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1号
8.1
路灯光和星辉交杂，将视野铺的很开。也让叶冲能够清楚看到半空中对峙的两架机甲的大部分细节。
其中一架深蓝色机甲，看上去比较破旧，显得风尘仆仆。它不断的做着小幅度的突围动作，一直没有停顿，像是迫切的想离开。
机身上不知沾染了些什么，细看就会发现色彩乱七八糟，倒是为整个机甲提供了一种特别的保护色。
叶冲肯定，如果单用肉眼观察，寻常情况下是找不出这架机甲的。
而另一架机甲，锦灰色的身形肃然立在那里，流畅的线条和毫不张扬的色泽，衬出如夜一般沉静的味道。
它的右臂正抬起一个角度，浮出体表的炮管在黑夜中犹如毒蛇的引信，让对面那架机甲再想动，也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还打算逃到哪去，沙狼？”
听不出波动的男声从锦灰机甲里传出来，音色温醇的让叶冲想起了陈年老酒。他心里一动，注意到“沙狼”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是在哪里听过呢……很快他就想了起来。
沙狼。
地球联盟第873号被通缉者，体术15级大师，机甲S级大师。常年流亡于木兰星，生性残暴，手上不知染了多少无辜民众的鲜血。
在联盟网络上浏览过的信息说明这是一个通缉犯，叶冲没想到的是这个总在木兰星活动的家伙竟跑到隔了这么远的天翔星。
几乎是同时，对锦灰机甲的身份他也有了猜想。
许多联盟居民都听说过，在联盟中有一群机甲，在暗中守护着每个定居星球的和平。遇到灾难，骚乱，穷凶极恶的罪行等时，他们就会出现。
眼前这架锦灰机甲，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这样想着，叶冲看过去的视线中带上一丝敬意。
无法公布于众的身份，总是在暗处的行动，明明技巧和能力比某些大放光彩的战士更出众，也永远不为人所知。
沙狼听到他的话，哈哈哈大笑几声：“11号，我知道你强，不过你觉得……排名比你更靠前的7号都没有抓住我，你就能够抓住我吗！”
11号？
叶冲仔细观察了半天，果然在锦灰机甲的脑袋上看到了一个形状别致的数字11。
沙狼语气里的不以为然和鄙夷没有让11号生气，锦灰机甲连动也不动，沉稳地浮在原地，手臂指向的位置隐隐将沙狼逃窜的路线封死。
他只回了一句：“能不能，用事实说话。”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11号有什么本事敢在你大爷面前这么狂！”沙狼猖狂的叫嚣着，同时向11号撞了过去。
眼看着11号就要被撞上，纹丝不动的手臂总算偏离了一点角度。
沙狼要的就是这一下！
他虚晃一招便闪电般折身向后。
叶冲却忍不住笑了：“这该称为什么，请君入瓮？”
就在沙狼转身朝反方向逃离的瞬间，11号用了一个类似漂移的动作，匪夷所思的就到了沙狼前方。
封住他去路的刹那，手臂上的双排炮管精准的开了火！
绚烂的火光中，沙狼胸前穿出一个大洞，整个机甲倒栽葱一样砸了下来。
轰——
地面的一阵剧烈震动让叶冲趴在地上的胸口也被波及，狠狠的撞击后，他还是紧紧咬住牙关，努力克制自己的闷哼。
由始自终，叶冲的目光都没舍得从11号身上挪开。
太、太帅了……
机甲的每一寸都沐浴在淡淡的星光下，让锦灰色的机身泛起动人心魄的幽光。那些动作充满了流畅的力度，丝毫看不出多余，利落到超乎想象。
曾经见过的任何机甲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叶冲清清楚楚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正在扑通扑通的拼命鼓动，也连带着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以一种暴烈的势头肆虐全身。
前所未有的兴奋！在这一瞬间，叶冲发现自己心中有了渴望。能够也操纵着机甲，与对方并肩战斗的渴望！
11号趁势落在地上，毫不留情的踩向沙狼。机体破损的响声不断打破夜晚的安静，每一下都让地面为之惊叹般震动。
不过短短一分钟，沙狼的机甲已经比块破布都还不如。
“嗷……有种的话，你别在打败我后还这样对我！你这是在侮辱一个伟大的战士，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沙狼破碎的低吼从机甲里传出来。
叶冲听到11号轻轻笑了两声：“如果不是1号要活的，相信我，我会让你觉得你现在比死了还是要幸福得多。”
他的语气十分温和，叶冲却不由的一凛。
虽然并非针对自己，那股冰冷的杀气也让秋夜染上了更森寒的凉意。
“操你妈……”沙狼对自己落在下风很不满，紧接着就破口大骂，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一时间连绵不绝。
11号的语声里仍带着温和的笑意：“嗯，继续，好久没听人当面骂我了，看来下次还是别太冲动一听到有人开骂就把他杀掉。虽然用失手这个理由也无所谓，但老失手的话1号肯定以为我的本事又倒退了。”
“……”
沙狼立刻不吭气了。
叶冲很想笑。
像沙狼这种色厉内荏又凶残的罪犯死不足惜，但如果走正常的渠道，说不定能搞到个流放的罪责，到远离联盟的垃圾星上苟延残喘下去。
11号拎起沉默的沙狼，在远遁之前，朝叶冲所在的位置点了点头。
他发现我了？叶冲惊讶的眨眨眼，直到望不见那个身影，他才有些不舍地收回目光，拍拍身上的尘土，慢慢站起来。
“啊啊，好痛！”
这时叶冲才猛地体会到了全身上下都充满着的疼痛。
经验告诉他大概都是些外伤，可外伤也是伤，那一下被机甲战斗牵连到，肯定浑身都没几块完好的表皮了。
“明明都发现我了居然不来道歉也不给点安慰……切……”虽然心里很清楚身处暗中的守护者不太可能和普通居民产生瓜葛，叶冲还是忍不住抱怨起来。
好象这样子，就能够让身上不那么疼似的。
他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夜风轻轻的吹过来，让他猛地一个激灵。好象，好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被忽略了……
脸色猛地一变，叶冲像打了鸡血一样飞奔起来。
他想起来，离最后一班悬浮列车到站已经不到一分钟了！
8.2
嗯，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大的。
一分钟的时间在全身疼的情况下跑了平常五分钟的路程，总算没错过列车，叶冲觉得自己人品在这一刻肯定达到了max。
从列车上下来，就有什么东西直直撞过来，等感觉到那股温热，听到熟悉的语声，叶冲才知道是谁。
“虫子你没事吧！”
竟然是舒展！
到晚上能不出门就窝在家里能够和前一世听说的宅男相媲美的舒展！
惊讶让叶冲一时间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抓住肩膀，来自舒展的视线开始从头到脚巨细无遗的逡巡起来。
接着他眉头就拧起来：“怎么搞的？”
“呃……摔的。”
从对方手中夺回身体的掌控权，叶冲只觉得被他看和摸得脖子后面的汗毛一根根全部倒竖起来。
他的动作让舒展眼色一暗：“你当我跟你一样长着虫脑子吗……”
“喂，咱们熟归熟，这样说我一样告你诽谤！”
“难道不是？”舒展睨住他，“等你好了，我殷切的希望你能够摔给我看看，要怎么摔才能把通讯摔断还把你自己摔成这副德性！”
“咦咦？”叶冲敏锐的听出他话里的火气，想想也没什么不能讲的，咧嘴一笑，“你是不知道，我今天有奇遇哦。”
“奇遇？别告诉我是艳遇。”
舒展放慢了脚步，黑发搭下来，挡住了偏过来的侧脸，于是看不清楚那里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倒是想啊，不过我没这运气……你听我说。”一想起近距离目睹到的机甲对决，叶冲还真有点兴奋，“知道吗，我碰到守护者追捕通缉犯了！”
“……你又知道那是守护者？”
“是真的啊，我听到那个通缉犯叫沙狼，沙狼！”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舒展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沙狼？”
“是啊。”
“你叫虫子就真以为自己跟百足之虫一样有不死之身吗？还是说你他妈连脑子都不会用，真的变成虫脑子了？”
叶冲奇怪的看着他，不明白舒展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和自己一直抬杠。想不明白他选择了直接问：“舒展你怎么了？我惹到你了？”
“你没惹到我。”舒展别过脸，“如果真是守护者在追捕通缉犯，你难道不明白现场有多危险吗？你还傻了吧唧的留在那里，就不怕被波及到？”
“谁说我没被波及……”叶冲小声分辩。
“你这家伙还真是不让人省心！”舒展理都不理他，径直拽住他的手腕就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可我没事啊，而且那个守护者应该不会让我出事……”
“应该？”
舒展反问的语气听起来总有点冷冰冰的，叶冲觉得这样的他很陌生，嘴里倒没忘记回答问题：“是啊，你都不知道他有多牛叉……”
还想继续往下说，他就感到手腕蓦地一紧。
整条手臂都像火烧一样的疼起来，让叶冲倒抽口凉气：“我靠，舒展你快点把你的爪子松开！我倒没看出来你原来还练过大力鹰爪功啊……”
“快点回去，你不是要吃面吗。”
“啊对对，面做好了吗……你这么一说，我肚子都饿了……”
身高相仿的两个并行的身影，在顶端的路灯光下被拉得很长。脚下的路不断往前，仿佛可以一直延伸下去。
“舒展你很残忍！”
“我知道。”
“舒展你很无情。”
“我知道。”
“舒展你很变态。”
“我知道。”
“……要不要这么坦白啊。”
叶冲彻底没了言语。
遇到这种情况，他相信是个人都会和他一样。怎么他就碰上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室友，香辣牛肉面和炸胡椒明明都已经近在眼前，还非得先上完药才能吃到嘴里。
“对不起，我就这么坦白。”
“……”
盯住舒展手里的药罐，叶冲一脸惊恐的双手环胸，拉紧衣服。
舒展翻个白眼：“我说虫子，你是个大老爷们好吗，别搞得跟个小媳妇似的。”
“靠！”
叶冲一瞪眼刚想分辩，看到舒展手里那东西还是泄了气，“大爷你就当我是小媳妇成不……”
“……”
“所以你应该温柔点……”
舒展又好气又好笑：“你摆出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想干嘛？这不是上战场！”
“当然不是，上战场当个后勤兵都不见得会疼……”
实在是舒展那独家药膏擦起来真的很疼！
让叶冲在几个月后，还对刚开学时不小心擦伤后的经历记忆犹新。
“快点！自觉点！”舒展开始不耐烦了。
叶冲往后退：“你别过来啊……”
“……你能别搞的像要被我强奸一样吗。”
叶冲想了想，很诚实的说：“不能。”
舒展忍无可忍，不再多说，一把就抓住叶冲。
“啊——”
惊叫一声后，叶冲泪流满面的任由舒展剥开了自己的衣服。
“……”
看清楚眼前身体的瞬间，舒展的呼吸都不由的一滞。
青青紫紫的瘀伤遍布全身，到处都找得到。还有些地方破了皮，血丝已经凝固。更多的地方红肿起来，连绵成片。
挖了药膏在手，舒展就往叶冲肩膀的伤处按了下去。
“咝——”
果然得到了对方的抽气声。
“叫你不注意！”
使劲的揉着那块皮肉，舒展垂下脸，掩饰住眼中复杂的情绪。
“喂喂，你当我是未卜先知的神棍吗！”叶冲很不服气，“我也不知道守护者会和沙狼在那里开战啊，要知道我肯定会有多远闪多远……啊靠，舒展你轻点不行吗！”
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控诉表情，舒展面不改色：“对不起，不行。”
“……你太不怜香惜玉了！”
“你是香还是玉？”
叶冲悲愤的转移了话题：“轻点啦轻点！”
“说了不行。”
再疼也得忍着，舒展知道，揉搓的力度越大，药效就越能发挥，也就越容易让这些瘀伤快点好。
叶冲只老实了一眨眼的工夫，“舒展。”
“嗯？”
“我决定答应杰拉德队长了。”
舒展手微微一顿：“你要加入机甲队？”
“是啊。”
“终于想通了？”
“嗯！”叶冲的眼睛一下子闪闪发亮，“今天晚上看到的那个守护者机甲简直太威风太帅气太所向披靡太……”
“……”舒展再次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啊啊啊——”
杀猪般的尖叫响彻全宿舍楼。
“谁他妈大半夜的号丧啊！”
“是杀猪吧！”
“大声点！爷爷我听不清！”
听到窗口传来的热情问候，两个人对视一眼，飞快的关上了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