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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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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暴晒,暑气浓重。
树荫下,蝉震动着翅膀鸣叫,紧接着轰的一声,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被炸得坑坑洼洼的地面和弥漫的硝烟。
全部火炮被集中起来使用,将炮弹铺天盖地的砸向日军阵地,在充分的炮火准备之后。炮火开始延伸。炮兵集中起所有的重火力,打击镇东的敌军防御体系的几个主要支撑点,一时间,土木飞扬,不断有日军的断肢和机枪零件飞上天空。
几百名头戴钢盔,手持冲锋枪,赤裸着上身的中国军人,山呼海啸向着日军阵地冲去。
咣咣咣,一阵接连的爆炸声宝箱,将日军第3师团第18联队联队长今出川辉大佐从短暂的午休中惊醒。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将他从行军床上扯起来,大地仿佛就在这一声声的巨响之中颤抖着,屋顶土坷垃簌簌的抖落下来,掉得他满身都是。
“阁下,支那军进攻了!”
“阁下,支那人开始反攻了!”少尉吉川右门惊惶失措的冲了进来。
“混账!”今出川辉拍掉脑门上的土,怒骂一声:“你还有点帝国军人的镇定吗?”说着他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军刀,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午后的天空已经被映红了,扑面的热浪从远方阵阵席卷而来。八月底的上海本就炎热难耐,此刻火光渲染,鲜血飞洒,而更是显得热意袭人,如同一锅沸腾的开水,腾腾的翻卷着热浪。
今出川辉冷笑着看着那铺天盖地砸在己方阵地前沿的炮火,“愚蠢的支那人。”他不屑的撇嘴低骂到。
“阁下,步兵第2大队的阵地遭到支那军猛烈炮火袭击。”山本敏松急匆匆的走过来报告。
今出川辉不由得皱了皱眉,思考一下说:“告诉石田君,必须给我完全的将支那军牵制在他们的阵线前。”他优雅的挥一挥手,“命令,第1、第3大队从左右两翼形成突击,歼灭支那军于阵线之前。”
“愚蠢的家伙!”看着远处炮火连天的阵线,今出川辉冷然笑:“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把罗店抢回去吗?”
这些愚蠢的中国人,有必要让他们吃点苦头。让第2大队利用阵地抗击进攻,左右两翼的1、3大队钳形压迫,围歼对面的中国军主力于野地之中,进而全面占领罗店一带。
从登陆作战的那天起,上海派遣军就没有顺利过。虽然很是顺利的登陆成功,并一度先后攻占殷行、罗店、吴淞一线,当在中国军队的抗击下,却是行动极其困难。而且中国军还不断的发起短暂反击,第三、第十一师团各部不但伤亡重大,而且被形成了分割包围之势。
市区内己方已经彻底拿下了虹口和杨树浦的所有码头,并且开始起运大批军械辎重物资,罗店地区的战斗成了拉锯战,他才刚刚从敌人手里占领罗店,就得到司令的命令。他与邻近的连队担负着彻底打通第11师团、以及所属的第3师团登陆场的任务,所以得到的炮火和空军支援火力是极其强大的。然而在飞机、火炮的支援下,他的前进异常的困难,如此处于劣势下的中国军人竟然还会对自己发起反冲锋。
无论怎么样,此时唯一需要去做的就是阻挡住敌人进一步的反击,并寻求在旷野之上,歼灭中国军队之主力,从而断然发起反击,彻底占领罗店,攻击敌人主力的后背!
然而,就在今出川辉这样想的时候,阵地上战斗已经开始脱离他的掌控。
阵线上已经是一片烟火翻腾,炮弹砸落而下掀起的土块漫天飞扬,冲天而起的火光几乎把天幕都给染成了漫淡的火红之色。爆炸的巨响和绵密的枪声响成一片。
火力异常猛烈,劈头盖脸的砸向那些日军部队,敢死队冲了上去,掩护部队不断的推进……轻、重机枪还有‘中正式’的子弹飞掠而出,直接横扫向那些进攻的日本人。子弹啾啾的四下横飞着,发出好像折断树枝时的刺耳尖声。不断有日本人被撂倒,密集的火网如同一把尖刀样将防御的日军捅了一刀又一刀。
小队长柳泽爬出战壕,吐了吐舌头,天照大神保佑,这也实在是太疯狂了,赤裸着上身的中国人挑着明晃晃的刺刀,如同风中的一条断线样展开而来,很多士兵都被密集的子弹给打得血肉横飞,可是这些不要命的疯子,还是一个个嗷嗷叫着,拼命向前进攻。难道他们真的不怕死?难道,他们真把自己当做是刀枪不入?
手榴弹炸开落到他的面前,他缩了缩肩膀,才意识到自己的任务,连忙拉开嗓子:“给我打!狠狠打!”
对方的反击火力也同时飞卷了过来。啾啾啾,一长串的机枪弹就仿佛是从身边尖啸而过似的,打在身后的壕壁上,扬起一阵飞溅的碎泥。柳泽的脸-刷-的下,变得惨白。
即便缺少火炮和飞机的有效支援,那些中国人还是肆无忌惮地轰击自己的阵地。整队整队的士兵在机枪的掩护下,发起了一次比一次疯狂的冲锋。阵地上和阵地外不断的有人中枪倒下,后来者会毫不犹豫的接替他们的脚步,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前进,这一切早就已经让人熟悉而麻木。
中国士兵在两个小半时内竟然连续发动了十二次冲锋,完全无视敌方征地上密集的子弹,完全无视自己的伤亡。日军的阵地一点一点的被压缩,炙热飞窜着的火链在四下里横飞,柳泽看到自己阵地的四周都是疯狂叫吼着的人群,那是一种完全不是人所发出的吼声,他几乎感觉到心跳得和双手中那枪声一样密集。
一个或许是才入伍不久的日本士兵露出了胆怯的样子,他趴在了地上,抱着头缩起来,想要躲避对面疯狂而密集的子弹。但很快被他的长官看到,军曹揪起他的领口,重重甩了几个耳光,“废物!废物!拿起你的枪!”
这名士兵重新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端起枪向着冲上来的中国士兵扫射。
很快的,他成为了靶子,身上被打满了弹孔。
当他死去前的一刹那,他发现刚刚还在怒骂他的那名军曹甚至比他更早的倒在了地上,鲜血汩汩的从胸膛处流淌出来……
一点五十分,战斗还没有结束的迹象。
冯兆丰又看了下怀表,没错,一点五十分。
离上峰给自己规定的时间,还剩下五十分钟。
他对着身后重重一挥手:“再调两个营!发起冲锋!”
双方士兵都竭力在此拼命厮杀,几乎是在用血肉和钢铁来为罗店铺就一张焦黑暗红的地毯。每分钟、每一秒都有人死去,整个罗店,到处都是一片烟火。
日军阵地前、阵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柳泽在战壕之间穿行,竭尽全力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可是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阵地一再被压缩,中国人发疯一样的冲锋几乎让己方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攻,他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那些中国人又压上来了,密密麻麻的就和蚂蚁一般。
天地间瞬间再次被血色染红,枪炮声在不断轰鸣中,但士兵们的耳朵里根本就听不到任何声音。
一个拿着掷弹筒的日本士兵冲了上去,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发射,才刚刚站起来,很快就被子弹撂倒在地,接着,手弹筒就在他身边爆炸了。他自己,连同他身边的一个同伴,一起被炸倒在了自己人手里下,下一刻,炮弹爆炸所产生的巨大气浪,就已经将两具尸体高高地抛到了天空。
柳泽看到一名军曹正在那指挥着队伍反击,但他没有发现,一枝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了他。
枪响了,正好命中这名军曹的脑袋,瞬间,脑浆和着鲜血流了出来。
没有人会为此怜悯,包括敌人和自己人,紧接着而上的中国士兵很快踏过了他的尸体,继续疯狂的向着前面冲锋。
潮水一样一浪一浪进攻的中国士兵,在敌人的密集火力面前,不断被杀伤,仿佛潮水拍击到了岩石上一样。但是,没有人后退,更不顾身边的战友不断倒下,只要有一口气在,就继续拼命的前进。
他们瞪着赤红的眼睛,像是一只只嗜血的野兽。
柳泽打起哆嗦来,这不是他所认识的中国人,中国人难道不应该是一溃千里,懦弱无能的吗?
他猛地向后跃出战壕,连枪也不要了,在硝烟和火光中开始狂奔,他要去大佐的指挥部,他要去告诉大佐,罗店,顶不住了!
炽热的火力在战地之间疯狂的穿梭着,到处都是声嘶力竭的喊杀声,还有那垂死者发出的痛苦的哀嚎声。谁都无法感到镇静,这里恐惧,剩下的也就只有澎湃沸腾的热血了。“轰”的一声,日军阵地上被炸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这一发炮弹炸得太准确了,正好炸在重机枪阵地上,顿时一片日军横尸遍野,重机枪疯狂的宣泄一下静止了。
陆藩的手榴弹扔光了,冲锋枪来不及使,他挥舞着大刀,“弟兄们,跟着老子冲啊!”
失去了指挥的日军柳泽小队更加混乱了,他向战场上看了一眼,劈下一个鬼子的脑袋,嚎叫着往里冲。杀红了眼睛的敢死队,根本不管周围的日军怎么做,就是和他们以命搏命。步枪、刺刀、手榴弹,不管不顾的冲着鬼子身上招呼。
这一次进攻让原本已经让日军再也支持不住了,一阵密集手榴弹攻击,一个偌大的缺口被炸了出来,许多日本士兵被炸死了。即使侥幸没有被炸死的,也被炸的七晕八素,眼前直飘金星,耳朵里面直打鼓。
中队长松本见状,跳起来,操起武士刀大喊:“退弹,上刺刀!”
在日本陆军里,白刃刺杀战一直是他们的骄傲,在日俄战争时候,日本军队除了尸山血海用人命填平战壕,就是用白刃格斗摧毁了沙皇军队的战斗意志。对日本军人来说,白刃刺杀战一向是他们最后的杀手锏,在他们的记忆里,只要大日本皇军一开始拚刺刀,就百战百胜。
日本士兵们马上拉动步枪的枪栓,一颗颗黄橙橙的子弹掉在地上,排好队形,准备和冲上来的中国军人肉搏陆藩敏锐的发现了日本人的意图,当即停下来,操起冲锋枪,“兄弟们!开枪!等子弹打完再跟他娘的小鬼子拼刺刀!”
“进攻!”挥着军刀的日军军曹、小队长、中队长一级级的向前压,指挥着各自的部队展开局部的反击。对面数百支的中正式步枪同时的排放出飞旋急射的子弹,哒哒哒,哒哒哒,火链如同节日里的烟花样猛然绽放而开,“打,打,打这些狗娘养的。”在粗野的叫骂声中,同时腾起一排的火光。
中队长松本瞠目结舌,用生硬的中文气急败坏的叫:“你们这群卑鄙的支那人!不顾武士道的精神!卑鄙!”
回答他的只有枪口的火舌和怒吼,“去你妈的武士道,老子是土匪!老子们都是土匪!土匪!”
当那些日本士兵“嗷嗷”叫着冲上来的时候,敢死队员手里的冲锋枪,让这里成为了日本人的坟墓。
成批成批的日本士兵倒下了枪下,血腥气弥漫于鼻端,战局迅速的被控制在了敢死队手中。
中队长松本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他觉得自己完全辜负了帝国的期望,罗店才刚刚得到多少时候,难道就又要这么让给中国人吗?
不,他决不允许自己防御的阵地出现这样的情况。
“为了天皇,为了帝国,把支那人赶下去!”
“冲啊。”
在军官的大吼声中,敢死队员继续向前。陆藩怀着无比仇恨的心情,嘶吼着用机枪砸向了左面的日本兵,又是一声大吼,反手将机枪用力地向那日本人抡去。
这一次没有再落空,机枪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敌人的钢盔上。
那日本人惨叫一声,便跌倒在了地上。
陆藩狠狠地将刺刀扎了下去,鲜血喷了他一脸。
松本用武士刀支撑着从地上爬起,两个人对视。松本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跳了起来,行动异常的凶悍,一刀就向陆藩的左肋用力刺来。
陆藩迅速的侧身躲过,忽然的,一把抓住了刺过来的刀。
手掌疼得钻心,鲜血淋漓,可他却狠狠地将刀和刀的主人拽向自己。
看到那张令人憎恨的脸,陆藩居然冲着那个日本人笑了笑,然后操起背后的大刀,用力挥过去。
一捧血雨飞溅,人头滚落。
看着面前的几具尸体,陆藩大口大口喘息着。
他抬起头,带着哭腔喊出声:“兄弟!我给你报仇,你在天上看着,我给你报仇——报仇——”
那长长的哭腔声中,脚步声纷沓,由远至近,无数人嘶吼着从他身后奔向前方。
日本人开始败退了,罗店,失去了一天一夜的罗店,又回到了中国人手里。
八月三十日,激战了一周的罗店,终于出现了难得的安静。
硝烟里,几双高筒皮靴踏在了罗店的阵地上。
外面是正在忙碌着的士兵,见到上峰出来,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
加固每一块能够加固的阵地,擦亮每一把刺刀,迎接明天新的战斗。
几个士兵抬过了两具尸体,向后方走去。
罗卓英,邵瑞泽,彭善,还有冯兆丰四个人走在冒着硝烟的前沿阵地上,身边是被打坏的掩体工事,残破木条还在燃烧。军靴踏过了成摞成摞的尸体,踩进粘稠的血水里,有那么一瞬似乎要被粘上去。
邵瑞泽瞧见什么停下来,在一具尸体的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包香烟。他含了一根,又拿起还在烧着的木条给自己点着了。罗卓英的脸上写满了烽火烟尘,眯起眼向远处打量,“老兄,你的部队死了多少人?”
“一个师几乎打残了,低级军官也都快死完了,炮兵团用光了弹药。”邵瑞泽把烟递过去,“你那里?”
“别提了,增援的路上被日本人狠狠捅了几刀,他娘的光炸死的,就够人心疼。”罗卓英也点起烟,看着自己指间的烟笑,“被困那几天,连烟都不敢抽,一抽鬼子的飞机看见过火星就过来下蛋。”
“何止抽烟,兵蛋子们吃东西都不敢开火,一开火弄出点烟雾飞机就来。”
继续向前走着,罗卓英说:“辛苦了,辞公说,要向委座申请对你提出嘉奖。现在我带了弹药和十八军来增援你,你肩上的担子也能轻些。”
邵瑞泽嗯了声,抽着烟不言语。
走到一处开阔的地方,听见一阵吵吵嚷嚷,邵瑞泽抬眼,却看见大量带着照相机的记者。他皱起了眉,罗卓英却拍了拍他肩膀,“老兄,罗店守了七天,日本人硬是没啃下来,以此鼓励军心民心,你不要太介意。”
邵瑞泽笑笑说:“我不介意。”
士兵们紧张地修筑着被炸毁的工事,担架抬起一个个伤员,由市民救护队送往后方医院。
伤病员在呻吟,一个英国记者对着他“咔嚓咔嚓”一通猛拍。那个伤员的伤势非常重,在镁光灯的闪耀下,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陆藩正在由着卫生兵给他换药,突然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了记者。
“干什么!他伤的这么重,你们还有没有点良心!”
英国记者很尴尬,连连道歉,陆藩不理他,叫过卫生兵扶了伤员慢慢地离开了这里。
陆藩想要走回去,他身体上那一连串醒目的伤疤却吸引了记者们,他们一下子将他围住了。
“请问您的职务?”
“请问您怕死吗?”
“请问您认为这里能够守住吗?”
陆藩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也不习惯于那些镁光灯,硬邦邦的回答说:“能不能守住甭问我,反正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得和鬼子玩命。上峰命令我进攻,我就得不要命的进攻,上峰命令防守,就是死也得死在这,跟鬼子同归于尽。”
法国记者提问道:“军官先生,日本官方的说法,罗店这场悲剧是由中国人先挑起来的,是吗?”
陆藩被激怒了。
他不顾肩膀的疼痛,猛地挥手指向后面,指着身后还在冒烟的大地。
“看!你们都看清楚!是日本人正在焚烧我们的房屋,轰炸我们的城市,杀害我们的百姓,这些无耻的王八蛋,竟然说是我们先挑起了战争!”
冯兆丰想要过去把他拖走,却被上峰伸手拦住,邵瑞泽站在远处,目光投向那里,仍旧慢慢抽着烟。
罗卓英吸着烟,吐了烟圈说:“这些记者还有那些问题,不要说你的那个士兵,就连我都想揍他们。”
陆藩愤怒的吼道:“日本人站在我们的土地上,却口口声声说是我们先挑起了战争,一个思维正常的人会相信这样无耻的谎言吗?”
“我的一个连长,他参军前还是一个学生,东北大学的一个学生!才二十岁出头!本来有着大好的前程!可是就在三天前,他在这里被日本人无耻的折磨!”陆藩赤红了眼,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
记者们有些惊讶,过了会纷纷询问一个大学生为什么会来到战场之上。
陆藩默默地转过身,不想再说话了。这些洋人是不会理解的,因为,失去家园的不是他们,亲人被杀的不是他们,流浪异地的不是他们,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当一个人连自己的家都失去了后,除了拿起武器拼命之外,还有其它的什么办法。
法国记者举起相机,想要拍下那个背影,忽然的,镜头却被挡住了。
“抱歉。”邵瑞泽用手掌遮住镜头,对了记者们一笑,“我的士兵太累了,情绪失控,做为他的上峰,我表示他不接受你们的采访。”
记者们的注意力立即转到他身上。
“邵司令,请问你亲自来督战,就不担心自己被炮火误伤吗?”
“邵司令,我们认为您的督战令太过严苛不近人情,太轻视性命,对此您如何解释?”
“请您预测一下,罗店还要打多久?它还会被日本人再次抢走吗?”
“对于中日战争发展和未来的输赢,您有什么看法?”
法国记者立即举起相机对了他猛拍。
邵瑞泽显现出不耐烦,示意小孙和小昭把吵嚷的记者们拦住,一手揽住陆藩的肩膀,将镁光灯和问话抛在身后。
陆藩平静下来,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司令,他一下子又委屈了,不停用手擦着眼睛。
邵瑞泽看着他,问:“你就是那个带了敢死队第一个冲上去的营长?”
陆藩吸吸鼻子,严肃敬礼,报出自己的编制。
“你的上峰,262团的蔡团长牺牲了,知道吧。”
“知道,好不容易打跑了鬼子,鬼子飞机还对了我们扔炸弹,团座高兴地不行没注意,被炸死了。”
邵瑞泽伸手按上他肩膀,用力拍了拍,“陆藩,我下令,现在由你担任262团团长,去指挥你的队伍吧。”
陆藩愣了一瞬,随即抹了把眼泪,对了自己的上峰敬礼,坚决的大声说:“是!司令,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放弃阵地!”
夜色降临了,士兵们吃着难得的热饭。
坚守罗店的七天里,白天他们啃的都是冷馒头,吃的是咸菜。日本人的炮兵、飞机无时无刻不盯着这里,只要白天中国军队的防线上冒出一点儿烟,马上就是连轰带炸。炊事班白天不敢生火做饭,弟兄们天不亮的时候就开早饭,下一顿热饭要等天黑以后才能吃上。
现在罗店至市区的交通还算畅通,后方运输来不少的补给,有市民团体自发送来的食物,甚至还有薄毯、罐头、香烟和巧克力。
士兵们恢复了年轻人的朝气,小声打闹着去争抢那些难得见到的物资,一个士兵含了烟疲惫的坐了下来,抽着抽着,他忽然就睡着了,就那么睡着了。
下弦月,静静挂在西天。
阵地上少量的火把在燃烧,除了站岗放哨的士兵,几乎所有人都席地而睡,抱着枪械进入了梦乡。
脚步声,轻微的。
哨兵立即警惕的转头,举枪。
副官小昭从战壕拐角处探出头,夸张的做了个投降的姿态,对着哨兵顽皮笑。
紧接着,邵瑞泽转出来,走得很轻很小心,尽量不碰到倚着壕壁睡觉的士兵。哨兵在深夜里见到上峰,有些吃惊都忘了自己要做什么。邵瑞泽没说话,抿嘴微微笑,对着他行了一个军礼。哨兵立即靴跟一并,抬手敬礼。
有人含糊的唔了声,翻了个身又睡,还挠了挠脖子。
邵瑞泽对了哨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了小昭小心翼翼的转去了别处。
两个人前前后后走了一圈,有些累了,于是找了个地方坐下,凝望沉浸在睡梦中的阵地。
“司令,我想问你件事。”
“嗯,说。”邵瑞泽正把勃朗宁拆开,一点点的用枪油擦枪。
小昭坐着抱了膝盖,下巴搁在膝上,盯着远处跳跃不定的火焰,沉默了一阵,说:“战争究竟是什么?”
邵瑞泽手上停了一下,仰头注视着月亮,微微笑了说,“战争是飞机、大炮和炸弹?是一个国家的野心,一个国家的尊严,还是一个民族的自由与独立?其实我也不知道战争是什么。”他又一下一下的开始擦枪,慢慢的说:“但我知道,我们现在守在这里,枪林弹雨,流血流汗,拼上性命一步也不后退,就是为了让我们爱的人和爱我们的人,可以舒舒服服的在家里,吃得饱穿得暖,看着报纸喝着热茶,在一起嬉笑打闹,平平安安的生活。”
他侧目看小昭,“你说,是不是?”
小昭懵懵懂懂的想了一会,眼睛忽闪忽闪,回答道:“有点不明白,可是,我觉得我又听懂了……”
夜,万籁俱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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