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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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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出川辉反应过来,收回惊诧的表情,但眼角仍然抽了抽。
随后他先伸出了手,薄唇一动,笑容意味深长,“方先生,许久不见,此时再见,令人深感意外。”
方振皓只停了一瞬,随即也伸出右手握住,笑容里有一分不冷不热的疏远,“今出川先生,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做有缘千里来相逢。我想,我们大概也算是有缘。”
闻言今出川辉的隐隐笑意凝在唇边,随即眯起眼睛。
方振皓倒是视若无睹,微微的同他握了握手,随后将右手抽回。
站在客厅中央,今出川辉环顾一周,挑起眉微笑,“看来方先生一直都做着私人医生,难道学成归国,只是为了一个人服务吗?”
方振皓不动声色地望向他,对话里的挑衅置之不理,反倒笑一笑,“这是鄙人家事,倒不劳您操心。请问先生有什么急事,非要在深夜来访呢?按照惯常的礼貌,应该是要得到主人的允许才能登门拜访吧,出身于标榜教养的贵族,不告而上门……今出川先生难道不懂这个道理么?”
这话听在耳中总是多了几分讥讽的含义,今出川辉眯起眼睛打量着他,越看越觉得那张俊秀的脸实在是碍眼,脸色一下子阴沉沉紧绷起来。方振皓神色平静,对他的冷漠态度似并不在意,只是转身叫仆人给客人奉茶。
“家事?”他冷冷一笑,不屑道,“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私人医生,也成了家事。”
对此方振皓视若无睹,斜他一眼,语气也十分的坦然,“是不是家事,恐怕更轮不上身为日本人的今出川辉先生来评判吧,不管国事家事,可都是中国人自己的事情,不用外人来操心。”
这一番话回敬得滴水不漏,今出川辉听的异常不悦,加之他早已听出他的声音是那么熟悉,顿时脸上神色变幻,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男子,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方振皓仍是目光凛凛迎视,抱臂站直了,神态很是轻松。
今出川辉紧抿住嘴斜睨那身影,忽的一笑,自顾自坐上沙发斜倚了靠背,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开门见山,我要见邵先生,方医生还是去通报一声。”他端起茶盏小啜一口,语气随意,仿佛是指使随从一般。
看着他脸上嘲弄笑意,方振皓唇角微抿,目光幽然。
他咳了一声,看着他,回以微微一笑,“医生的职责是看病,不是替人传话。我的职责是邵先生的身体健康,至于通报传令,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自然有其他人来负责。今出川先生可不要搞混,我自然是没什么的,不过恐怕邵主任不会高兴。”
今出川辉似欲发作,终究还是忍下去,冷冷扬了脸环视四周。
仆佣小心翼翼探出头来打量,听说是个日本人,谁也不肯上前。李太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得咚咚响,骂声不高不低,“看什么看,小心剜了你们的眼珠子,不好好做事儿反倒对污七八糟的事情感兴趣,一个个自己的活儿不干跑来这里磨舌根,你们亲娘老子养你没教你么?一个一个没家教,这可是大户人家,什么样子!一个个都想滚蛋了么?”
说着在一个仆佣脸上甩了一掌,高声骂道:“奶奶的!还不快滚回去!锅糊了,姑奶奶要你好看!”
今出川辉捧着茶盏,听出那女人的指桑骂槐,脸色时白时红,又不便发作。
方振浩转身看了看,又回过头来面对着今出川辉,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几个偷懒的下人而已,今出川先生不必在意。”
他说着弯腰拿起了桌上一杯茶水,将瓷盖轻轻叩了叩,喝了一口悠悠然笑,“闲时管家经常与我聊天,狠狠说这下人就是下人,给点好脸色看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给上几分颜色就开起染坊了。俗话说的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做奴才的,一定要狠狠的打,不能给好脸看,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方振皓又喝了一口,仿佛想起什么,“这李唐年间,连着那朝鲜扶桑的,多少小国都是李家的家奴,磕头纳供也是不争的事实。现在想起来,必定也就是这个理,狠狠的打,打的服了,唐太宗到底雄才大略,绝对称得上是天可汗啊。”
他又像是很遗憾的叹口气,摇了摇头,“今出川先生家里是贵族,应该也知道,这奴才就是奴才,管教不严,到了哪里也会做些禽兽不如的奴才事儿。”
今出川辉顿时涨红了脸,恼羞成怒的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顿,却不料将细瓷茶托喀一声崩坏,茶水溅泼他一手一袖,十分的狼狈。
方振皓抬起眼睛闲闲看,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怎么,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就这么点涵养?”
“少废话!”今出川辉站起来,冲着他恶狠狠吐出一句,“我不跟你费口舌!快点去叫人通报,我要见邵瑞泽!”
话音未落,楼梯上就响起一阵脚步,一步一步拖长了,听起来很是懒散。
“南光啊……今晚吃什么好吃的?”
方振皓微愣了愣,赶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身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身后的人已经开了口。
“瑞泽君!”
邵瑞泽双手揣在裤兜里,看到今出川辉一瞬的生出些意外,随即冷冷扬起脸,脸上的神色不辨喜怒。
其实邵瑞泽已经快忘记这个人了,从西安兵变,到南京周旋,再到现在为了东北军换防和南京吵得不可开交,他的所有心思都扑在怎么才能使东北军安然渡过这个危机上,日本方面的事务全部移交给了熊世斌,他又闹心又费神,才没什么心情跟一个日本人说什么废话。
但今出川辉再见到他的时候却表现出令人惊讶的热情,仿佛他们之间的国仇家恨和以往的恩怨都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事情,这让他在闹心费神之余,又多添了一层深深地厌恶。
这等关头,他实在是不想再横生变故。毕竟和日本人扯上关系,现在看来没什么,但将来如果有人想要对他落井下石,就是极好的借口。
今出川辉立刻上前一步,语声忽然变得恳切,仿佛老友温柔探望一般,“瑞泽君,许久不见。听闻你这段时间贵体抱恙,我来得匆忙,请见谅。
许珩冷冷从偏厅门内走出,来到邵瑞泽身后,铁青的脸色毫不客气透出杀机。
今出川辉完全无视其余两人的愤怒,语声仍旧异常恳切,先是对他身体表示表示关心,然后提出自己有要事前来,希望与他单独一叙。
忽然间,兔子也从偏厅里爬出来,在地板上窝成一团儿,很好奇的打量正喋喋不休的人。
邵瑞泽被无端搅了刚刚恢复过来的好心情,心中厌恶和不悦更甚,但突然又是一动,挥了挥手示意他安静,神态慵懒的转身上楼,“有事去书房里说,不要搅得别人不舒服。”
今出川辉得意看了一眼其余两人,快步跟上,即便换上拖鞋,还是将木楼梯踏得嗒嗒响。
待到人影俱都消失在楼上,青着脸色的许珩与方振皓对视了一眼,赶忙悄无声息跟上去,准备趴在门上偷听。李太从饭厅里走出来,啐了一口,“奶奶的小日本!”
那双手十分修长,指节匀称,指甲修剪的细致,长期握枪的地方微微有一层薄茧,一只手夹了香烟,另一手闲闲放在座椅扶手之上。吸烟的时候,似乎总是喜欢用中指和食指夹着烟蒂,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放入口中,然后上下薄唇合住深深吸上一口,在张开的瞬间把烟喷出来。
青白色的烟雾缭绕纷飞,笼住他眉目,隐约可见薄唇边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笑容,而那双摄人心神的眼睛,在缭绕的烟雾下,似乎正在魅惑人地闪动……
“有什么事情吗?”邵瑞泽侧身坐了,长长吐出一口烟雾。
“为你。”今出川辉答得坦白直截,目光却追着那飘忽袅绕烟雾,仿佛已神游物外。
邵瑞泽旋即笑出声来,斜斜睨他,“是吗,那我就洗耳恭听日本参赞的指正了。”
今出川辉抿了抿嘴,似乎在寻找着合适的说辞。
那件事情败露之后,他被中方交回由日本领事田中看管,虽然田中并未多加责备,但关东军总司令本庄繁却在电文里对他的办事不利狠狠怒斥了一番,勒令他在最后期限前前必须完成任务。被责骂还是小事,但一招失算,反深陷中方之手实在令今出川辉恼火,这极大的损害他的颜面,还有他的自尊心!
这么想着看着,心底又浮现对这个人的向往,这种感情今出川辉的胸口“轰”的一声,不可抑制的燃烧起来,他坐直了,紧捏的拳放于膝上,“瑞泽君,难道你还要执迷不悟么?”
邵瑞泽慢慢吐出一口烟雾,随后眼神一斜掠过他的脸,浮现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摇摇头,“你这个词用的不是地方,依我看,你的中文老师很不负责。”
“瑞泽君!请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今出川辉语声骤然拔高,“我不认为事到如今,你还有效忠蒋介石的必要!”
然而邵瑞泽没有回应,甚至目光也未落在他身上。
“瑞泽君!你不要逃避!”今出川辉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请你回答我!”
邵瑞泽的眉毛微微向上一挑,眼尾似凤目微扬,倜傥里带煞,“那么,你觉得呢?”
茶几被重重一拍,在暗夜里来的惊心,今出川辉几乎要拍案而起,他直视他,怒道:“难道你我的关系,让你对我说实话都做不到吗?!”
邵瑞泽一怔,旋即哈哈大笑,仿若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似乎觉得这句话实在有趣,他足足笑了半晌,顺手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他扬起脸,眼里犀利笑意闪过,“大佐,我想,我们应该是对立的关系。”
面对讥讽,今出川辉深深吸了口气,眼中愤怒的一闪而逝,语气异常严肃的说道:“瑞泽君,回头吧,现在还不算晚!”
又是老生常谈。邵瑞泽顿觉无趣,只是敷衍的“噢”了一声,末尾带上个问号。
“这场仗,你们支那输定了!”今出川辉重重说了一声,忽然站起来,徐步走到他面前,右手用力撑上桌面。他向下看着他在椅子上抱着双臂,悠闲地的坐着,仿佛只是个局外人。没有遭到反驳或者拒绝令他心里松了松。
“如你所见!我们大日本帝国拥有无数的精兵强将,拥有无数的枪支大炮,还有世界上最先进的飞机坦克和军舰!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而你们呢?国运衰微,一盘散沙,缺少武器弹药,军阀相互蚕食,政府勾心斗角,老百姓更是怕死。”他语速加快,死死盯着他,“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生存必要就将被淘汰!不仅仅是个人,国家也是一样!你是个聪明人,为什么还要与我们大日本帝国作对?”
邵瑞泽没有应声,只是又摸出一根烟,含在嘴里,用打火机啪的点燃。今出川辉不由得又靠近一步,微微俯身对他放轻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你的上司被南京扣住,你的军队被南京调防,南京和蒋介石这是赤裸裸的报复,报复你们在西安所做的一切。你的前途是一片黯淡,他们要死死压住你,不让你和你的东北军有翻身的那一天,你即将失去一切,又马上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这样的领袖,这样无能却又冷漠的政府,除了抛弃,我不知道还应该作何选择!”
目光冷冷的看着他靠近的身体,邵瑞泽还是什么都没说,自顾自的抽烟,睫毛阴影深浓,目光也藏在阴影里不可分辨。他忽然抬头,不冷不热“哦”了一声,眼眸一转,眼尾上挑,顿时生出几分流光潋滟。
见状不可抑制的靠过去,今出川辉语声一下子变得热切,“可是,有人还是看重你的。因为本庄司令的看重欣赏,他非常希望你可以尽快看清局势,他并没有因为你的冷淡而放弃一个英才。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支那输定了,一旦开打,你们的抵抗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月。大东亚共荣是历史的潮流,中国唯有投向日本才能够生存。你现在的处境,我与本庄司令很愤慨,更是非常同情,我们绝对会帮你,帮你得到你原本应该得到的一切。而你唯一的出路,就是与我们大日本帝国精诚合作。现在你应该已经看得很清楚,蒋介石会给你什么?国民政府又会给你什么?他们除了极尽所能的苛责你,又做了什么?权衡利弊,为了你的前途,你的士兵们,瑞泽君,你一定要好好的想一想!”
他确认一般的加重了语气,“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邵瑞泽吸着烟,心中冷笑一声。
一缕烟从他嘴唇间吐出,迷蒙了幽深黑眸。
今出川辉一瞬屏住呼吸,有些愣了,身体不受控制似地,想要靠上去,更想去拉住他放在扶手上的左手。可手一下子落了空,邵瑞泽不着痕迹转了个身,侧靠上另一边,左手放在膝上,依旧不言不语抽烟。
想想自己的任务和浅埋在心底的那个愿望,今出川辉抿了干涩嘴唇,似乎终于下定一个极大的决心,再度站到他的对面,目光灼灼盯着他。
“瑞泽君,你要知道,我将是下一任的家主和今出川侯爵,我想要什么,绝对可以轻易的实现!所以,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哪怕动用今出川家族的一切势力,竭尽所能我也在所不惜!”今出川辉说着,眼里忽然多了满目的热切,一瞬灼灼发亮,“在日本分开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只有一个你!本来以为……这辈子我只能拥有一个故友的身份,我也许一辈子都实现不了这个简直要让我发疯的梦想。但你不知道!当我从报纸上知,你……你喜欢男人……我……我虽然表面上不相信,可是内心里……简直高兴得要发狂了!”
这话一出,邵瑞泽脸色顿时变得古怪复杂之极。
他咳了一声,忍住想要一脚踹死他的冲动,嘴角抽搐着微笑:“大佐,想必你误会了。”
今出川辉脸上微微涨红,又往他身边挪了挪,“不!我没有误会。哪怕你要我的命,是的,我的命!我也一样会给你的!”
他偷眼窥着他,手上一动,似乎还在犹豫着想要拉住他的手。
邵瑞泽转过身,又吸了一口,却微笑起来,“那么……你能给我什么?”
今出川辉一愣,喉结一滚,目不转睛看着那笑容,“只要你跟我们合作,我们可以对以往所有的事情既往不咎。还有,我知道,满洲国的内阁军政总长和军队总司令两职,你嫌弃权利不大还要屈居于关东军之下,这个好说,这个好说!待我请示了本庄繁司令,一定可以在关东军内部给你安排一个……一个绝不亚于你如今在国民军里的位置!”
邵瑞泽含着烟,眉毛轻轻一挑,语气却异常的轻快,“原来还是空头支票。”
今出川辉顿时有不好的预感,看他摆了摆手,又淡淡开口,“大佐,请回吧。”
他手心有些冒汗,却不为所动,仍旧微微笑,放轻语声劝诱着说:“瑞泽君,你就要相信我的诚意,我会动用家族的力量帮你争取,你应该明白今出川家族在军部内的权势。本庄繁司令也很是欣赏你,他一定会答应我的要求,而不管何时,我是一定会向着你……”
“够了!”
话未说完就被邵瑞泽劈面打断,他蓦然指上一捻,狠狠捻折了烟。
邵瑞泽慢慢站起身,霜雪似的目光迫得今出川一窒,“我诸事缠身,大佐,还请回吧。”
今出川辉语声顿住,眼睛眯起来,打量了他一会,忽然问:“为什么,我开出的条件,比你现在要好得多!”
邵瑞泽皱眉不耐,“大佐,别逼我对你动手,我心情不怎么好,下手没轻没重,你我面上都不好看。”
今出川辉眯了眯眼,目光锥子似的钉在他身上。静默半晌,忽然问没头没脑出一句:“上次在电话里,就是那个医生吧?”
却见邵瑞泽冷冷连脸色一沉,“没话说就快滚,我没时间跟你扯皮。”
听得他这样说,今出川辉脸色微变,抬眼直视他,语声恨恨,“瑞泽君,坦率的说,他配不上你。”
邵瑞泽斜叼一支雪茄,目光锐利,“我跟谁上床,也要你来管?”
闻言今出川辉望住他,眼神中隐透出怨恨,随即反倒笑出声,“风月场的事情,当不得真……我倒忘了,不过一个医生而已,玩过了就玩过了,死了也不过尔……”
话还未全出口,邵瑞泽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拉到自己面前。
挑在他微翘唇角的那一抹笑容早已隐去,邵瑞泽目光陡变,冷冷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我警告你,今出川辉,你想做什么冲着我来,我奉陪到底。”他目光冰冷,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如果想对我的家人下黑手,你最好先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今出川辉盯着他,看到他目光清寒,冷冷刺着他的眼睛,下一刻他却怔怔笑起来,笑了一阵,忽然抬头,猝不及防的搂住他的脖颈,冷冷嘴唇压上他的唇。
辗转千里,嘴唇上的温顿,恍惚如在梦中。
邵瑞泽身体霎时僵硬,狠狠一扬手,抬腿就将他踹个踉跄。今出川辉仿佛呆了,撞上身后的书架,脊背撞得生疼。
“瑞泽君!”今出川辉扶着书架站起来,眼神灼灼,舌头舔了舔嘴唇,似乎是在回味,“能陪你的,只有我!”
掏出白手绢擦了擦嘴,邵瑞泽正眼也不看他,吼了一声:“许珩!”
这一声将正在门外偷听的许珩和方振皓都吓了一跳,许珩应声,几乎将书房门撞开,端端正正的抬手敬礼。
邵瑞泽略略扬起下巴,“送客。”
许珩面上绷得紧紧的,高声应答:“是!”
他一把拽起今出川辉前襟,双手用力把他拽了了出去。
方振皓听得到里面似乎是吵起来了,但门的隔音效果太好,实在没听清楚内容,此刻看到邵瑞泽满面怒气,于是走到他身边,刚准备安慰,就被他拥住。
“你干什么。”方振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消毒!”邵瑞泽恶声恶气回答。
激烈的吻落下,彼此的嘴唇贴合着相吻,直到呼吸不继才罢休。
客厅里两人纠缠着向外走,今出川辉愤怒的一把打开许珩的手,拍平西服褶皱。兔子却一骨碌爬起来,好奇凑上去,突然对着今出川辉脚跟咬了一口,今出川辉疼的倒吸凉气,隐约又听有个女人在叫骂:“翠丫头你手断了?这么脏的茶杯!烂货一个!还留着干什么!恶心死了!”
许珩目送那轿车远去,随手捞起脚边兔子抱在怀里,狠狠揪了一下耳朵,“脏东西你也咬?”
兔子扭扭屁股。
吃饭时,一桌菜极为丰盛。
邵瑞泽却沉着脸,似乎心绪不佳。
他的筷子一直在饭碗中搅动,也不见吃饭。桌上众人都是惴惴,又不敢问,一顿饭搞得十分的严肃,只有落筷子和吃饭咀嚼的声音。
方振皓沉默了会,提醒道:“衍之,饭菜不可口吗?”
邵瑞泽只是侧脸笑笑,然后干刨几口白米饭,更是令众人诧异。
方振皓叹口气,站起来将一勺玉米鸡丁倒进他碗里,“吃点鸡肉。”
“谢谢。”邵瑞泽只说了这一句,脸色稍稍好了点。
许珩起身去厨房里找了一坛陈年的女儿红,烫好了一开坛,酒香溢满小厅,给几人斟满。
“军座,我知道你有不痛快,不想说就喝点酒,就当解愁了。”
菜是佳肴,酒是佳酿,邵瑞泽搁下筷子,起端起酒杯。先还咂咂味道,而后就左一杯右一盏的饮上,最后索性痛饮起来,简直是往嘴里灌酒。不多时目光也缱婘缠绵,带了几分醺醺欲醉之意。
他喝的有些多了,把弄着手中酒盏,一副漠然的神情喃喃低语:“女儿红酒劲太弱,我想喝北大营旁边老梁家烧刀子白酒。”
闻言许珩目光微敛,捏着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方振皓沉默着小口的抿着酒,深深理解他地苦楚。知道他今晚因为那个日本人的忽然登门生生搅坏了的心情,又想到眼下举步维艰,如何选择都是难上加难的局面,心里恐怕更不好受。联想到那晚邵瑞泽濒临崩溃的模样,心下更觉黯淡。
邵瑞泽倚在椅背上,眼睛望着天花板的吊顶,忽然轻轻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先父和大帅坟前的草,有没有人给除。”
灯光隐隐照见他眼角边一点晶莹。
他猝然转过脸,踢开椅子踉跄着起身,扶了楼梯扶手一步一步上了二楼。
餐桌上气氛一下子僵了,许珩眼眶微红,放下酒杯,神情很是自责。
“我不该让他喝酒……”
方振皓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许副官……”
许珩勉强笑,抬起眼睛看方振皓,“我们离开西安前一晚,少帅和东北其他弟兄给我们践行,当时我们就提到了老梁家的烧刀子……少帅和军座当场就哭,哭得跟小孩子一般委屈……”
酒力涌上来,许珩一个人直直把那坛酒喝干,絮絮叨叨很久,话里话外还是想家、想回东北、想家里的亲人,不知道没能逃离东北的亲人们,在强盗的铁骑下还有没有命活到现在。
晚饭本来就耽搁了,而邵瑞泽更没吃多少,随后就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临近一点的时候,准备睡觉的方振皓有些担心,想下楼找点东西热热给他吃。
下到转角处,却见饭厅里亮着微弱的一点烛火。
那烛火不断跳跃,散发出橙黄光晕,暖暖照亮漆黑的角落。
邵瑞泽伏在桌上,似乎睡着了,手中杯子半倾,酒漫上雪白桌布,一只伏特加酒瓶里只剩着最后一点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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