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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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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八年一月初,武汉。
方振皓站在窗前,轻轻叹了口气,窗玻璃蒙上一层雾气。
岁寒时节,呵气成霜,自从他随着红十字的组织向西撤到了武汉三镇,在这里暂停下旅途,每天早上几乎都是被冻醒。武汉这里的冬天又湿又冷,夸张一点简直是能捏得出水来,有没有北方的取暖设施。他是北方人,并不适应南方阴冷萧索的冬天,但是现在他很满足。比起那些随后逃难到武汉的人们,至少,他有衣穿,有饭吃,有房住,不至于在这严寒的天气里流落街头。
人生在世,求的也不过是吃饱穿暖再加安身,方振皓偶尔会想起自己在上海经历过的衣香鬓影与纸醉金迷。乱世中一瞬升平的奢华,歌舞升平的背后,却是烽火戎马、流离颠沛,紧接着就是国破家亡,遍地满目的疮痍。
时至今日,上海陷落了,南京沦陷了。
不过几张报纸,却是满眼血泪。
奢华与战乱之间,许多年后,不知世人又将记得哪一面。
方振皓望向清晨云雾见见散开的天际,心事重重,不由得叹气。
南京保卫战确定之后,国民政府已发表宣言,宣布政府机关迁往大后方重庆,以作为陪都。但事实上,中央首脑大部分此时还是驻守武汉,再加上国民党军委会与最高领袖也迁于此,武汉成了目前中国战时的实际首都。
武汉也成了无数人逃难的目标。
红十字会迁至这里,暂时依托于教会医院安定下来,很快的,如汹涌潮水般涌入的难民,就再一次成了红十字会的责任。
方振皓呆立在窗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眺望东面,脑子里一团混沌。
笃笃传来的敲门声令他一惊。
德国人李斯德就在门外,看样子也是刚才晨起,方振皓略带抱歉一笑,转身穿了大衣,与他一起下楼。这栋房子是木制结构,面积并不大,一楼房东自住,二楼赁给客人,房子的年代已颇久远,散发出一股木材霉烂的气味,楼梯更是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当日住下来,李斯德还抱怨了一番房子破旧,为什么不找个好点的房子,方振皓还很为难的解释了一番,现在人潮大量涌入武汉,拥挤不堪,能把全部成员安顿下来已是不容易了。
街上的早饭铺子已经开业,老板搅着大勺子,沙哑的嗓门喊道:“豆浆油条豆腐脑喽——糊汤粉热干面炸面窝喽——”
小小的铺子里人满为患,两个人挤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方振皓发现李斯德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埋头一个劲的喝汤,沉默寡言。方振皓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有些担心的问道:“李斯德先生,您……不舒服吗?”
李斯德似乎想说什么,目光与方振皓相触,两人皆是沉默。
他又转回头去,低声说:“方,我知道,你们中国人一直在顽强抵抗日本人的进攻。”
方振皓点头,喝了一口汤水。李斯德先生虽然是一位外国人,但是一路而来,一直很尽职尽责的履行他的义务,照顾难民,救治伤患。在中国呆了太久的时间,红十字会所有的中国人都早已不把他当成一个外国人,而当成了自己身边的一分子。方振皓不太明白,明明是他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在帮助着中国,但是,为什么现在他的表情,却是那种很难为情,很尴尬的表情。
“我听我……在南京的朋友,拉贝,拉贝先生说,去年12月6号的时候,德意日三国在罗马签定了共同防共条约。”他有些谨慎的选择词语,害怕刺激到身边的人,“方……我是个德国人,你……还有你的同伴,会不会……”
方振皓蓦地抬起头来,咀嚼的动作停住了,有那么一会,愣愣的回不过神。
李斯德露出一点很尴尬的表情,蓝眼睛眨了眨,神色紧绷如临大敌。
方振皓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思考了一瞬,随即很严肃的摇头。
“我不会对您有任何看法的。”方振皓神容坦然,“您做了什么,我都很了解的。从上海开始,直到我们撤退到武汉。您一直与我们在一起,虽然您有可以安全回国的办法,但您仍然下定了决心,与我们一起去拯救那些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难民。”
他笑了笑,“让您所言,日本人正在侵略我们的国家,我们很愤怒,更在顽强的组织抵抗。但是,我们仍旧可以分别哪些是我们的朋友,哪些是敌人。您立志要为红十字会工作到战争结束,我们都明白,在战场上挽救人们的生命,在困境里挽救难民的性命,是至高无上的行为。毫无疑问,您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您的政府犯的错,是不应该算在您身上的。”
方振皓态度慎重,目光诚挚,“所以,您不必觉得困扰。”
“方……”李斯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振皓笑起来,“既然您不用觉得困扰了,那么就请请继续保持有效率的合作,以帮助更多的人。”
李斯德一丝不苟的听着,抬眼望他,紧绷的表情,渐渐松了下来,那蓝色的眼里,有一点点跳动的水光。的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方,你是个好人!”
在激动之下,李斯德连德国人的严肃本性都抛弃掉了,直接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拥抱。
方振皓嘴角抽了抽,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周围人怪异的表情。
“我的老朋友拉贝,他在南京城里跟十几个外国朋友一道,成立了‘南京难民区国际委员会’,这个委员会在征得中日双方的同意后,组织了难民安全区。”李斯德在前往工作区域的路上,对了方振皓大声说:“当然,以我在一战时候的经验,战争时期,没有任何地方是绝对安全的。但至少日本人已经承诺在安全区不存在中国士兵和军事设施的前提下,不会蓄意攻击安全区。所以我相信,这个区域内的人民,应当比他处的平民更加安全。”
方振皓有些沉默的点头,“如果这样那就好。在南京的人口并没有全部离开,上次我去政府临时所在地,与他们商讨武汉的难民救济问题时,得知城里至少还遗留有几十万百姓。我在淞沪战场上见到过日本人的残忍,简直难以描述。军队和国家的战争,是不应该牵扯到无辜的平民的,如果拉贝先生和其他的人可以保护他们,情况应该可以好很多。”
“我不喜欢日本人,我也不喜欢德国新的领袖。”李斯德有些气愤地说:“阿道夫希特勒,他的那些集会和演讲,都令我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我以我才离开了家乡德国!”
方振皓苦笑,心里想说,其实他也不喜欢中国的领袖。
整个武汉早已被从东边来的人流弄得拥挤不堪,但红十字会在政府和当地教会的支持下在教堂,在教会医院,在教会学校,在公园,还有那些大学和政府腾出来的办公场所里,建起了难民区。
方振皓再一次目睹了上海开战后曾经有过的惨状。
东面退下来的难民潮水般地涌进了武汉三镇,又在警察的叫骂和呵斥中被驱赶进难民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本地的、外地的,不认识的,都心慌意乱地背着包袱,挎着篮子,提着大件小件的日常用品,汇集到这片土地上来。
这片狭窄地带,每一幢楼房,每一间房屋都挤满了惊慌逃命的人。一间普通的房间内住了2、30个人,只勉勉强强地一个挨一个躺下来。即使挤得像罐头中的沙丁鱼,还是容纳不下因战争造成的无家可归和有家难归的难民。
妇女和儿童瑟缩哭喊着坐在铺盖卷上,等待着去找住处的丈夫和父亲,找不到住的地方,他们就只能在划定的区域里的走廊上、院子里、马路边、树林中,一切没有房子的地方,搭起了的芦苇棚子。在风雪严寒的冰冻季节里,难民们密密麻麻地生活在一起,吃的米、喝的水、烧的煤都极少极少。
同事们已经全部到了,开始尽然有序的工作,除了维护秩序,最重要的是保证基本的生活条件。在寒冷的冬天里,即便是他们穿着大衣裹上围巾,刺骨阴冷的江风还是吹的人打颤,更不用说这些衣衫褴褛,坐卧在冰天雪地里的难民。
由于人人的经验都很充足,工作井然有序,很快的,就到了午饭时间。
粥厂的大铁锅又冒赶了热气,难民们一下子涌出来。人们艰难的拍好了队,手端着脸盆和饭碗,当看见一直照料着他们的工作人员,还有那个显眼的金发碧眼德国老头李斯德,他们高兴得向他们叮叮咚咚地敲打起饭碗。
李斯德似乎有一些激动,不停的转来转去维持秩序,同难民们说话。在午饭时候他与方振皓并肩坐在一起,望着难民们说:“亲爱的方,我差一点就上了回德国的轮船,可是我真的觉得我当初做的决定很正确,我们做医生的,就是要来救助他们。我们要服务的对象,是弱者,且一定要让他们变得强大起来。”
“我十分同意您的观点。”忙了一上午的方振皓有些累,看到他的模样却仿佛也被感染了,点头大声说,“我去美利坚留学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是商科又不是我喜欢的。后来我改学了医。可以亲手治疾病,看着他们康复起来,我觉得自己也会感染到那种快乐。”
李斯德用力点头表示赞成,却又问道:“方,其实我发现我不是很能了解中国。”
方振皓不知他想说什么,静待下文,李斯德面色有些沉重,“拉贝很疑惑的对我说,在你们的领袖走之后,他们开始组织安全区,而中国南京的那位守城司令,宣布,中国人应当用热血来保卫祖国,不让日本人占领一寸土地,南京应当守卫到最后一个人。”他眯起眼睛打量难民,“可是你们的首都还是沦陷了,就像这些难民一样。”
他用手指了指,“你们的领袖现在就在武汉,可是他们,他们是社会最贫穷阶层的人,战争的苦难总是由他们来承担。为什么,不可以把中国的首都变为不设防的城市,按国际公约,撤退的城市是不能算占领的城市的。这比打败了被占领之后,再艰难交涉让日本人归还给你们,要好得多。”
方振皓静了一会儿,却说:“李斯德先生,我不喜欢纳粹政府,但对历史上的德意志民族还是很佩服的,德意志民族不是也有同样的精神吗?勤勉、严谨、务实、忠诚、荣誉以及勇敢。换做是你们,就会放弃抵抗,把历史悠久的柏林拱手让给敌人?这难道不是国家和民族的耻辱吗?”
“况且在东方人的观念里,本就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观念。若不战而弃,这是懦夫的行为。”
李斯德不说话了,沉默着,却忽然说:“方,你会画中国的地图吗?”
方振皓有些意外,转头看见李斯德的眼神,于是放下饭碗,拿起筷子的另一端,在沙地上画起来。他画的并不标准,但是,很快的,轮廓就出来了。他对了李斯德一笑,扬起眉,有点骄傲的说:“我在新式学校里的地理课,第一节课就是教我们画祖国的地图。”
李斯德转头望了地图,很认真地看,忽然用手指点着。
“方,中国人一定要反抗。日本人现在占领的,只是中国的百分之几,你们的出路只有抵抗,不然就要做奴隶,奴隶!”
“出路只有抵抗,不然就要做奴隶,奴隶!”
笔端沙沙的声音,似沙漏缓慢漏下,又似流沙无声掩埋。
“隶”字最后嘶的一笔,笔尖划破纸面。
暗夜里,只有床头一盏台灯昏黄亮起。
方振皓裹着被子蜷膝倚了床头,将日记本摊开在膝上,怔怔望了笔尖,良久也写不了一个字……他随手拿起床头扔的那一包劣质的香烟,点燃抽了一口,却很快被呛得一阵阵咳嗽。
他使劲喝了一口已经变冷的水,才把嗓子里的烟味冲下去。
方振皓不禁苦笑。看来他真是没有抽烟的可能了,不管是上等烟还是劣质烟,抽了一样都会咳嗽。他怔怔的看了正在燃烧的烟,火星徐徐燃着,灰白烟灰坠在黯淡地板上,散落一团。
作为医生,他本来大概会是一辈子都不会抽烟的。现在想起来,第一次抽烟,也真是好像久的都快忘记了。
也是一样的冷风,不同的是,那时候,衍之在他身边,像是教人学坏一样,无奈的看着他咳嗽,然后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教着他怎么吸烟,最后又递了薄荷糖给他清嗓。
到最后,他学会了,却再也不去抽。
方振皓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将已熄灭的半截香烟夹在手指间,怔怔低头,只看着那香烟出神。
说起来,他并不是想抽烟。
想抽烟,是因为烟草有衍之的味道。衍之还在的时候,不管他有多不开心,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就不会再烦忧。
想起他笑了说,最好不要抽烟,香烟不是消灭烦恼的灵药。
是啊,现在任何的东西都消不去他的烦扰,只有衍之。
“现在梅花快开了,南光……等我回来一同看春天的桃花,好么?”
那一句话回响在耳边,竟似不真实的。
那是他的承诺,承诺在来年的春天回来,跟他一起牵手去看灼灼开放的桃花。
“嗒”一声,墙上时钟指向凌晨一点,已经夜深。
方振皓再次埋头书写间,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似夜蚕噬桑,一声声都啃在心尖上。只剩心思纷乱如麻。不能说,不能怨,只能将心思宣泄于笔端。
房间里很静,只有壁钟的滴答声伴着笔端的沙沙声,方振皓很困倦,却不舍得睡,好像就像昔日身在公馆,只要等,总能等到他处理完纷杂的琐事回来。
手冻得又硬又僵,“嘶”一声,笔尖用力过重,再一次将纸面划破。
怔了半晌,方振皓缓缓闭上眼,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笼着被子抱紧双腿。
武汉很冷,真的很冷,屋里的寒气直往骨头里窜。
他想起拥抱着他的身体,牢牢搂住他的双臂,那个总是温暖的怀抱,暖的让人身体化开的被窝,还有,带着灼热气息的亲吻。在这个寒雨霏霏的夜晚,想起这些,令他觉得更加的冰彻肌骨地冷。
窗外雨声簌簌,寒意更浓。
这样的夜晚,不知他宿在哪里,冷是不冷。
衍之,我们中国人不能做奴隶,一定要反抗的,对不对?
衍之,我知道,你的伤还没有全好。
衍之,我知道你在哪里就好了。
衍之,我,我想你。
第二日,又一批难民进入了难民区,而随后对他们的安置也成为了必须解决的问题。
由于在上海已经有过一次经验,方振皓现在组织难民诸事已经很是得心应手了,初到武汉他就被武汉红十字会分会的会长请去,邀请他担任“武汉慈善救济组”的委员之一。方振皓听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异议,得到了目前身在重庆的菲尔德首肯之后,很爽快的就答应下来。
武汉的慈善救济组,组织庞大,财力也雄厚,人员都是武汉有名的热心公益的人士。抗战之时,诸人也无二心,不求名不求利,在仓促间,各尽所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难民们虽然接连不断,倒也没有像开始之初那样混乱不堪,侵扰到武汉市民的正常生活秩序。
老弱妇孺大多被妥善的安置到了临时住处,而那些身强体健的青壮年,则被动员加入到军队,或者工厂之中。
大门口的桌前,工作人员一个一个登记,旁边的同事则分发难民证。
方振皓一早至今,奔波了数个难民营,拿着文件和登记簿一处一处检视,生怕有什么问题。
这处的正是吃晚饭的时间,等待吃食的空隙里,几百个人散乱地坐在地上,大人唉声叹气,小孩子却不知道忧愁似的在空地上追逐打闹。一些得了病或者受了伤的人痛苦地呻吟,医生正在想方设法的帮他们治疗。
一大锅一大锅的粥,和一箩筐一箩筐的窝头被抬了过来,分发到了这些人的手里。
玩耍的孩子们被叫回各自父母身边,成人们面上虽然布满了愁苦,可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勉强带着笑容,把饭递到了孩子们的手里。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一直都没有吃过什么,香喷喷的食物放在面前,不知世事的小孩捧着粥碗,一仰脖顺着喉咙到了肚子了,真正是说不出的舒服。
看着孩子们吃的样子,有人悄悄的转过了脸,擦去了情不自禁流下来的眼泪。
吃饱了肚子,一个男孩儿摇着身边人的手臂,仰头问:“姨,我娘呢?她怎么还不来?”
旁边蓝布旗袍的女人挤出一个笑,摸他的头,“乖,你娘在路上,要晚一些才会来。叔叔阿姨给你饭吃,别浪费了,等你娘来了看到你白白胖胖的才好。”
女人说着,却有些哽咽,孩子的娘,她的姐姐,就因为逃难走时,舍不得家里藏得那几块细软又折回去,哭叫着被日本兵给拖走。
孩子点头,又好奇问,“可是,可是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家,阿黄要生狗崽儿了!”
女人说:“在那有鬼子。在这没有鬼子。在这里,咱们不用受鬼子的气。”
听着这一声声让人心酸的对话,一些人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很快的,哭声就响起一片。
方振皓正被难民收容所陆所长陪着在里面走,听到这哭声不由停下来。在一片抹泪的人里,小男孩探头探脑的模样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过去,在孩子面前蹲下来,“叫什么名字?”
孩子好奇地看着这个叔叔。好像有些害怕地样子,往女人身后躲。女人把他拽出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先生,这娃小名叫小毛……一家几十口人,就剩我跟小毛了……”
方振皓长长叹息了一声,瞧见这一大一小虽然蓬头垢面,但说话举止颇有教养,想必也是小康人家,只是家破人亡流落到此……他抹去孩子脸上的泥灰,孩子眼珠一转,说:“叔叔,我……能不能跟您再要一个馒头?”
女人立即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骂道:“好心给你饭吃,你还跟人家再要!丢人!咱们人穷志不能穷。小毛,穷不是你的错,要恨就恨那群禽兽不如的东洋鬼子害得咱们有家不能回,有饭不能吃。”
说着说女人着就呜呜呜的哭了,心疼的搂了孩子抹泪。
“别打,别打,孩子还小呢。”方振皓劝道,跟人要了一个冷掉的馒头,放在孩子那脏兮兮的小手里。孩子小心翼翼捧了,转头看女人,“姨,要了馒头,是想给沈叔叔吃的。叔叔都没吃多少饭。”
女人连忙点头,“对,对,拿去去给沈先生吃,小毛,你长大要可做那样有骨气有气节的人。”
小毛乖乖点头,捧着馒头往人群里跑去,然后停在一个人面前,举起双手把馒头送到嘴边。
“叔叔,你吃。”
“小毛,没关系,你自己吃,吃饱了快长大,将来去打日本鬼子报仇雪恨。”
方振皓刚站起想走,却猛地一愣,这个声音很是耳熟。
男人侧脸,一头乱发遮住眉眼,只看见双手揣在兜里,脖子上挂了个破烂的相机壳。他跟孩子相互谦让着,旁边一个大汉猛地喝了一声,“都不要就给老子,每顿饭一碗粥一块馒头,饿死老子了!”
说着就要伸手来夺,孩子转身躲避,却被绊了一跤,馒头骨碌骨碌滚在方振皓脚下。
方振皓弯腰拾起来,吹了干净,走上前去放在孩子手里。
那一直与孩子谦让的男人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方振皓倒吸一口冷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沈……沈思杰,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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