心惊胆战地缩着,愚蠢如她,尚也明白,这时候触怒龙之逆鳞那简直是找死。
  很显然,蜀川王殿下,就是这逆鳞。
  大殿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陛下脸上濒临死亡的悲凄神情震住,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扶摇宫外乌云压顶,苍穹千鸟飞绝,狂风裹挟着大雪肆虐乱舞。
  宫殿内八角宫灯吊在檐角上摇摇欲坠,昏暗的灯光映照在耀帝陛下苍白的侧脸上,森冷沉默如冰窟。
  玄凌耀目光茫然垂下,蓦然厉声急促喝道:“备马!”一面说着,抬腿便往外走。
  “陛下?!”五顺惊叫道,“这会儿萧王爷应该已经走远了……”
  “朕再说一次,备马!”玄凌耀不为所动,只沉声再次命令,冷漠肃然不容拒绝。
  五顺立刻点头,匆忙的跑出去。他丝毫不怀疑倘若再有拖延,陛下恐怕就直接用走的去追了。
  甲十四亦匆匆跟上,示意殿外的天耀卫统统随行护驾。
  这位武器高强的天耀卫队长,一路上在心中不停地咒骂着蜀川王,他同陛下一样不明白,萧王爷到底在想些什么,就算蜀川发生了什么大事,也该同陛下商量才对嘛!
  这样不辞而别,说重了,那简直是——
  欺君大罪!
  而且居然还说什么日后不再回帝都,这……这叫个什么事儿!
  陛下一道旨意下来,难道萧王爷还敢抗旨不遵?
  一路策马狂奔,风雪刀割般生疼地刮在脸上。
  玄凌耀没有穿龙袍,只披着一件玄黑的绣龙披风,在颠簸的马背上猎猎翻飞。
  鹅毛大雪飞扬而下,几乎将他满头青丝都染白。
  其实此时,蜀川王的马车不过刚刚走出帝都南门。为了摆脱天耀卫的追踪,六辆一模一样毫不起眼的马车分开六个方向在帝都里绕着圈子。
  蜀川王随意捡了一辆乘坐,一路静静地闭目养神。
  马车出了帝都郊外,渐渐远辟清冷。
  那片秀丽的相思湖赫然出现在眼前,银装素裹的红豆林一如昨日宁静。
  萧初楼微挑起车帘,怔然望着这一方纯白美景,雪地银亮反光,刺得他双目酸涩发疼。
  倏然,他似乎瞥见素白的雪林里一抹极其醒目的黑色人影。
  ——那,会是谁?
  被刻意压抑的心弦猛的一颤,萧初楼大喝一声“停车”,未等马车停下,他已径自从窗口跳了出去,直奔那抹树林深处的人影而去。
  雪涯和花林皓唤他的声音亦被抛远。
  身边的树影飞速后退,他跑得极快,数息便已欺近,眨眼只剩两步的距离。
  两步,不过伸出手就能够到的距离。
  却在这时,那人似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过身来。
  蜀川王蓦然僵住,半伸的手臂就这么生生顿在空中。
  寒风飞雪,纷纷漫漫仿佛潇肃了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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