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看你上不上钩
7.1
一直没放松对他的注意，伊尔曼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叶冲的神色：“叶冲，你为什么摇头？是不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也不是问题。”
叶冲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是觉得，余楠副队长是不是……有点太过于注重招式的美观了。”
听他这么说，伊尔曼眼睛一亮：“哦，怎么说？”
“其实吧，副队长操作出来的动作真的很完美，但老师你看，就比如说现在。”叶冲老老实实讲出内心的想法，“如果他在做完那个规避动作后直接收回脚，而不是为了好看特意绕个弯子，就不仅能够节省能量，还能给队长制造足够的障碍。”
“嗯……你继续说。”
“老师，只是我这个外行的观点，别当真啊。反正就这么一看，会觉得副队长的技巧比队长还要好。但那只是表象，像现在持续一会，就能看出副队长被压制在下风。队长的动作虽然简单但够利落，干脆得多！而且……”叶冲想了想才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队长操纵起机甲来有一种副队长缺少的气势。”
“……嗯。”
伊尔曼这次真的惊讶了。
起初他并不那么相信杰拉德的描述，但在杰拉德的执意要求下，他还是同意让叶冲来机甲队兼职的做法。
后来他亲眼见识到，才知道的确非比寻常。可那也不过是手速变态，有成为一名出色机师的可能。
但现在看来，叶冲的眼光不是一般的毒辣。
明明没有受过任何正规而且系统的培训，没有接受过关于机甲的各项课程，甚至只在机甲队里打了一个多星期的工，连机甲的边都还没摸到……
就是这样的叶冲，却能够在一场别的队员都未必能看穿破绽的机甲对决中，有这么精准的见解。
如果说此前他将叶冲当做人才来看待，现在他却觉得叶冲是天才！
伊尔曼忽然开始期待起这个孩子的未来。
叶冲和他在场边闲谈时，余楠和杰拉德的战斗正式进入白热化。
银灰机甲猛地一蹬地，高高弹跳起来。两臂猛地并拢，如同一把利剑，冷光闪烁，就朝淡蓝机甲砍去。
淡蓝机甲看似笨重，挪动步伐的动作却轻盈的如同一片落叶，只是一个呼吸之间，就轻松躲过了对方的攻击。
银灰机甲并不气馁，随即抬腿扫去。
叶冲在心里叹了口气。
为余楠再一次习惯性选择了更漂亮而不是更有效的操作。
只见淡蓝机甲提起身形，杰拉德敏锐的瞅准时机，越过银灰机甲的扫腿，一个由上往下的肘击，失去平衡的银灰机甲轰然倒地！
余楠没有放弃，借着倒下的势头抬臂向淡蓝机甲的双脚拽去，试图将对方扯住。
叶冲紧盯着他的动作，眼中铺起一层薄薄的笑。
就像伊尔曼和杰拉德期望的那样，他胸前涌动起一股微妙的情绪，有些让全身血液都沸腾的冲动，还有些置身事外的冷静。
让他不由的想象起来，如果换了是自己被放在余楠此刻的处境上，会怎样做。
不得不说，余楠的应对非常好。淡蓝机甲虽然毫不慌张，却还是被银灰机甲抓住一只脚踝，差点也倒了下来。
“好！”
周围队员们大声喝彩的同时，叶冲也忍不住叫了声好。
但他明白，如果余楠不摆脱他凡事都力求完美的习惯，弱点始终存在。
果然，两架机甲再一次纠缠在一起后没过多久，淡蓝机甲一个下劈，让银灰机甲横着倒下的时候，顺势就踹了过去。
简单而有力的一脚！
砰！
银灰机甲被踢翻在地。
“结束！”
伊尔曼老师摁响对决终止的按键。
讯号迅速传递到每架机甲的接收装置，杰拉德和余楠都停下动作。
从场地中走出来的余楠脸上清楚写着不服气：“哼，老师你如果不喊停，我肯定可以揍扁杰拉德！”
“你在说笑吗，余楠。”杰拉德满不在意的回应，语气里有着强烈的自信。
“哼！谁叫队内决斗不允许动用杀伤力大的武器！”
伊尔曼不偏不倚的笑道：“你们俩的信心一直都这么足。”
两个人异口同声：“当然，要对自己都没信心，还能做好什么事！”
这时杰拉德发现旁边的叶冲：“在整理数据？”
“嗯。”
余楠看到叶冲的时候脸色却是一变，脑海中猛的浮出叶冲第一天来机甲队时他被迫客串导游的情形，扔下一句“浑身是汗我去洗个澡！”就飞奔而去。
杰拉德自发歪曲了余楠的本意：“他肯定是不想在你面前留下坏印象。”
叶冲眨眼：“其实我不介意的。”
杰拉德又拍拍他的肩膀，正要开口，就发现叶冲被他拍得一个踉跄。他才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对不起，差点忘记你的体术承受不起我的巴掌了。”
叶冲眉心一跳，注意到杰拉德在说及自己那4级的体术时，既没有大多数人的轻蔑和鄙夷，也没有少部分人的歉意和同情……再自然不过的态度与其说他是神经粗，倒不如说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存在偏见。
心里一动，叶冲承认加入机甲队，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在这时杰拉德的声音传进耳中，“嘿，考虑好要加入我们机甲队了吗，你看的可真全神贯注。”
“……还没。”
原本要脱口而出的坚定拒绝一下子就变成了充满考虑意味的和缓回答。
杰拉德喜上眉梢，忍不住一把将他狠狠抱住。
一分钟后他才在叶冲的拼命挣扎中松开手：“哈哈哈，我高兴起来都忘记你的细胳膊细腿了……你终于肯考虑了，太好了！知道吗，其实成为机师也有钱赚！就算还没毕业，如果在比赛中取得好成绩，也有好奖励！像上届的联盟机甲大赛，光是联盟的奖励就有奖金几千万！”
他果然看到叶冲黑亮的眼睛瞪成两个吃惊的圆。
嘿嘿……看你上不上钩……他在心里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
然而他还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啊，抱歉队长。我要先去打工了，而且我今天晚上要请假，因为我来不成，我要去疗养院看我妈妈。”
7.2
“妈，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紫莓果，来尝尝看。”
将与指甲盖差不多大小的紫色果实喂到母亲嘴里，叶冲等了一会却没有听到叶妈妈的回答。
看过去时，他才发现母亲的眼眶竟然红了。
叶冲大惊失色，忙不迭的放下盘子问：“妈，你怎么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把医师叫来？”
叶妈妈只是摇头。
“……那难道是我买的紫莓果太难吃了？”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叶冲露出一点害羞的神色，“我选紫莓果的技巧肯定比不上妈你啦……还是等妈妈你身体好了，我陪你到市场去亲自挑选！”
叶妈妈柔声道：“好，好，等我病好了和你一块去。”
时间在母子二人的相处中一分一秒的飞快过去，叶冲看了眼时间，帮母亲把灯光调到最暗，“妈，我再陪你说会话，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宿舍。”
“……这么晚了还回去？”
虽然知道时间被儿子安排得有条不紊，可叶妈妈还是忍不住担忧。
叶冲朝母亲笑笑：“嗯，得回去。早上还要去打工，而且还有课要上。要是留到明天早晨，我怕会赶不上车。”
叶妈妈脸一红：“我那次不是故意不喊你起床。”
“我知道，妈。”
怎么会不明白，妈妈只不过是想要他多睡一会。
“那你……路上小心。”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天知道叶妈妈费了多大的劲才能说出来。
她也想让叶冲跟其他同龄人一样，无忧无虑，没有负担的生活。然而实际情况与她期盼的恰好相反，整个家近年来几乎就由叶冲一个人撑起来。
说起来，从叶冲出生时开始，这孩子就被她和丈夫耽误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绝症，丈夫高额的医药费将全家的积蓄消耗得一干二净。早就准备要给叶冲强化基因的钱也被填进了这个无底洞，丈夫的身体也未能好转，缠绵病榻几年，最终撒手西去。
如果不是那种绝症被证实没有遗传性，如果不是还有社会保障，如果不是叶冲从小就乖巧听话，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活下来。
叶冲一直和母亲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这些天生活里的点点滴滴，做了些什么，遇到了什么人……眼看着叶妈妈眼皮慢慢耷拉下去，他轻轻叫道：“妈？妈妈？”
没有得到回答。
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将灯关上，在黑暗里坐了几分钟，然后蹑手蹑脚的离开。
房门被带拢的一刹那，叶妈妈睁开了眼睛。
她并没有睡着，也不是不知道如果想让儿子多留一会，就该打起精神。其实半个月没见叶冲，她不可能不想儿子。可是让叶冲待得太晚，不仅到时候通向城里的车难坐，也会影响到他的休息。
作为一个母亲，她又怎么忍心……
叶冲一点也不知道他妈妈不是真的睡着，走了几步，摸了一个紫莓果送到嘴里。嚼了两下他纳闷了：“很好吃的嘛，妈妈她刚才难道正好吃到个坏的？”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种可能，他已经走到了疗养院这层楼的护师站。
“美女姐姐们，来吃紫莓果啦！”
随着一声压低了嗓门的轻呼，几个还在值班的护师都奔了出来。
这个捏捏叶冲的脸：“小虫子来看你妈妈了？”
那个摸摸叶冲的头：“还记得来看你的姐姐们啊！”
另一个附赠他媚眼和飞吻：“小虫子这么晚还回去？不如和姐姐们挤挤睡啊～”
“……”
几分钟后，叶冲红着一张脸从一群女人中奋力的冲出来：“美女姐姐们，紫莓果放这里了，我妈妈就拜托姐姐们了，我先走啦！”
紧接着，他在护师们的哈哈大笑中落荒而逃。
一口气跑到疗养院外面，乱跳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他才放慢了脚步。
以前听人说一个女人是五百只鸭子他一直不明白，难道一个女人可以像五百只鸭子那样吃很久都不饿？
现在叶冲总算明白了。
集噪音和骚扰之大成……太可怕了。
就算和美女姐姐们近距离接触不光能饱眼福偶尔还能饱别的福，但对这种伴随着几千只鸭子的福气，他真是敬谢不敏。
已经是深夜。
如果是在天翔学府里，放眼望去肯定是一片灯火的海洋。但在这座城市的近郊，疗养院的外侧，看到的却是璀璨的星河。
虽然不是地球，但天翔星在气候和环境上与源星地球非常类似。
初秋的夜晚有了一抹微凉，嘈嘈切切的虫鸣时不时的在四周响起。沐浴在这层淡淡的星光中，近郊少有车来人往的安静，离下一班开往城内的悬浮列车还有十来分钟，叶冲不由的放慢了脚步。
走着走着，他就想到了杰拉德的话。
不是没有心动，但更多的是理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不劳而获，他不认为凭着杰拉德认定的所谓天赋就能让他超越无数早已在这个领域出类拔萃的前辈……叶冲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通讯铃声嘀嘀嘀响起来。
按下按钮，熟悉的投影立刻出现在他眼前：“舒展？”
“你回来的吧。”
投影上舒展一脸困意的打了个呵欠，让叶冲下意识的柔和了眼神：“嗯，记得别把门锁死了啊。”
“想吃点什么？”
“咦？”
叶冲眨眨眼，平时让舒展这家伙做顿宵夜总是要千恳求万拜托还要许下不平等条约，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那边的大男孩睨过来一眼：“不吃就算……”
“别别，我吃！我要吃香辣牛肉面！要有炸胡椒！”
“好，我先把……”
叶冲只觉得背后突地传来一股大力，让他身不由己向前栽倒。摔在地上的同时，通讯也被不小心掐断了。
好在摔的还不是太重，前一世的经验让他翻身滚进阴暗处确定自身安全无虞，才匍匐着望过去。
随着耳边一阵呼啸而来的破风声，凌空虚立的两架机甲在视野里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