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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书籍名:《桃花前度》    作者: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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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喝得多了点,明非觉得疲累,竟然伏案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好像被谁抱在怀中。身体摇动着,像是在摇篮中一般,让他感觉很舒服。
只有一样不好,明非皱起眉,觉得这怀抱实在不够宽广,而且有点咯人。好像连胸前都是骨头,咯得人生疼。明非不悦地翻了翻身:“好硬,要吃肥一点嘛,赵竑。”
对方的脚步忽然缓了一缓,低头叫了他两声,明非觉得吵,伸手一挥,又换了个姿势。半晌之後,身下的摇篮才再度摇晃起来。
过了许久,明非身体被放下,是他那软绵绵的床,还暖得很。但不知为何,他感觉还不如那咯人的怀抱舒服,便伸出手去拉着人,努力在他身上蹭着。
对方似乎迟疑良久,却还是没有离开,在他身边睡下。明非抱着人,醉得迷迷糊糊的意识只觉得安心,很久都没有过的安心。
虽说以他的身份,实在不该有这种放松的情绪。但反正他喝醉了嘛,醉鬼是有权利耍酒疯的。
於是他很开心地刷了一晚上的酒疯,折腾来折腾去,快到早上才睡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屋里只有小元宝在静静习字,床上并无他人。
明非坐起来,只觉头痛欲裂,小元宝连忙下地!!跑过来,拿过床头桌上一个碗:“醒酒汤,焦爷爷说要起来就喝。”
“焦爷爷?”明非怔了下,接过碗喝下去,酸酸甜甜的,竟然是开胃,“他也知道我喝醉了?”
“昨晚不见爹爹,都出去找了。”小元宝一副严肃样子说,“焦爷爷说饭还热着呢,我去告诉他。”
明非侧了下头,昨晚大概是酒楼的人把自己送回来的吧?希望不会太难看。
记忆中依稀有自己缠着对方的画面,明非苦笑了下,感觉自己现在真是脆弱啊。
难道真是过了三十,开始感觉孤单了?若还是少年时,他宁可一个人游览天下,也不会带着观雪元宝到处跑。尤其是元宝这孩子,他带着他,难道说就没点替代的意思?
明非苦笑起来。三十了啊,生命中有一半的时间和那人牵扯不清,实在是太长了。
虽然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日子,似乎还没有。
他这麽呆呆出神的功夫,门又被推开,元宝和住在後院的一名老婆婆把饭菜端上来。明非饿极了,吃了几口才道:“麻烦焦先生为我费心了……对了,昨日送他的药我还没去指点一下,有几味熬的方法是有讲究的,没接触过的不一定能熬好。”
他要下地,便觉脑中一阵迷糊,还有些刺痛。他身体不算太好,昨日酒喝多了,这时候就全来找补,让他难受以及。他起来一下,实在受不了,又躺了回去。
“焦大哥现在还在睡,昨晚一夜没睡,今早又折腾,我看他好像是生病了。”那婆婆说道,“还是等他醒来再说吧,那天大夫还让他多休息来着。”
明非一怔,想到那天听说那位厨子寿命折了十年八年,不由震动了下。眼角看到醒酒汤的汤碗,心中一阵温暖:“好,那等他休息好了,我再去看他。”
婆婆点头,把汤碗拿下去,让明非继续休息。明非努力和头疼作斗争,才想起临安是赵竑盘踞多年之地,临安的酒楼所卖的,都是赵竑弄出来的蒸馏酒,而非北地常见的低度米酒。
难怪这麽难受,都是那家夥害的。
明非很理所当然地想着。
因为醉酒,又有些着凉,明非当晚有些发烧,所以早早又睡过去,没办法出去看人。
第二天一早起来精神很好,明非穿衣起床,出门去前院。
在焦厨子那间屋外敲了半天门,里面也不见有人应答。明非心里咯!一下:听说他在生病,难道已经病到爬不起来了?
看看手表,也不过八点多。明非摸摸头,心里想老年人精神不好,也许是睡过头了也不一定。反正周老伯那里有这屋子的钥匙,等会儿让他帮忙开门好了。
在前院绕了两圈,院子里有不知谁带来的原始运动器械,明非身体比较弱,这时候也就上来运动运动,倒也出了些汗。正运动着,前院大门忽然被一下子推开,足足十来个人闯了进来。当先一人是明非认识的,正是那天过来的什麽吏部官员的管家。
明非微微皱眉,知道这些人来意不善。他现在没什麽势力,除了身上还有点学来玩的内力之外,也没什麽自保的能力。他本不是逞强的人,当此情境,应该假意答应了,然後找自己的势力处理才是。赵竑是个不错的皇帝,这种事情在新制定的大宋律里,足可以让一群人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服过软,说真的实在有些不太适应了。他连皇帝都敢忤逆,连那样的折磨都忍得下来,实在没什麽必要在这些人面前低头才是。
因此明非迟疑了下,不过想想这宅子里住着不少人,他自己倒无所谓,就算被打一顿丢出去甚至被打死,也没什麽大不了的。但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又怎麽办?
明非这个人表面上很强硬,实际却是最不愿拖累别人的一个人。他数念之间,还是决定要先服软。但不曾想那管家今日带着人来,商量事情还在其次,首要目的却是找场子的。看到明非之後,连话都不说,一挥手:“给我打!”
一群人饿虎扑羊似的扑上来,甚至有人拿了棍子,就要砸下来。
明非一闭眼,心底反生了无数倔强:“有能耐就打死我,我还不松口了呢!”
“啪”一声,棍子打在皮肉上,声音响亮清脆。接下来声音不绝,咯!一声,却是骨头断了。
明非瞪大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人。
那一头白发散下来,有些垂到他脸上,极为柔顺。身上的人有着极为熟悉的五官,只是额上皱纹极深,一张脸看上去至少老了几十岁,配上他的白发,当真就是老人一般。
明非的心一下子沈下去,脑中只四个字:怎会如此?
“哪来的老头?”众人打了几分锺,管家才发现这些木棍拳脚都被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老头挡住了,被打断的骨头也是老头的腿骨,不由大怒,“把他给我拉起来,要打的是那个年轻的!”
可那“老头”像是长在明非身上一般,怎麽拉都拉不动,甚至让他更紧地抱住明非。管家着恼:“别以为是老头我就不敢打,就算死也是年纪到了该死了,临安府府尹前两天还来拜访我家老爷呢!”
他示意手下继续打,又有棍子落下来。明非只觉颈间一热,一阵血腥气传来。
“别打了!”他终於大声喊起来,“你们疯了吗?连他都敢打?”
管家一怔,随即狞笑:“不就是个糟老头,有什麽不敢打的?”
明非一咬牙,高声喊起来:“侍卫呢?护卫呢?你们的皇帝出事了!”
前院原本总有人在院中坐着闲聊,明非先前还以为那些年纪不大的人是有什麽隐疾,现在想想,自然是安排进来的护卫。只是不知为什麽,他们都折腾成这样了,那些护卫却没有出来。
他喊了几声,却没人来应。管家笑得都快岔了气:“皇上?我还太上皇呢!给我打!”
明非还要再叫,覆在他身上的赵竑微微摇头:“我……嫌他们碍事,把人点昏了……”
明非大惊,抱着赵竑,要翻过来挡住他。赵竑明明一副极虚弱的样子,力气却不知怎地大得很,明非完全翻不动。他急了,声音提高:“赵竑,你又玩什麽英雄救美?快让他们停下。”
赵竑的身体忽地一僵,缓缓闭上眼,一滴泪落下,沿着明非下颌流到地上。
他开口,声音也提高:“打吧!尽管打,打不死你们就不是男人!”
明非一阵愤怒:“你胡说些什麽?就算苦肉计,也不用玩得这麽过吧?朝政怎麽办?”
赵竑微微撑起身,看着他的脸,忽然笑了。血从他嘴角不停流出,显得他这个笑容有些可怖。
他伸出手来,捂住明非的嘴。
──若是能死在你身旁,也不枉来人世走这趟。
已经被恨到这种程度,那麽最好的结局莫过於死在他面前了。
只是在死前,他实在不想再听明非的这些话了。将死之人总该有点特权的,不是吗?
就这样四目相对地死去,就这样抱着死去。只要听不到明非说的话,他就可以想象成这是相爱的场面。那样,就算死了,魂魄也能绕在他身边吧?
十几年的苦恋,因为有眼无珠认不出人,最终落到这一步,却也恰当得很。
一条棍子扫过他後脑,赵竑眼前一黑,蓦然现出那个清清爽爽的高中生,慢慢走上主席台,站定清清嗓子,那双粉嫩的唇缓缓张开,声音清脆无比。
这麽多年,不过一场空。他还不曾抓到过,已经彻底失去了。
连美梦都不曾有过,连一天的两情相悦,都不曾尝过。
赵竑的唇角僵硬地翘起,笑容很是古怪。
他慢慢倒了下去,眼睛闭上,失去了知觉。
再睁开眼之时,赵竑发现眼前仍然是一团黑。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那他这算什麽?撞击引起脑部淤血?血块压迫脑神经?会不会有什麽不良後果?他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怎麽还没醒过来?”
然後是郭太医的声音,带些疑惑地回答道:“明公子,你这些话我听不太懂……皇上後脑被棍子打着,以前类似的病症有人昏睡两天啥事没有的,但也有人醒了之後就总忘事的,过了六七年才算都想起来,还有人……失明了。”
接下来吉容声音惶急响起:“忘事?失明?郭太医,万一,我是说万一……的话,可有什麽治疗的法子?”
郭太医叹了口气,正要开口,明非的声音便插过来:“人脑是多麽复杂的器官,若是出了这些问题,除了慢慢恢复,我想是没什麽好办法的……便是几百年後,似乎也是很难治的。”
郭太医附和:“明公子说得没错,若真的有个万一,也只能慢慢调理……所幸我所知道的病患,过几年也总能恢复,似乎就如明公子所说有淤血,用药和食疗可以慢慢使之散去,并不是无法康复的。”
几人沈默半晌,明非声音响起:“吉公公,若真的有什麽万一,我会留下来照顾他的。大宋没有人能比他更适合这个皇位,我也不希望现在朝中有什麽动荡……更何况,他是为了我受的伤。”
吉容过了半天才开口:“明公子,若是我能决定,我真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皇上面前。”
明非低声笑了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临安现在已经是全城封锁吧?他既然能从汴京跟我跟到这里,就不可能会失了我的下落。”
“皇上他乔装打扮,也不过是想就近照顾你,怕你受了委屈,怕你不好好将养身体。皇上说,他会离你远远的,不见你,也不会让你看到他……”吉容叹了口气,道。
明非却又是一声笑:“哦,是吗?”语气中尽是不信和嘲讽。
“自然不是。”床上的人忽然出了声,赵竑慢慢坐起来,睁开眼看向声音来处,“你说的没错,一切都是我安排好了的。什麽装老人做饭照顾你,什麽英雄救美的苦肉计,都是我安排好的……既然你看出来了,明非,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他侧耳倾听,听到衣衫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掩饰自己的惊讶,却并没有什麽话语说出。他唇角微微勾起,抬起眼,准备听心上人的判决。
良久,明非的声音轻轻响起:“那麽告辞了。”
说完便听脚步声起,渐渐远去,门开了一下又关,一声之後,屋内陷入宁静。
赵竑慢慢闭上眼,忽然觉得疲累无比,他开口:“吉容,那些侍卫是朕点倒的,不要责怪他们。”
吉容立时愤愤:“在他们眼皮底下,竟然让皇上受了这麽重的伤,怎可饶过?若不是那帮家夥以为搞出人命不敢再打,现在、现在……”
原来前日赵竑昏过去後,明非还以为他死了,当即发飙。那些强买房子的见搞出人命来,也有些惊慌,顿了大概有半刻锺。正要一不做二不休顺便搞定明非的时候,第一名被点穴的侍卫冲穴成功,跑了出来。见到皇上“横尸在地”,他整个都傻了,带着“将功赎罪”的念头,把所有人都点倒,好歹以此换取家人不受牵连。
幸好明非已经发现赵竑还有呼吸,连忙叫其他人回宫喊太医。说到这里,倒是赵竑自己安排得周密了。他为怕明非身体不好,特意请了几名太医在附近坐镇,很快就赶到了这里。
就这样,赵竑接连昏迷了一天一夜,到第三天上午才醒过来。在这段日子里,所有涉案人员相关人员都受了牵连,连吏部尚书都因为御下不严,暂时免职中。
赵竑听吉容说完,在郭太医的探问声中开口:“现在是上午?”
“是啊。”郭太医回答道。
“屋子里……很亮吗?”
“当然很亮,这屋子可是明公子的那间,装了玻璃的。”吉容抢答,随即奇怪问道,“皇上你问这做什麽?”
他问出这句话来,方才感觉到不对,高声喊起来:“皇上、你、你不会真的看不到了吧?”
赵竑伸手挡在眼睛上,静静道:“好像还有点光感。”
吉容吓得慌了:“什麽光感?”
赵竑唇角勾起,缓缓道:“你去把政事堂几位叫过来吧,朕要商量让位的事……”
在场诸人都傻了,过了半天,郭太医才小心翼翼开口:“皇上,这也不是没法子,只要好生将养,医术高明的大夫还是很多的。”
“没什麽必要了。”赵竑用手摸索着周围,慢慢起身,“反正也是有眼无珠,看不到了,才是更好。”
他笨拙地下地,周围一片漆黑,只能用手脚慢慢探索,腿上很疼,走起来一瘸一拐,他只做不觉:“从今而後,他不见我,我看不到他,这双眼要与不要,也没有任何差别。这皇帝我也不做了,日後找个山头,直接了结了,就很好。”
他摸索着,想走出这间屋子。
明非的那些话断了他最後一点求生意识,赵竑死志已生,只想找个偏僻一点的地方断个干净。瞎了眼还怎麽作皇帝,这一次,就连明非也无法责怪他了吧?
明非对他性命的在意,不过因为他是皇帝,因为他关系到大宋的兴衰。而日後,就连这种在意,都不必有。
交代完後事,就死吧。
赵竑这麽想,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外走去。
吉容忽然一声惊呼,赵竑略微停住:“怎麽了?”手继续向前摸去,想该不会是要撞到墙了吧?
手触到一个软软的物体,暖暖的。似乎触到的是肩头,一摸摸到脖颈,皮肤摸起来极为舒服,是他睡梦间都记得的触感。
“明……明非?”赵竑大惊,“你不是出去了?”
“你从没用那麽淡漠的眼神看过我。”明非清朗声音响起,“因此我只是走到门边,打开门,又关上而已。”
赵竑下意识慌张:“没、没……我刚刚说的都是胡说八道,你、你不要生气……”
他忽然听到对方的一声叹息,接着竟然被拉住,明非的声音在他耳边轻柔响起:“别胡思乱想了,回床上休息吧。”
那双手纤长柔软,只是拉住,赵竑便一阵恍惚,只觉说不出的欢喜,也说不出的喜欢。
但他清楚,这只手握住自己,并不是明非真的要对自己好。明非只是在意着他的大宋,生怕这个国家被折腾垮了而已。他想要自己活下去,也不过是要“弘兴帝”活着,而非“赵竑”这个人。
想到这里,赵竑微微挣了下,想甩开他的手,却被握得更紧。赵竑想用力,指腹掠过明非手心,感觉到粗糙的伤痕,不由怔了一下。明非已经趁着他发呆的当儿,把他拉回床上,让他躺下。
也罢,总是他亏欠他,总是他爱他。就算这颗心被切成无数片再焚烧成灰,只要明非一句话,他便会把灰烬粘好,跟在明非身後傻傻跑下去。
明非不让他死,他就会努力活着,哪怕已经没了理由。
明非那住处并不是理想的养病之所,因此赵竑醒来之後,一行人很快就转移到宫里。
政事堂几位来的时候,赵竑便在床上坐着,眼睛上蒙了布──太医为赵竑施了针灸,短时间内不能见光。明非坐在床边,正在帮他看着奏章,偶尔问几句意见。
众人都吓得一呆,明非转头看向他们,脸微微沈了下。杜范和崔与之都是熟人,另外一位不久前提拔上来的便更加熟悉,正是秦天鹏的父亲秦方舟。
明非知道自从包楠成被罢免後,这两年来秦方舟官升得很快,却不知道他何时进了政事堂。
在莳年宫那段日子,他已经尽量去忘记,此刻却又清晰浮现在眼前。明非侧过头去,看了眼吉容。
吉容连忙解释了下现在的情况,说明赵竑已经盲了,也许能医好,但时间不定。
众人大惊,便纷纷探问起来。吉容说得差不多之後,赵竑咳了一声:“朕今天要你们过来,是商议让位之事的。”
崔与之抢先跪下:“皇上,不可!”其他几人也跟着跪了下来,明非走到一边去,靠在墙上静静看着他们。
“朕已无法处理政事,这个皇帝,是不该再当了。”赵竑缓缓道,表情十分平静,“反正朕原本也是宗室,若嫌皇子太小,不妨再找一名宗室。反正杨太後还在宫中,应该可以协助一二。”
这麽完全不恋栈的语气,实在有些让诸位大臣无法相信赵竑是他们熟悉的皇帝。至少两年前的赵竑还是很有生机的,虽说私生活闷了点,在处理国事的时候可以说杀伐决断极有魄力,也极具人格魅力,实在是天生做皇帝的料。但现在呢?
比死人也不过多一口气而已。
几人对看一眼,杜范抬起头来:“皇上,这麽多些年来,满朝文武全国百姓,对皇上莫不尊敬崇拜。若换成其他君主,让位确实无妨。但皇上乃中兴之君,就算有意让位,怕也没有人能接任。”
“那他呢?”赵竑伸出手,指向床边。
几人一呆:“谁?”
刚刚人声嘈杂,赵竑没有听到明非离开的声音。此刻听他们这麽问,脸上现出一丝惊慌:“明非啊。你们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他吗?他……他走了?”
他东张西望着,眼前尽是漆黑,根本看不到人影。他慢慢低下头,惨惨笑了。
明非再不想见他,他却还是忍不住跟下来。不见面也好,他想,能在离明非不太远的地方默默照顾他,哪怕只是几天,也是好的。他完全没想到什麽讨好什麽苦肉计,甚至不想让明非发现他,只是想在最後的日子里,再为明非做一点事情,让他生活的舒服一点。
即使如此,也是不行。不管他做什麽,只要出现在明非视线里,就会被认为是做戏。
做戏啊。也许他真的是。用尽一切办法,只求能多看几眼,多停留片刻。
如今却真的是要见无因见,拼了终难拼。而明非,在几句话之後,也终於离开。留着自己行尸走肉一般,连死都不许。
他低声喃喃:“明非,你够狠……”
“你说谁?”一旁传来声音,略带不悦的,脚步声响起,走到他身边,有些凉意的手握住他的,“我都跟你说了不能让位,为什麽不听?我才不要作皇帝,你休想把位让给我!”
“你没走?”赵竑收紧手,脸上现出狂喜,紧张问道。
“你是撞击失明,搞不好再打一下就好了,折腾什麽?”明非由他握着,低声道,“国内满地新政,除了你我,还有什麽人能掌握好分寸?恶俗一点,若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做你的眼睛。”
“还是……为了国家啊……”赵竑笑起来,声音有些喑哑,笑得张狂,“好,你让我做皇帝,我就继续……你不走?”
明非迟疑片刻:“你眼睛不好,我就不走。”
“很好。”赵竑伸手,一下把眼上的布条接下来,睁开眼,依然是一团黑。
“你做什麽?”明非皱眉,伸手阻止他。见赵竑从怀里抓出匕首,飞快扎向双目。
明非动作飞快,一把抓住匕身,破肉的声音响起,血顿时流了下来。赵竑大惊:“明非,你受伤了?”
明非“啪”一声给他一巴掌:“你疯了?你这是做什麽!”
“你说,我眼睛不好,你就不走。”赵竑摸脸,摸到一把血,连忙伸手去抓明非的手,要给他上药,同时道。
明非冷笑:“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被你的自残留下来的人?”
“那就彻底离开,也很好啊。”赵竑闭上眼,血从他眼下成串滴下,看上去便如泪一般,“总好过你留在我身边,却是为了这个国家……我没有你那麽为国为民,从来都没有。”
“你说你心死了,明非,现在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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