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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书籍名:《桃花前度》    作者: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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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年宫的大门是关着的,赵竑走到门口,一把推开门,只闻到一阵血腥气。
他心猛地一沈,向里面看去。莳年宫内的人都显得很慌乱,大多数围在一个架子旁边,不停地说着喊着。
架子上被钉着的人,正是明非。他是货真价实被“钉”在架子上的,手心钉着钉子,流出的血已经成了黑色,不同於他口中不停流出的鲜红。
鲜红色,明非整个身体几乎都被染成了红的,地上也是一大滩血迹。赵竑看到包世宁和另一名侍卫,他们身上也尽是血色,艳得令人心惊。
包世宁正在喊,要侍卫们去叫太医,快给明非放下来包扎,当心这人死掉。尽管如此,他和其他侍卫都没有动手,反而是带着些许嘲讽笑意,看着明非不知死活的身体。
赵竑脑中一片混乱,他想也不想地冲进去,扑到架子旁。侍卫们根本没注意到门开了,见有人进来,还道:“这人都要死了,你要是不想奸尸就快一点,到时候咽气了别怪我们没提醒──啊,皇上!”
刷拉跪下一屋子人,赵竑哪有闲心理他们,抱住明非,先探了探他呼吸,只觉鼻息似有若无,着实微弱得很。他心下大惊,一边把人放下,一边大喊:“还不快去叫太医!”
他不敢拔下钉子,甚至不敢动那钉子,只好拿出匕首将木架两端削断,让明非手上带着木头。他想大出血不能随便移动,一扫看到地上一堆衣服,心下一阵厌恶,把身上龙袍脱下,盖在那些衣服上,然後抱着明非躺在龙袍上。
不管他怎麽喊,明非也没有睁开眼。赵竑只觉他身体冰凉,血是慢慢止了,却像是再无血可吐,而非身体机能阻止。赵竑心中生出无尽恐惧,他手忙脚乱地处理明非身上伤处,只觉他的生命力在慢慢消失,却无能为力。
还好郭旭光马上过来了,他看了眼明非的情况,不由脸色大变:“皇上,请把许大夫也请过来吧,外伤他在行一些。”
这还是郭旭光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赵竑的心沈下去,颤声问道:“郭太医,明非他……”
郭旭光已经蹲下去做紧急处理了,听赵竑这麽问,他深深叹了口气:“皇上,听说孔成丹前辈最近在汴京盘旋,若是能请他出手,也许明非还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的意思是,若是请不到,就连一丝活的希望都没了吗?
赵竑连忙下令去延请那位孔大夫,然後看着郭旭光和後来赶到的许太医一起处理明非身上伤处,只觉满眼血腥。他上过战场也没少杀人,可他这一次竟然生出恐血的症状,就是看一眼都有些想吐。
明非身上已经没有一片皮肤是完好的,他本来就是皮包骨,此刻已经有些地方露出了骨头,白惨惨的。他脸上尽是血,冲走了原本糊着的大量精液。在一片血红中,赵竑看到他唇边一抹古怪笑意,带着嘲讽的。或者,还有恨意。
赵竑忽然感觉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他弯下腰来,身体不自然地抽搐,心痛得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却在寝宫里,赵竑下意识向身旁一摸,身边是空的。
他大惊跳下床,却见床边郭旭光正在守着,还有他後宫几名後妃们。他见到郭旭光,瞳子猛地收缩:“你怎麽在这里?明非呢?”
“许太医在照顾他,他在礼宣殿。”郭旭光答道,“皇上你忽然昏倒,臣不敢耽搁,便……”
“朕没事。”赵竑跳下床,一把拉起郭旭光,“是明非需要大夫,朕不需要!那个孔大夫请来没有?明非怎样了?”
“皇上你刚昏过去一会儿,明非的伤势……应该已经平复下来了。”郭旭光被赵竑拖着走,他忙道,“皇上龙体尚未康复,还请静养……”
“他都要死了,我还静养什麽?”赵竑已经顾不上用词,拉着郭旭光飞快向外跑,竟把这一屋子女人们视作无物。
到了礼宣殿那间耳房,赵竑见明非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中大为惊慌。那许大夫守在一边,道已将他情况暂时平缓下来,但明非大量出血,身子骨又极弱,怕是很难撑过去了。
“一定要让他活下去。”赵竑脸上都木了,完全看不出表情,只是喃喃道,“不管用什麽办法,一定要让他活下去!”
他坐到床边,明非脸上已经被擦的干净,惨白又带着淤青红痕的脸显得很平静,就像是他平时在熟睡一般。赵竑的手轻轻抚上他脸颊,低声道:“他失血过多是吗?”
许太医小心回答:“皇上,他已是大量失血,无法保持身体热度。若是不尽早想办法解决,恐怕……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赵竑低下头:“你们先出去。”
“皇上……”许太医和郭旭光有些迟疑,开口想说什麽,却终是不敢。
“一刻锺之後再进来,不用询问。”赵竑沈声道,看他们出去。
他慢慢低下头,在明非已经全无血色的唇上吻了下,分开他的唇和牙关。明非半点反应都没有,连以往惯常的反抗,都失去了。
“我是想知道小陶的下落,可我从不想让你死。”赵竑说着,明非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睛,是他那麽喜欢的一双眼,却看不到其中神韵。赵竑觉得心疼,那个倔强的男子若是醒不过来,世界又会是怎样?
“这时候好像也没什麽输血可言,那麽就用土办法吧。”赵竑低声自语,把刚刚那把匕首拿出来,对着自己手腕切下。然後将手腕送到明非唇边,让血流进他口里。
赵竑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流,微微笑了:“记得以前和小陶聊天,说到令狐冲喂那位老不死姑娘喝血,他说非关情爱却能这麽做,令狐冲不愧是令狐冲。可把你弄成这样的人是我,若是小陶知道,恐怕会骂死我吧?”
“我也不知道我是中了什麽邪,居然会这麽折磨一个人……明明是现代社会的文明人,难道真是当上了皇帝,整个人都变了?还是我本来就是这麽一个残忍的人,只是披上了一层文明外衣所以没有表现出来?你不是小陶,这不是你的错,为什麽我要把所有的气都出在你的身上?永失吾爱也是没办法的,谁叫我死了,而他在千年之後呢?”
手腕的血凝了,赵竑又割了一刀,让血继续流下。他身体强壮,割的部位又很技巧,并不感觉过分虚弱。看着明非慢慢有了些血色的脸,赵竑低声道:“你醒过来吧,这一次我是真的不会再为难你。不管你说不说那幅画的来历,我都不会逼问,也不会再让任何人强迫你,包括我……你醒过来吧,好不好?”
他声音很温柔,明知道床上的人是明非,心中的痛楚却将这人和他的小陶混在一起。小陶只有一个,可明非却也没有第二个。若是他再也醒不过来,那麽这天上地下,哪里还能找到这样一个人?
赵竑呆呆看着明非的脸,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忽然被撞开,郭旭光和许大夫冲进来。见到房中这景象,都吓得呆了。还是郭旭光已经习惯,连忙上前为赵竑包扎:“皇上,这种事哪里需要你亲自做?我们臣下也不是怕疼……”
赵竑笑笑,发觉自己果然很蠢。
可那一刻情急之下,他已无暇多想。只是希望能让明非的脸红润起来,便是流再多的血,也没关系……
赵竑这份关心和反省,却未免来得太晚了些。
那位孔成丹大夫被请了过来,看到床上的明非,他转身就走。赵竑拦下他,孔大夫便道:“看他被折磨成这样子,想必别人不想让他活。看他生机断绝至此,想必他自己也不想活。既然别人也不让他活,他自己也想死,那老夫还救什麽?徒然浪费精神而已。”
“朕不想他死,孔大夫,你能救他是不是?”赵竑几乎是低声下气了,“日後朕一定会好好照顾他,还请孔大夫出手救治……”
孔大夫於是回到明非床边,查看了半天,对赵竑道:“这人生机几乎全然断绝,便是能救回身体,也未必醒的过来。即使他醒过来,一年之内必须用无数补品来调理,否则活不过四十。救治这麽一个人,耗费实在不可数。皇上一定要救他麽?”
“如今战事已平,朕偷偷做的那些生意不需要再贴补国用,来照顾他,应该够了。”赵竑点点头,道。
“那老夫就试试看。不过他并无求生意识,要让他醒过来,只能靠相关之人了。皇上若知他有什麽放不下的人事,尽量让对方来唤他,或是宽解他。否则……”孔大夫叹口气,“若是长期不醒,老夫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无法保持他身体生机,那样的话,神仙也救不了了。”
“是说,他会成为植物人?”赵竑倏然而惊,想到这时代没有昂贵设备,脑死亡之後怕是真的就死了。
“植物人?这说法……好像也挺恰当的。”孔大夫摸摸胡子,道。
“朕……会尽力的……”赵竑伸出手,握住明非被缠成猪蹄的手。说起植物人,他了解得未必比孔成丹少。他便去吩咐吉容传秦天鹏,伺候过明非的宫女们也都拖来,并且去通知太後一声……
就算是明非想和秦天鹏在一起,他其实也能准了──只要明非活过来,赵竑也不想再逼他了。金又没真的灭了宋,怎样的罪过,这样折磨还不够吗?
何况他现在有了小陶的线索,既然知道小陶也可能在这时代,他自然不会再去碰其他人。若明非和秦天鹏真的两情相悦,赵竑想自己应该还是能放手的。
说穿了自从知道小陶的消息後,赵竑一直以来心头上的缺口已有了愈合迹象,自然就不会再如前一般暴戾。
若没有小陶,他便富有天下,事事顺遂,心上的洞终究无法补上,只会随着时间而越来越大,直到他流血而亡那一日。
小陶以前说过的那句话是什麽来着?对,到底意难平。
赵竑一想到小陶二字,顿时魂驰梦想,竟然在房中站着出了神。孔成丹对他说了好几遍,他才醒过来:“啊?”
孔成丹还以为他在担心病人,便捏着胡子道:“老夫是想对皇上说,这病人脸上的痕迹是近七八年落下的,其实不是什麽大病,去除也容易得很,不知为何却一直留着。那些肿包带着点毒性,如果他不是特意要留着的话,老夫便动手先把这去了。”
赵竑一怔:“那些不是他小时得的吗?”他看向郭旭光,意思是你怎麽没提过。
郭旭光苦笑:“臣也一直以为是他小时出的病,臣医术浅薄,於此并不擅长。”
赵竑想了想,对孔成丹点头:“那就烦劳孔大夫了。”
他心下隐隐不安,见孔成丹给明非脸上上药,又把他的脸用布缠上,只留下口鼻,不由又担心:“不会憋到他吧?”
“没事的,反正他现在也不动弹,很容易就去了。”孔成丹道,看着明非身体,叹口气,“其他地方才是要紧,老夫也不过五六分把握,还请皇上做好准备。”
赵竑闭上眼,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对赵竑来说,是极为繁忙的几日。
一边命人去寻小陶,一边照顾明非,还要同时处理国事。虽说宫中太监宫女无数,但赵竑清楚记得那些侍卫太监对明非下得重手,实在不放心那些人。还是郭旭光推荐观雪,赵竑才想起有她在的时候,明非也确实显得收敛许多,便命她服侍着。
但大多时候,赵竑这个皇帝都会坐在明非房间桌边,拿着奏章批着,不时查看明非的情况。孔成丹确实是国手,在他的治疗下,明非呼吸渐渐强了一些,一直冰一样凉的身体也略微有了热度,身上伤口不再血流不止,也没有发炎的迹象。至少看起来,他是在好转。
但五天了,明非一直没有半点清醒。不管是秦天鹏观雪,或者赵竑自己的软语温言,明非都没有反应。这些天都是靠着参汤吊着他那口气,但那些流质食物无法提供足够营养,即使在孔成丹的调养下,明非依然是愈发消瘦。赵竑想起两人初见的时候,明非还是个小胖子,而现在已经成了一具骷髅。
他一直不知道杨太後为何对明非另眼相看,本来也不想去探问。但这般情景之下,他还是去问了,希望能从杨太後的回答中得到一些东西,也许能找到那个唤得醒明非的人。
杨太後起先并不想说,但见赵竑关切之状,还是叹了口气:“皇上你知道,你登基之前,史弥远是想换太子的。”
听到这个名字,赵竑脸色沈下来。他是在九年多前来到这时代的,虽然不是很清楚历史,他却知道北宋被金灭了,南宋後来也会灭亡。他在打听过岳武穆是几十年前的人,而且早就死了之後,便自己暗中做生意练兵,目标是消灭金国,进而消灭那个现在还弱小的蒙古,统一全国。
他历史极差,史弥远这个名字也只觉得耳熟。不过他知道,身为太子,私下练兵是会惹来麻烦的,於是他表现得心无大城府,史弥远大权独揽,正好是他可以利用的靶子。赵竑私下“故意”骂过史弥远数次,将其它行动藏在表面上的对抗之下。
宁宗死後,他本以为史弥远会有什麽动作,谁知他竟然被行刺而死。赵竑觉得奇怪,但他那时急着登基然後全国大练兵,也无暇详细调查,便将此事忘却。没想到,那史弥远竟然是死在明非手里。
一个奸相而已,明非好像之前之後都没有再用过行刺这一招,却不知那时为何对史弥远下手,卖了杨太後一个人情──赵竑自然马上想到,若明非没行刺,他实际上还能当上皇帝。但杨太後若是答应另立太子,那太後的位子,却未必保得住了。
杨太後将那天明非对她说的话转告赵竑,赵竑猛然想起:对啊,还有完颜守绪!
他竟然忘了,政事堂那帮人暗示过明非和完颜守绪之间有暧昧,他还因此发过火。那二人君臣相得,关系想必非同一般。现在谁也无法唤醒明非,也许完颜守绪能。
想到这里,赵竑也不顾自己对完颜守绪的厌恶,派人宣他进宫。
人刚刚派出去,吉容忽然连滚带爬过来:“皇、皇上……有消息了!”
赵竑大喜:“明非醒了?”
吉容一怔,摇头道:“不,是那幅画……”
赵竑整个人呆了一瞬,一把抓住他:“那幅画里的人有消息了?”
“是啊,那画不是落款‘是非辨然’吗?有人说金灭之前,有个叫辨然先生的写过不少书,大力宣扬伐金……”吉容被抓得紧了,挣了挣才说得出话来,“那个辨然先生的书封面之下都有一个印章,是‘辨然先生’四个字。其中‘辨然’二字的字体,和那画的落款很像。”
赵竑跳起来,极度狂喜几乎能冲破心口,他一时竟不知该做什麽,只在屋里跳了几下,走来走去:“小陶,一定是小陶!一本书总要印刷发行,小陶留了这麽大的线索给我,我居然没发现!”
那辨然先生他其实也听说过,只不过他一看到繁体竖排字就头大,自然一页都没读。因为他不感兴趣,他身边臣子在提过之後只当不得皇帝欢心,自然也就很少去看。这人这书在南宋很是流行,偏偏在朝中不曾引起注意,因此今日才有人发现其中联系。
赵竑接过画和一本辨然先生的书,只见那印章果然字体仿佛。再看那书,书名竟然叫“射雕英雄”。赵竑一傻,顿时满心懊悔。
──他确实是不太看书的,包括这本原着他也没读过。但小陶向来喜欢这类书,他於是让秘书把情节大略和重点语句都整理出来,用来找话题。因此至少知道这书是谁写的,写的又大概是什麽事。
他打开翻了两下,发现书里对人名和年代做了些处理,但内容应该还是大致相仿的。他翻到结尾,是作者的後记──金国被蒙古所灭,那麽大宋呢?
赵竑看到这段话,激动稍去,不由怔住了。
他对历史再无知,也知道是蒙古灭了南宋。因此当蒙古向他提出联合抗金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耍了个心眼,让蒙古和金两败俱伤。那时候南宋上下臣民都认同他的做法,是不是因为看了这本书的关系?
赵竑一直都以为他改变了历史,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但他现在不由开始在想,是不是他的小陶一直都在做着什麽,而且一直都在找他,他却一直错过?
赵竑一想到他让小陶等了那麽久,便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住了。
如果他能多留意一些,如果他能细心一点,如果他多知道一些历史……
他摩挲着这本书的封皮,吉容还以为他在思考这书的名字,便笑道:“说起来明非好像也看过这本书,他後来讨伐蒙古的时候,还说铁木真‘只识弯弓射大雕’……”
赵竑听到明非二字,不由从对小陶的思念中稍稍清醒,正要说什麽,忽然整个人傻住:“你说什麽?”
吉容愣了下,重复道:“明非做金相的时候,写过檄文,里面说铁木真‘只识弯弓射大雕’之类的……”
“不可能,这句话不可能是他说的!”赵竑拉住他,一双眼瞪得极大,脸上表情甚是可怖,“一定有人说过他再重复,这句话绝对不可能是他说的!你胡说八道!”
“那时候几位大人还议论过,说明非肯定是看了辨然先生的书,才拿出这麽句话形容那铁木真,皇上难道没听到?”吉容其实也没看过这书,不够他记心很好,尤其在琐事上,便回想起来曾听过的对话。
赵竑一双眼中尽是惊恐,全身都在剧烈颤抖,几乎拿不住手里的书和画卷。他低下头看了眼画上的人,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小陶你最是清高,你说过若你在襄阳城内,定会玉石俱焚,你怎麽会是他呢,绝对不是!”
他的声音到了最後拔高,语气惊恐混乱之极,整个人都像是疯了一样。吉容吓得不轻,便道:“皇上,皇上你没事吧?孔大夫说你太过操劳……”
听到“孔大夫”几个字,赵竑眼睛一亮:“对了,不是的,明非是双眼皮,我看得很清楚……”他握紧手,掌心被指甲划破,他却显得高兴,“对,不是他……我看过的,不是他……”
他这麽说着,心中却依然恐慌不已。他拿着画轴,转身向礼宣殿跑去。他要亲眼再看一看,亲眼确定他是对的──
他的小陶,绝对不是明非,不是那个已经被他折磨得几乎要死去的明非!
尾声
赵竑从太後宫中出去,在靠近寝宫的地方见到吉容,然後飞速跑去礼宣殿。这一路并不算太远,他跑得极快,半刻的功夫,人就到了殿外。
推开门,那间耳房他这几日也走得熟了,直直闯进去。
耳房内却有好几个人,在他进来那一刻,猛然抬头的,正是完颜守绪。而在一旁的,还有刚刚派去找他的太监,有孔成丹,和观雪。
小太监看到他,连忙施礼:“皇上,安乐侯刚好在宫外求见,我就让他进来了。”
完颜守绪想到自己如今地位,即使心中有气也不敢表现出来,便下跪施礼。赵竑哪里管他,一挥手:“你们先退下,孔大夫……”
他刚开口,完颜守绪一抬头,看到他手里的画卷,忽然“咦”了一声:“这不是明非惯用的画轴麽?”
赵竑一惊:“什麽?”
他手颤抖着展开画轴,展在完颜守绪面前:“这幅画……你见过吗?”
完颜守绪看了一眼,摇摇头:“没见过。”
赵竑心中稍微放松了下,却听完颜守绪继续道:“但是这画的风格,一看就是明非的自画像嘛……咦?这枚印章倒没见他用过……”
赵竑顿觉高楼失足,天崩地陷。他抓住完颜守绪,表情都狰狞起来:“你说什麽?”
完颜守绪也算是个雄主,而且看到明非的惨状,心里一直憋着气,此刻也不管那麽多了,便喊了起来:“我说这是明非的自画像,怎麽了?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半长不短的头发,极为好看的容貌……後来是生了场病,才弄得一脸疤的!你折磨他这麽久,现在又想做什麽?”
他这话落下,见面前人完全傻住,抓着他衣襟的手不停颤抖。完颜守绪伸手推了一下,赵竑竟然连站都站不稳似的,一推就倒。
孔成丹连忙扶起这位皇帝,他一点都不知道前因後果,便笑道:“皇上何必这般失态?这病人脸上的毒现在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皇上想知道他长相的话,看一看不就行了?”
赵竑被他扶起,只觉全身无力,呆呆道:“麻烦扶我过去……”
孔成丹扶着他到了床边,赵竑伸出手去,颤抖得无法找到绷带边缘。他慢慢地向前伸,手终於触到打结的地方,那布条便像燃烧的火焰一样,手碰上去便能被吞噬掉,一种剧烈的疼痛传了上来。
他知道这是错觉,他只是害怕,怕这布条下的容颜。
可是他终究还是一点点揭开布条,一圈一圈的散开,渐渐露出布条下的容貌。先是唇,粉色的有点元宝状。然後是鼻子,很挺,有点秀气。然後是眼,双眼皮,没了那些肿胀,形状也有微微的变化,更加桃花了。最後是眉,微微地扬着,有些意气风发,也有些骄傲。
这是如此熟悉的一张脸,熟悉得可怕。
赵竑呆呆看着,只觉天地一切都变成白茫茫一片,眼前只剩这个人。
心口的洞猛地被刺进一只矛,在心中一绞,所有的血肉模糊起来,整颗心裂成千万,再没有一片完整。
他看着这张脸,低低喊了声:“小陶。”忽然吐出一口血,身体一软,昏了过去。
——上部完——
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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