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色渐渐的冷了，尤其夜晚的乡间。
李乐优将油倒进锅当中晕开，闻一闻，不禁感叹，这优质的橄榄油没有一丝的油烟，跟家乡的果然不同。
将土豆和青椒切成丝状，旁边更是搁了一堆的红辣椒。
可惜没有中国的调料，酱油啊料酒什么的，只能用白葡萄酒和大麦醋来代替。
天天喝土豆汤、鲜榨果汁，吃蔬菜水果色拉，再了不起就是中餐给配上几片熏肉，要么隔个一两天，来块一丁点大的蛋糕，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那个罗伯特先生，亏他刚开始，还觉得这人笑容如此的灿烂，那么随和，虽然语言不通，从那满面的笑容来说，他们应该相处融洽。
如果老约瑟夫是来毁灭他的，那么罗伯特先生绝对是来拯救他的。
然而，恰恰相反，事实证明了罗伯特先生正是那个来毁灭他的人。
整整一个月啊，他又瘦了……
天天被果汁清肠着，被没有油盐的蔬菜色拉折磨着，吃的那叫一个清淡啊。
虽然Dievl跟他吃的不一样，但天天炸薯条、炸鱼、煮土豆、牛排之类的，脸上一天比一天阴郁，看来吃的也很反胃。
至少在这一点上，他们达成了共识。
然而或许正是因为这样，Dievl看他的眼光，从最初的淡漠，到现在极度憎恶，英国菜功不可没。
他原本就不胖啊，而且胃口很好的，什么都爱吃，不过他最喜欢还是吃辣的。
每晚都做梦，梦到自己跟红帝那些同事们，下班之后一起吃宵夜的情形。
水煮鱼、辣子鸡、酸辣土豆丝……再配上冰镇的啤酒，那滋味——
然后他就醒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偷偷溜到厨房，李乐优将红辣椒扔进锅里爆炒，顿时整个厨房间飘起来辣椒的香味。
鼻子呛呛的，感觉好舒服。
再闻闻那瓶应该象是醋的东西，倒进锅里，顿时那酸辣的味道飘散开来……又加了一点水，看着土豆丝拌着红辣椒，心都暖洋洋的，嘴里口水已经泛滥成灾了。
“嗯哼！”门口蓦然传来一声轻哼。
李乐优拿着锅铲正准备将青椒扔下去翻炒，闻得这声轻哼，吓得全身一僵。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转头，却看见Dievl正站在门边，冷冷的瞪着他。
呃……
“你在做什么？”
李乐优微迟疑，再转回头，看见土豆丝再烧就烂了，慌忙将青椒扔进去翻炒。
“我在做酸辣土豆丝……”
“我看到了，三更半夜不睡觉，弄的满屋子油烟。我记得温先生并没有让你学厨艺，而且你也永远不需要学。”
下一刻，声音已经身旁几乎是耳边响起了。
李乐优忍不住往旁边退开一点点，长睫微垂，依旧望着手里的锅铲。
闻着这香味，Dievl也沉默了，目光盯着锅里的那美味不放。
李乐优将火关掉，拿起锅子将土豆丝装盘。
刚将锅子拿到洗碗槽去冲洗，却见Dievl已经端起那盘土豆丝，又从碗柜里拿了刀叉和调羹，施施然往餐室走去了。
他瞪大了眼，突然意识到什么，扔下锅子不管，两三步抢进餐室。
果然，Dievl已经坐在最近的餐位吃了起来。
“你辣椒也放得太多了，辣死我了——”
李乐优张口结舌，好半晌才道：“这是我的……”
Dievl却瞄了他一眼，竟然笑了。
“你的？如果让罗伯特知道，你背着他半夜三更加餐，会有什么下场？！不要告诉我，你一直以为罗伯特只是个厨师？他是营养专家，是专门用膳食摆配调节人体机能的。温先生特意请来，为你做全部调理。这一个月下来，你气色看起来好多了，脸上的痘痘也没有象以前那样恐怖了……还有，你的脸都这样了，竟然还想吃辣的，你故意的么？！”
李乐优缓缓摸上自己的脸，确实最近照镜子时，感觉脸上比以前好了很多。
双手忙按在脸上，他隐隐感到害怕。
这种感觉，就象面具要被慢慢的剥离了一样。
那样的赤裸裸，没有一丝的安全感。
他出其不意的朝Dievl扑了上去，想抢回那盘超级辣的东西。
与其说，他饥饿，倒不如说，他迫切的需要安全感。
“还给我——”
Dievl似乎防着他这一招，更快一步的倾身向前护住，左手弯起挡住了他的身体。
李乐优用力的想要撞开Dievl的身体，两人自然而然的紧贴在一起了。
Dievl一转头，刚好对上李乐优的双眼。
如此近的距离，几乎都可以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了。
一瞬间，彼此之间都感觉到这种贴近几近亲昵了，不禁都怔忡着。
然而下一刻，Dievl已经不动声色的将李乐优推开，继而端起餐盘，然后很冷静的望着李乐优。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对上李乐优眼眸的那一刻，心跳却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着。
长长的眼线延展着向上微挑着，双眼犹如桃花花瓣形状，双丸似黑色水银般的眼瞳缓缓在这桃瓣器形中流动着，夺人呼吸，摄人心魂。
只是那眼眸太黑太深，象无底的深海，看不到一丝的亮光，仿佛多看一秒，自己的灵魂就会被拖曳着，沉到深海之底，一起毁灭。
一直以来，他从来没有仔细或是正眼看过李乐优。
就算目光对上这张脸，看到这满脸的恶心也会自动的移开。
只是他应该想到的。
李乐优的长相不会丑到那里去，甚至还应该是漂亮的。
于是，他将目光转开，四周绕了一圈，最后再状似无意的集中在李乐优的脸上。
李乐优退开一步，“既然你这么喜欢，就让给你，我再去烧好了。”
“等一下！”
李乐优真的停驻了脚步。
“你在怕什么？”Divel越想越不对。
“我没有在怕什么，你这个人太莫明其妙了。”
“我猜……是你自己把这张脸弄成这个样子的罢？”Divel隐隐猜到什么，不禁骇然。
李乐优失笑道：“我？这世上谁不想自己外表出众，自然包括我在内，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还是事实如此？！不过你既然这么说，那以后再也不要吃这种又油又辣又酸的东西了。罗伯特先生花了这么多心思在你身上，若是治不好你，他会很困惑的。”
李乐优抿着唇，灯光下似乎在克制在隐忍。
到最后，他微侧过身全，挑衅的望着Divel，嘴角浮上一丝嘲弄：“薛勤孝，谢谢你的提醒……不过你莫要后悔，因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Divel一脸的惊骇，忙用手抬了抬鼻梁上的镜架，以掩饰自己的失措。
觉得心乱如麻，将眼镜拿下来，手指捏了捏眼窝处。
过了半晌，他觉得好多了，再把眼镜戴上，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和一丝不苟。
如果将来李乐优要对付他的话，他无能为力。
也许等这次签证时间一到，他回香港便向温维士辞职，离开这个风暴旋涡。
刚刚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也许李乐优是……一只魔鬼，将会毁灭一切。
看着餐桌上的那盘菜，味道其实很好，酸辣浓重的味道，刺激得让人永远也忘不了。
继而，他又坐下来，将盘里的土豆丝消灭殆尽，还意犹未尽。
李乐优烦躁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将身体摔在床铺之上，头脑当中，却是一片的混乱。
他清楚的记得，那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在红帝跳楼自杀的情形。
他们之间，其实根本没有肉体的关系。
那个寂寞的女人来的时候，每次都是让他陪着聊天喝酒，仅此而已。
他也暗示了可以再进一步的，却被拒绝了。
她说，没有办法背叛丈夫，也忍受不了孤独寂寞。
那时，他以为这个女人爱的是她自己的丈夫，只是来买醉的。
然而，不久之后，这女人又来了，这一次却要了一间客房。
一身纯白的纱裙，令她看起来就象一位少女。
“……我一直以为自己爱的是他，可是昨晚，我才知道，原来我喜欢的是你……”然后，她又让按铃叫了餐饮，却当着这些人的面，翻身跳楼了。
爱情究竟是什么？
爱他，因为不能和他永远在一起而自杀？
这是爱情么？如果没有外表的一切，她还会爱他么？
事实证明了，丑陋的外表之下，所谓的爱也变得淡微，甚至还会转变得厌恶，避之唯恐不急。
真是可笑至极！
那晚之后，Divel便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这房子里就他们两个中国人，在这异域，本应该相扶相持，无话不谈的。
然而，Divel再没说过一句国语了。
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用简单的英语，而且说的很缓慢。
如果他还是听不懂，便会用粤语来解释。
……
李乐优郁闷了。
看着Divel一本正经，目不斜视的模样，显然被他给唬住了。
又不由的感到好笑。
不过，他也不想解释什么，也没有用笑脸来讨好。
老实说，最近天天面对着约瑟夫，他的脸严肃的，仿佛也忘记了怎么笑了。
其实保持距离最好了，省得惹出什么祸来。
“乐U～”
门外传来罗伯特愉悦的开朗的怪里怪气的呼唤声。
李乐优推开窗，却见罗伯特站在栅栏门外在晨光当中朝他挥手，而旁边的Divel则背过身体眺望远方。
“我就来了——”李乐优用英语回答着。
如此针对性教学，再加上生活在英语的包围圈中，李乐优会讲几句最基本的口语，除非罗伯特很缓慢的说话，他还可以听懂几句。
这让他感到很高兴，至少在英国将近三个月的生活，除了无聊的礼仪，他总算是学到了些东西。
早上喝了一杯鲜榨果汁，然后他们三个象往常一样，到附近去散步晨跑。
李乐优跑出栅栏门，笑容满面的朝俩人挥手。
“今天怎么这么迟？”罗伯特放缓的语速，那个‘迟’字咬音特别重。
李乐优想了想，总算会意过来。
“那个约瑟夫先生……站了一天……太累！”听英语或许简单，但想表达出来，却有点难了。
他已经尽力了……
三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二人并排前行，而Divel默默的跟在其后。
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罗伯特在不停的说话，那爽朗的笑声飘荡在四下静谧的平原之上。
再往前走，便是一处树林，踩在铺满了红黄色枯叶的小道上，脚步也显得轻松了。
穿过树林，眼前便豁然开朗。
晨光之中，一座小型的古堡逆光耸立着在小小山坡之上，依稀带着几分哥德式华丽诡奇的风格。
虽然显然那样陈旧斑驳，灰蒙蒙的一片，而且还有部分墙体已经瘫塌了，那些高耸的塔柱已经完全不见了，却依旧完全可以想见往昔的壮阔繁华。
古堡是完全开放形式的，打开大门任参观。
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砖和石头，便只有阴森和黑暗。
然而，这样的冬晨，根本不会有一个游客，除了住在附近的他们，这古堡显得很是落魄和寂寞。
他们每天晨练都会来这里，逛上几圈，或是坐着聊聊天，或是再走几步，附近的河边，看着波光潋滟。
倒映在水里的古堡反而没有那种古旧与阴森。
微风下，水波脉脉中影影绰绰的，有几分浪漫情调，惹人浮想连翩。
罗伯特显然也不是当地人，对古堡的历史也很感兴趣。
尤其会指着附告耸立的标示牌，一一向他诉说那段辉煌的历史。
Divel依旧默默的站在一旁，他的目光看的却并非标志牌，而……李乐优的侧面。
其实也算不得是整个侧面，因为李乐优的整个身体都倾向了罗伯特。
他只看见挺翘的鼻尖和耳后白皙的皮肤。
下意识的，他又退后一步，这样更能看清整个全貌。
乌黑的头发，在晨风中赢柔的抚动着。
尽管穿着大衣，依旧可以看出这挺直而纤细的腰身。
如果不看正面，光是这个侧影，就会让人浮想连翩，这会是一个怎么样俊美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