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含泪的情人节
身为南汇分局重案组办公室隔壁的扫黄组干警，小马的内心不是不怨怼的。想当初看了重案组的警员们风风光光，自己只能深夜在不良场合流连。后来来了一个滕宁，万分敬仰地对自己表达了对扫黄大业的憧憬，自己也算是带了师弟，好好地扫了几次黄，可惜不到一个月，滕警官就被冯崖纳入麾下。
小马在扫黄组虽然也混得风声水起，可再能干，也不会有什么省局的领导亲自前来表彰，黄扫得越多，不就越能证明K市的市面有待清理吗？
今天市情人节，小马没情人，又看了重案组的表彰大会，心情悲愤，干脆领着没情人的一干干警穿着便衣前来扫扫，顺便整治一下情人节不好好在家陪老婆，跑出来乱搞的倒霉蛋儿，哪知道，已进入单行道的包厢区，便听见一个男人凄厉的惨叫。
小马一开门，一个男孩子便倒在自己身上，扶正了一看，好好一张脸上印着个清清楚楚的手印子，更另人惊讶的是，男孩见了自己就好像见了亲人，抓住自己就叫，“小马！快点救我！”
王总听许桥一叫，以为这不过是许桥的朋友，蛮横地一指，“识相的就赶快给我出去！这小子老子今晚玩定了！”
小马一听，喝！还真是业务对口啊！伸手掏出警徽，“不好意思，警察！”
经理立即睁大眼睛，几个男孩子都躲到包厢的角落，那个王总一愣，口气立刻一变，“警察好啊！”指着许桥说，“这个出来卖的踢伤了我的朋友，我正好报警了！”
许桥紧接着说道，“人是我踢的，可这位先生抓着我的手摸我的脸，还说要买我。也是他们先动手打人的，三个打我一个！”
小马看看这男孩，又看看猪头以及一站一倒的两个男人，一挥手，“都跟我走一趟吧！”
王总立刻急了，“是我先报案的！”
身后有警员说，“报案也要到警局记录。”
“这……那我不报案了。”王总又说。
小马拉着许桥率先出去，“晚了！”
也没看别的地方，小马带着人直接将包厢里的人都带回了警局。
南汇分局许桥是没少来，但是以这种形象、因为这个缘由来，这两年还是第一次。一进警局大门，许桥就有些后悔，这里毕竟是冯崖工作的地方，要是有什么事情，那多不好，自己也再难抬起头来了。许桥小嘴一憋，可是对的就是对的，我没错！许桥对自己说。
经过重案组的大门，许桥瞥了一眼，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接着就拐进了治安组的办公室，扫黄组的区域自己以前倒是很熟的，如今又坐在这里，多少有些不适应。
警员们将人分开，一个一个问了，小马一综合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服务生被老板看上了是挺无辜的，不过那人口口声声这男孩出来卖过，刚才他又认识自己，保不齐就是真的。现在从良，哪是那么好从的？
带过来的MB是刚开始跟客人喝酒，还没卖，也就算了。实质性的问题就是许桥和王总双方动手的问题。王总的人口口声声自己被踢废了，要许桥包赔，担负刑事责任，小马三言两语劝说未果，干脆拿出了MB的口供。
“这是人家的自卫行为，有了口供，男孩再去验个伤，证据都立得住，你告也没用！”小马说，“再说，你是意欲猥亵他人才遭受的反击，你确定愿意将这个公之于众？说你猥亵男孩子？”
小马的几句话之后，那男人便不说话了。王总一直在一旁强调自己是K市知名企业的老总，每年纳税多少多少，认识哪个副市长和哪个秘书，骂骂咧咧地让小马听了就头疼。
另一个警员笑道，“这么说您是王总了？”
王总哼了一声，心说知道就好。
那警员接着说，“这也算是个大新闻了，不如赶快让警务新闻的记者过来，社会知名的王总居然要嫖男孩子，还强迫，不知道该怎么轰动呢！”
王总脸色一变，不再说话。
一会儿，许桥被人从里间带出来，王总一见便起身指着许桥的鼻子骂，“你个贱人！一个出来卖的还摆谱！”
许桥也是一肚子气，大声喊回去，“你TM的才是出来卖的呢！”
“你！”
“哦，不对！”许桥上一眼下一眼地溜着王总的肥猪身材，“就你这样的，白给人家都不要！你连卖的资格都没有！你想卖，还的倒找别人钱呢！”
王总气得眼睛圆睁，“你个贱人！知道你嘴巴好使！上次吸得我那个痛快！你这次跑了没关系，我让整个K市都知道你是个卖的，你等着！”
许桥也满脸通红，刚想骂回去，只听一个声音说，“怎么回事？”
许桥浑身一震，愣是没敢回头。小马等人一看，是刚参加完庆功宴回来的冯崖，一身整齐的制服，级别和警号在胸前闪闪发亮。
冯崖从大门进来的时候，本来还有些醉意，忽然好像听到了许桥的声音。到治安组一看，许桥穿着个服务员的衣服，正在跟个胖男人对骂，声势倒是不小，可一听到什么卖不卖的，冯崖脸色就沉了下来。
王总一见一个正经的警察出现了，连忙上前讨说法，“你是领导吧！我跟你说，这就是个出来卖的，还想着法子装正经，把我的朋友都给踢废了，你……”
冯崖没管王总，冲着许桥说，“转过来！”
许桥握紧了拳头，犹豫一阵没动，和别人叫嚣着这么久都硬气着，这会儿眼睛倒是湿了。
“我让你转过来！”冯崖一声大吼，许桥颤巍巍转过来，飞快地看了一眼冯崖，又垂下眼帘。
王总来劲儿了，“看！就是这副狐媚样子！当年我在他身上可没少砸钱！一夜一夜的浪叫可来劲儿了，现在给我装正经……”
冯崖越听，脸色越沉，许桥就干脆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小马见状，拿着案卷上前，冯崖一目十行地看了，又瞪着许桥，“你怎么会在单行道？”
“我……小方让我替班……”许桥小声说。
“看着我说！”冯崖吼道。
许桥缓缓抬起头，看着冯崖的眼睛，“小方要我替班，我就去了。没别的，只是服务生。”
“呸！”王总叫道，“你就是个卖的！”
许桥忽见冯崖脸色一变，自己心里也是一颤，眼泪唰地就掉下来了。
只见冯崖上前一把捏住许桥的下颌，看了看，“谁打的？”
许桥眨眨眼睛，想看清楚冯崖，但泪水总是会涌出来，模糊双眼。
一屋子人正僵持着，忽听张米笑着进来，一把拉过许桥，给他擦眼泪，“小桥，大过节的，你这是怎么了？让你哥欺负了？”张米手摸过许桥脸上的指印，眼里闪过不悦，“走！到姐那里去，我们这位组长一会儿就气消了，刚刚喝过酒的！”
许桥低着头，流着眼泪被张米拉了出去，治安组连警员带王总一干人等，都有些惊讶。小马这才想起来这孩子是谁，话说当年还是自己领着人家找到冯崖的呢！
张米带着许桥到冯崖的办公室坐下，倒了杯水，“小桥，发生了什么事？”
许桥向来喜欢张米，明明自己没有错，却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眼睛一眨，又有泪珠掉了下来。
张米安抚地拍拍许桥的肩膀，“那我先出去，一会儿组长就回来了。”
许桥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刚才只看了一眼，就已经把冯崖穿着警服的样子印在脑子里了。黑亮的皮鞋，笔直的裤线，利整的上衣，扣子亮亮的，肩章整齐，警号旁边别着个奖章，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他说过的三等功奖章。配上那个身材、那张脸，真是帅！
可是自己……许桥心里一疼，穿着酒吧服务生的衣服，被人家指着鼻子骂是出来卖的，还被说以前伺候人家伺候得怎么怎么好。许桥抽抽鼻子，是啊，就算这次自己不是卖的，但终究也是卖过，就像那个肥猪说的，卖了一次，一辈子都是卖的。这次还闹到冯崖的警察局里，连自己都觉得丢人，冯崖以后会怎么想？怎么看？
那么好的一个人，配自己真是亏了，要不是自己死缠乱打不放手，冯崖也不会在那里被人侮辱，那个男人能受得了听人家说自己情人以前在床上怎样，何况今天还是情人节。
许桥越想越难过，抱着自己弯下腰。
冯崖处理好治安组那边的事情回来，阴沉着脸，只觉得满腔的怒火不知道该向谁发泄。走进重案组大门，张米指了指办公室，冯崖知道，许桥就在里面。
一步步走过去，在门前停住，冯崖深吸了几口气，忽然不想推门进去。好好的一天居然碰上这样的事儿，真TM倒霉！在小马那里看了案卷，知道许桥只是去替个班就碰上麻烦，许桥没错，可听着那个胖子一字一句地详细描述之前的经历，证明许桥是个MB，心里的火一拱一拱往上蹿。
他亲吻过的地方，那个猪头也亲过；他进去过的天堂，别人也进去过；许桥搂着自己的手臂也搂过别人，夹紧自己的双腿也夹过别人。这事情想想就能把人气疯！
冯崖抬眼，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里面的许桥，小孩紧紧地抱着自己，好像是要自己给自己温暖一样。眼泪一双一对儿地往下掉，散落的头发遮住了泪眼，却遮不住脸上被人打的指印。冯崖看着，心头一酸，这不是别人，是许桥。是曾在自己面前刁蛮跋扈的许桥，是努力上进想着帮助别人的许桥，是在自己怀里羞怯欣喜的许桥。
那些混蛋，早就被许桥自己踩在脚底下、丢到身后了。现在的这个，是我的。冯崖心想，是个连身体带思想都留着我的印迹的可怜小孩。现在这个小孩挨欺负了，正可怜兮兮地哭。
冯崖叹了口气，只觉得许桥的眼泪一双一双滚烫地掉在自己心上，不觉推门进去，坐到许桥身前。
捏了捏许桥的肩膀，说，“咱们回家。”
许桥低着头跟着冯崖出去，在门口打了车，一路无话。许桥坐在后座的一角，下意识地远离冯崖的位置，冯崖想伸手摸摸他倔强的头发，抬起手，又放下来。
到了小区，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上楼，进屋。
“去坐着。”冯崖碰了碰许桥，许桥身子一颤，坐到沙发上。
冯崖在许桥对面坐了一会儿，许桥几乎能感受到他射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可冯崖终究什么也没说，终于叹了口气，起身又开门出去。
冯崖在眼前的时候，许桥不敢抬头，冯崖起身走了，许桥抬头看过去，一个笔挺宽阔的背影被门掩在门外，一声门响就好像响在许桥心上。
许桥看着家门，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就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