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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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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翱翔在蓝天云海间,飞过山川平原,江河湖泊,沐浴着阳光,向太阳升起的东方而去。
机舱里回响引擎发出阵阵轰鸣声,规律到单调,令众人都觉得乏味。周副官刚从驾驶舱走出来,坐下才一会就想打哈欠,又强憋了回去。心里暗叹,这上海、溪口、南京、西安来来回回的跑,真比想象中要忙碌多了,这下又要去北平,到处都是日本人的地方,还只不定怎么提心吊胆的。
周副官耷拉着脸,眼神瞟过身侧闭目养神的上峰,有些烦恼的想,老话常说,为人属下的人,要深体上位苦心。这句话讲起来容易,可是等到要自己做的时候,就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贴身副官,不仅是帮忙处理日常事务的机要秘书,还承担了一大半勤务兵的工作量,他跟了这么几个月,才知道亲信不是那么好当的,不知道许副官还在司令身边的时候,究竟怎么费心伺候。
想着想着,就又想到目的地北平,周副官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佩枪。
身侧的上峰忽然打了个哈欠,弯腰低头,揉了揉眉心。
周副官连忙凑过去问:“司令,累了吗?”
邵瑞泽微微摇头,眼睛睁开一条缝,“还行,就是有些颠簸的不舒服。”
“今天风大,有些颠簸,不过就快到了。”周副官用肯定的语气说,“安德烈告诉我说,再有四十分钟就能到北平南苑机场。”
邵瑞泽靠在舱壁上,侧脸对他一笑,“你小子学的挺快嘛,刚用你的时候,真是个陀螺,抽一鞭子才肯动一下,牙痒的我真是恨不得把你丢去当炮灰。现在总算学的差不离,做副官从来都是个看人眼色要灵性儿的事。”
周副官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嘿嘿笑,“司令说的是,我娘就骂我懒,司令这么一教训,懒毛病全改了!”
邵瑞泽曲起指节瞧他脑门,恨铁不成钢的说:“懒东西,少洋洋自得。你比起小许来,还差得远。不肯用脑子,我就当你不想在我身边干,放你滚蛋,想扛枪打仗,随便你。”
“别,千万别。”周副官可怜兮兮看上峰,“司令,我做得不好,你打我骂我都成,可千万别赶我走。我就伺候你,绝不偷懒,不然你拿马鞭把我抽到芝麻开花。”
“你小子还想节节高不成?”邵瑞泽笑骂,随后收回手,笑了叹气:“不过,副官也不能用一辈子,总要拣着那些有本事的,放去部队里带兵。”
周副官立即点头,“听说许副官,哦,不,许副师长在部队里干得不错,把一一二师那个刺儿团收拾的叫往东不敢往西,霍师长直夸他是个带兵的好把式,唯一的毛病就是闷葫芦一个不爱说话。”
说完了还夸张的咂咂嘴,脸上一副心生向往的神色。
邵瑞泽笑了笑,神情多了份满意。
把许珩打发下去,想叫多磨砺些,就给了一个向来刺头的团让他带。这小子去了那儿,自然没人服他,刚开始他还担心这个家伙吃亏,嘱咐叫霍师长暗地里看着,不料许珩去了,先是亮了一手百步穿杨的枪法,连枝头蹦达的麻雀也一枪打了下来,让那帮愣头青又惊叹又敬佩;随后在练兵场上,十八般武艺挨个耍了一圈,叫人看花了眼,紧接着以一敌五,把团里那帮人的头儿揍得满地找牙,这事才算了结。又是武力又是怀柔,一连几件漂亮事,整个团彻底怂了,从此许团长,许副师长叫怎么做就怎么做,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周副官眼力劲儿活,一下就看出上峰很高兴,于是就顺着话头,插科打诨的说话帮上峰解闷,机舱里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身边的随从们似乎也从乏味的气氛中缓过来,加之飞机再过一会就要到南苑机场了,于是纷纷从飞机圆窗向下看。
周副官好奇问:“司令,到了北平,您会去紫禁城玩玩吗?那可是皇帝住的地方,到处都是金子。”
“你给我收心,这不是来旅游的,有公事要办。”邵瑞泽闭上眼,靠着舱壁假寐,“现在华北局势这么紧张,五十三军在华北,能有那个心思么?等我跟北平市长兼冀察政务委员长的秦德纯、第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会晤完,去天津租界探望过五太太,有时间再逛也不迟。”
周副官听出上峰话里的不悦,知道自己又多嘴了,讪讪点头。
机舱里又只有单调的引擎轰鸣声,过了一会,周副官想再去驾驶室里问问,孰料他刚站起来,飞机就开始剧烈的抖动,随后陡然一个侧身,几乎就是九十度的倾斜。
他立刻被甩到对面,砰的一声撞上去。
邵瑞泽眼疾手快躲过砸过来的行李箱,向驾驶室冲去,“怎么了!”
驾驶员的声音从驾驶室里传来,几乎是吼叫:“前方出现日本飞机!”
顿时一片死寂,几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阵“哒哒哒哒”的子弹声,刚才靠着的舱壁就被打出几个弹孔,还未等众人惊叫,飞机又是一阵盘旋翻转,几乎转了个底朝天。机舱里乱作一团,众人都像是物品一样,随着飞机的剧烈倾斜与抖动被抛来抛去。
飞行员安德烈抓着操纵杆,既要躲避日本飞机,又要躲避战斗机的机炮,着急紧张得满头大汗。邵瑞泽刚一踏进,飞机又是猛烈的倾斜,几乎要将人抛出去,他不得不抓住固定杆才站稳,还来不及问,抬眼就已经愣住。
青天白云之间,三架涂着红日的零式飞机在中国的天空上,恣意地飞行着!
不等喘息,两架敌机左右夹攻而上,靠的那样进,就连机炮里的火舌都能看得到。
“妈的,这还是中国的领空!”邵瑞泽的拳头攥得紧紧地,两眼都要喷出火来。
安德烈手忙脚乱的操纵飞机躲避机炮,差之毫厘地与日机掷下来的一连串炮弹擦身而过,漂亮的转了个九十度的身,俯冲直上,后面机舱里又是一阵咣咣当当。
“不要恋战!快走!”
“邵司令,这是客机,不是战斗机!你想战我也没办法!”
隆隆巨响声中,一架敌机迎面俯冲直下,炮弹雨水般倾泻而下。客机右转打了一个急转弯,三架日机紧随其后,安德烈马上又打满左转,迎面一股气流,飞机剧烈颠簸,顿时天旋地转,邵瑞泽死死抓住固定杆,片刻都不敢放松。安德烈一边躲着一边用熟练的中文恶狠狠骂:“操他奶奶的!要是老子开着K5054的喷火,哪里有你们嚣张的份!”
周副官连滚带爬冲过来,冲着安德烈大喊,“快快!接通指挥塔,请求支援!”
“请求你个屁!”邵瑞泽一脚将他踹出驾驶室,“整个北方地区飞机满打满算只有78架,要动用飞机还要请示平津卫戍司令,来不来还是另一回事!就算来了,我们早就被小日本炸成了碎片!求人不如靠己!去!叫他们统统趴下去!”说罢抓牢固定杆,对了前方吼道:“快!全力把他们甩开!目标,南苑机场!”
安德烈大吼接上话:“明白!”
他一拉操纵竿,娴熟的俯冲而下,一个翻腾就见头上两架零式战斗机迅速压下来,紧紧咬住客机的尾巴,一阵急响,子弹就“哒哒哒哒!”直冲着机翼打过来。“”
“他妈的!”安德烈忍不住破口大骂,飞快的拉杆,操纵飞机左躲右闪。
飞机几乎是违背了正常降落速度,飞速的降低,穿破云层,如一叶飘萍在湍急的气流中与炽热的火舌中颠簸飞行,尾翼架被风吹啪啪作响,几乎就要散掉。机舱里的人员抱着头,强抑着伏趴下去。
客机比战斗机要沉重,一架零式飞机轻灵凶猛地在空中划了一个大的半圈,翻身已经抢到前面,拖了白色的尾气带着凌厉的劲风直擦过来,“哒哒、哒哒哒哒哒!!”一连串清脆的机炮声伴随着机头前红色的火舌。甚至能看到子弹射出来唰得留下的两串黑色烟弹。
“愿上帝保佑我们!”安德烈一边躲闪,一边镇定情绪,突然之间向下俯冲。
拉开了一点距离,却依然无法真正摆脱敌机,零式飞机很快就跟下来,火力甚至更加猛烈!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两架零式从侧边挤压过来,客机动弹不得,直擦过来的战斗机几乎就是泰山压顶之势,安德烈已经将俯冲的操纵杆压到极限,客机倒栽葱般的直朝着地面。
“轰!”一声巨响。
天旋地转间,邵瑞泽肩膀突然一麻,脸上顿时刺痛,有机玻璃被子弹擦出裂缝了,风从破裂的玻璃灌进来,发出呼呼巨响。
他伸手挡在脸前,突然感到身后猛地一震,外面立刻一阵尖叫,乱作一团。
邵瑞泽回头,呛鼻的浓烟灌了一大口。
“我的上帝!”安德烈看着乱晃的仪表盘,大叫,“妈的!机翼被击中了!”
左翼被零式战斗机的机炮击中了,翅膀上一个大洞,半截机翼燃起了火,搭拉着摇摇晃晃!
气浪翻滚中,“噗噗噗!”一连串子弹打在机身,连安德烈都不得不低头躲避。
舱内剧烈颠簸,仪表板在疯狂地抖动,飞机随时象要散架一般。机舱内的焦糊味道越来越重,邵瑞泽闭上眼,无可抑制的感觉到飞机正在以一种掉落的姿态下降,他紧紧的攥住固定杆,手心是一片冷汗,心跳也越来越快,连臂上的麻木都不觉得了。如果有弹片进入了发动机,如果有火苗窜出,如果连操纵杆也渐渐失灵……下一步,飞机很快就要进入螺旋状态了。
不能死在这里的,不能!他还有牵挂在陕西!
剧烈的颠簸抖动甚至是倾斜,安德烈依旧紧抓操纵杆,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汗水流进了眼睛也顾得不擦。
零式飞机像是在玩耍,来来回回的绕着客机飞行,不时飞近,又飞远,如同猫抓耗子一样引逗。
“哒哒哒哒!!”一架零式已经俯冲下来,紧紧咬住,对着飞机一阵扫射。第一波躲过去了,而另一架从侧边绕出来,紧接着是一声刺耳巨响,尾翼被打中,上面国军青天白日的标志被打掉了,接着黑烟滚滚而出,火焰从机翼上冒了出来,而正在乱晃的仪表板上红灯亮起,一闪一闪,示意接到了来自地面的信号。
南苑机场!安德烈可以看清楚地面小小的的房屋建筑了,而在不远处,他看到了指挥塔,看到了笔直的灰色跑道。
压下操纵杆,灰色的大地扑面而来,眨眼之间,飞机已经触到了地面,尾翼拉着细细的黑烟在左摇右晃地挣扎。螺旋桨已经渐渐慢下来了,飞机摇摆地更加厉害,胶皮轮子和地面之间磨起了火花,在刺耳的声音里,它挣扎着滑行,努力减低速度,斜斜地,如同一只受伤的雄鹰。
而在不远处,三架涂着红日的零式战斗机来回盘旋了几圈,一飞冲天消失在碧空里。
飞机颠簸着,终于停住了。
邵瑞泽从飞机里下来的时候,呼吸有些急促,情绪还好,衬衣领子却已经全部汗湿了。
迈着哆嗦的小腿走出飞机,安德烈剧烈的吐气吸气,仿佛一百年都没有呼吸过,而汗早已湿透了衬衣。他脱下棕黑色的皮质头套,咧起嘴,努力地笑:“邵司令,上帝还是眷顾了我们。”
邵瑞泽推开想要搀扶他的人,扶正了军帽,对了他敬礼。
安德烈双脚一磕,一个标准的回礼。
邵瑞泽两根手指在帽檐轻碰,忽然笑起来,“安德烈,我会考虑给你涨工资的。”
“多谢。”安德烈眯起蓝色的眼睛,耸了耸肩,又回身指指那架已经残破的飞机,“中国人经常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司令阁下,您也可以考虑换一架新的飞机了。”
一阵寂静后,在场的人纷纷大笑起来,笑声盖过了飞机的轰鸣。
北平下榻的住处,是前清八大铁帽子王之一的顺承王府。
早有五十三军的警卫营抵达,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王府朱门前两只大石狮子,一排荷枪实弹站岗的士兵,迎来了车队。
营长陶平看轿车停稳,然后拉开车门,对着下车的人郑重敬礼,“司令!”
邵瑞泽回罢礼,仰头看着王府朱漆的大门,笑了笑叹道:“故地重游啊。”
当年奉军大举入关,大帅就任陆海军大元帅,筹划问鼎华北的军政大计,暗中酝酿以奉系取代北洋政府,购下这座王府,作为他到北京的行辕。后来少帅身居全国海陆空三军副总司之职,这里就顺理成章的成为海陆空军副总司令行营,节制冀、晋、察、绥、辽、吉、黑、热八省军务,风光无限。
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回廊曲折,雕梁画栋,依旧是富丽堂皇。墙还是那墙,瓦也还是那瓦,时隔未久,富丽奢华的王府没有什么改变,却早已物是人非,而那种心境也已回不去了。
五月中旬快到六月了,花厅里暖意融融,邵瑞泽端起青花茶盏喝茶放松,观赏着中堂上一幅猛虎出山图。
太久没有住人,还是需要打扫的,他看着忙碌的随从们,有些好笑的想,自从少帅出事,他这个代司令在接管了张家东北军的同时,张家的公产私产也都被一并接管,张家的人还没说什么,外面却传的沸沸扬扬,说家臣翻天夺了权,大有替人打抱不平之势。
事实上没人比他更问心无愧,大帅的遗孀被安置在天津租界,生活衣食不愁;两位嫂夫人陪着少帅被软禁,上下打点统统是他的责任;少帅那几个年纪尚轻不愿从军的兄弟被他送去国外读书,学费生活费一分都不少,至于张家的军队地产房产什么的,他也只尽个竭力保管的义务。
还是要等少帅回来啊,邵瑞泽从花厅外望出去,望见灿烂绽放的灼灼杜鹃。
他重重叹气,站起身出了花厅。
前院是皇家亲王的旧式邸宅,穿过古色古香的四合院,走完回廊曲折,拐进了一道月洞小门,进去后却是别有洞天。两幢红砖小洋楼,爬满金银花和爬山虎,绿茵茵的平整草坪,玫瑰、牡丹还有海棠开的正旺,午后微风撩动树叶婆娑。掩映了欧式格调的小楼宁馨温静,邵瑞泽停下脚步,向许久都没住人的楼上望望,平静地似是一切都没发生过。
进了他曾经住过的房间,房间里深蓝窗帘遮去外面日光,稍觉阴凉。
邵瑞泽走进浴室,脱下汗湿的衬衣,疲惫地靠了浴缸,觉得太阳穴微微跳痛。在空中与死神擦肩而过,刚才还能谈笑风生,现在松懈下来,仿佛那时的勇气也随汗水一起蒸发。
他晃晃头,极力不让自己去回想,闭上眼,虽然水很热,但是后背还是觉得寒凉。
索性一把关了热水,任由凉水放满浴缸。
将头没进浴缸里,听着耳膜汨汨地水声轰鸣,冰凉的水令邵瑞泽从烦躁中清醒过来,猛的探出头猛甩一脸的水,浑身生出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随后他沉沉叹息一声,仰头闭上眼,靠在浴缸里闭目养神,渐渐的泛起睡意。
他睡得很沉,直到周副官敲门将他叫醒。
镜面蒙上水雾,邵瑞泽用手一抹,一边对了镜子剃掉胡渣,一边听周副官汇报行程。
“今晚没有任何计划,明早前往冀察绥靖公署,与北平市长兼冀察政务委员长秦德纯、第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会晤,商讨保定五十三军移防问题,期间可能会有日本在华北的军政要员出席,包括有华北日本驻屯军司令田代皖一郎,驻屯军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驻屯军参谋长桥本群等人。”
邵瑞泽对了镜子皱眉,“商量我五十三的军的事情,跟他日本人有什么关系!告诉他们,老子拒绝!”
周副官捧着文件簿,为难的说:“华北日本驻屯军司令田代皖一郎表示,根据中日签订《塘沽协定》、《中日经济开发协定》、《中日华北通航协定》、《秦土协议》和《何梅协定》,现在华北属于中日共管,两方任何军队移防变动,都必须要通知对方,他作为华北日本驻屯军司令,有出席会议的权利。”
“放狗屁!”邵瑞泽手中剃须刀狠狠一滑,失手割伤了下巴,血珠滴落水中。
周副官吓了一跳,看着血珠渗出来。
邵瑞泽转身抓了毛巾,捂着伤口,眼神异常愤怒,“《中日华北通航协定》,就因为这个混账协议,老子差点被日本飞机从天上炸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两方任何军队移防变动,都必须要通知对方……他们日本人进攻龙门,制造“张北事件”,侵犯察哈尔,抢走河北主权,在北平门口举行演习示威,逼迫华北自治成立伪政府,哪一次知会给我们?日本人都在门口拉屎、骂娘、往房子上砸砖头了,而我们呢?只能堵起耳朵,忍!”
周副官微微垂目,低下头咬着牙开口,“若是委座能允许还击,那些小日本,兄弟们保证把他们打出中国,让那帮狗娘养的滚过海去!”
邵瑞泽无奈苦笑,摆摆手说:“糊涂,我是咽得下恶气的人吗?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大局。眼下国共正在和谈,委座聘请的德国军事顾问预测,根据目前局势与日军的行动,中日一战最迟也就是明年了,在解决国内分歧与改编国民党的同时,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和国防部着手进行国防工程建设。这种情况下,国防部与军委会都指示各地务必忍耐,不得主动挑起事端给日军以借口,只能忍!”
周副官静了一会又试探问:“那么,届时司令要去参加军委会的会议吗?”
“应该会吧。”邵瑞泽面对镜子,小心翼翼移开毛巾,“除去东北军代司令,我还有军事委员会西北分会副主任,党内第五届中央执行委员,行政院西北政务委员会委员这些职务,该撑的场面,我还是要去撑的。”
周副官点头表示明白了,于是又开始念:“后天早上,出发去天津法租界探望五太太和六太太。”他说着顿了一下,“司令,您要不要考虑一下别去了?日本驻屯军司令部就在天津,平津现在就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们在飞机上遇袭,不是这么简单的,况且你拒绝过好几次日本人的拉拢,从北平到天津这段路,我担心……”
邵瑞泽瞟他一眼,“胡说什么!”
他对着镜子一边刮脸一边说:“我们出关以后,在长城沿线打鬼子,五太太和六太太带着几个未成年的孩子移居天津。后来少帅进陕剿匪,紧接着我赴任上海,去探望她们的次数寥寥可数。你别忘了,当年大帅遇袭身亡,要不是五太太与关东军周旋给我们赢得时间,少帅都赶不回去继任保安司令!”
周副官表示无条件服从,随后拿了钢笔详细记下新增添的事项。
邵瑞泽口述着命令,下巴被割出的伤处仍在渗血,他对了镜子似笑非笑,“田代皖一郎?土肥原贤二?桥本群?哼,都是老熟人了。”
他拿毛巾擦去血迹,穿上熨烫笔挺的军服,走进卧房倒了杯酒仰头喝下,周副官站立在一旁,静候命令。
“司令。”警卫营营长陶平在门外敲门。
“进来。”
陶平推门而入,敬了个军礼,将一封请柬奉上,“司令,刚才来了几个日本人,非要见您。我说您在休息,吩咐不见客,遭到拒绝他们就甩了一封请柬,请您晚上务必前来赴宴。”
邵瑞泽拿过请柬,翻开瞟了眼,就将请柬摔在茶几上,又倒了杯酒,面对窗户而立,冷笑出声:“说曹操,曹操就到。”
两个下属面面相觑,周副官拿起来打开,赫然看到那毛笔书写的落款。
“田代皖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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