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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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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是豺狼,无法避,华界已经沦陷了大半。
日军为了拿下四行仓库,决定在闸北区纵火焚烧。在上风方向点燃民房,大肆纵火。火光倒把影影幢幢的高楼照亮,倒着竖向天空,狰狞可怕。但见烟雾弥漫,莫辨东西,烈焰飞腾,此起彼伏,足足烧了两天两夜。数百万老百姓的房子也在火中化为乌有,他们无家可归,烧死烧伤者不计其数,整个闸北都烧成了焦土,凄厉嚎哭震天动地,惨不忍听。
租界有英美守军,总算安全无事,但租界内的中国人,无不心中惶惶。
租界还是安全的,但是现在,在这个危城里,谁也无法保证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
南翔到昆山的路上惨不忍睹,军队已经乱了秩序,日本人的空袭和围堵也没有间断。若是国军真的撤走,上海滩上的人们会有怎样的命运?租界可以躲多久?洋人的军队是否真可以保护的了中国人?
这些消息搅得方振德焦头烂额,扔下报纸在客厅中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家中资产早已转移,不用担心,原本以为国军可以守得住上海,但眼见华界沦陷,租界是不是安全也不能确定,若是可以带了妻子儿女从上海脱身去往内地避祸,也算安全。但现在十六铺码头没有船只,上海火车站难民如潮,一张车票或是船票千金难求。
出门一趟,毫无所获,车票船票早被有钱有势的人抢订一空,方振德和妻子相对无言而坐,心里均是纷乱如麻。
恰在此时,门上被人敲响。
夫妻俩惊吓了一大跳,邵宜卿脸色变了又变,方振德连忙安抚妻子,随后去开门。
却是一个穿了制服的军人站在门外,有些眼熟,再一瞧,却是小舅子身边的副官。
小孙对着两个人敬礼,“方先生好。”
方振德不知道这是为何,疑惑的盯着小孙。
“孩子他爹,叫他进来说。”邵宜卿忽然出声。
小孙颔首致谢,进了客厅,夫妻俩一时静默,谁也不先说话,谁也不知道先说什么。小孙接过下人给他的茶放在桌上,从衣兜里掏出几张船票,递给方振德,率先打破沉默,“先生,这是去内地的五张船票,从租界码头上船,船是恒社的,挂了美国的旗,日本军舰不会开火。”
方振德迟疑的捏着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孙朗声道:“我奉司令之名给两位来送船票。现在基本没散票,恒社的客轮包圆了是要送社会名流去内地避难。司令凭着往日的关系跟他们硬要了几张。您一家五口,是五张,明天还有司令公馆那边的管家李太太来找二位,你们六位一起走。司令说,李太太平时照顾的尽心尽力,人也精明,你们六位一起上路去内地,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邵宜卿嘴唇紧紧抿起,忽然发问:“上海这边,情况就这么糟糕了么?”
小孙蓦地顿住,好一会儿才一声苦笑,露出无奈表情,“司令就知道您会这么问,他要我转告二位,大概许多人认为,租界的防范还是可靠,而且既与党、政、军无关,更没有逃难的必要。只是,与日本人打交道的多了,司令不得不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日本人,司令并不认为租界或者是英美就能挡住日本人,在别人的地盘上,总是低声下气。况且将来的战事要持续多久,日本人又要怎么样才可心满意足,谁也不知道。他请你们带上孩子快走,路上一切从简,只带上必要的行李,去了那里再置办。”
他说完又抬手敬礼,“告辞。”
邵宜卿上前一步,张了张口问:“我们走了,他……他俩怎么办。”
小孙脚步骤然停住,转过身看着夫妇俩。
他沉默了一刻,缓缓抬眼,迎上女主人探寻的目光,沉声道:“上头的命令下来了。司令的病假期即刻结束,陈长官要他马上回第三战区司令部。我知道不太多,只知道,上海市区已经无法固守了。”
“要……撤退?”方振德有点不敢置信的问。
“是的。”小孙沉默良久,似乎终于下定一个极大的决心,“您二位是司令的亲人……说实话,上海守不住了,一切必要的东西政府都已经搬空,该走的人也走光了。司令已接到命令,马上要离开市区,赶去与尚在城郊的部队会合,以掩护主力部队撤离。”
“那……另一个呢?”
“您说方医生?”小孙一愣,虽然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那边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红十字会的一部分也要撤离,而且要把还在医院里的伤兵们搬走,前往大后方。事情千头万绪,他要帮着统筹一切大小事务,安排车马轮船和人员撤离……”
他对了方振德说道,“他托我转告您,请你们先走,不用管他。”
方振德怔怔听小孙蓦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全然出乎意料。
邵宜卿勉强镇定了心神,走到小孙跟前,连珠炮似地发问:“你们撤了上海怎么办?政府就不管百姓的死活了?他……去哪里?还要去送命吗?他都这样了还要去前线?撤离了,他又去哪里?”
小孙一语不发,最终目光又转过来,对了邵宜卿摇头,唇边浮起苦涩笑容,“方太太,对不起……我不知道撤离了司令带着我们要去哪里,现在上头给司令的命令,就是掩护大部队撤退,至于去哪里……没人……知道。”
沉默了很久。
小孙最后摇了摇头,“司令最后说,他们两个……不能来码头送你们了,一路保重。”
他敬了个礼,走出门,将门无声带上。
捏了船票,方振德喉咙里堵住,像进了沙子,将满腔话都堵住。邵宜卿愣在那里,呆呆听见门锁落上,说不出话,只有眼泪滑下腮边。
红十字会依照命令加紧做好撤离的准备,伤病医院里所有人员开始大规模转移,场面一度再度混乱。军队撤出市区的消息,让人人都不知所措,人人都在信心溃失。得不到确切的指令,医生、护士和义工不知道将来的命运,只惶惑着遵从命令,帮助行动不便的伤员整理行李包裹。
方振皓跑完红十字会旗下的医院,把准备撤离的情况分门别类整理好,抱着厚厚一叠文件去菲尔德的办公室,路上遇到几位同事,都是行色匆匆,忙碌个不停。在走廊上遇到季明,很是一副烦恼的模样,方振皓眉头微挑正要问他怎么了,头顶上猛然的就是“嗡嗡”声大作。
半空中传来一阵飞机低空飞过的轰鸣声,窗外蓝天上,两架涂了红日的飞机嚣张地一掠而过。不一会儿,远处就传来了轰炸的喧天巨响,连脚下的楼板似乎都在颤抖,不知飞机又在哪里投弹扫射,又有几家家破人亡。
外头脚步声急,旋即史密斯从走廊拐角跑过来,脚步声在空荡荡走廊上踏的直响。
他环顾四周张望,看到方振皓推门出来,立即奔过去。
“方,方,怎么会这么乱?”史密斯急吼吼的问。
“是啊,乱得一团糟!”方振皓扯开他的手,手忙脚乱的收拾手上的文件纸张,“你来这里干嘛。英美使馆不是已经贴出告示了吗,为了保护本国公民的安全,敦促所有在中国的非军事人员迅速撤离中国。你怎么还在这里。”
史密斯喘了口气,却答非所问,紧紧盯了他,“你会不会跟着撤走?”
“会的。”方振皓随口回答,伸手叫住走廊上几位工作人员,将有关难民安置的文件交给他们,要求他们在撤退前,不可以放松对难民的赈济工作。
史密斯见他神色如常,镇定自若,便咳嗽一声,“那,租界码头的船你不去坐了?”
方振皓默不作声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文件呼啦一下全部扔在桌上,最后只说:“那里的船,你们洋人都要抢破头,哪里轮得到我们中国人?”
他低下头去翻腾文件,把不需要的全部烧毁,扔进垃圾桶内,把需要的整理放进手提箱,有条不紊地做着一切。史密斯又沉默,算作承认,看着他收拾手头的东西。
方振皓走回文件柜前,修长手指极快的掠过,抽出几分扔进箱子,又说:“我不是针对你,只是,你有坚实的美利坚保护,但我们中国人要保护中国。”
门砰的一声,女同事韩筱筱闯进来,对了方振皓大声问:“密室脱方,是不是所有队伍要撤了?”
方振皓怔了怔,从柜前回身,对了她开口,口气却严厉,“前线队伍已经疲了,但是没有消息说要全线撤!只是先一步撤走伤员。你不要多想,快去帮忙按计划送走伤员!这件事情是季明负责,你去问他!”
等人走了,他自嘲笑了一声:“原来我最讨厌别人说谎,现在,我自己也不得不说谎骗人了。”
史密斯愣愣的没有回过神来。
还是同窗的时候,一度以为他是西式的自由主义人士。他还看到过中国人引以为傲的陶瓷艺术,他觉得,大概中国人也是这样,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但是极其容易打碎。
只是经历了硝烟,他发觉未必如此。
“方。”史密斯顿了顿,好似在想如何措辞。
“什么事?”
史密斯快步走到柜前,同样蹲下来,那模样倒是让方振皓小小的怔了一下。
“我……我觉得,我好像能明白那种处在民族危难之中的紧迫感了。”史密斯很认真的说,浓密眉毛下的蓝灰色眼晴,在阳光下透出澄澈。
方振皓正在整理东西的双手动作一滞,随后淡淡笑了,说:“多谢你能理解。”
随后他不再说话。
能体会,也只是仅仅的体会。隔着民族,那层痛苦也不过是隔靴搔痒。
琐事千头万绪,忙碌完已经入夜了。
十一月初的上海并不太冷,但也许是因为战争的关系,整个城市却包裹在阴沉沉的天气里,云低风急。
法租界内尚算平静,商店和游乐场所大多还在照常营业,满街的灯影流璨。只是马路上稍显寥落,时不时走过几个刚从西贡抽调来的法国士兵,眼睛盯了穿着旗袍的年轻女郎,窃窃发笑。
月亮从苏州河西岸起来,月光照着粼粼的河水,挟了冷风扑面。
上海的深秋,已经快要入冬了。
邵瑞泽接到了第三战区司令部的命令,取消病假期,已经出院。这会儿,大概是回到公馆了。
海格路831号的房子还是在那里,夜里有风灯亮起,照着那精致的英式三层小楼,夜里看不清庭院模样,只觉林木森森,木叶摇摇,花树绰约,影子半隐在暗处。
一线橘色灯光从门隙里照出,投在门前台阶上,照亮倦客归家的路。
方振皓仰起头望着,眼前有刹那错觉闪过,仿佛时光在刹那间闪回,回到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刻。
有人穿了米白的中式丝绸衫子,脚下,是一只白胖白胖的兔子,都站在他面前。
他怔怔张着口,被自己的错觉镇住。
方振皓回过神,忽的涩然笑笑,心里怅惘酸楚。
公馆里住了人,客厅里早早就亮起橘色灯光,餐室里饭菜已布好,热腾腾飘散着香气……唯一不同的就是再也不闻往日的人声笑语。李太带着平日里在寄宿学校念书的女儿,拿了主人给的船票,磕了几个头,一步三回头的抹泪走了。现在仅剩的几个守屋仆人们都安安分分,不敢吭声,立在桌边小心翼翼伺候主人用餐。
因为战争影响的关系,租界物资供应紧张,但即便是简简单单的菜色,香气萦绕,寻常烟火色最是暖人。
还开了一瓶红酒,杯中红酒被的灯光一照,变作流动的琥珀,酒香馥郁醉人。
方振皓抿了口酒,酒是极好的,入口有丝绒一般的感觉,没有半点刺喉的酒精味。
他吃的沉默,看着白生生的米饭粒,拿筷子有一下无一下搅着,纵是出自妙厨巧手,奈何心不在焉,入口也便索然无味。
对面邵瑞泽也吃得很安静,只是有轻微咀嚼的声音,偶尔喝一口,目光投在对面人脸上,却又微垂。
气氛很是低落。
方振皓静静低了头,筷子滑过碗沿的轻微声响入耳异常清晰。
“南光,觉得,不合胃口么。”邵瑞泽见他小口小口吃,满腹心事的模样,轻声问。
“不……”
一口红酒哽在喉间,化作苦涩,方振皓苦笑着放下酒杯,摇摇头说:“很好……很好吃。”
他剩余的话哽在喉咙里。
坐在他对面的人,知道他的口味,知道他的爱好,知道他的渴望,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梦想是什么,从来都是全心呵护,竭尽所能的满足。说起来,他们在一起才一年多一点,只是这么短短的时间,所有的等待与盼望,所有的呵护与关怀,所有的温柔与暖意,都还在眼前呢,都还在心头呢,却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战争打断,彼此就要分开。
衍之要随了城郊尚在坚守的部队,一道掩护国军主力撤离上海。而他,也要随了红十字会,撤离即将沦陷的上海,前往内地。
明天,明天早晨的客轮,他就要先行一步。
不畏生死,只怕别离。
又要分开了,又要分开了,这次不是像他去延安那样的短暂。也许,这次一别,在兵荒马乱的战乱年月里,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相见。
他的手有点发抖,却使劲盯着白生生的米饭,不敢抬起目光看他,他害怕一看,就失去先走一步的勇气。
“南光……这是清炒鳝丝,很有营养的,多吃点。”
邵瑞泽停了停,把一筷子的菜放在方振皓的碗里,是一些清炒的鳝丝,家里厨子的拿手菜。他慢慢地给方振皓布菜,把菜一样一样挟到他的碗里,在碗中堆出满满一座小山来,督促着,叫他全部吃下去。
方振皓低下头,把那些菜一样一样地全部吃下去,大口大口,一点也不挑挑拣拣。
邵瑞泽又端起慢慢地杯子喝一口,眼睛落在方振皓的脸上,端详过来端详过去,再也移不开似的。
他眯起了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目光缓缓扫过,只看见他面部柔和起伏轮廓和修剪整齐的鬓角。他暗暗捏住了高脚杯,眼底有怅然亦有不舍。
沪上失陷,翻天巨变,都不会令他有多么意外。
死算得什么,自己向来不避讳这个字眼,也随时有直面死生的从容。
但他心里有牵挂和不舍,那就是南光。
他的南光,是他珍之惜之爱之,愿意捧在掌心的爱人;这是他立下誓言,愿为之遮风蔽雨,使之幸福的爱人。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节,他不愿意他异常狼狈,受尽波折,心力交瘁,直面战火与死亡的威胁。
他要把他远远地送走,送到一个可以避祸的地方,平平安安的,等他把这场仗打完,再与他团聚。
南光,是他勇气的来源,他有家国,有南光,南光是他太多眷恋与守护。
邵瑞泽一时静默,不愿再想下去,亲手盛好汤递给他。
“多吃点,吃饱。”
“嗯。”
方振皓答应,抬眼遇上他幽深的目光。
看着衍之对他露出微笑,眼睛里温柔眷恋的神情,方振皓却心头一酸,指尖心上怵怵的痛。
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忍住眼睛里的酸涩。
为了衍之可以放心,他一定要坚强,坚强起来。
刚吃罢晚饭,便又有电话打进公馆,自然是找邵瑞泽的。
趁了邵瑞泽去接电话的时间,方振皓上楼进了自己的卧室,开始收拾出发所需要的行李。
真正要做决定的时刻,心中反而一片空明。
见识过罗店的激战,见识过四行仓库的坚守,也知道政府要放弃上海,日军的进攻决不会停下脚步。方振皓知道,这一去的路程自然是异常艰苦,行程辗转,一切从简,匆忙间只拣上必要的行李,华而不实拖累人的东西,统统不要。
简单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书本纸笔。还有的,就是他们的合照,银戒,他向来随身的日记本。
他翻开日记本,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从他们认识至今,所有的暮暮朝朝。
那时的忧愁、快乐、烦恼,期望,不过是这些,简简单单。
银戒下是那张合照,两个人还在微笑,像是从来不会预料到有如此的突变。
想不到时隔未久,却已物是人非,堪堪遇到了国破家亡的时刻,颠沛流离。
但却还好,他有爱和爱他的人,那样的深情,即便下一刻就要分离,只要想到他,就会觉得充满了勇气。
方振皓恍惚而笑,眉间郁然。
一开始,他并不想先行撤离,只想与他一起,不管怎样大的风浪。
衍之拒绝了他的要求,冷着脸,要他跟着红十字会,乘坐明早的第一班船,离开上海前去武汉。
他没有点头,只是坚持自己的选择。
衍之摔了家中的一个花瓶,砸的满地都是碎片,对了他愤怒责斥。
他震惊立在他面前,根本没有料到他会发这样大的脾气。
衍之眼睛里是压抑的怒气,大声责问他,“方振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不知道,迟一天走,就要多冒一分危险!”
他并不肯退缩,冷冷答:“我当然知道!可我不害怕!你能做的,我照样能做到!”
衍之变了脸色,目光转寒,“我身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之所以留到现在,是为了赶去会合掩护大部队撤离,遵照最高统帅部的命令,坚守到最后一刻!是为了顶住日本人的进攻,掩护所有人安全离开,这是我的责任!”
他骤然失语,悲哀地望住他,良久哑声道,“我知道!可我,我不想丢下你一个人,自己先逃走。现在局势这么混乱,就算留在军队里,可军队的撤离哪里有半点的秩序,你也说了,几乎就是狼狈不堪的溃退,你现在是好了,可伤口并没有痊愈,让我怎么能心安理得丢下你一个人?”
“够了!”衍之冷冷打断他,铁青了脸,目光黯淡的近乎森然。
“到这关头了,你犯什么糊涂!方振皓,我告诉你,不走也得走!我不会再跟你废话!搭上红十字会的客轮!远远离开上海!”
彼此目光僵持,将各自的影子都冻在了眼底。
深秋初冬,那个潮湿阴冷的夜晚让人遍体生凉。
那双凤眼里幽幽的两点漆色,转得艰涩,眉梢眼角都似有霜覆。
衍之面含怒气,陡一扬手,似乎想要动手。
但下一刻,他看到衍之的眼中浮起泪水,肩膀开始剧烈的颤抖。
“南光,我求你了……走吧,走吧,我求你……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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