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血色黄浦江 > 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太阳落了下去,红军总医院的大院子里亮起了昏黄的灯。
表演地点就在大院子里,医院的职工从院长到卫生员,还有缠了绷带的伤病员不断被医护人员搀着赶来,脸上不约而同带上喜气洋洋的表情,人们席地而坐,兴致勃勃席地坐了黑压压一片。台上挂着一块红色的绸制大幕布,写着“人民抗日剧社”几个大字,还有拉丁字母的拼音。
方振皓同其他几个人一起来到演出现场的时候,演出已经开始,舞台上,头一个小话剧刚结束,是演日寇占领东北后一家老小四世八口的遭遇。几个人弯下腰艰难的在人群里穿行找座位,一边不停的对被自己挡住的人说抱歉。
“小方,来这里。”远处有人在叫他。
方振皓看到是陈云峰,赶紧过去坐在他身边,“你不是被社会部的领导叫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陈云峰眯眼笑,竖起手指,神情快活的像个大孩子,“嘘,安静看戏。”
舞台上的节目叫做《侵略》,是以一九三一年满洲一个村庄为背景。台上土黄色制服的日本人进入了东北,赶走了不抵抗的中国军队,变成了这块黑土地上的主人。第二幕里,留着小胡子的日本军官在一个地主家的宅子里设宴,酒宴正酣的时候,日本人原形毕露了,把中国人当作椅子坐,喝醉了酒侮辱中国人的妻女。
台上的那个“日本军官”演的惟妙惟肖,高声说着大日本皇军是如何跋山涉水的辛苦来到支那这片蛮夷之地,不仅要教化这支落后的民族,还要帮了改善支那人的品种来恩惠这些支那女子。
当下一幕演到日本毒贩在叫卖吗啡和海洛因,强迫一个年轻人购买,年轻人拒绝了就被宪兵队抓去拷问,行刑的人一边做出抽打的手势,一边用带着浓重陕西口音的话说:“不买吗啡,就是不遵守满洲国卫生条例,你不爱你的‘圣上’溥仪!你不是个顺民!”最后骂道:“他是个抗日的匪徒,一定要处决了他!”
当舞台上的青年被处决的时候,底下的观众群里出现了小小的骚动。
方振皓看得很认真,抱着膝盖自言自语说:“演得很真实。”
陈云峰点头,“没人会喜欢干巴巴的说教,用所有人喜闻乐见的戏剧进行的宣传,给穷人和受压迫者带来了必须行动起来的新信念。”
“我记得,你说过你就是因为宣传而被吸引,最后参加了革命。”
“嗯,大革命开始时我还是个中学生,跟所有同学一样加入了国民党,参加了北伐,后来国共合作破裂,政变后我选择了很久,才加入共产党。”
陈云峰转头看他,“说起来,你为什么又要参加进来,毕竟以你的家庭,不是应该过得很好吗?”
方振皓想了一想,抬头看台上的表演,说:“一些人教给我的马克思主义,那些书籍里,说,中国要学习俄国,马克思主义可以救中国,拯救全中国的老百姓,拯救这个国家。而在我接触到的政府的人里,却说红军不过是由“文匪”领导的一种新式流寇,就是土匪。我很疑惑,想要亲眼看一看,于是我接触了越来越多信仰马克思主义的人,然后我来了这里。”
陈云峰点头,又问:“那现在呢?”
方振皓眨眨眼,笑起来,“现在我很喜欢这里,这是个简陋却生气勃勃的地方,我不会再怀疑什么,我是这里的一份子。”
“嗯,其实当人们了解这里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是土匪。”陈云峰说,“所有人都是为了美好的理想而奋斗的。”
陈云峰抬眼望着舞台,眯着眼想了一会,“西安到洛川这条路还被封锁的时候,我曾经领着一个人偷越过境,那个人叫朱作其。领导说他是个很有本领的人,我知道他是个很了不起的电力专家,担任过国民政府的电力顾问工程师,是个很能干的人,据说一个月可以挣一万块钱。”陈云峰自嘲笑,“我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但是他也到这边来了,他说自己愿意尽义务为共产党贡献他的力量,后来还入了党。”
方振皓笑着嗯了一声,注意力又转回舞台上。
舞台上正在演着农村集市的场景,商人们做着生意,突然来了日本兵,声称搜查“抗日匪徒”。更要求要检查良民证,忘记携带的当场就被枪决了。几个大兵蛮横的抢走商品,当被货主阻拦的时候,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使劲推了一把,大声说:“你要我们付钱?你们的蒋介石把满洲、热河、察哈尔、塘沽统统送给了我们,签订了《何应钦一梅津协定》,华北的一切都给了我们,也没有要一个铜板!为了一点点肉,你良心大大的坏了!竟然要我们付钱!”
阻拦大兵的商人立刻被当作“抗日的匪徒”,用刺刀捅死了。
表演的是滑稽戏,剧中的风趣和幽默却掩盖不住所蕴藏的残酷的现实意义,台下的观众们看得很入神,在交谈和观看的缝隙中对日本人表示厌恶和仇恨的咒骂,情绪都很激动,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站了起来,感情异常激动,拉开嗓子大声喊道:“打死日本强盗!打倒杀害中国人民的凶手!打回老家去!”
激愤的心情还没及平定,下一个节目报的是一个女战士唱的《兰花花》。
身穿着灰色军装的女战士容姿焕发的立在舞台上,落落大方的向台下鞠躬,一张口,就是悦耳的银铃般清脆的声音。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英英(的)彩,生下一个兰花花,实实的爱死人。
五谷里(那个)田苗子,数上高粱高,一十三省的女儿(呦),就数(那个)兰花花好。
正月里(那个)那个说媒,二月里订,三月里交大钱,四月里迎。
三班子(那个)吹来,两班子打,撇下我的情哥哥,抬进了周家。
兰花花我下轿来,东望西照,照见周家的猴老子,好像一座坟。
你要死来你早早的死,前晌你死来后晌我兰花花走。
手提上(那个)羊肉怀里揣上糕,拼上性命我往哥哥家里跑。
我见到我的情哥哥有说不完的话,咱们俩死活呦长在一搭。
歌声婉转高亢,有很多人跟着哼了起来,彼此的歌声如同被清风稳稳托住的羽毛,自由自在地在黄土高坡的夜色里回响,飘出了很远很远。
“你觉得,这里的节目跟南京上海那些地方的,哪个好?”陈云峰忽然问。
方振皓听得很入神,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他听明白了意思,思考了一会,很郑重的的说:“节目不精致,道具都很简单。但是很生活化,很质朴,充满一种很向上的情感,就像描述内容一样,能满足真正的需要,要震撼、唤起亿万人民,生气勃勃。”
陈云峰很自豪的说:“江西苏区的时候,红军宣传队在临近白区边界表演,国民党士兵偷偷地带信来要求我们的演员到边界的集市上去,他们都不带武器前来集市看我们表演,他们看了我们的演出,都不愿再打红军了!”
“大家都是中国人,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陈云峰想起他所经历过的政变,“一九二七年的时候,湖南省主席何键杀了二万多农民、学生、工人,在他的家乡醴陵县杀了一万五千,我当时就在那里工作。”
方振皓听的有些心惊,“那你是怎么逃脱的?”
陈云峰把袖子撩起到手臂上,指着一条长长的暗色疤痕,很轻松的说,“你看,其实我没完全逃脱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台上。
演出的间隙里,观众席上不时有人叫喊,要请别人即兴唱歌,还吹着呼哨大声起哄。在很多人的要求下,几个护士用清亮的歌喉唱了一曲婉转的信天游,老乡直着嗓子唱秦腔,每个人都有被点名的危险,甚至连医院的院长也不能幸免。他被几个人嬉笑着推上台,为难的唱了一首南方民歌,然后在鼓掌声里红着脸匆匆跑下去。
陈云峰拍着手,忽然大声喊:“要方医生来一个!”
方振皓坐在旁边,吓了一大跳,刚要拒绝就听几个相熟的医生学员也一块的起哄,他顿时完全的手足无措,脸一下子就红了,连忙伸手就想去捂住陈云峰的嘴。陈云峰眼疾手快的躲到一边去,更大声喊:“要美国来的留学生表演节目,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开洋荤!”
“给咱们唱个美国歌儿!咱是土人,没听过!”
“方医生快上台!快!”
陈云峰笑的狡黠,一个翻身站起来,连同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几下就把方振皓推倒台上去。
史密斯蹲在舞台边,愉快的挤挤眼,对他吹了一个唿哨。
方振皓这会儿在脑子里思路飞快地转着,天晓得,除了会吹口琴,他身上的文艺细胞真是少得可怜,虽然会一点爵士乐,可爵士乐明显是不适合现场这些斗志昂扬的观众,就算想吹口琴可是现在口琴又不在身边。
要唱革命歌曲吗?美国好像真的没有充满斗志的革命歌曲,他甚至已记不起法国的《马赛曲》是怎么唱的了。方振皓很为难的站在台上,脸微微发红,底下的人仍在继续吹口哨要求,而始作俑者陈云峰则是抱臂站在舞台一边做出看好戏的模样,极度的尴尬之下,他使劲的回忆,才磕磕绊绊唱了一首乡村音乐《SanAntonioRose》。
平心而论,唱的还算可以,至少不难听。一曲终了,台下的观众很有礼貌的鼓掌,没有叫他再来一个。
“这是什么曲子?”陈云峰假装没看到方振皓愤怒的眼神,很有兴趣的问。
“美国乡村音乐。”方振皓边说,边愤怒的瞪他。
“这样啊。”陈云峰夸张的点头,搂着他的肩膀微笑,“小方,你很会挑嘛,乡村音乐,正好很适合。”
“哼。你等着!”
看到幕布升起演下一个节目,方振皓这才感到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他和陈云峰两个人挤在一堆老农民的身边,细细观看接下来的节目,很多节目主要是两个中心主题:抗日和革命,但是人们仍然看的津津有味,不时爆出哄堂大笑,气氛热烈极了。
最后一个节目是大合唱,舞台上拉起了绳索上挂着的万国旗,手风琴响起了欢快的曲调,合唱队大声的唱起了《国际歌》。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歌唱者们神容坚毅,昂首挺立着,最后在歌声结束时高举着紧握的拳头。
台下群众们也受了感染,掌声雷动。
几个女红军战士活泼如春日的燕子,拥到他与陈云峰面前,领头的那个女战士笑吟吟地说:“你是方振皓医生吗?”
方振皓微微一笑,点头表示肯定。
女战士一头乌黑的短发明显经过了精心的修饰,明眸善睐的眼珠扑棱棱地看着他,盈盈笑弯了眼,“你是从美国留学回中国来的吗?”
“是。”
“那你,可以教我们文工团的姐妹们唱美国的歌儿吗?”
“呃?”
方振皓闻言呆愣,一时还没转过弯,他唱的五音不全,竟然还有人要跟他学唱歌?身边的陈云峰已经笑起来,又严肃对了那女战士说:“对,跟他学学美国的歌,美国人会唱的,我们也要会唱。”
“你闭嘴。”方振皓用手肘戳了一把唯恐天下不乱的陈云峰,又觉得真是骑虎难下。女战士没有等他拒绝,微微扬起下巴,俏皮眨眼,“那就这样定了,明天,我们几个来医院找您。”
女战士们一起咯咯地笑了起来,对了方振皓挥起手,大声跟他道别,像一群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飞远了。
“小方,你很受欢迎嘛。”陈云峰挤挤眼。
“……她们就没给我拒绝的机会……”方振皓苦恼地揉了揉额角。
等演出结束的时候,陈云峰才想起了自己今晚的任务,他把医疗队里留下来的那几个美国人叫到一间窑洞里,说是要做一些必要的说明,同时为了说服保险的性把方振皓也拉上了。因为当时几个美国人进入延安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叛军的政府?”
后半句话被当时交接的陈云峰立即顶了回去,“什么叛军,叛的又不是你们美国政府!”
几个美国佬悻悻的耸肩表示道歉,方振皓十分头疼的把陈云峰拉到一边,前前后后解释了好一通。本来嘛,红军是什么军队,他们根本就连听都没听过,其实也只是自然而然的条件反射罢了。在他们的眼里面,非现政权的军队一律被归为叛军之列,要是他们遇见阎锡山的晋军或者李宗仁的桂军,想必也是一样的反应。
后来陈云峰还被社会部的领导严厉批评了,对于中国西北不毛之地的“叛军”,美国人们没有任何概念,谈不上有什么印象好坏,但没有受过反共寻传,这样更方便做思想工作。于是陈云峰就在照顾医疗队之余,还担任了做思想工作的任务,再一个就是方振皓了,因为他会讲英文,又与美国人相处得很好。
对于社会部领导的决定,方振皓没有任何意见,他初来乍到,还没有任何功劳,表现总是要的吧。再说了,他有跟外国人打交道的先例,有一点方振皓是清楚的,那就是美国人绝对比德国人好相处,但话又反过来了,美国人经常会问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话,十分的头疼。
三个美国人很谨慎的坐在炕上,打量着对面两人,中间炕桌上燃着一只小小的蜡烛。
“陈,你找我们来有什么事情吗,请尽管说,我们不会给你为难的。”史密斯有些眼馋的看着他身上的灰色军装,还有帽子上的红五星,上帝作证,这样的打扮真是太英俊了。
“谢谢,史密斯!”陈云峰点点头,“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不需要这么客气。”
“OK!你这么说太好了。我们最怕你们中国人整天严肃的样子,那会闷死我们的。”伦巴搓搓手,又转头看方振皓,“不过,方,你是我们的头儿!今晚要做什么?”
“没那么夸张,”方振皓很轻松的笑,“陈同志今天把大伙儿召集来,是想跟大家说说红军的事情。”
“太好了!”一听方振皓说要讲红军的事情,美国人们都高兴了起来,这是他们现在最想听到的。陈云峰对方振皓一点头,“小方,你来吧,怎么样。”
“红军是一支……嗯,红色的军队……”方振皓很谨慎的选择着字眼,其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讲起这支自己也刚刚加入的军队。
“我们大伙也是无产阶级,要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到中国来打工了!”伦巴忍不住又插了一句,还特意把自己地两个口袋拉了出来,表示自己一无所有。
“没礼貌的家伙!”亚尔林刚刚挥起他的手掌,伦巴早就躲了开去。
“伦巴!你再说,我们就你的嘴巴堵上!”史密斯从另一边敲了他一记。
方振皓笑了笑,接着说道:“1912年,孙中山先生推翻了满清帝制,建立了共和国。那时候,中国人梦想着要见一个像美国一样的民主国家,对我们中国人来说,这是史无前例的革命。大革命时期,为了统一军阀割据的中国,国民党和共产党曾经为此合作过。可惜,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政府背叛了国父和全中国人民的意志。背叛了革命理想。他们所要地是一个保护资产阶级和封建势力的政府,而不是我们工农大众的利益。”
“方,你说的是不是好多年前,你们中国发生的大屠杀,对吗?”史密斯问道。
“史密斯!你不是说不让插嘴的吗!”伦巴不满意的嚷嚷。
“小子,你……”
“史密斯说得对。那时候,有无数地共产党人倒在了蒋介石的屠刀之下。”虽然还不是正式的共产党员,但这并不能阻碍方振皓的同情以及他自己所目睹过的屠杀。“与此同时,还有很多很多无辜的民众也死去了,那时候。中国的很多河流都被鲜血染红……”
也许是受了方振皓的感染,生性好动的美国人都不说话了。
方振皓一边回想着,一边慢条斯理的从乌云蔽日地四一二大屠杀说道轰轰烈烈的南昌起义,从英勇奋战的井冈山根据地又说道江西苏区曾经建立的红色政权,再说史无前例的红军二万五千长征。别说是这些美国人们,就是方振皓也被自己所说的故事深深地感动着,尽管他没有亲身经历那些烽火的岁月。
“我的上帝,方,你说红军真的从那个井冈山一直行军到二万五千里之外的陕西北部地区吗,这太令人吃惊了!这样的事情报纸上怎么没有报道,那些记者都是干什么吃地!”伦巴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道。
“闭嘴!”亚尔林恶狠狠地对伦巴训斥,“呃……方。你说红军士兵真的爬雪山过草地,还吃草根树皮吗?”
“……是的”看着瞪大了眼睛的美国大兵们,方振皓忽然对自己刚刚参加的这支军队有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自豪感。“参加过这次壮举的红军教员,曾经亲口对我讲过这件事情,红军没有飞机,没有坦克战车。甚至连最基本地粮食都没有。他们说,在长征的路上,有时候连能吃的草根树皮都是很珍贵的。红军就是这样一支被笑为乞丐军队的队伍,但是,他们却能够转战二万五千多里的征途,冲破重重险阻来到现在这个地方扎下根来。就像你们美国独立战争时华盛顿领导的民兵们一样令人敬佩!”
“哇呜!”伦巴情不自禁地伸出了大拇指,史密斯很认真的点头,听到方振皓提到美国国父华盛顿领导地独立战争,几个美国人都露出了赞同的笑容。任何人之间的交流一定要找到共同点,否则也只能是口是心非地客套而已。
陈云峰一边听,一边路出微笑,他静了一会儿说:坦然地说道:“先生们,说实话。我原本是前国民党员,在大屠杀发生之后,已无反顾的投身进了革命。”
“是吗?”史密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陈,谢谢你这么坦率!”要知道在西方人的眼力,投降或许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但背叛自己的军队却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
“陈,我们认为,你做得对!”伦巴很认真的说。
“谢谢,先生们。”陈云峰很高兴这帮美国人们会这样认为,自己的坦率得到了回报。“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应该让先生们知道的,免得到时有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事情?”
“这个,我们红军是一支很有纪律的部队……”陈云峰顿了顿,见大家都凝神聆听便继续说了下去,“我们不是叛军,这是对我们的一种不礼貌。”
美国人们很心虚的点头,原来是这件事情,这个面色严肃的共产党员记性真是好。
“除了一般军队的纪律之外,我们红军还有一些特殊的纪律。最重要的就是两条,一是官兵一致,二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等等,陈,你说的官兵一致是什么意思,哪个军队不是等级森严的嘛。”史密斯插嘴说,“就说我见过那位东北军的司令吧,他在东北军内部,就是权威的代表,没有人可以拒绝他的命令或者反抗他的决定。”
“这就是红军与众不同的地方。”陈云峰笑起来,不怕美国人问问题,倒是怕他们漫不经心不当回事。“这官兵一致就是在红军这支特殊的队伍里面,只有职位和岗位的不同,没有等级和待遇上地区别。”
“难道说,就是将军和士兵拿一样的薪水,是这样的吗?”伦巴的嘴巴还真是闲不住。
“大致上是这样的,伦巴同志。在红军队伍里面,红军士兵们的伙食跟军官是一样地,穿一样的灰布军服。”方振皓笑了,这家说得还真没错,“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怎么又错了?”伦巴瞪大眼睛。
“因为在红军队伍里面,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他们都不拿一分钱的薪水。”陈云峰抿嘴,很严肃的点了点头。
三个美国人张了张嘴,奇怪的对看,这支军队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将军和士兵拿一样的薪水,莫非是要喝西北风了?这要是在欧洲或者美国,这样的军队铁定是不到一分钟就会作鸟兽散的。
“听起来或许有些不可思议的,俗话说当兵吃粮,这在世界上哪个国家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美国人都点了点头,本来嘛,从军怎么说也是一种职业,也是一种高尚的职业。
“可是红军不一样……”方振皓想着政治教员跟他说过地话,合计着应该怎么样让美国人听懂这件事情。“红军是一支人民军队,不是你们美国军队那样的国家军队。红军官兵参军不是为别人服务,而是为了自己的翻身解放而战斗的。从这个意义上说,红军是一支属于工农大众的志愿军。因为这支军队的每个人都是自愿参加的。在这支军队中,没有一个人是被强迫当兵的。”
“方,你说参军的事情,还有强迫的吗,是不是有些人不愿意服兵役?”
陈云峰大笑起来,“这不怪你这么问,因为你不是中国人。在我们中国,自古以来大多数士兵都是被强迫参加军队的。而那些少数自愿者,也大多数因为实在没办法活下去了,才到军队里面图个填饱肚子。”
这些美国人也不是笨蛋,这回他们听懂了,大凡贫穷落后的国家都是如此情况。脑子转得快的几个人也明白了为什么类似乞丐的红军,为什么能够在强敌面前挺下来十年之久甚至更长的时间。
这次思想无疑很成功,当方振皓送陈云峰出门的时候,几个美国人还在热火朝天的谈论什么。陈云峰回头看了一眼,同方振皓并肩走着,说:“小方,从你谈的内容来看,基本的历史和思想你都了解的很熟练料并且融会贯通了,这点我会给组织汇报的,你依旧安心学习吧,有什么事情,会随时通知你。”
方振皓点头,又说:“我还会努力的。”
“嗯,没事你就跟他们多转转,多看看。事实胜于雄辩,也省得国民党天天叫喊我们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他们就是很好对外交流的渠道。但你记住,最好不好暴露你现在的身份。”
“我明白了。”
月上中天,除了个别的岗哨,四处一片寂静。
“小方,喜欢这儿吗?”
“这儿感觉上很明朗,朝气蓬勃的,我很喜欢。”
两个人走出红军总医院的大门,慢慢踱着步,然后坐下来,看着眼前的月色。
“不管怎样,打土豪分田地以后,陕北的农民比过去日子好过。我相信,等新中国成立了,他们的日子会更好。”陈云峰的目光掠过黄土坡,“我们走在通向一个梦想的路上,哪怕这个梦想太疯狂,但一定会走到最后一天的,不管是等着我们的是成功还是失败。”
陈云峰扭头,对了方振皓微笑,“还有,欢迎你加入。未来的路无疑会很艰苦,坚持你所坚持的,不管遇到什么,坚持下去。”
“我会的。”
方振皓看着夜色月光下是一个一个的黄土坡子,稀稀落落的树木生长在高原上,坡下绕着白色的弯弯的山路,绵延不远,就消失到下一个山丘后了。
文工团就在不远处的村子里,常常在山坡上练嗓子排话剧,不断编新段子来配合形势的需要,有时候夜色深了,还能听到他们在半山腰里咿咿呀呀地唱。两个人听见有个女声唱起了一首老掉牙的小调。
那是陕北古老的情歌,声音回荡在黄土高原上,婉转清亮。
鬼使神差的,方振皓没忍住,忽然问陈云峰,“你结婚了吗?”
“我结过婚了。”陈云峰抱着膝盖,远远的看,慢慢的说道:“她也是共产党员,四一二的时候,她在南方被国民党杀死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陈云峰转头,有些好奇的问他:“那你呢?”
女声还在唱着,高而细的歌声婉转的诠释着古老的情歌,回荡在夜色下的高原间。
高高那个山上——一树槐哎——,
妹子儿在那个树下——望郎来——。
娘问女儿望什么?
哎——望那个槐花儿——几时开哎——
方振皓不自觉的笑了笑,也远远的望着夜色,轻轻说:“没结婚。”
他在心里默默的说,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他在西安,还在等着我,等着我回去。
方振皓想着想着就笑,出神的看着大片大片的银色月光。
月华皎洁,也不知他如今所在之处,是否也有一样的月光。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