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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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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光,我求你了……走吧,走吧,我求你……求你了……”
“南光,我从来没有强迫你做任何事情,我也不愿意强迫你。就算是万般不悦,我也会依你,绝不勉强你做任何不乐意的事。只是,这一次,实在是非常时期。我只求,你答应我,现在,远远离开上海,离开这里。”
“中日混战,战事蔓延甚广。现在国军尚可坚守城郊,但我们都明白,日本人从华北抽调来六个师团,重兵压境,上海沦陷只是时间问题,而苏浙即将同样不保,我甚至还知道委座极有可能要放弃南京……这么危急的关头,我怎么敢让你留着与我一道撤离?”
“不管上海是不是守得住,我们要考虑的,都是怎么尽全力来支持我们的国家,让这场战争胜利。我们要想办法救国,但不是只能去拼命。南光,我是军人,就要去保家卫国,这是责任更是义务!而你……你是医生,你的责任在于百姓,安慰他们守护他们。中国人需要顶起来的脊梁,更需要延续下去的血脉!我来保护你们,你,去保护他们!”
“南光,南光,我生平,也只低声下气求过三个人。第一个是委员长,第二个是夫人,第三个是吴老,你是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你也瞧出我在害怕么……你知道我怕什么?南光,我爱你,我很爱你,我真的很爱你……南光,你是我的珍宝,为国为家,生死我已经不以为然,可我不敢拿你的性命去冒险,我几乎快要失去一切了,再也找不到可以失去的了,所以,我不要你有任何不测……你是,是……是我决心相伴一辈子的人啊!”
“南光,你为什么非要死倔!南光,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为我担惊受怕,我知道你怕,怕得不能入眠,怕得风声鹤唳。可我们还会再见的,我哪里都不会去的,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跟你说,还有很多事没有跟你一起去做。我早已经许诺,有你的地方,不管走到多远,我总是要活着回来的啊!”
“南光,别做傻事,算我求你了,算我求你了,不行么?”
“求求你,南光,求求你!”
他想反驳,但刚刚张开嘴,衍之已经两手紧紧按住他的肩膀,紧紧地抱着他,恨不能把他的身体揉进他自己的血肉里去。
“南光,南光,南光……”衍之的气息喷在他的耳朵上,一叠声地说:“求求你,南光,求求你!”
“南光!”
这名字从唇间唤出,似一声声的叹息,流露无尽酸楚。
一次次从他口中听过他的声音,有过愤怒、有过决绝、有过无奈,有过酸楚,只这一次,却是罕见的孱弱无力。
他浑身软了下去,心头酸涩,再不能言。
有模糊钝痛自心底泅开,眼睛突然一片雾气升腾。
一点水珠沿着眉梢滑下,滑落脸颊,凉凉滑至锁骨间的颈窝。
“我不能让你留下……”衍之抱着他,蹲跪在面前,“不能,不能,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对不起,但是说什么都好,我就是要你,好好的活着,活的平平安安……求你了,南光,为了我,为了我可以放开手脚跟日本人一搏,掩护你们撤退,走吧,离开吧,不要管我了,走得远远的,去安全的地方,去安全的地方……”
“我一定会守着我们的誓约,你等着!”衍之伸手慢慢擦掉他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蔓延开来的泪水,举起他的手轻轻放到嘴边轻吻,“我绝对不会死的,无论有多难,我一定会为了你而努力的活,你等着我,等战争结束了,我一定会回来,我回来陪你。我们去一切想去地方,就我们两个,牵了彼此的手,生生世世走下去……”
声音哽咽起来,衍之还是慢慢地说,慢慢地说:“南光,真的,为了我,为了我,走吧,离开吧,不要管我了,走得远远的,去安全的地方,去安全的地方……”
此刻,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听着这样的恳求,谁又能忍心拒绝。
他还能怎样拒绝呢。
他的手不可抑制地发抖,却无力挣脱他的掌心,头缓缓的垂下去,搂着他脖子,把头埋进他的肩窝。
他没法再拒绝了,他点了点头。
点头的刹那,他抓紧了他的衣服,死死的抓住,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
他听见衍之安抚的拍着他的脊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下头来,用下巴磨蹭着他的脸颊,轻轻的说:“对不起。”
方振皓自思绪中回神,对着刚刚收拾好的行李,不可抑制的,剧烈的一个抽噎。
卧室门被敲响了。
“南光?”
方振皓赶紧擦了擦眼睛,吸吸鼻子。
邵瑞泽走近那门前,抬手将房门轻轻推开。
里面只亮着一盏落地台灯,灯光柔和,照着那瘦削身影。
行李箱打开在床上,听见门开的声响,南光回头,睁大眼睛看过来。
不意外的,邵瑞泽看到了那泛红的眼圈,早已出卖了南光心中的难受。他在心里轻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是缓步走到他面前,坐在床沿,轻声问:“都收拾好了?”
南光清秀的面孔,在一片昏暗中如粹玉一般的,墨黑的眼睛闪着温润的光。
邵瑞泽对了他露出温暖笑容,眼里的苦涩都被隐藏在笑容之下,说:“我来看看,你带了什么。”
他一件一件检视过去,不时点点头。最后看到那个铁盒,愣住了。方振皓慢慢打开,看里面的银戒和相片,说:“用不怕水的铁盒子装着。便是想,哪怕遇上空袭,都烧没了,东西却不至于毁坏,总还能找出来。”
邵瑞泽握了他的手,看他半阖着眼帘,静静微笑。
纵是微笑着,眼角边仍然有一点晶莹。
方振皓怔怔的,心中空茫,竟不觉察自己眼角有泪。
邵瑞泽看着他将银戒与合照放入铁盒子,放入行李箱的夹层,将日记本轻轻放入箱子,最后扣上行李箱的锁扣。他忽然说:“南光……印鉴和存折,你带上了没有?”
“什么?”方振皓一愣,这才记起,从西安来他是一直随身带着,直到去罗店前线,他才把那些东西放在了邵瑞泽的书房。邵瑞泽赶紧去取了,一起放进铁盒子里,反手拍拍方振皓的额头,口气带上一点埋怨,“这些都敢不带?你傻了,这可是我花了好几年时间攒下来的家当。”
方振皓抬眼问:“有多少?”
“呃。”邵瑞泽略一迟疑,也不是很确定,“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反正就算不当这个官了,靠着它也够用到下辈子。”
“那好,我带着,替你保管得好好的。”
“别只替我保管啊,媳妇儿,你拿去尽管用,要吃饱穿暖过得舒心,别省着,绝对够你花。”邵瑞泽凑近了对他笑,在他脸颊上吻了吻:“反正钱就是用来花的,花了再赚嘛,况且给媳妇花那是天经地义,你男人有的是赚钱的本事。”
方振皓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头一歪过去吻住他的嘴唇,却一仿佛是害羞一般,最后一掠而过。
邵瑞泽舔舔嘴唇,浮上一点笑容。
检查一遍没有遗漏了,方振皓这才郑重合上行李箱。
两个人洗漱完毕,一起上床。
静夜无声,在黑暗中倚靠在一起,相拥着,久久不语不动。
邵瑞泽的目光久久凝固在身侧人脸上,他的目光同样紧紧的凝在他身上,那样看着他,仿佛看不够。
他目不转睛地看,目光变幻远近。眼睛里都是南光的影子……分离之痛,别离之伤,尽化作失落迷惘。
蓦然间,他握住他的肩,将他紧紧拥入怀抱,搂在自己怀里,用被子裹紧。
方振皓无声笑笑,往他怀里缩一缩,只贪恋他身体的温存。
他能感到,邵瑞泽的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脊背,他温热的气息呼在他耳边,暖暖的,熟悉的带着衍之独有的气息,就在他耳边。下一刻,能感到他绵密的吻,从自己的额角,眉际,一直漫延到下颏颈间。
他倚在衍之怀中,缩起来靠着,把自己全部靠进那个怀抱,衍之的身体是行军打仗练出来的结实,身体的线条却极好,有着很挺拔的腰线,挺直的脊背,修长的腿,他喜欢听他悠悠地说话,喜欢他的笑容,喜欢他的关怀。
那熟悉的温暖,为他驱散深秋的湿冷。
方振皓伸手,修长的手指不自禁地划过他的脸颊,手就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再也不舍得离开那充满吸引力的肌肤。
邵瑞泽眨眨眼,黑暗中,眼神如闪动猫一般的光。
发觉方振皓一双手凉冰冰的,邵瑞泽便抓起来拢在自己掌心。方振皓也不拒绝,头枕在枕上,只静静的倚着他肩膀,无声叹息。
“南光。”
“嗯?”
“受伤这端时间,总算有时间静下心来想些事情。”
“想到什么?”
“想到我们了,很多的第一次。我第一次见到你,第一次被你用书砸中,第一次与你出去吃饭,第一次在一张床上睡,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吵架,你第一次在我跟前落泪,第一次的亲热……想一想,时间过得真是快,现在十一月份了?在一起。一年都多了……”
邵瑞泽顿了顿,手上揽紧了他,笑着说:“想来真是奇妙,其实我并没有打算在二十九岁那年结束单身生活,对我而言,世界大得很,可以玩的地方多得是,真要结婚的话,可供选择的名门小姐也多得很。我原本以为,从鬼门关里一次次闯过来,这辈子就是一个人了,可是偏偏没想到,不偏不倚地,就遇上你……我就看上一个傻里傻气的小子,然后稀里糊涂的再也看不上别人,一心只想对他好。”
方振皓眨眼,伏在他宽阔结实的肩背上,把头靠在他的脖颈边,衍之的身上,尽是阳光的干燥的气息,蓬勃而温暖。他亲吻着圆润的肩膀,在他的颈上流连着,浅吻他鬓角。
邵瑞泽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很温柔,很缓慢。
方振皓凝神望着他侧脸出了一会神,一下子闷闷笑起来,神情无辜的像个孩子。
邵瑞泽蓦地自遐思里回过神,看过去,捏了他腰身一把,“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
方振皓指尖抚上他赤裸的胸前,停顿在心脏的位置,吻在他脸颊,飞快地低声说:“真正好,不迟不早,不离不弃。”
“嗯。”邵瑞泽用鼻尖蹭他的脸颊,“这辈子,不离不弃。”
自当年初遇,一路风波险恶,他紧紧随他走来,无数威胁波折都不曾让他真正恐惧……只有这一场战争,令他惧怕到无以复加,决不能失去他的南光。
两个人对视,不约而同想说些叮嘱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四目相对,谁也不曾多言。
能说的想说的,俱付与此刻无声。
往日万语千言不能述,到这一刻,咫尺相对,却更是说不出。
那便不用说了,就这样看着也是好的。
方振皓嘴角抿起,眼里欲语还休,却只是轻轻地笑起来,在他唇上落下一个亲吻。
邵瑞泽望住他,一双漆黑幽深的眼里波澜起落。
他顿了顿,良久哑声说:“现在梅花快开了,南光……等我回来一同看春天的桃花,好么?”
方振皓怔住,眼睛眨了一眨,再眨一眨,黑白分明。
“好么?”
邵瑞泽将他搂得紧紧的,紧紧拥住再不肯放开。他将下巴抵在他耳鬓,脸埋在他光裸的肩窝里。
一想起分别,心中同样的酸涩难忍,邵瑞泽不愿睁眼,只深深埋首在他颈间,呓语般低问:“南光,你好好地,一定好好地等我回来,我们手牵手去看春天的桃花,一年年都去看,好不好?”
方振皓呼吸陡然急促,在他臂间微微发颤,低咽地叹了声:“衍之,好,我……等着你,等着你回来,回来……一起看桃花……”
这一夜,方振皓久久不能入睡,不时从朦胧里惊醒,总觉心神不定。每次醒来第一个念头,便是找寻邵瑞泽还在不在身边,幸而他宽大手掌总是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拥在自己怀里,即便睡梦中也不曾放开。
这个姿势,在这一刻,在凝固他的记忆里。
始终半撑着的胳膊,始终搂抱着的动作,那一种全身心呵护的姿势。
如此的清晰,那是他生命里一个被爱的标记,是衍之在他身上的烙印。
他总会记得的,就如同他总会等着他回来,回来团聚。
身侧的呼吸声平稳悠长,一起一伏,衍之面容隐入黑暗,只能看到那隐隐的轮廓。
方振皓却觉得异常的安心,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闭眼,渐渐坠入梦境。
清晨一大早就起了雾,那灰蒙蒙的云团里夹着雨丝。
天边有阴沉的浓云层叠压着,潮乎乎阴沉沉的天色气令人倍感压抑。
挟裹潮意的海风越来越急,海面腥气与湿气混合,疾风吹的人衣角飞扬。
前面已是码头,黄浦江的水异常浑浊的,低低的汽笛声中,几艘冒着浓烟、悬挂着外国国旗的轮船停在岸边。
岸上人潮混杂,身边人群早已经变得拥挤,都是一大早赶着乘船离沪的人,如涨潮的黄浦江,奔腾呐喊着寻找出路。人人都在大声喊叫,嘈杂吵闹,手中捏着船票,拖儿带女,拼命向着客轮的方向挤去,唯恐登不上这活命的希望。
汽笛声震耳欲聋,轮船烟囱喷出股股浓烟,与海上雾霭一同涌动,将天空染上一层阴晦的灰。
雨急浪翻的海面连绵起伏,远远的,有军舰来回游弋,红日的标记异常刺眼。
混乱里,行色匆匆的人们携着行李箱笼从眼前鱼贯而过,开往武汉的轮船又鸣响第二遍汽笛。笛响三遍船就开了,入闸口的船员不住催促旅客搬运行李,排在后头的人开始焦急挤向前去。
“小孙,船快开了。”小昭提了皮箱,忍不住低声催促。
小孙一手替他撑了伞,眼神望闸口那边瞟了瞟。
最后一批旅客也已登船,入闸口拥挤的全部是没有票却不甘心离去的人,在那里无望徘徊。船员与巡捕守在闸口,往外推搡拥挤的人群,嘴里高声骂,叫他们快滚,烦躁的只等第三声汽笛响过,便可锁闸开船,离开上海这个是非之地。
“好歹要等话别完啊。”小孙打了个喷嚏,抬眼看向另一边。
“身上的钱够吗?”
“够。”
“吃的带了一些,饿了就吃点。”
“好。”
“枪带身上,装好了,防身用。”
“嗯,记得。”
“等到那边安顿好了,就给我个信,也好叫我放心。”
邵瑞泽说,目不转睛看他,伸手替他拢好大衣领子,挡住潮湿阴冷的海风。
方振皓看他军大衣的肩头已经被雨水打湿,又垂目下去,看他手指给自己扣上大衣扣子,却有丝丝冷雨沾上脸颊。
他又抬起头,沉默不语,只微微点了点头。
不曾顾忌他人目光,邵瑞泽抬手覆上他手背,捏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
方振皓没有闪避,静静看他,任他握住自己的手,轻轻地,抚摸。
四目相对之间,什么话都是多余。
邵瑞泽一下子揽住他的腰,然后紧紧地搂住。
方振皓搂住他脖颈,脸靠在他的肩上,脸上温情弥漫,却又带上显而易见的酸涩迷茫。
“衍之,我,我真想告诉别人,告诉许多许多人,所有的人。我有多么地爱你,多么爱,多么爱。”
他嘴唇贴了他耳畔,声音低的只有彼此能听见。
“我知道,我知道。南光,我也爱你。我们俩个,都要好好的,等到再见的那一天。”
方振皓闭上眼睛,剧烈的抽气,声音低微却清晰,“好,一定,一定。”
“呜——”
汽笛已经鸣了三遍,各色衣着的人们都如潮水般涌向客轮,他们却仍旧挤不上去,绝望的哭喊着,老弱妇孺被聚推挤的跌坐在地上。
方振皓微微仰起头,沉默片刻,再开口时,目光已经变得坚强,“我走了。”
“好,走吧,一路保重。”邵瑞泽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最后一次抚摸。
小昭挤上来,说船快开了,还是请表少爷快点上船。
“那好,我走了。”方振皓从小昭手里接了皮箱,撑起伞一笑转身,说走便是走,没有半分拖沓留恋。
邵瑞泽也没有再出声,只是含笑,立在原地,任斜雨纷飞钻入伞下,打湿他肩头。
他只一动不动地看,看他孑然一身走进风雨里去。
在拥挤人群里,忽然的,那个身影站定,转过身来。
两个人身量都高,所以就算隔着人群,也很容易从那么多的人里面看见彼此……他看得见,他的嘴在动,依稀像是在说着什么。
嘴唇一张一合。
他看清楚了。
南光在说,不迟不早,不离不弃。
于是他笑起来,同样张了嘴,无声夸张说,不迟不早,不离不弃。
然后他看见南光笑了,那么明净的笑容,仿佛是最温暖的阳光。
不迟不早,不离不弃。
是的,不迟不早,不离不弃。
他会等着他,他会去找他,不管走得多远,不管相隔多长,总会再度团聚在一起。
不离,不弃。
南光转过身体,头也不回,一步步过了闸口,登上舷梯,踏上那悬挂着星条旗和红十字会旗的轮船……那一袭灰色大衣的修削身影,裹了蒙蒙雨雾,就此行得远了。
远了,终于远了。
邵瑞泽努力睁大眼睛,想再瞧得清楚一些,却只是越来越远……他不愿眨眼,怕一眨眼,就再看不见那身影。
就这么分别。这样也好,不要回头,南光,不要让我看见你沮丧的脸,最后一刻的记忆里,只是你那温暖的笑颜。
雨意大了起来,雨丝飘上脸颊,沾湿眉睫。
灰色的修削身影混入人群,眼前一切终于模糊,再也看不见了。
第三声汽笛响起,轮船徐徐离岸。
船身驶离码头,剧烈的颠簸的一下。仿佛是一直悬着的剪刀最终落下去,咔嚓一声,终于剪断心底最后一丝幻念,将最后一分冷静支撑的力量压断。
方振皓站在栏边,沐在淋漓雨里,仰起头,望着烟雨迷离的天空,任由细碎的雨丝打湿面颊。
是雨是泪,他也不知。
终于,走了,自己要先走一步了。
码头空旷,雾雨迷离,海面起伏。他看见,那熟悉的绿色身影,依旧伫立在雨中。
来时的黑色轿车驶近了,撑伞的副官站在他身边上前,似在极力劝说什么。
衍之转身走到车前,却又回头,定定望向这里。
“衍之。”方振皓张口,唤出这个名字,却只喃喃徘徊在唇齿间,几近无声。
汽笛猛的响起来,震耳欲聋。
轮船破浪急驶,越行越远,将岸上景致渐渐抛在后头。
长江水道波浪起伏,眼前视野渐宽、渐远、渐淡……终于模糊了雾雨缠绵,模糊了他的身影,再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他知道,衍之一定是微笑着的,静静看他离去。
就如同初见时,他微笑着,静静看他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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