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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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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五日,拂晓。
太阳才刚刚跃出海面没有升起,在那水天一色之处,日军军舰对准了中国守军阵地,轰然开炮。
随着沉闷的爆炸声,一团接着一团的灰白色硝烟将整个阵地湮没其中,弥散而开的雾团悬浮在空气中,慢慢地弥散而开,扩散成片。气浪火焰凶狠袭过来,顿时飞沙走石,几发炮弹带着撕裂般的怪啸轰然而下,爆炸的火光连带着无数纷飞的破片将阵地上搅翻了锅,中国士兵的尸首落叶样的被抛飞起来。
守军既无重炮,又没有像样工事,日军趁此机会发起了猛烈冲锋。
大批大批的步兵涉过浅水滩,在飞机掩护下,于全公亭、金丝娘桥、金山卫、金山嘴、漕泾等处同时登陆。
邵瑞泽在指挥所里接到报告的时候,心中猛然疾跳,几乎不敢相信。
仅仅才过了一个晚上,他心里那可怕的预计,居然就成了真!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么长的防线上,只有2个连的兵力面对日军3个师团之众,没有重炮,没有飞机,力量悬殊,完全无法阻止敌人登陆。金山卫守军的溃败是毫无疑问的,要说一溃千里,也绝不为过!
他握着电话的手紧紧收拢,发狠似的攥紧。
电话里的声音异常的嘈杂刺耳,吵骂交鸣成一片,夹杂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密集的枪声里,阵地上守军的连长在电话里扯着嗓子几乎要哭起来,“长官,长官,鬼子攻势太猛了,太猛了,我们,我们守不住!”
还未来得及说话,话筒里又是一阵凄厉尖啸,轰然一声,电话里骤然安静了。
指挥部里气氛僵硬,众人抬眼见他面色铁青,一张脸上乌云密布,似有雷霆暴雨将至的征兆。邵瑞泽一动不动,也不出声,只将话筒一点点捏紧,直捏得自己指节泛白,手背肌肤下现出青色血脉。
一阵嘈杂之后,电话里又换了另一个人,“报告!报告!我是连参谋常昭麟,刚才我连连长阵亡。这里情况非常糟糕,请求允许我们撤退!请求允许撤退!”
他喊得那么大声,所有人都能听到,众人面面相觑,四下里鸦雀无声。
也只是片刻,陡然间,邵瑞泽眼角一跳。
他深深吸了口气,对了电话怒吼:“不允许撤退!不允许!告诉你连所有官兵,谁敢撤退!就地枪毙!给我顶住!顶住!我给你们增援!”
“让他们给我顶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后撤一步,后退者格杀勿论!”
撂下了电话,邵瑞泽一瞬愣住了,竟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人们沉默着,等他下达命令。
他甩了甩脑袋,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过来似的,随后却变得平静了。一阵皮靴嘎吱嘎吱在地上来回走动着的声音后,邵瑞泽停下脚步,吩咐副官给他接通电话。
一纸急电,急调62师主力、独立第45旅及新到枫泾之第79师前往阻击,并令在青浦之第67军推进至松江,全力阻截登陆之敌。
同时亦对所有人下达了命令,命令各部加强防御,坚守阵地。
等到指挥室只剩了他一个人,邵瑞泽沉默着面对地图,抽完了一支烟,接通了往第三战区司令部的军线电话,指明自己要找白崇禧。
“建生兄,我老实告诉你,金山卫沿海一带,守不住了。”邵瑞泽按灭烟头,很平静的说道:“沿海往后三十公里阵地,陷落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那段骤然沉默。
这反应在邵瑞泽意料之中。
等了许久,白崇禧没有对他的态度表现出不满意,只是稍稍静了一下,说:“那么衍之,你老实告诉我,你能守几天。”
邵瑞泽却反问:“你是要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真话何解,假话又何解。”
迟疑了片刻,邵瑞泽低低道:“假话就是,要我守,我只好拼老命了;实话就是,守,已经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了。”
那边也是沉默,最后很低沉的问:“你不是已经急电62师主力、独立第45旅及新到枫泾之第79师前往阻击,并令在青浦之东北军第67军推进至松江了吗?”
邵瑞泽低下头,活动了下手臂,伤口还是有些酸疼。他静了一会,摇了摇头,哪怕那边的人根本不能看见。
“事实上,今晨拂晓,日军抢占了滩头登陆,我军既无重炮,又无工事,两个连要面对三个师团,你是老江湖了,在战场上滚打多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再说了,日本人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登陆,说句不好听的,这两个小时之内,金山卫守军全军覆灭绝对是可能的,日本人长驱直入,我急电过去增援的部队,机动性太差,就算赶过去,在时间上也是来不及的。”
“日军打头阵的是哪部?”
“前线回报,应该是柳川平助所辖第10军的18师团,师团长是牛岛贞雄。”
白崇禧在电话那头语声沙哑,“衍之,继续说下去。”
邵瑞泽想了一想,沉声答:“我以为,日军一旦在金山卫、全公亭、金丝娘桥、金山嘴、漕泾地登陆成功,将不会恋战,而是会向嘉兴、吴江、昆山、太仓一线猛插,对上海形成一个包围圈。”
“而现今我军主力云集上海城郊、苏州河、广福、南翔等一线,南边兵力空虚,一旦日军登陆后,必将如入无人之境,顺利地占领金山、松江、昆山一线。”
他越说着,心中越是清楚明白,思索时的语速也越来越快,“如此一来,日军长驱直下,如入无人之境,下一步就是切断沪宁线、沪杭线,从南面包围上海,而我上海仍处于奋战之中的几十万军队,将必处在敌人的包围中,处境将异常危急!”
白崇禧倒吸了一口凉气,也半晌做声不得。
片刻沉寂,却似无比漫长。
撤退命令几次反复,部队早已经怨声载道,士气低落,本已是一团乱麻。日军猝不及防强行登陆,冲破原本就薄弱的防守,雪上更添严霜。
作为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白崇禧当然明白,万一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则上海之中国军队必将迅速陷于溃败。
邵瑞泽捏紧话筒,目光犀利,蓦地提高语声,“我以为!坚守已经是下下策了!不能再拖,必须要马上撤走!全部!全部撤到从无锡到江阴、苏州到常熟、福山的多道坚固防御阵地,同时与沪杭分区乍浦、嘉光线前后相连。就算外线守不住,但是如果依托坚固、庞大的阵地,有阵地上钢筋水泥、重机枪掩体作为阵地骨干,战时再辅以战壕配备,消耗日本人的战力,少则一月,多则三月,还是可以拒敌的!”
良久,白崇禧缓缓开口,他却没有说对或者不对,只是缓缓道:“可是你要知道,委座想让部队顶到国联开会完毕,由英美诸国逼迫日本撤军。如果现在撤退,上海陷落日军之手已成事实,麻烦就大了。”
“可是你也清楚的很!要继续防守,肯定是守不住!没有重炮,没有掩护,一切都是用人命堆起来的!你、我、陈辞修、顾墨三,哪个不清楚,最后肯定还是撤,还是撤!军人的职责就是流血牺牲,但现在这样的流血牺牲实在太不明智了!力量,是要用在刀刃上的,不是无谓的牺牲,不是白白被日本人炸死!”
“衍之!”
白崇禧蓦地提高语声,严厉制止他。
邵瑞泽一句话堵在嗓子里,呼吸急促。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电话里白崇禧厉声开口,语声冷硬,“我不停奔波于淞沪前线和南京之间,怎么会不明白现在的局势已经异常危急了!不光是你,是我,是陈辞修,是顾墨三,现在所有前线将领都知道,如此慌乱的情势下,每小时部队死伤动则上千,苦撑这一天、两天的,根本就没有意义!”
邵瑞泽略略怔住,胸口急促起伏,听他语带苦涩,“但是,委座不愿撤退,非得等到九国公约,顾墨三已经直谏求他下令往后撤退,他非但不听劝告,还非要再撑十天。十天!我的老天!这能撑得下来吗?就算拿人命堆也撑不下来!”
隔着电话两端,也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无奈痛苦还有愤怒。邵瑞泽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心里明白,委座意气用事,非要等到九国公约召开,等待英美诸国前来调停,这是他们不能控制的。委座是党的领袖,是国家的领袖,他们没有置喙的权力,唯有从命。
话已至此,他不再多言,很快平静下来。
“唉……”那边长长一声叹息,“衍之,我知道你那边非常困难,更明白你的压力。你是个非常优秀的革命军人,抗战刚刚开始,你为国效命的时候非常的多,不要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不休。”
邵瑞泽咬住了牙。
“没有人会让你杀生成仁,我只能要求你,再守七天,七天,你在罗店坚守了三十八天,现在只要求你守区区七天,你要做到,一定要做到。”
“七天?建生兄,就这么个样子,这么个装备,我现在连三天都坚持不下去了。原本的一切计划都是以撤退为前提的,部队士气低落,秩序紊乱,日本人扑进速度又极快,再这样打下去,三天这里就会被日本人包抄住!”
“你务必坚守住,我会马上连同陈辞修去向委座进言。我们同样不愿意看到无谓的牺牲。”白崇禧又重复一遍,“七天,七天!可是你必须顶住,为了全局,掩护友军,务必要守住!”
邵瑞泽沉默了下来,不再理会他说了什么,只是等到他说完,就缓慢地放下了电话。
面对着那画满了红蓝箭头的地图,他嘴角一勾,苦涩地笑了一下:“七天……”
尽管在第一时间急电增援,但已经太晚了,日军早已在毫无阻挡的情况下源源登陆,集中了装甲车、汽车、骑兵部队,沿交通大道快速机动向内陆推进。而守军早已经士气低落,加之原本就线长兵薄,工事简陋,只要有一点被突破,全线随即崩溃。
第18师团上陆后,便以一部向沪杭铁路前进,第6师团和第18师团主力则直扑松江,当晚进抵金山县城、松隐镇、亭林镇一线。
6日,敌先头部队到达米市渡附近,傍晚渡过黄浦江,克服中国守军阻击,以主力向松江前进。
7日,第62、79师分别向亭林镇、金山城之敌发起进攻,但均被击退。邵瑞泽得知攻而不克的消息,虽然愤怒难当,但鉴于日军主力已进至黄浦江右岸,为避免被敌各个击破,决定黄浦江右岸之部队均渡过右岸,并以一部阻止敌人渡江。
远在南京的蒋委员长得知日军登陆金山卫的消息时,不禁大吃一惊。立即命令淞沪战场前敌指挥官陈诚作出应变处置。陈诚随即电令前线的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邵瑞泽,寻找有利时机,坚守待援。
但是战况越来越不理想。东北军吴克仁第67军前往增援松江,但全军在附近未及集结完毕,即遭遇日军凶猛攻击,苦战3天3夜,未能退敌。11月8日夜,日军凭借强大火力从东、南、西三面突入松江城,守军死亡殆尽。吴克仁率残兵据守西门,兀自死战不退,最后壮烈殉国,年仅43岁。
第67军全军覆没,日军遂占松江。邵瑞泽接到吴克仁战死的军报,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唯有仰天长叹。
随即日军兵分两路,一部沿太湖东岸,经浙江、安徽直趋南京,主力则指向枫泾镇、嘉兴、平望。
9日,日军切断沪杭铁路及公路。
至此,沪杭铁路已被切断,而北面日军也突破中国守军苏州河防线,淞沪地区中国军队陷于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上海70万中国大军,有陷入重围的险情。
再不撤退将成瓮中之鳖,被日军一网打尽。但此时的南京统帅部和淞沪战场各个高级指挥部已经方寸大乱,是撤是守,莫衷一是。
冒着海陆空三方的炮火,竭尽所能顶了三天,邵瑞泽觉得自己已经到极限了。现在情况一片混乱,人心浮动,他找不到军长,找不到师长,前线的电话没人接。邵瑞泽最终愤怒的将电话打进司令部,要求立即下发撤退命令。
他几乎都顾不上应有的礼貌,对了话筒里的陈诚咆哮:“一会儿退,一会儿再战,部队因慌乱已失去方寸了!军人知道慌必怯,怯险,怯敌,怯死;慌必乱,乱心,乱智,乱谋。如此慌乱的情势下,每小时部队死伤动则上千,苦撑这一天、两天的有什么意义!”
电话的陈诚也在咆哮,“我何尝不知道要撤退!部队已打得精疲力竭了,到处都在叫苦不迭,不要说你那里!我这里的昆山阵地上,日本人的飞机一刻不停的在扔炸弹,士兵一样快要造反了,可是校长不让撤,不让!我能怎么办!”
“就不能再向委座进谏吗!再不撤!这70万部队就要全部被包饺子了!”
“顶住!”
“顶不住!”
“我知道顶不住!可是顶得住要顶,顶不住也要顶!”
此刻白崇禧又到了前线,亲眼见双方优劣已现,中国官兵疲惫不堪已到极点。不到一天,他又发现中国军队战线已乱,集团军司令找不到军长、军长找不到师长,部队已失去控制。于是再度进言蒋介石下撤退令,蒋介石却仍不允许!
白崇禧一阵阵急火攻心,当下说道:“委座如果不信,请直接与前线联系,看他们还能守不能守?!”
蒋介石不服气地反驳道:“我几十万大军难道再守三五日就办不到吗?我不信,我不信!继续死守!”
“委员长,10天前你说这话我绝对赞成,但今日已非昔日。前线指挥官已无法掌握部队。委座再不下令撤退,就要完全崩溃了。”白崇禧情急关头大声疾呼。
蒋介石沉吟半晌,才气呼呼、极不情愿地说:“那么好吧。让部队后撤,撤至吴福、锡澄一线。”
最后关头,蒋介石不能不为他的部队考虑。部队打光了,一切都是扯淡。
11月8日晚,最高统帅部下令,进行全面撤退,所有部队撤出上海战斗区域,分两路退向南京、苏州——嘉兴以西地区。
但白崇禧心里没底,这是七十万人的部队,还能秩序井然地撤退吗?
终于接到了撤退命令,邵瑞泽吩咐传达下去,准备趁着夜色全线撤离。
当副官离开后,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枪,填上子弹,松开枪栓,仔细检查了下,然后放到了一边。
借着微弱阳光查阅战报的时候,一抬眼,目光不经意落到了那把枪上。
邵瑞泽脑子里蹦出来一个念头,自己,会用到这把枪吗……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日军参谋本部为统一上海方面的作战指挥,于11月7日决定将上海派遣军与第10军编组成华中方面军,松井石根大将为司令官。
华中方面军司令官当即定下目标:“以挫伤敌之战斗意志,获得结束战局的机会为目的,与海军协同消灭上海附近的敌人。”并规定:“华中方面军作战地域为联结苏州——嘉兴一线以东。”
11月9日,张发奎指挥的右翼作战军奉命向青浦、白鹤港一线撤退,但命令下达太迟,致使各部队陷于极度混乱状态,各级司令部根本无法掌握其部队。有的部队未接到撤退命令,但看见友邻部队撒退,便也一起撤退。由于时间仓促,张发奎与下级部队联系困难,竟未对各部撤退路线,作明确指示,所有的部队均拥挤于公路上,身后日军师团却穷追不舍。
炮火像是狂风暴雨一样的猛烈。一次又一次的将国军作战部队的撤退路线炸成一片火海。轰炸机群密如流星,不接连的轰炸着地面上的目标;在日本飞机的狂轰滥炸之下,在炮火和飞机的掩护下,无数的日军如同洪流一样的从地平线处冲了上来。撤退着的中国士兵感觉空前的绝望,他们哭泣着、嘶号着、挣扎着、最终崩溃。
只四个小时的时间,中国军队从青浦和白鹤港一线所有的防线全都支离破碎,防守在这一线的部队纷纷的陷入了一片混乱,士兵们丢盔弃甲,大撤退变成了大溃败。
而另一边,由于邵瑞泽当时所身处的指挥部为高级指挥部中最前沿的一处,此刻一旦开始撤退,反而成了最后一个。看到友军争先恐后的败退走,此地的士兵们不可抑制的开始发慌,甚至等不到集结完毕就偷偷溜走。
面对此等情景,邵瑞泽彻底愤怒了。
他可以容忍士兵们害怕,可以容忍士兵们撤退,但是他不能容忍撤退变成溃败。
仅仅在半小时后,总指挥部执法队奉命赶到,当场枪毙了带头溃逃的一名旅长,两名团长。
指挥部的参谋们正在焚烧文件和密电,搬空地图和电台,三具尸体就扔在指挥部门外空地上,踩在脚下是血水,殷红殷红的血水……
密密麻麻围在周围的军官们,脸上的表情惊恐不定。
邵瑞泽就站在尸体前,沾满泥的军靴踩在血水里,而面上的表情,是异常的阴沉铁青。
“扰乱军心者,统统格杀勿论,我不想杀你们,可军法逼着我杀你们!”
他终于开口,抬头的一瞬,目光雪亮如刃。
飞机就在不远处轰鸣,不时发出尖锐的呼啸,四下里散落着的尸体到处都是,一些地方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浑红的火光在沉闷的爆炸声中染红了天空。而聚集起来的那群黑压压的人影里,有人犹犹豫豫开口,“但是,邵长官,我们根本挡不住日军啊。”
“挡不住?”邵瑞泽缓慢重复这三个字,深瞳里光芒如刀刃,蓦地提高语声:“你们,听好了!我给你们的命令,是撤退!不是溃退!”
他手里紧紧捏着枪,直捏的指节泛白。
哪个人说在现在这个时候还能镇定自若,一点也不害怕,那么那个人一定是神。自己所有的一切举动,都是在做给别人看的,他必须要让部下得到一个明确的信息。
这是撤退,不是溃败!就算是守不住了撤退!也要井然有序!
邵瑞泽嘴唇紧抿,直直盯着远处黑暗中的火光。那目光静且深,锐而冷,仿佛那黑暗中正匿藏着凶兽,但那目光仿佛就是锋利的箭羽,要将那跃跃欲噬人的凶兽钉在原地。
人们沉默伫立着,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
此刻身边所有拥有的部队,只剩下一个川军师,两个桂军师,比起尾随其后的追兵,兵力薄弱。但邵瑞泽却很清楚知道,他必须在这里以三个师的兵力,竭尽所能迟缓日军进攻,为大部队撤离做最后之流血。
“交替掩护,各团分批撤出战斗。”
这是邵瑞泽在撤退时分下达的唯一一道命令。
“命令。撤退!”
他在这里鏖战了两个月,现在要走了,要离开这里了……
走了。终于要离开自己为之而鏖战数月的上海了。
无数的中国军人长眠于此,在这里地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而染红。
他看了看身后的河流,依旧在那静静的流淌着,河的两岸依旧能够看见鲜血的痕迹。
一寸河山一寸血。
“走了!”
邵瑞泽正了正军帽,低沉着嗓音说道。
也许是那三个人的性命,也许是那句“是撤退!不是溃退!”,也许是浓浓夜色的掩护,尽管天上是日机的狂轰烂炸,让部队在撤退地时候蒙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亡,但总体上部队的建制并没有被打乱。
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士兵和军官反倒统统冷静下来了,且战且退,利用大纵深阵地;节节抵抗,迟滞日军地进攻。但让人感到讨厌的,尾随在后的追兵谷寿夫第六师团一直尾追不舍。
这股敌人追得非常的疯狂,甚至连夜间也在继续行军,有几次都与后卫部队发生小规模交火。
急行军的时候又接到了报告,邵瑞泽忽然说:“日军第六师团追得太急了。有没有办法干它一下子,挫挫它的气焰?”
一位川军师长和另外两位桂军师长都不约而同皱了皱眉,因为剧烈的消耗,现在所有兵力不过一万人左右,而对方却是一个基本完整的师团。
沉默着,一位桂军师长忽然说:“办法不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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