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血色黄浦江 >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在医院直耗到午后,方振皓找了个借口提前下班,直奔着约定的地方而去。
南京东路上有一家店面西洋风很浓的咖啡馆“法利文”,落地的玻璃窗锃亮锃亮,从外面就能看到身穿白衬衣黑背心的店员把烤好的咖啡豆磨成粉末,然后用美国进口的可莱咖啡壶烧煮。咖啡豆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出店门,哪怕只是经过,那扑鼻香气也要诱的人忍不住去尝一尝。
暖意渐浓的午后,空气中漂浮着咖啡醉人的浓香,人们三三两两坐在座上,喝着咖啡品尝蛋糕,十分的惬意。店员将他引到店内的包间里,那儿早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等着他。两人已经认识,握手短促有力,俨然有老熟人的默契。
等雅间里只剩了两个人,方振皓看了看四周,开门见山说:“他表示,如果你们信得过他。可以将那二十五万美元转进他的账户。”
男子望了一眼他,“之后呢?”
方振皓顿了顿说,“今天有人从西安飞来同他商榷关于西北调防的事情,如果可以等,那么就等商榷完了,再取出来由此人将汇款带回去。如果不能等,那么今天先转出来,再找个时间由组织上另找渠道送回去。”
男子沉吟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方振皓说完了,拿银匙有一下无一下搅动咖啡,又端起来放到嘴边。
他刚要喝,又似乎想起什么,问道:“我要确认一下,这笔钱从美国以什么名义而来?如果划进他的账户,会不会引得有人注意?”
“不会。”男子语气稳定,“款项是以美国驻上海进出口商行的名义转进上海,是民间的资产流动。款子没事情,但政府盯着平日里其他金融界的同志盯得很紧。”
方振皓挑了挑眉,盯住他。
“这样吧,还是让他的人带回去。现在商榷也就一两天的事情,用飞机送回去总比由陆路要快,现在甘北的财政很困难,对这笔钱的需求刻不容缓。”男子摇晃着咖啡杯,面色沉静,缓缓说道,“我们至今还是信任他的,现在还算是暂时的盟友。再者,走陆路很危险,现在中央军四下逼近陕西,我们与陕北的渠道时断时续,不安全。”
这句话令方振皓一僵,咖啡杯停在唇边忘了喝。
已经听到一次,再被证实更让他觉得心惊。他闻言将杯子重重一搁,少许咖啡溅在雪白桌布上,“等一下,陕西的局势已经这么糟糕了?”
男子目光深敛,也不说话,只示意他冷静。
“想必你已经同他谈过了,一些情况也应该知道。目前的情况就是蒋对张难以谅解,必欲借机控制西北。他把张留在南京,对杨的撤职留任,更进一步表明,南京绝不打算将西北交给张杨二人,甚至要将东北军与西北军分裂开来,与中央军杂处。”
“蒋介石经过西安的事情,已不再信任东北军,甚至对张本人也已经抱有重重戒心。我们知道,邵副司令多方斡旋,甚至请动美国方面出来说情,能保住他的性命已经是极为不易。眼下情况极为复杂,南京坚持要将两军一支赶去甘肃,一支压缩在陕南,用这两军的去留要挟杨将军痛痛快快让出西安至潼关的交通要道,交给他的嫡系来控制,他是一定要控制陕西的。”
方振皓听得专注,脸色变幻,目光里复杂之色转瞬而过,更是一阵心悸。
男子忽的问他:“他的反应呢?”
想起昨晚今晨的事情,方振皓顿觉黯然,他缓缓开口,语意透凉,“他非常的生气,非常的愤怒,可是又无计可施。因为那位少帅是他的软肋,这点南京非常清楚,人被捏在南京手里,令他做什么都是缩手缩脚。纵然他愤慨的回绝了南京的前几分调防方案,但我相信,他是在谋取东北军利益的最大化,如果一旦有可以让他接受的方案……也许……”
后面的话他吞了回去,摇摇头喝了口咖啡,然后沉默。男子却已经听明白意思,点头说:“我明白你指的是什么,盟约素来是脆弱的,只建立在共同的利益之上。”
说着男子又叹息,脸上表情很沉痛,“不可否认,西安兵变之后,中央一直在强调要通过三位一体的政治军事联盟,将西北控制在三方手中,造成‘西北半独立局面’。现在南京不放张回陕,还要设立西安行营,由蒋的亲信来任行营主任。如果顾祝同成为行营主任,东北、西北两军势必全被宰割,而红军,则要全部登山。”
“听起来,现在唯一的决绝办法就是南京撤兵释张?可这明显不现实,我平日里得到消息,南京上层是绝对不会释放他的。”方振皓犹豫了一瞬,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十年刑期原本就是骗人的,特赦令也是个幌子,人被军委会严加看管,已经启程去了浙江奉化,说是闭门思过、读书悔过,其实……就是没有释放日期的幽禁。”
男子凝视他,静了一刻,脸色微微变了,
“你确定?”他立即追问。
“确定。”方振皓静了静,随后将他们在南京的事情拣了些重要的内容一一对他道来,包括如何斡旋,见了些什么人,又得到怎样的答复,最后还特地提到吴炳章所说的话。男子凝神静听,蹙眉良久,这出人意料的变故令他脸色也越来越沉重——南京一直对西北诸人表示,张只是暂留南京工作。
过了许久直到方振皓讲完,他犹豫了一刻问道:“那现如今,邵副司令打算怎么办?”
这一问,似打在方振皓心坎上,隐隐作痛。
他面上黯然,语声平板僵硬,“他自然是要回西安府的,但是……南京不许他走。昨天上海的驻军又出了问题,闹事哗变,不是他及时赶去恐怕就要自相残杀。这么一来,南京非要他同政府下派要员协商出最终驻防的方案,才放他回去按照方案整备驻军。”
男子反应不是很震惊,只是皱起眉问,“然后呢?”
“甘北,开封洛阳,或者是鄂豫皖……南京倾向于将所有东北军调去豫鄂皖,让他做安徽省主席。”
这时男子才变了脸色,重重出了口气,“东北军还指望着他马上回来呢!”
方振皓抬起头,听出他话里有话。男子叹道:“对于张的失去自由,反应最为激烈的还是东北军的各级军官。尤其是下层的年轻军官,他们求战心切。王以哲何柱国等人是元老派的人,同少壮派一直有摩擦,现在没人能约束住这些气盛的年轻人,而少壮派的代表邵副司令又远在上海……你说这……”
“眼下,真是一盘乱棋!”男子不由得重重拍在桌上,顿时杯盘乱颤。
“中央军逼近,已经逼到什么程度?”方振皓转开话题。
“东北军,西北军已经陆续在前线战略要点与中央军发生接触了,西安各界甚至举行10万人以上的群众集会,对南京示威。而且少壮派联名通电的抗议,我想……也马上会送到邵副司令那里。”
“要打,邵副司令在上海还要跟政府谈判;要谈判,西安那里基本属于就要开打,中间还夹着军内两派的不合,还要尽力调解……”男子摇了摇头,“张少帅一走,所有的事情,就都扔在他的肩上了。”
许久之后,男子说道:“你要转告他,西安军内的形势也很混乱,他必须要马上回到西安,稳定军心,安抚各方。”
方振皓点头,睁大着漆黑的瞳子盯着咖啡,眼里面只有迷迷蒙蒙的沉重。
他忽然喃喃自语,“这么紧要的事情,我却……帮不上他的忙。”
男子抬眉,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审视他。
“方同志。眼下你做好你该做的,就是给他帮忙。再者,他要在他的身边,但不需要出现在政府的视线里。”男子语气稳定,“东北军是我们的盟友,眼下局势这么混乱,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变化,你的任务是长期的,更是隐蔽的,明白吗?”
方振皓迟疑一瞬,沉默下去,良久,缓缓开口,“我明白。”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将杯中凉了的咖啡喝完,一道起身准备去往银行,走出咖啡馆的时候,一阵冷风袭来,抬头天色阴沉,风卷暮云,天边的灰暗里透出隐隐焦黄。
“就要变天了。”男子出神地看着天空,仿佛自言自语。
方振皓眼角一跳。
“混账!混账!混账!”
邵瑞泽一连骂了三个混账,径自而出,将会议室的门重重一摔,大步踏下楼梯。紧随其后,是四名戎装侍从快步跟上。靴声沉重,他脸上腾腾杀气令走廊两侧卫兵连平常的“敬礼”也不敢喊出声,只屏息举枪,抬手行礼。
许珩怀里抱着一叠文件,快步跑下楼梯,挤过那四名侍从。
“这群酒囊饭袋!真他妈欠收拾!当老子是唱戏的一般糊弄!”
“军座!你小声点儿,别让中央的人听见了。”许珩一边开口制止,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怀里文件,加快脚步跟在他一步之遥。
“听见又怎样?!”邵瑞泽侧脸,毫不客气就是一番咆哮,“他们连那种话都敢跟我说!还不允许我发几句牢骚!”
许珩沉默,眼神小心翼翼打量过去,脸上表情因为这句话顿时凝结。
怒到极致连口舌也懒得多费,邵瑞泽目光扫向窗外,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表情。
匆匆脚步声从寂静走廊里回荡,一声快过一声,在这宁静的午后,足以将睡眠中的人惊动。
一直跟在他身侧的一名年轻军官斟酌着开了口,“副司令,维业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废什么话!讲!”
陈维业是东北军内的一名高级参谋,昨晚才从西安飞来,顾不上路途劳累一早便参加了上海商榷调防的会议,此刻见到副司令愤怒的无法自持,硬着头皮开口说:“您千万不要这样和南京拧着劲,没有好处的。”
可是邵瑞泽理睬也不理睬他,偷眼看过去他面无表情,好似根本没有听到。
陈维业心里暗暗叫苦,攥紧手复又开口,更是放软了口气,“副司令,这不是还在商榷嘛,搞得僵了对谁都不好。现在少帅不在,东北军下一步怎么走,可全看您的了,您可不要因为跟南京怄气而因小失大!”
邵瑞泽闻言侧脸,横他一眼,透出蓄势欲发的怒意,“怄气?老子要是怄气就不会被他们跟孙子一样的教训!”
许珩抱着文件走在另一边,沉默着,这话听在耳中,更觉糟糕。
就在过去的几天里,东北军、西北军已经陆续同中央军在各个前线战略要点与中央军发生接触,虽然没有开火,但摩擦不断。西安各界出现超过十万人以上的群众集会,群情激奋向南京示威。而据陈维业秘密报告,红军甚至秘密南下陕南一带,准备配合东北军第五十七师阻挡西进的中央军,实行战略突击。
西安兵变结束还不到一个月,刚刚平息了的全面内战的烽火,转瞬间又重新在西北燃烧起来了。
方才会议上,中央代表重申,关于西北问题善后,极力采取政治方式以避免冲突和战火,随后再度提出调防方案,这次要求仍有甲乙两份,一份是东北军西进,驻守在兰州、天水和咸阳一带,中央军控制西安沿潼关一带,并作出微小让步,同意他改任甘肃省主席或者陕甘绥靖公署副主任。另一份则是将东北军悉数调往豫鄂皖,分布在三省的范围内,将任命他为安徽省主席,且授二级上将军衔。
南京坚持要先调防再谈其他方面,期间代表们屡屡提及东北军现状,并暗示邵瑞泽不要一意孤行,最好尽快选择方案接受,以便他回去解决军内问题。
之后同中共方面代表接触的时候,中共则表示,期望东北军可以留在陕甘两省境内,如果不能将中央军势力驱出陕西,那么退一步与他们共管也是可以。同时杨将军来信给他,表示可以接受中央的命令,但一切必须以先释放张本人和中央军撤退作为条件,还要解决红军问题,同时叫他也要尽快飞回西安。
在刚举行的商榷会议上,东北军代表、西北军代表、中共代表和南京代表相争不下,为大大小小问题一次次闹得面红耳赤。
但对邵瑞泽来说,他现在最关心的,一是东北军的去留,二是能否将中央军驱出陕西境内。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东北军必须得留在陕西,且不说转移至豫鄂皖之后的编制整改、冗员安置及军饷调拨等问题,就是再一次的长途跋涉,军心如何稳定,外扰如何抵御?况且,杨将军所想的拒绝南京在西安设立行营和中央军控制陇海路,并在此基础上达到与南京共管陕甘的想法,实在是有难处。
看今天代表的样子,咄咄逼人,步步设计,要他接受甲案,但不许再提及张汉卿的事情。而中共和杨将军则是希望他回去,担任甘肃省主席或者陕西绥靖公署副主任。
但是军内少壮派军官的问题又要怎么解决?如果面对南京的压迫,西安方面一再妥协,再加之少帅回不来已成定局,他们无疑会更受刺激,到时候连他能否驾驭住这些烈马都是非常大的问题。
邵瑞泽在脑中一一想着每种选择以及可能出现的后果,想着就愈加烦躁,抬眼看到自己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当即抬脚将门踹开。门“咣当”一声撞在墙上,邵瑞泽大步而入,身心疲倦,将自己抛到沙发再也不想动弹。
许珩与陈维业都知道他这是动怒的表现,于是屏气静声站在一旁,等着他发话。
小勤务兵怯生生出来送茶,邵瑞泽只喝一口就破口大骂茶水太烫,正在气头上的邵瑞泽是被拔了须的老虎,谁惹上去便该自认倒霉。陈维业挥手让勤务兵下去,上前一步递上一份文件,“副司令,这是军内一百名少壮派军官给您的联名电文。”
邵瑞泽接过电文扫了几眼,眼中透出疲倦无奈,却劈面喝问:“维业,他们到底想怎么样?他们能不能不要给我添乱,如果西安方面态度太过强硬,对整件事情的解决只是有害而无益!”
陈维业怔了片刻,压低声音,“抗日同志会的少壮派军官都要打,他们认为只有打了,南京才会放少帅回来。”
“狗屁!”邵瑞泽扬手将硬皮文件簿摔在地下,勃然怒道:“拿什么打?!杨将军在电文里告诉我,要打的话,最多只能撑三天!”
他随手将手中茶盏重重一顿,瓷盖被震跳起来,脆声跌落。
许珩一惊,陈维业的后半截话也就此吓了回去,连忙低下头。
“你们的脑子怎么长的?!如果我们坚持要以少帅为解决问题的条件,甚至不惜为此与南京冲突。主观上是为了他好!可是却是在害他!你们到底明不明白!”邵瑞泽一拍茶几站起来,大声吼:“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能接受!少帅暂时根本回不来!”
“南京的代表怎么对我发难,你是聋了还是瞎了!他们竟然对我说,‘你等的要求,就是不许中央过问西北之一切,亦无异使陕甘成为不受国家政令约束之处。割裂军政,破坏统一,造成西北为特殊区域,实为危害国本之举’!”他暴怒的在房中走来走去,只觉这辈子都没这样失望愤怒过,“委座在手令里更是明明白白告诉我,中央决不放弃西北,而且陕西问题一日不决,少帅因责任深重,也绝无回去的可能!”
他陡然抬起手,重重拍在桌面那叠公函上,桌面发出沉闷声响,如巨锤落地,震得桌面笔架杯盏都颤动。
随即一声暴喝,“南京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你们还叫我怎么样!南京是逼着我接受甲案,把东北军全部撤去甘肃,西北军全部驻在外县,中央要完全的控制陇海线,把红军全部赶进山沟里去。他妈的甘肃省主席,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马步芳的地盘!哪个爱去!”
陈维业低着头,忽然顶撞了一句:“可如果我们放弃西安,甚至连救少帅出来也放弃,那么当初在西安破釜沉舟做所得一切都不是没有任何意义了吗?我们连老本也赔光了!我们只是想使兵变有所收获!”
邵瑞泽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手却在微微发抖,随即一掌掴在他脸上,“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陈维业踉跄退后数步,许珩将他扶住,回头劝阻,“军座,你息怒,冷静下来!”
“你他妈给我闭嘴!”
邵瑞泽恶狠狠骂了一声,眼里像燃着火。
“打!你们就知道打!打了是什么后果?一旦爆发战争,少帅回来的可能就完全被堵死,整个东北军会因为和南京的交战而分崩离析!”他焦躁地在房间里踏着地板,仿佛濒临爆发的边缘,“我比你们哪个都清楚妥协的后果!可是你们都只是动动嘴皮子,我却要作出整个决定!你们可以一时意气,可我要对东北军的十五万人负责!”
陈维业挨了一记耳光,低头不敢看他愤怒的目光。
“我警告你。”邵瑞泽走近了,抬手指着他,白手套戳上他鼻尖,眉梢一挑,“这段时间,你最好把所有的话都烂在肚子里,该怎么做怎么说,这是我的事情!明不明白?!”
陈维业站直了抬手敬礼,“是!属下明白!”
邵瑞泽冲着许珩怒道:“去把报务员叫来!”
随后他坐在沙发上,喝完了已经冷掉的茶水,对报务员口述了四份电报。一份对杨将军,一份对中共,一份对王以哲。最后一份则是对军内的少壮派军官,电文里严令他们不许闹事生非,对于南京的挑衅务必克制,听从王以哲等人的指挥,在他回来之前不许妄动。
天色已暮,报务员飞快记录,邵瑞泽顿住语声,静默良久,恍然有似笑非笑神情,“就这样罢。”
众人应命,看着他站起身来,缓步往房间外走。
陈维业还想说什么,却被许珩阻拦,他们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邵瑞泽却头也不回,步履缓慢的走出门,孑然身影穿过大楼幽深的走廊,朝下楼的楼梯一步步走去。廊顶上灯光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两旁刷的粉白的墙壁,似将那挺拔身影压在中间,不断的压过去,压过去……
回公馆的路上,许珩按捺不住担忧,试探着问到底怎么应对。邵瑞泽沉默了一会,望着车窗外飞驰后退的景物,沉沉叹了一句,“看中共和杨将军的意向,再加上现在的情势,十有八九要接受甲案了。”
许珩一呆,几疑自己听错,随后惊得瞪大眼睛,“那真是等于把陕西和陇海线拱手让给中央军了!”
“不错。”邵瑞泽哑声开口,一字一句竭力说的清晰,“你相信也罢,不信也罢,红军没有足够守卫大城市的经验,少帅被扣在南京手里,而东北军和西北军战斗力不强,负担又沉重,这种情况下,我不能拿十五万人的性命去冒险。”
他目光恍惚,语声却坚决,“两相其害,取其轻。即使接受甲案,也比破裂要好,我们根本没有和中央讨价还价的资格!”
许珩呆呆望着他,一时间,完全无法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也不知他哪来这样的胆量敢将此事一肩担下。他深吸口气,缓声说:“军座,您要明白,这个决定,绝对会刺激抗日同志会的激进军官们!”
“你说孙铭九、苗剑秋、应德田那些人?”
“是,他们是您的部下,您应该非常了解他们。不要说他们,这对整个东北军都将是极大的震动!”
邵瑞泽沉默片刻,目光似带着毫无温度的火焰,再开口时,语声已然森冷,“现在内外交困,一切皆要服从大局。他们可以气恼愤怒,但是绝不可以拿人命去赌气!”
他随后不再说话,侧身抬手止住许珩,满面疲惫,“让我静一静。”
方振皓早已回来了,见邵瑞泽脸色不太好,抬手摸了摸他额头,眉头深深纠起,“你在发热?”
邵瑞泽不在意一笑,“今天跟人生气,没事。”
方振皓表示委托的事情已经办妥,又问清原委,脸色也随之黯然,“我知道,这事很难办,有人难以接受。”
“难,相当难。”邵瑞泽直言不讳承认,也只有在他面前才愿意道出心中烦恼,“但打仗绝对是下下策。”
方振皓叹息,“你虽然已经等于接受,也对方案做了修正,等待南京的意见,但真要做起来,又岂是三两句话那么简单。”
邵瑞泽点头,脸上露出明显疲态,表示自己已经不想再提这个问题,方振皓于是也闭了嘴,叫他上去换衣服准备吃晚饭。
邵瑞泽刚上楼去,方振皓就听仆人匆匆走进道,“有人来拜访先生。”
他的心立时提起来,连忙发问:“谁?”
“是个……日本人。”
话音未落,台阶下已经响起脚步声,随即有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待到都看清彼此,两人禁不住嘴角都微微抽搐。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