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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回京

书籍名:《灵魂之路》    作者:abaqingl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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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笏从长途客车上来下的时候已经夜里快十点了。他踉踉跄跄的下了车,快步走到门口,望著头顶黑乎乎看不见星星的夜空,狠狠的呼出胸中的一团浊气。
  走高速公路的双层客车玻璃都是密封的,气温可以靠空调调节,可是密闭空间里的气味却无法改变。
  刚上车的时候苏笏还很奇怪的发现坐在前面几排的人好像提前约好了似的都戴著口罩,心里还琢磨难道又开始流行什麽流感了?车子启动没几分锺他就明白了。
  一种类似动物园老虎笼附近的气味在车中弥漫开来,混杂著酸臭的汗味,甚至还有不知道怎麽才能产生的尿骚味。苏笏左顾右盼,也没有发现始作俑者。车子进了高速路,越开越快,景色也变得单调起来,放平椅子躺下的人更多了,於是那股味道也更强烈。不仅如此,睡著的人们还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身边那个黑胖子尤其夸张,规律的呼噜上几声突然停住,让人不禁担心是不是窒息了,几秒後高八度的尖细声音响起,带著拐弯儿很是在空气中宛转几个来回才缓缓落下,简直令他想起十米跳台上运动员高速旋转的落水。
  躲无可躲。他只好捏著拳黑著脸坐著,耳边萦绕的全是尖细的立体声。
  下车的时候苏笏双眼满是红血丝,抢在那个胖子前头下了车,前面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被他瞪的赶紧转过身去。
  苏笏觉得再呆下去自己就要流鼻血了,从来没觉得室外的空气这麽好过,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家是不能回了,他站在路边想,也考虑过能不能给姐姐他们打个电话,但恐怕现在家里所有人的电话都被监听了。这次的率性而为倒是彻底自由行,估计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吧,不过这些现在他都不想考虑。
  适当的时候,他想,再等等,等到原点的那根线能连出来的时候,应该跟王景宁他们联络一下。
  至於现在,他痛苦的揉著头──那阵时断时续的尖细声音一直在脑海中萦绕不去──得洗澡睡觉。
  
  北京所有酒店都需要身份证,当然局里也许想不到他回北京了,即便想到了也未必会用对通缉犯那套方式对待他,毕竟现在还没干什麽需要被通缉的事情,不过他还是不想轻易尝试自己到底触怒王景宁有多深。苏警官是喜欢钻研网络的现代青年,他在网上搜到海淀附近为驴友提供的住宅式公寓,按天付租金,隔日有人打扫,吃饭自己解决,关键是住宅的所有者绝对不会费事上网去查公安局最近有什麽通知事项,而局里的同事们即便查也不会查到这里。
  压根儿没有登记过的个人自营公寓,谁查得出来?
  他从青岛打电话过去,说自己来北京旅游,要住个几天,对方很痛快就答应了。拦了辆出租车到楼下,一打电话,不知是业主还是委托的保洁公司的男人下来,冲他笑笑,要身份证看了一眼,印都没印就把钥匙和门卡交给他:“入住即付款,走时一起结账,押金1500元,先算一周。”
  苏笏从包里拿出钱给他。男人冲他友好的笑笑,“屋里有北京地图和附近景点介绍。祝你玩得开心。”
  苏笏眦牙一乐。
  他迈著沈重的步伐打开门,屋里收拾得挺干净,电视、洗衣机、热水器一应俱全,通透的一居室正对著楼下的小马路,视野也不错,茶几上果然如刚才那人所说,放了两张地图。
  苏笏摇了摇头,这绝对是管理漏洞,以後要跟三处的人念叨念叨。只是不知道,做完这件事後,别人还给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他放下包,掏出换洗衣物闻了闻,早上没全干就放进去,已经有点儿馊味了,也只好先这麽将就著。
  洗完澡,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没什麽意义的摆弄著手里的遥控器,在那几个无聊的频道间换来换去,心里还是想著案子的事情。
  该说是执著还是魔怔呢?苏笏晃晃脑袋,湿漉漉的头发滴下不少水珠来。洗完澡换了衣裳,总算又像是个正常人了。他呼出一口气,不知道戚维扬怎麽样了?以他的判断,医生应该也回了北京。这里,应该能找到他要的答案。
  苏笏有个直觉,戚维扬知道开头,却并不知道结局,他也在寻找,从他询问陈冼的事情就知道。他们现在在同一条线上前进,会碰上的。






91-100章

  第九十一章 女人的天赋
  方台台准备向三院递交辞呈。
  老板失踪了,而且嫌疑重大,自己不可能再到那个诊所去上班。回三院吗?说的轻巧,哪里还有位置。都是胥黎这个家夥把自己害了,她心里愤愤的想。不过话说回来,当初离开那个伤心地也是自己的选择。不过为了弥补心灵上受到的重重伤害,一定要让这小子把下家给自己找好了,顺便还要他请饭。料来这个从小在一个幼儿园长大上一个小学自称“这麽多年青梅竹马好歹也培养出点儿正当感情”的家夥应该不会拒绝,估计也不敢拒绝。
  为了一个更好的心情,方小姐决定去逛街,买完靴子排队交费的时候她顺带瞅了一眼手机,发现有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她颇无聊的打开看了一眼,推销花茶的,蠢人,连三七都打错了,打成了七三,後面还跟了一个座机号。方台台切了一声,撇撇嘴准备把这条删掉,突然就心里一动。
  她拎著袋子若有所思地出了门,结果又在商场门口看到那辆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富康──之前在对面商场逛的时候就见到过,只是觉得车脏,又没来由的有几分眼熟(後来才想起来是张小茶的舅舅开过的),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仿佛似乎是……被人跟踪了。
  真令人瞠目。简直受宠若惊。她自觉一辈子没有受到这麽高规格的待遇,当下决定不能浪费,於是拎著新买靴子的包装袋,施施然闲庭信步,款款而上,而车里的蠢货正好因为挡了另外一辆CRV的路,被那车里的女人怒目而视,等注意到的时候才发现,监视对象已经站在了车窗前面。
  方台台决定恶心恶心这个警察。她走到车门前,故意不看贴膜玻璃後面的人,伸手把侧镜掰到合适的位置,从包里掏出刚败的深咖色眼影粉开始在眉骨那里比来比去,路旁走过的人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车里的人影明显坐不住了,在座位上扭动片刻,还是决定隐忍不发。
  方护士忽然就怒了,後来想想,她也不太明白是对面前这个蠢人行径的愤怒──明明是警察连跟踪人都这麽不专业还是说因为自己只是小角色所以不用那麽敬业──或是对之前那个蠢人行径的愤怒──既然有事情就应该说出来大家帮忙解决以为朋友只是用来请客吃饭的吗未免太看不起人──甚至是迁怒於曾经开过这辆车的那个蠢人──看个人都看不住尤其还是个书生亏你还是个警察我呸!
  反正方护士怒了。那可是曾经令神经外科老弱病残都为之闻风丧胆的护士长做派,一点儿不含糊。她将眼影盒摔进随身背的大包里,用右手食指和中指的关节狠狠的叩了叩灰蒙蒙的车窗,“不会把车窗户擦干净点儿?照都照不清,不知道影响市容啊?亏你还是警察呢。说你呢!”她拉开车门,恶狠狠的瞪著里面那个留著小平头看起来就很傻的小子。
  陈锋吓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干吗?”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跟著我想干吗?”
  警察陈锋同志大约没有遇见过愤怒的大龄文艺女青年,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麽,路上的行人纷纷往这边看来,他已错过了关上车门走人明天换车的最佳时机,眼见面前的猛女把住车门,使劲儿拉大概是拉得上,可万一这个女人不松手夹了她怎麽办?
  正犹豫间,女人已经打开後厢门,钻了进来:“反正你也得跟著我,不如送我回去,还省了打车钱呢。”
  陈锋目瞪口呆,女人看了一眼表,“我还想去趟世纪金苑,你捎我过去呗,省得浪费油钱破坏环境和谐。”
  陈警官被这个女人气得几乎噎死,咽了口唾沫,打灯推杆松手刹。他忍了。
  方台台在车後座上盘算著,快到地方的时候她哎呀一声,赶紧叫靠边停车。
  “跟他们家服务员说要37的,又给我拿了一双38码的,讨厌死了!”
  陈锋回头看著她,心说不会吧。
  果然这个购物血拼狂女人接著说:“要不你再送我过去我换一双?反正你也得跟著我不是?”
  陈锋深呼吸,“您自己打车过去吧,我还有别的事呢。”
  方台台翻了他一个白眼,“你不就是跟著我吗?还有什麽别的事儿?不如你给我一手机号,我出门的时候打给你,你送我过去,回来的时候你再跟著我回来,大家都方便。省得你手潮没跟上还觉得我偷摸著干了些别的什麽事!”
  “不是……您看,我这也是工作任务,我们互相理解互相体谅行不行啊?”
  “我这不就是体谅你吗?在不能改变固有事项的基础上做出使我们双方都能达成目标的建议,双赢的两全之策呀!”
  陈锋心想你把我当什麽了,你私家车司机?
  “您自己去吧,我也不是光盯您这儿一个点儿。”
  方台台哼了一声,“那是,我们是小角色嘛,哪里入得了你们的法眼。”
  她伸出纤纤玉指,“手机借我。”
  陈锋警惕的看著她,“干吗?”
  “打电话给专柜,问他们还有没有号,没号赶紧调货去,难道我还要在那里等啊。”
  “我没带。你自己找电话亭打去。”
  方台台嗤笑一声,“那麻烦你往前再开开,前面有一书报亭。”
  车停在书报亭前面,方台台刚下来,车麻溜儿的向後倒,打转向灯,掉头走了。
  方台台噗嗤乐了,蓦然觉得自己真有深厚的表演潜力,刚才还真怕这小子不走。
  她翻出刚才那条短信,试探著给後缀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立刻就通了,可是半天没有人说话,方台台轻轻的喂了一声,几秒过後,一个柔和中带著疲惫的男声响起。
  
  第九十二章 胥黎的苦恼
  方台台找到胥黎的时候,他正坐在办公室里神情严肃地翻病历,皱著眉,眼睛显得更小了,看起来像一个没捏好褶子的烧卖。
  方台台敲敲门,“哎,找你有事儿。”
  胥黎点点头,“坐下,说吧。”
  “我找你有事儿。”方台台特意加重了後面几个音。
  胥黎抬头看著她,“是,听懂了,坐下说吧。别看著我,这儿最合适。”
  方台台还要说,护士室有人喊道:“胥大夫,11床上盐水了,血塞通还加不加?”
  “加……ATP2支,辅!A1支,你先拿血塞通400ml的一起挂上,一会儿我开处方。”
  方台台看著他,胥黎摆了摆手。
  “三天前……我二叔从山西过来,拿我二婶的手机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让我去机场接他,候机厅里我就见著几个眼熟的,出了航站楼,一辆破捷达一直跟我到家门口。昨天,那……老爷子非让我去见面,到了咖啡馆见了没多一会儿,呼啦啦进来好几个,我就奇了怪了平常那咖啡馆没什麽人啊,然後就换了个更冷清的地方,没过两分锺,又进来了几个,跟机场大厅里是一拨人。一看就明白了,多高的待遇啊,我们家老爷子都没赶上呢。”
  方台台眨了眨眼睛,“没成吧。”
  胥黎没好气,“管那麽多!”想了想又说:“也好,长那麽瘦,吃的比我还多,颈部偏大,一顿饭不停的说啊说,我都怀疑有甲亢。”
  “眼睛凸吗?”
  “眼睛好像还成。你看你那样儿,我又不能使劲儿盯著人家脸瞧。”
  方台台忍俊不禁,马上又板著脸:“……真有事儿。”
  胥黎把病历本合上,“是,你都说了三遍了。所以我讲,这儿最合适,说吧。你要出去,保不齐就有人跟著,说不定就在外面等著呢。”
  “……这个可能没有。”方台台想起刚才被自己气跑的那个,难道还有别人?
  “说事儿。我忙著呢。”
  “呵,这麽大脾气,那我提的要求你不是更怒了?”
  胥黎把病历本摊开,推到她面前,“你自己看看,这……”还没等她仔细看,他又把病历合上了,“算了,给你看不合适。”
  方台台切了一声,恍惚中好像看到“血气胸”三个字。
  她递过去一张纸,“找资料。”
  胥黎低头一看,怪叫起来:“90年到95年的?还在医学院图书馆?期刊?我不用上班了?”
  “你不是说你懂吗?”
  胥黎眨著那双无辜的小眼睛看著她,“懂什麽?”
  “刚才我见到了……”
  胥黎立马把那张纸退给她,“没听见。没时间。忙著呢。”
  方台台站起来,啪的把那张纸拍在桌子上,“没听见我再告诉你一遍,刚才我……”
  林护士敲门进来,“胥主任,拿两张纸。”然後一副刚看见方台台的样子,大惊小怪的叫道:“哟,方姐来啦。”
  方台台看著她,皮笑肉不笑的动了两下嘴角,算是答复。
  胥黎瞟了一眼小林,又嗔怪的看了方台台一眼,方护士想了想,坐下了。
  “胥主任,反正这问题你得给我解决了。”她语带双关的说。
  胥黎清了清嗓子,小林拿了一沓纸,低著头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偷偷往这边瞟了一眼,犹豫著要不要带上门。
  胥黎叫道:“别关门!空气流通!”然後又自言自语般嘀嘀咕咕的说:“又没有什麽见不得人的事儿。”
  方台台斜睨著他,心说甲亢的是你吧。她伸出手指点点桌上的纸,“怎麽解决呀?”
  胥黎愁眉苦脸的,“你能当做没见著我吗?我能不管这事儿吗?”
  “不能。”
  胥黎看著桌上那张纸,“这可费工夫了。”
  方台台不屑的看著他,“别装了。想问什麽赶紧问,我马上就走。”
  胥黎看著自己手掌,“……怎麽样?”
  “没见著。听声音……跟饿了好几天似的。”
  胥黎朝手心里吹了口气,“你没说说什麽……依靠组织依靠人民之类的?”
  “组织是不太可能,人民这不是正依靠著呢吗。”
  胥黎叹了口气,“行行,你走吧。”又叫住她,“哎,把这一拿。”
  他指著桌上那张纸,方台台瞪著他。
  胥黎指指自己的脑袋,“我又不脑瘫。”
  
  苏笏在派出所外头犹豫了半天也没敢进去,他怕被人认出来扣下,资料还没全,拼图最关键的地方还没有出来,而且……枪还没拿回来。
  出租车司机从後视镜里看著他,“您下吗?”
  苏笏摇了摇头,“回吧。去……转河。”
  “转河哪一段啊?”
  “……离三院最近的那一段。”
  其实苏笏也不知道为什麽要去转河,因为找不到或者说不能找陈冼的去向,调查到这里算是进入了僵局。他只是想起来戚维扬临走时候说过的那段话。
  ……他不喜欢河……
  联系到那天晚上他在转河长廊旁的言行举止,苏笏决定冒险去看看,如果还是找不到什麽有价值的线索就去趟四院,反正不能中途放弃。
  他闭上眼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
  
  第九十三章 脱逃
  车开得挺稳,他在车上打了个小盹已经到了。
  苏笏付了钱,顶著出租车司机怀疑的目光下了车,左顾右盼,压低了帽檐。
  看起来长廊里好像没什麽人。
  他想了想,先到附近的书报亭买了一瓶水,晃悠晃悠拿手里往过走。
  苏笏带著帽子,背著一个双肩背包,手中拿著矿泉水,看起来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他蹭著走到长廊边上,那几幅画就挂在那里,玻璃上还落了一层灰。夜里看来神秘诡谲的画面在阳光下却很普通,就是一幅海边的图片,只是用色极重,泛著青绿色的高卷著的波浪似乎能让人听到海咆哮怒吼的声音。为什麽自己那时会觉得是猩红色的呢?难道是看错了?可是戚维扬也说过类似的话呀。
  苏笏有些疑惑,他站在画幅面前,落款龙飞凤舞,极其潦草,他辨认了半天,仿佛其中有一个是“陈”字,但不敢确定。
  真让自己蒙对了?
  他还想再仔细看看,余光却瞥见河对岸左侧小区後门的地方,停著一辆看起来再熟悉不过的米白色的车。
  苏笏心里咯!了一下,几乎能感觉到有针尖在自己後背上刺,也许是他的想象,他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去,打开瓶盖,喝了两口水,掏出手机,假装打电话一样放在自己右脸颊旁,控制著用和来时一样的步履和速度走出长廊。
  重新走到街道上的时候他大大舒了一口气,还没等跳到嗓子眼的心重新掉回肚子里,後面一声喇叭响几乎惊得他跳起来。他不敢回头看,冷汗涔涔而下,只听後面人叫道:“哥们儿,知道三院怎麽走吗?”
  苏笏回过头去,车里一个胖子摇下车窗正问他,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方向,刚说了一句“过那口右拐……”就意识到坏了,脸上没有任何遮蔽,自己正对著那辆车。
  他轻轻侧脸,就看见那辆车门开了。
  苏笏扔掉矿泉水瓶子,掉头就跑,身後传来一阵怒吼:“你小子给我站住!”
  竟然是王景宁的声音。
  他心里哀叹著“完了完了”,脚下却不停,拼命一般向前跑去。他记得附近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向三院,只是要穿过居民楼和一个停车场。这是个下坡,风呼呼的刮在脸上,心脏在胸腔中怦怦的跳动,他一路狂奔而下。
  他冲进三院,一溜烟跑进住院部,门口的大妈拉起了绳子:“没到点呢,再过20分锺。”
  苏笏喘著粗气说:“ICU。”
  大妈放下绳子,叹了口气,“进去吧。”
  苏笏连电梯也没敢坐,直接跑上了楼梯,身後还隐隐传来叹息声。
  他一口气跑到顶楼,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气,喉咙干的像是要裂开一般。
  王景宁应该是追不进来了吧。
  苏笏瘫坐在哪里,像团烂泥,许久才用胳膊撑著坐直了,这才感觉後背坠的慌,慢慢的把包从身上卸下来,放在地上。他闭著眼睛,在墙壁上靠了会儿,觉得好些了才站起身来。
  住院部是三院的最高建筑,他从窗口向外望去,能看到正在修缮施工的地铁口,又堵了一长串车,像方方正正的火柴盒子一样,不那麽齐整的慢慢移动著,挤牙膏一般。
  这个地铁口修了好久了,一直就堵,苏笏想,有急事的人绝对不会从这里走。
  他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这条路是他走惯了的,两旁的店铺、景物都再熟悉不过,仔细看看,好像也没什麽问题,刚才涌上的那股违和感到底是什麽呢?
  苏笏沈吟著。
  
  王景宁气疯了。
  他到底是没追上苏笏,等气喘吁吁的转过弯来,已经看不到这混蛋小子的踪迹,大马路两边都是车,前面又是地铁站,这里没跟上还能找到个屁!
  其他几个人跟著跑过来,看见副局长叉著腰站在路口,就差从鼻子里往外冒烟了。
  正犹豫著要不要上前,王景宁转过身来,黑著脸冷眼把哥几个都打量了一遍,不咸不淡的说:“我老了你们也老了?跑得还没我快?”
  王景宁瞪著他们,站了半天,等气喘匀了才快步往回走,坐在车上还是横眉怒目的,谁都没敢吱声。
  气氛压抑的不行,几个人都在心里暗暗的痛骂苏笏,这几天上班就跟来火葬场似的,大气儿不敢出一个,都是这小子害的。车里安静的只能听见发动机的声音,所有人丧眉耷眼的,以至於听到手机铃声的时候,都没什麽反应。
  王景宁看了看来电显示,脸色稍霁,按下接听键,先打个哈哈:“哎哟,老领导。”
  几个人如蒙大赦。
  
  第九十四章 还是画
  胥黎是医学院特约的外聘讲师,这当然是托他三院副院长爸爸的福,否则就算怎麽青年才俊,以他的资历也不可能轮得到。但是有了这个外聘讲师的光环办起事来就方便得多,且不论日後发表文章晋升职称能沾到多少光,光讲师这一头衔就能让他省去很多事情。学校导师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指使学生干活,还能拥有研究成果的署名权。外聘讲师虽然没有导师的光环这麽好使,让一个两个学生帮自己查查90年到95年整容外科方面的论文还是没有问题的。
  於是胥黎得以整个儿下午坐在办公室里,皱著眉,瘪著嘴,顶著一张解放前苦大仇深的脸凝神发呆,浑身散发著“主任心情不好,生熟人等一概勿近”的气息,折磨著所有神经外科当班的医护人员。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大家都以挑眉眨眼的方式代替了奔走相告,沈默的欢欣雀跃著,可是办公室里像发酵榴莲吞吐著刺激气体一样谋杀快乐的副主任没有动,谁也不敢先走。
  好在胥黎还是很善解人意的,过点十五分锺後看见一张张如丧考妣的脸终於意识到了什麽,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下班了,走吧,走吧。”
  林护士小心翼翼的问:“胥主任,您不走?”
  胥黎点了点头,“嗯,我有事。你们走吧,那什麽,小张”,他叫住科里的实习大夫,“走的时候帮我带上门。”
  确认可以回家後实习医加上护士组合的青年男女们纷纷作鸟兽散,胥黎挠了挠头皮,把放在抽屉里的那本病历复印件拿出来,又看了看,叹口气。
  电话铃响了,是方台台。
  “托你办的事情怎麽样了?”
  “交给几个学生了,查到了给我打电话。我这阵子顾不上这个,要不我把学生的电话告诉你,你跟他们联系。”
  胥黎的声音疲惫,方台台听了出来,她记下学生的手机号,想了想,又有些放心不下:“有什麽事情,需要帮忙……”
  “这你可帮不了……”
  门轻轻的叩响了。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等事情落定了再说吧,我还有点儿事先挂了。”
  胥黎挂掉电话,看著门口,父亲一辈子最看重名声,他不能坐视医院的声誉被人毁损。
  他清了清嗓子,以尽可能威严的声音说道:“请进。”
  
  苏笏从区宣传办出来的时候很灰心,他拿著那卷画儿,低著头走在路上,实在无法相信一个线索就这麽断了。
  转河长廊的装饰是区宣传办操持的,他不敢再拿警官证,假称是画廊的工作人员,想办一次展览,问问画者的事情。
  区宣传办只有一个打扮得很时尚的中年女人,听了苏笏的来意笑得花枝招展,“哎哟,真难得有觉得这画儿好的了。你知道吗?这儿老接电话投诉说长廊的画看著眼晕,让我们赶紧撤掉,正联系著准备换成八荣八耻呢。您是头一个,这艺术家就是眼光不一样。”
  苏笏不知道该怎麽接,用手指节揉了揉印堂,问道:“那……您有他的联系方式麽?”
  女人想了想,“联系方式是没有,但我记得那人就是这个区的,当时是鼓励居民用自己的作品妆点市区环境来著,住哪个小区我得找找,应该有,我记得还给了个什麽红旗之类的……”
  女人打开抽屉,掏出一个小本子,“2004年的时候落成的,04年……04年……哎,有了:惠新里十六号,那片儿是老宅,没电话,你看看吧。”
  他双眼发亮地接过本子,那上面赫然写著:
  陈小姐:惠新里十六号
  苏笏一颗心沈下去,“陈……小姐?”
  女人点点头,“就是她,落款那名字怎麽也看不清楚,姓陈是确定的,取画的时候我应该还见过一次,不过没什麽印象了,好像挺瘦挺高的?”
  如当头泼下一盆凉水,苏笏觉得心都冷了,画画的居然是个女人,这条路又错了。
  女人自顾自的说著:“对了,当时送来了一共四幅,有一幅小点儿,跟我们提前买的画框不太配套,还给人家也不太好,就留下了,您要办展览就拿走吧?”
  那还是一幅关於海的画,这女人对海真有执念。苏笏不便推辞,拿著那幅画儿脚步沈重的走了。
  他抱著这麽大希望的画者居然是个女人,那跟陈冼就没有关系了。想来也是,仅仅是因为戚维扬说过他讨厌河,又嫌那些画刺眼,他就认为画幅也许与案件有关,实在是太冲动太富於联想了,也没想到作画的居然姓陈,真以为找到了突破口,结果还是不行。
  还被王景宁看见了。估计快被自己气死了吧。
  实在不行的话,等明天从四院回来,冒险去趟密云吧。苏笏揉著太阳穴想,那可真是冒险,密云的事情梁鲁泉是知道的,梁鲁泉知道就等於王景宁知道。不过到现在都没有什麽动静是不是也说明这条线索没有实质作用呢?
  洗了澡,躺下却睡不著,他抱著膝盖窝在床上,朝窗外瞟去,突然怔住了。
  那幅自己拿走的画搁在茶几上,在夜色中看起来妖异的红。
  
  第九十五章 出人意料的发展
  晚上十一点锺,三院脑外科手术室外还是一片混乱。所有能到场的专家,脑外科、神经外科、内科,甚至呼吸科的主任都在门口,紧急的商量著对策。
  胥黎送进去的时候身体多处挫伤,头壳有裂痕,意识不清,四肢已无明显反应。“初步怀疑动脉撕裂,有漏血迹象。脊椎硬膜外淤血。好在头壳裂痕并不深大,目前来看没有脑浆溢出的现象。”几位主任在一起讨论手术方案的时候,脑外科医生不经意的说。副院长胥承闵站在一旁,腿软得像棉花一样,还是拼命的作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可是有些颤抖的双手已泄漏出他内心的惶恐与不安。灯光散落在他的头顶,映衬出丝丝缕缕的斑白,坚强如他,此时也只是一个为子女担心的老人罢了。
  呼吸科主任是胥承闵的学生,她示意一旁的副主任医师扶老师坐下,然後看看面前的几位精英:“手术中需要,我们全力配合。”
  神经外科的陈主任和李大夫也在。陈主任点点头:“必须马上手术。”又看了看一旁的胥院长,“手术……还是李大夫来做?”
  胥承闵的企盼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划来划去,最後嘴唇有些颤抖的问道,“老陈,你做行不行?”
  陈主任和李大夫都是一怔,片刻後陈主任点了点头,“行啊。”
  三分锺讨论完毕,由张主任和陈主任一起,同时对胥黎做脑部和胸部的手术,呼吸科鲁主任随时待命。
  鲁在淑坐在老师身旁,轻轻地安慰著:“您放心,都是咱们院最能干的,只要……有一线希望,一定会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胥承闵点点头, “我明白,明白,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的声音有些哆嗦,看了看鲁在淑:“很凶险。”
  鲁在淑不好表态,只是附和著宽了宽老师的心:“好在小胥还年轻,体力好,希望就大一些。”
  胥承闵不再说话,双手握拳夹在腋下,像是用全部气力维持自己的坐姿一般,如老僧入定,屏气凝神。
  
  一大清早起来,苏笏就叫了辆车在市内逛,看到有快递公司的地方下了车,将陈女士那幅古怪的海边图发给了自己在质检部门工作的同学,请她看看纸质和颜料的质地有没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并简短的附了一个发现情况的小说明。尔後他又叫了辆车,径直往四院开去。
  苏笏也不知道来这里是要找些什麽,也许戚维扬在这里的反应也和在转河长廊边一样,只是对心底一些想法的折射而已,并没有什麽确切的关联。他在楼外面走走转转,又打开了转弯处的紧急通道,只觉得紧急通道的楼梯又窄又高,非常不适宜逃生用,其他并没有什麽发现,然而逛来逛去已经引起了几个护士的怀疑,其中一个人很不客气地问到底有什麽事。苏笏只好说要找郑小楠的主治医生,才知道郑小楠早就出院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含含糊糊的随便问了两句,假装不经意地问到上次来时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头发盘成一个圈儿的医生愣了愣,“那不是我的病人。怎麽,你认识?”
   苏笏吸了一口气,皱著眉,他真的不太擅长说谎话:“呃,也不是,就是……总觉得那女的好像在哪儿见过……”
  中央支援地方的医生好奇的看著他:“你以前见过那个……女的?”
  苏笏支支吾吾:“好像……是吧。”
  “什麽时候?”
  苏笏心中益发忐忑,张口结舌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十……十几年前吧。”如果真的有关的话,在戚维扬还是黄彬的时候,应该是十几年前。
  医生善意的笑了笑:“那你估计是记错了。”
  苏笏一楞,面前的中年男人看起来笑得别有深意,为什麽这麽确信?他有些不解。
  中年医生微笑著,朝他点了点头,“您还有别的事吗?”
  苏笏心里七上八下,犹豫了几秒,最终决定赌上一把。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警官证,递了过去:“是这样……我是市局的,在调查多年前的一个案子,上次和我一起来的那个朋友是……证人之一,因为年代久远记忆难免失真,所以想求证一下。”他越说越顺溜,突然领悟到原来挑著说的避重就轻的真话要比刻意编造的谎话说起来容易得多,却一下打了磕巴,接不下去了。
  好在那位医生并不在意,自然也不会知道苏笏心里想的是什麽,他沈思了片刻,有些为难的说:“您看,您要了解情况的话应该一开始就找行政上的人,直接问我们……有点儿不符合程序。”
  苏笏拿不出来符合程序的东西,心中恨极,他咬著牙,皱著眉,板著一张脸,正琢磨著怎麽才能达成察看病患档案的目的,中年医生突然就吐了口:“您看这样行吗,我先带您去找一下病人的主治医生?”
  苏笏喜出望外,一抬头,却看见医生有些紧张的看著他。
  许久以後他才明白,警官证加上一张凶恶的脸,在大多数老实巴交的良民面前都是无往不利的。
  
  第九十六章 接近(上)
  方台台放下电话,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她吃了一惊。本想著和医学院姓马的小孩联系上,也取到了那几篇资料,给胥黎打个电话好让他放心。他虽然看上去一副不耐懒得招惹麻烦的样子,其实还是挺关心戚维扬的。没想到手机关机,等打到医院才知道,胥黎居然出了车祸,而且那麽严重,在三院的ICU病房里,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胥黎还是命大,说是刚好有个患者家属要去买尿盆,因为是外地人不认道儿才跑到东门那边发现的。那边是清一色的寿衣花圈店,又是单行道,对面儿还在修路,晚上根本没有人过去,如果不是赶巧了,估计第二天早上花圈店开业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捎一个一道送来医院停尸房了。
  听林护士说是周二晚上十点五十送来的,方台台回想著,那天自己还打过一个电话催他来著,他在办公室里说是有事。有什麽事能让他一直在医院呆到晚上十点多呢?那天又不是他的夜班,也没有晚间查房一说呀。
  她想不出来。
  有点儿没精打采的打开电脑,不管怎样,还是先把这些资料发给戚维扬吧,那个学生存在移动硬盘上的文件,密密麻麻的一堆,点开两篇就懒得看下去,语言晦涩,文笔欠佳,逻辑匪夷所思,准确地说就是一点儿没看懂,不过她可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问题。
  她给戚维扬的邮箱发了封邮件,把那些文件附上去,文件有点儿大,压缩了还是分了好几次才发出去,想了想,最後一封邮件给他留了句话:胥黎出车祸了,尚在危险期。
  她关上电脑,将头枕在座椅靠背上,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认识胥黎好多年了,一直是损友,平常吵吵闹闹的。这人功利心强,很计较得失,有把握得到的会倾尽全力,没有把握得到的会很快放弃,在他身上绝对看不到什麽理想主义的光环,目的从来只有功成名就。但对朋友,确实没得说,虽然还是会计较自己的得失,但能够帮忙的也一定尽心尽力。
  方台台闭上眼睛,胥黎是个值得交的朋友,这麽多年了,从来只有自己嘲笑他是官迷的,就没说过他一句好话,他每次必然语序前後颠倒的反驳,也不是没损过人,但从来不说挖心窝子的话。这也许就是为什麽他只能站在朋友的立场尽己所能的帮助戚维扬,却从来不能真正劝慰他一样。戚维扬不慨而慷,不激昂,但倔强的像头驴,用层层所谓的礼貌与世故的外壳把自己包裹的像个茧,胥黎却不忍心戳破那层纸糊一般的壳,也自然永远不能解开他的心结。
  而这两个人现在都遇到了些什麽呀!方台台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她咬著嘴唇,忍不住埋怨起老天不公来。
  老天总是喜欢捉弄好人,对於恶人反而忌惮三分。好人之所以称之为好人,自然是人好心好,被人伤害不会太多的责怪别人,也会反省自己,偶尔不小心伤到别人更是痛悔不已,恨不能记一辈子是自己的错,包袱越背越多,自然活得越来越累,越容易出事。恶人呢?被人伤害到就狠狠的踩回去,踩不回去就换个人踩,伤害到别人是自己厉害,心中毫无负担,自然长寿得很。
  什麽世道!
  她叹口气,再次下定了决心,绝对绝对不要做传统意义上的“好人”,琢磨著下午还是要去三院看看胥黎才行。
  
  苏笏的眼光在两个中央支援地方的中年男子脸上扫来扫去,等待著他们的解释。
  陈冼也出院了,主治大夫还是坚持要走组织程序才能看病历,不过鉴於警察同志来一趟不容易,可以先简要介绍一下情况,但是复印病历是绝对不行的。
  苏笏自打第一次见到戚维扬就领教过医生的“轴”,何况现在的自己不可能拿什麽组织程序压人,一味的坚持对自己也没有好处,不如姑妄听之。
  他同意了,这两个人却迟迟不肯开口。
  苏笏在心里默数了十五下,清了清嗓子,“那……是由…请主治的大夫说一下?”
  陈冼的主治大夫姓徐,头发比旁边那位要多些,戴著眼镜,讲话也是慢条斯理,不疾不徐。联想到戚维扬的语速,苏笏猜大概医生都这麽说话。
  徐大夫扶了扶镜框,以一副会诊的口气说道:“那我就介绍一下这个病人入院时的基本情况吧。这个病人入院大概不到半年,按患者家属所述是由於神经官能症引发的癫痫发作,但从临床观察看并不尽然。”
  
  第九十七章 接近(中)
  “不是癫痫?”苏笏想起当日看到的那个咬牙切齿发出撕心裂肺嘶吼声眼神空洞茫然的长发患者。登记簿上的名字也叫陈冼,只是和自己要追查的人性别不同,从几位医生暧昧隐晦的态度中,他心里已有隐隐的猜测。
  “病症的表象是继发性癫痫,但从患者检查的一些数据看,对神经官能症引起的这个说法我们持保留态度,跟患者…家属的观点不太一致,大概也是出於这个原因才选择出院的。”徐大夫寡淡的说,看神情十分不以为然。大概对於自己的诊断被质疑感到不是很愉快。
  “出院?不是转院吗?”
  徐大夫用食指扶了扶要往下滑的眼镜横梁,他鼻梁不高,镜框总往下出溜,“我想您应该对我们医院也有了解,不说全国,至少在咱们这儿,我们医院对於精神系统疾病的治疗是很有口碑的。如果家属不认同,选择出院,我们当然没有阻拦病人的权力,不过再选择一家医院可能难度就比较大了。”他干巴巴的说著,言辞很客气,但字里行间有掩饰不住的自负之气。
  事关医生的骄傲,苏笏不好表态。他想起戚维扬以前说过的话,现学现卖:“您说的神经官能症就是指实际上没有病,但是因为精神上认为有病,所以在身体上表现出来了?”
  徐大夫满面笑容的说:“你很有悟性。”
  苏笏轻轻咳嗽了一下,不是他有悟性,只是他认识一个医生,或者说,自以为认识。想到这里,他觉得胃里像堵了一般,有些难受,忙又问道:“那麽实际上咱们医院的诊断是什麽?”
  “我们认为就是精神运动性发作的继发性癫痫,也就是说,患者是有器质性病变的,而不是单纯由神经官能症造成的癫痫表象。”
  好拗口。苏笏眨眨眼,消化了半分锺,“您的意思是说,这个病人实际上确实是……癫痫病,不是家属认为的……”他不好表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由於这里引起的……精神障碍?”
  两个中央支援地方一起点头,看起来十分欣慰。
  “但是家属不认同?”
  徐大夫点了点头,“我们给他看了脑电地形图、动态脑电图监测,也指出需要进一步给患者作脑部CT,并测量ATP相关参数,但是家属不同意。”
  “不同意?”
  “对,非常顽固,事实上,当他发现我们按照继发性癫痫来治疗的时候简直怒火万丈。”
  “不可理喻。”郑小楠的主治医生喃喃自语。
  “患者家属也是学医的?”
  “他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职业,我们询问的时候也避而不答,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他坚持应该用中药来治疗。我们不同意,认为应该尽快手术,他极其固执,最後带著患者一走了之。”
  苏笏不太理解,来治病难道不都是为了治好吗?不过如果病人家属也是医生的话,也许……涉及职业尊严?
  当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时,徐大夫却摇了摇头:“我想并不尽然。”
  苏笏看著他,这个中年男人看起来有几分犹豫,一直在斟酌著,过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抿著嘴唇:“我们的考虑主要出於这几个方面:首先癫痫的产生与神经元的异常放电有关。继发性癫痫产生目前来看主要是由於一些脑部病损和代谢障碍,比如先天性疾病、高热惊厥後遗症、外伤、感染、中毒、营养代谢性疾病等等。精神运动性发作主要表现为突然的意识模糊,有不规则及不协调动作,轻微的比如吮吸、咀嚼、寻找、叫喊、奔跑、 挣扎之类。病人的举动盲目而有冲动性,发作持续数小时,有时长达数天,而且对发作经过毫无记忆……”
  苏笏示意他停一下,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可以吗?”
  得到徐大夫的首肯後,他打开本子简短的记了几句话,又抬起头来示意可以继续了。
  “……患者有意识障碍,易产生错觉,幻觉,还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
  苏笏想起那天自己和戚维扬听到的:“比如说……大虫子?”
  “对。病人一直在说床脚有个巨大的翻著白肚皮的虫子,还发出咕咕的声音,然後歇斯底里,这是典型的幻觉。严重的会产生病理性激情,可能会有一些冲动行为。”
  苏笏眯起了眼睛,“冲动行为?有没有可能是……犯罪行为?”
  徐大夫思考了一下,“严格的说,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这个人是什麽时候出院的?”
  “大概是半个月以前吧,”徐大夫打开抽屉,翻了翻本子,“具体时间是9月7日。”
  出院时间在第一次发现尸体之後,对不上。
  “医院管得严格吗?有没有可能偷跑出去?”
  徐医生摇了摇头,“不可能,您也看到了,这里有很多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危险性病人,楼道间和特护病房外都有铁栏,不可能跑出去。”
  也许不是这个人,苏笏想,他看了看眼镜男子,“您认为还有这个原因?”这个原因似乎不足以让人拒绝治疗。
  徐大夫呼出一口气,“除了器质性病变和代谢障碍会导致癫痫以外,影响因素还有可能是遗传,视、听、嗅、味觉,内分泌改变和……性腺功能的改变。”
  苏笏睁大了眼睛。
  “後者……在我们的临床观察中已经得到证实。”
  苏笏倒吸了一口凉气,“您的意思是说,陈冼……是做过变性手术的?”
  “而且手术不是很成功。”徐大夫斩钉截铁的说,看到苏笏的眼神,他又补充道:“事实上,我们认为患者的继发性癫痫原因之一就是不成功的手术,但是这一点,患者家属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诊断不同,治疗方法就不同,他不同意,我们也无能为力。”
   “依您的判断,他的手术有多长时间了?”
  “这个不太好判断,我觉得时间应该不短了。”
  苏笏试探著问:“有十多年吗?”
  徐大夫皱著眉,“说不准,有可能。”
  男人,诊所医生的妻子,重病,来北京治病,都对上了。看来这个陈冼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游戏厅店主。
  可惜作案时间对不上。不管怎样,他应该也是一个关系人,应该能够提供得到有用的信息。苏笏想。
  “他们留地址了吗?”
  徐医生苦笑。
  苏笏一怔:“就诊的时候不留地址吗?”
  “留了。但是联系不上。”
  苏笏看著他。
  郑小楠的主治医生补充道:“我们发现陈冼收拾的时候落下了一本书,跟他联系了一下……其实主要还是希望他能够同意治疗方案,没想到号码是空号,地址好像也是假的……不过,也可以理解吧。这种事情,大概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苏笏转了转眼珠,“那本书能给我吗?”
  “没问题,我们留著也没用。”徐大夫痛快地说。
  临走的时候苏笏又再确认了一次,“陈冼是9月7日出院的,确定吗?”
  徐大夫点了点头,郑小楠的主治大夫也附和道:“是那一天,我记得的,那一天郑小楠出院,一直陪著她的那个男孩来接她走的。”
  
  第九十八章 接近(下)
  王景宁冷静的听完陈锋的汇报,眯起了眼睛看著面前摊开的晦涩难懂的资料。隔行如隔山,他是一点儿也看不懂这些什麽内分泌什麽转化什麽排异之类的东西,不过没有关系,这些学术分析大可以交给吕大夫,目前他最需要考虑的,是这个案子的走向,自己是不是有什麽地方的判断出现了误差?
  两个小时以前,网管的人打电话来说,监测到戚维扬的网络邮箱有人登录,IP地址在北京城区,是个注册过的网吧。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用店里的设备打印了几份资料,那些资料现在正摆在他面前。店里还复印了来人的身份证,的确是戚维扬。
  王景宁轻轻的用手指点著面前的纸张,沈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看著陈锋:“你怎麽看?”
  陈锋一愣,随即答道:“我觉得他应该是住在附近,现在已经安排那一带的片警对小旅馆挨个排查了,应该不久就有消息。”
  王景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的做法没错,但我不是问这个,我在问你对这个案子、这个人的看法。”
  陈锋眨眨眼,“这个……戚维扬,或者说黄彬,有重大嫌疑啊。”
  “然後呢?你对这个案子有没有什麽别的看法?”
  陈锋有些犹豫。王景宁看了出来,“没关系,想到什麽说什麽。”
  “我觉著吧……”小陈同志一阵紧张,天津卫普通话不自觉就出来了:“咱们一直以来都认为那个学生的案件和之前的案件是一起的,推断的原因就是发现学生的地方和第二名受害人陈尸现场仅邻一条街。但是在发现刘斌之後,这个观点立刻有了改变,不仅因为江帆案的犯罪人刘斌否认他是另外两起案件的凶手,而且江帆案的整个手法都和另两起案件不同,比较类似冲动性犯罪,不像是有计划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咱们也同意了学生案和开膛案其实是不搭界的。但是有一点我一直不明白,刘斌承认,也有人证物证表明,他的的犯案现场是在太平路,而且也否认了是他将江帆运到了另一条街、即翠林小区旁边的那条路上。那麽,又是谁把江帆运过去的呢?运过去的这个人是出於什麽目的,什麽考量呢?又为什麽没有报警呢?”
  王景宁看著他,点了点头,“继续说。”
  陈锋有点儿兴奋,上牙不自觉地在下唇摩擦著:“所以我想,当然只是我的猜测,有没有这个可能,咱们一开始认为两个案子是同一个案犯作的是错的,後来认为两个案子没有关系又矫枉过正了……”
  他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突然停了下来观察王景宁的反应。
  王景宁没反应,自动屏蔽了那个词,示意他继续。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假设,什麽人会在发现活著的受害人时不报警?当然有可能是道德沦丧,怕沾惹麻烦,所以一走了之。但是江帆案的那个时间正是深夜,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抛尸的作案人发现了他呢?作案人也许想救他,於是打算送他上医院,然後又害怕自己的行为败露,於是在一个可能人迹较多的地方把他放了下来?”
  王景宁沈思著,挑起了眉毛,陈锋不靠谱的後半段推测倒是给了他另一个灵感,一个很关键的连接多年前案件的环扣。
  “有一定的道理,也很大胆,不过你的观点有一个疏漏之处,”王景宁慢慢的说,“一个会把活著的受害人冻进冰柜的犯罪者,为什麽会愿意救一个路边的人?更不要说把他搬上自己的车了?”
  陈锋有些气馁,咬著下唇,头低了下来。
  王景宁笑了笑,这个下属是激情派的,办案看中结果而非过程,所以得意了兴高采烈,失意了沮丧万分,完全是古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反面典型写照,跟苏笏那种只在乎办案的人全然不同,需要鼓励。想起苏笏,他又是一阵头痛,伸手按了按。
  “其实对你前半段的推理我很认同,即另一个作案人发现了江帆这件事,所以他没有报警。但是对於他采取将受害人运走这件事我有不同看法,他不是要救他,他是想把这个奄奄一息的人顺道带走,继续完成他的‘作品’,但是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使得他放弃了原有的目的。”
  陈锋抬起头来。
  “这件事是什麽,我们可以来探讨一下。你是否还记得第一案发现场和江帆被发现的第二现场有什麽区别?”
  陈锋琢磨著:“杏林路那边人要比太平路多,也繁华些。”
  “还有呢?”
  陈锋想不起来:“建筑?”
  “你要记得,发案时是夜晚,太平路没有灯,而杏林路,发现江帆的那个路口,晚上是有路灯的。”
  陈锋看向王景宁,“他看到了什麽?”
  “对。他看到了什麽呢?使他放弃了原来的想法?你记不记得江帆说他听到的‘像…放了’之类的话?”
  陈锋点了点头。
  “灯光下,作案人发现什麽像什麽呢?你现在有没有印象?”
  陈锋回想著,恍然大悟,“是……”
  王景宁微微笑了笑,“拿上那卷档案,我们去医院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那边一直有布控吧?”
  “自从上次那件事後就一直安排了人手,好像那主治大夫出了车祸,住院部乱糟糟的,昨天周锦还说那姓林的小孩想转院来著。”
  王景宁没有回答,他率先走出门去,又回头看了看下属,文不对题地说到:“其实,我并不认为戚维扬有犯案嫌疑,尤其在这起案件中,我要找到他只是因为在他身上隐藏了很多关键的谜题,也许能够破解整个谜团,毕竟,戚维扬并没有车,而且,我不能想像一个计划这麽缜密的凶手会自寻死路堂而皇之的在网吧留下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
  “也许他只是疏忽了?”
  “你会有这种疏忽吗?这不同於江帆的案子,作案人一开始就在挑衅,他认为这只是个游戏,他会在明知自己的嫌疑重大的情况下暴露行踪吗?”
  “那您怎麽看?”
  “我不知道,不过,我猜,如果他不是问心无愧,就是想让我们……或者说,他并没有判断到变化的别人……找到他,也许兼而有之。”王景宁叹了口气。
  
  
  第九十九章 寻找答案
  那场可怕的灾厄过去已经两个多月了。江帆的情况在好转,他的脸上慢慢的开始有笑容,虽然只是淡淡的,但仔细看还是能够捕捉得到,他的眼神渐渐的放松起来,看人的时候不再是满眼的惊恐,他的举止柔和了,手指不再僵硬,虽然突然有人走近的时候他还是会浑身绷紧,但已经学会控制那份恐惧。这些变化林鑫都看在眼里,他有些许的释怀,然而也注意到,江帆头顶的那块乌云并没有散去:他的笑容转瞬即逝,他开始在意别人的反应,如果和他在一起的人稍微有些不耐,或是因疲乏而导致的粗声大气,他立刻噤声,变得沈默起来,低著头,捏紧了拳头,仿佛错的人都是他一样。至於他的恐惧,更是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是以前的江帆不会有的举动,胆战心惊,谨小慎微,仿佛……仿佛害怕自己被人嫌弃一般。而且依赖性强,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一样,有两天林鑫因为考试没有去医院,去的时候发现他几乎什麽都没有吃,也不再尝试著磕磕绊绊的说话,直到持续在医院陪了两个休息日才好些。
  林鑫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现在的情况,他想起那个说话斯斯文文,关键时刻却敢对警察局长大吼大叫的医生,如果他在,应该能告诉自己怎麽办吧,可是那个人却很久没有来了。不仅如此,来的还是两个很不受欢迎的警察。
  王景宁一眼就看出来这个黑著眼圈一脸防范之色的男孩不怎麽欢迎他们,他倒不以为忤,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後看向坐在床上的江帆,江帆很警戒的瞪著他,王景宁并没有给他留下什麽太好的印象。
  王景宁看看陈锋:“怎麽样?”
  陈锋眯著眼睛:“好像是有点儿……”
  王景宁对林鑫招了招手,林鑫满腹犹疑的走了过去,看著他们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然後又从里面抽出一张纸。他看了一眼纸上的人像,一怔。
  王景宁问:“像吗?”
  林鑫回身看了看江帆,又仔细看看纸,摇了摇头,“乍看是有点儿像,但细看不像。有什麽关系吗?”
  “有。”
  这说明王景宁他们的大方向错了。
  戚维扬…或是黄彬并不是嫌疑人,也不仅仅是一个凑巧卷入这件案子的相关人士,他是联系事隔十多年相距两地案件的纽带,是十多年前青岛少年失踪案中目前唯一找到的幸存者,也是现在抛尸案中与唯一有关的活口有某种联系的人──如果自己的判断没有失误的话。
  青岛失踪案中的少年大多存在性取向方面的问题,从青岛地区片警梁鲁泉提供的信息里可以推测出,肖同亮与黄彬,即现在的戚维扬很有可能也有同样的倾向。北京的抛尸案中,两个年轻的受害人都是从事特种职业的,也极有可能存在这方面的情况。按存在性取向问题人员的数量和相近年龄为归口统计,确定失踪的有七人,七人失踪的时间段集中在92年3月至94年3月,最後报案失踪的就是黄彬,考虑到其家庭因素,他的失踪时间应该和肖同亮一样是在93年7月,这样时间跨度集中在1年半内。黄彬的失踪为这桩悬案画上了一个休止符,此後青岛再没有出现类似的案件。事隔十六年,这个凶手又出现了,而这次他可能放过的唯一一人是长相肖似当年黄彬的江帆。
  这个跨度达十七年的案子,暂停和重新开始都与黄彬有关。是什麽关系呢?
  王景宁揉揉酸胀的额头,看著林鑫:“我想问你朋友几个问题。”
  林鑫不是很赞成,他能感觉到江帆对这个人的抵触,“作案人不是都找到了吗?何必再折磨他一次?”
  王景宁看看陈锋,示意让他关上门,“跟作案人无关。”他踏前两步,林鑫敌不过他的气势,下意识的就让开了。
  “我记得你说过有一天晚上什麽人来过这个病房,你还记得那天的情形吗?”
  江帆咬住了下唇,他还记得自己的恐惧,那撕心裂肺的叫声,干涩到疼痛的喉咙,痛到几乎不能呼吸的肋骨。他用力捏住自己的臂膀,看向林鑫,後者走上前来。
  王景宁沈声说:“也许他会再来。”
  江帆瞪大了眼睛,林鑫颤声问道:“你什麽意思?不是找到那个……混蛋了吗?”
  王景宁没有看他,看向他身後的江帆:“伤害你的罪犯已经在警方的控制中,没错。但我们现在担心晚上来窥探你的,可能是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远比刘斌之流要残忍危险得多。”
  
  第一百章 近在咫尺
  江帆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恐惧,他惊慌失措的目光从林鑫到王景宁到陈锋挨个儿扫过一遍,又回转了过来,瞪著一双鹿般的眼睛求救似地看著朋友。
  林鑫不忍,他看看王景宁,斟酌著慢吞吞地说:“事情都过去这麽久了……”
  王景宁不赞同的翻了他一眼,“还是由他来说吧,毕竟他才是当事人,你不可能事事都替他出头。”
  这样的关系不正常,副局长想著,还是把最後一句话咽了回去。
  王景宁的态度很坚决,他就站在那里,很有耐心的等待著。
  江帆看著他的眼睛,面无表情的伸直了手臂指向门口的方向:“晚上……醒了……门开著……站在那里……动…动了……”
  王景宁走到门口,病房的门是两扇合页,扶手是钢制的,没有锁,“开的是哪扇?”
  江帆的手指朝左边撇了撇。
  右扇门,王景宁想,他走到房间外面,伸手关上了门。门是向走廊的方向开的。
  他推开门走进来,沈吟著:“你说你看见他朝里面移动?”
  “……动了……叫……人来了…不见…”
  王景宁摆弄著那扇门,有些奇怪,如果江帆能从床上看到走廊上那个窥探者在移动,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任何遮蔽物,那就意味著右扇门几乎开到快到墙壁的地步。有这个必要吗?如果要往里看打开一条缝不就行了?还是当时这个人已经准备再次犯案,却因为江帆叫声引来的医护人员而匆匆离开了?
  王景宁看看陈锋,“我们出去看看。”
  他走到门口,又回转身来,“听说你们考虑转院?”
  林鑫一愣,“就是觉得这里不是很方便,人来人往的,胥大夫又出了车祸,想著……”他转头看看江帆,“……想著要不转回去?”
  江帆没有回答。
  王景宁转了转眼珠,“我觉得可以,最好立刻就办,不过我们要安插人,全天24小时陪同,”又对陈锋说:“你来,让周锦回去。”
  他推开门出去,陈锋跟在他身後问道:“您是觉得……”
  王景宁头也不回:“有点儿古怪。”
  他们绕著医院走了一圈儿。三院有东、南、西三个门,西门和南门繁华些,西门出来向北是戚维扬住的跃云轩小区,南门出来对著大马路,走两步就是地铁站,人山人海,基本属於全市最拥堵路段。东门出来是一个由北向南的单行道,街道两边都是寿衣花圈店,路北口正在修缮中。北边没有门,是由西向东的单行道,王景宁他们绕过去看了看,医院东北口是停车场,地面是外来车位,地下是医院内部车位,有两架电梯分别通往急诊楼和住院部。
  王景宁若有所思,嘱咐陈锋从包里掏出纸笔,把医院的平面图画了下来,然後又进到三院里面整体看了看构造,以前竟都没有往这方面留心过:三院的楼据说是按照什麽欧洲著名建筑大师的巨作设计的,住院部和急诊楼各呈半圆状分布南北,除了西门留了个进出的口外可以说画了一个圆,江帆住的神经外科所在的侧楼在建筑构造上既不属於急诊楼,也不属於住院部,样子怪里怪气,真要说的话像是个尖儿冲下的直角,直角圆心连著住院部的一侧,神经外科就在那个尖儿上。
  王景宁坐在住院部西面那个小花园的花坛上,接过陈锋画的从美学角度看毫无可取之处的图来,扑嗤一乐。陈锋红了脸,挠了挠头皮,“我小时候美术课一直不太好。”
  王景宁对此没有作出评论,他仔细看了看,问道:“你觉不觉得什麽地方不对劲儿?”
  陈锋把图翻来倒去的看了看,“这楼也太难看了吧,侧楼是个‘人’字,急诊楼和住院部合成一个圆,您看这倒过来像不像个囚犯的‘囚’字?”
  王景宁瞟了他一眼,心说你小子想象力还挺强,陈锋闭嘴噤了声。
  王景宁思索著,突然说:“你记不记得那个出车祸的胥大夫在江帆说病房有人闯入的第二天曾经说过,神经外科住院部这个门只能通过西门进来,而西门晚上是有保安的,所以他当时坚持认为有人闯入不是医院的失职?”
  陈锋钦佩领导的记忆力之余,使劲儿想了想,好像是有这麽回事儿,那个小眼睛横眉竖目的大夫当时一个劲儿嚷嚷西门晚上有保安,而医护人员根本没有治安义务,“不过当时他们也承认住院部侧楼的门没有锁啊?”
  王景宁点了点头,“没错。但是从这个门进来势必要经过西门,而保安坚持说那个时间他没有见到可疑的人进来。”
  “医院的保安不可能那麽仔细吧?再说那个人也有可能是从别的门进来的。”陈锋被医院保安拦过,对他们工作评价不高。
  “是有可能从南门,甚至东门进来。问题是,不管从哪个门进来,如果从侧楼西面的这个门进,都会被保安看到,当然,也存在保安没注意为了逃避责任说谎的可能。而另一方面,如果是从侧楼东面进,势必要经过护士办公室,护士们是不休息的,她们肯定会发现有奇怪的人过来,除非……”
  “除非这个人不奇怪。”陈锋站了起来,“您是说,也许这个来窥探的人是医院内部的?”
  “是有这个可能性。”
  王景宁说完,也站了起来,因为他发现有一个女人正急急往这边奔来,而这个女人,他们俩都认识,陈锋更是瑟缩了一下。
  方台台径直跑到他们面前,平视著王景宁说:“你们是警察吧,我要提供一个情况。”不等两人回复,她紧接著说:“我怀疑有人篡改医生处方和医疗记录。”
  王景宁“呵”了一声,“越来越有意思了。”






101-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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