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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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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午后,窗外天色刺眼的明亮,传来一两声鸟鸣啾啾。
邵瑞泽费力的拥衾坐起,倚了床头,脸色略有一抹苍白。
已经好久不曾睡得这样死沉,似乎一觉睡死过去也无所谓。
房间里静悄悄空荡荡,唯有自己的呼吸声,他修长手指按上额头,只觉头痛欲裂,闭眼仍是天旋地转。
自己一向浅眠,稍有动静就会惊醒,昨晚却睡得这样死,实在是令人疑惑。
他微微睁眼,良久没有出声,待到眼睛适应了中午刺目的光线,才依稀看得清屋内陈设……好像与自己刚被劫持时住的房间不同,但不是自己在邵公馆的房间,却又隐隐的想不起来自己曾经离开过那个令他十分愤怒的地方。
晚确认过人质已经安全,他是打算要晚上逃跑,没有武器无所谓,随便扭断哪个保镖的脖子就可以解决。只要武器在手,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再顺便抓一个人质,这二十来个人根本拦不住他。十五岁开始摸爬滚打,再深的壕沟也钻过,再高的工事也爬过,他还真能被不到一个排的人吃得死死的?
但此刻严峻的现实告诉他,因为莫名的原因他一觉睡死过去,计划失败了。
杀人放火、打枪逃跑,无一不都是晚上最为有利,现在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当空,就要吃力不少。
这个认知让邵瑞泽很是挫败,又不知过了多久,脑中麻痹渐次缓解,思路也一点点清晰,昏沉中蓦然有一线清明,刹那念动如电。
昨晚和今出川辉撕破脸后,他回了自己住的房间,不多时有人按例送了水进来,他当时正在思考着怎么安全脱身,喝了一杯,而后休息了一会,神思就已然模糊。
妈的,什么下三滥的东西,敢给老子下药!
他愤然骂了一声,紧紧攥住了手,恨不得手底下就是今出川辉的脖子,一把扭断了事!
想得越多,头越疼,不由弯着腰,手指撑着额头,而后曲起来轻轻敲打。
吱嘎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个人走进来,尽管已放轻脚步,但鞋底在地板上踏过,依旧发出闷闷地声响。
邵瑞泽从思绪中迅速回神,蓦地抬起头。
他竭力压下心中的愤怒和脑中尚未褪掉的疼痛,脸上顿时形成一层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具,目光锋锐,冷冷望向来人。
来的人正是今出川辉,他衣着随意,领口敞开,面上还带了一丝笑意。
“瑞泽君昨晚休息的怎样?”他在床边的沙发上,笑意盈盈。
“托了你们安眠药的福,睡得当然好。”邵瑞泽一撇嘴,眉眼有些冷。
今出川辉并未因为刻薄的语气而不快,“瑞泽君,你现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换做是我,也会火冒三丈,但这也是下下策,还望你包涵。”
“把人杀了,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事吗?”邵瑞泽哼笑一声,“那还真是你们日本人的逻辑。”
今出川辉抿嘴,忍不住想说些什么,却被薛瑞泽描淡写扫来的目光迫得一窒。
他站起身,在窗前来回踱步,眉心微微蹙起,似在斟酌语句。
信手推开窗户,长窗在身前敞开,一阵风吹进来,携来花园里浓郁的花草香气,窗外影影绰绰绿荫,风一下下吹动垂帘上流苏穗子。
说实话,今出川辉在情感挫败抑郁之余,对邵瑞泽的软硬不吃、油盐难进的性子非常之头痛。倘若对象换一个,他自有十八招武艺,严刑拷打酷刑逼供,非逼得那人屈服不可。但是关东军司令本庄繁却命令他劝服为首要,不得采取过激手法,就算人不配合,也要先带到满洲国的首都新京,再作商议。
软了没有用,硬又硬不得,自己的一番心意还被踩在脚下嘲讽刻薄,任意践踏,时不时的被他讥笑嘲讽,更是令他难堪之下更觉恼火。
邵瑞泽是个傲慢的男人,只有在必要的时间和特定的人面前,才会放低姿态,这点毋庸质疑。
他还记得从士官学校毕业的那天,校长站在主席台上对毕业生语重心长的教导:“没有强硬的手段和过人的气魄,你们就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帝国军人!”
自己的确有心软的嫌疑,尤其是在对待邵瑞泽的态度上。
想到这里今出川辉就恨得牙痒,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不会总是这样由着他放肆,他是真想让这个傲慢的男人吃点苦头……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仅存的耐心让他压住脑中略微混乱的思绪,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
邵瑞泽已经下了床,但明显还是一副没有完全的清醒的样子,前一晚过量的安眠药剂让他的精神显得略有颓废,揉着头发走到了盥洗室门前,脚下不留神顿时一个踉跄,让他几乎就要撞在门上。今出川辉连忙走到他身边,下意识就要来扶,却被一把狠狠地挥开。
他左手撑住门把手,神色透着深深倦意,也仍存着清醒,“少碰我,滚开。”
今出川辉被顶得有点噎气,慢慢收回手,“我是怕你摔倒。”
邵瑞泽闻言眼神一凛,毫不留情的扫过去,那股冷冰冰的神色刺得今出川辉后背一阵幽幽的凉。
今出川辉迎视他,仿如被这样的目光泼了透体的冷水。
下一刻,邵瑞泽目光骤然变换,似笑非笑,“你觉得我很需要人来垂怜么?”
即便身陷囹圄,他依旧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来自敌人的怜悯,同情与怜悯反倒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今出川抬起眼来,后退一步站在他身后,良久没有出声。
忽然的,他开口,“我不明白,你真的不想回家吗?”
他说完,望着他的背影。
邵瑞泽没有回头,只是冷冷丢下八个字,“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轰然一下,今出川辉心中剧跳,热血直冲头顶。但还未等他再说什么,盥洗室的门啪的合上,将他阻隔在外。
卧房里异常安静,只有盥洗室门后传来潺潺的流水声,今出川辉双手插在裤兜里来回踱步,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还能听到窗外垂低的树枝随风摇摆的声响。
将近七月,东京的樱花早已经是谢了吧,他离家数年,闲暇之余,就会不自觉的开始思念远在故乡的亲人。
他不明白,有人为什么拼死都不要回家。
邵瑞泽洗澡出来了,脸上还残留着水滴,在下颚欲坠未坠,他看到今出川辉还在卧房里,脸上不由生出一丝嫌恶,“叫你滚,听到没有。”
沉寂了片刻,今出川辉按捺住心中愤愤之气,面上神色敛去,眉心却蹙起一丝不悦。
他手指了指床上,那里叠放了新的衬衣长裤,几副袖扣整整齐齐摆上待人挑选。“我在门外等你,五分钟,然后我们下楼去吃饭。”
邵瑞泽眉梢一挑并不言语,只是拿起衬衣一抖,眼角看到他已经推开门,门外走廊上站了四五个保镖,个个腰间凸出,分明藏了枪械。
因为有人醒的晚的缘故,午饭被拖延到了将近两点,邵瑞泽疲倦的气色也好了些。他神色平静,对餐桌周围与自己身后的保镖似并不在意,只是沉默得出奇,且并不看向四周,对着众多喷香扑鼻的饭菜,埋头一勺勺往嘴里吞。
今出川辉倒是吃的不快,纵是出自妙厨巧手,奈何心不在焉,入口也便索然无味。他偶尔抬头,目光飘向对面埋头吃饭的人,又冷冷垂着眼看着盘中饭菜,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却又做出一派若无其事的泰然姿态。
一顿饭吃的沉闷,勺子滑过碗沿的轻微声响入耳异常清晰。
待到终了,今出川辉拿过餐巾擦嘴,隐有笑意,“瑞泽君,不想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邵瑞泽一时静默,忽的微笑,“有必要问我么?昨晚我睡得那么死,又能知道你们把我怎么样。”
今出川辉放下餐具,倚靠在椅背上,“昨天下午在我的公馆门口,发现有军人乔装的暗探,想必是来救你的。”
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过去,看到他神色依然平静,脸上波澜不惊。
他继续说下去,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桌面,“我不想瞒你。现在上海全城戒严,中国警方正在全力搜寻你的下落,而他们的目标已经锁定在日租界。”
“所以你才下药,慌忙不迭将我转移,对么?”邵瑞泽微笑。
今出川辉唇边有一抺若有若无的笑意,“为了保证你我的安全,只得如此。”
“是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吧,南京对日本人再怎么忍让,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军官被绑票。”
今出川辉耸肩,目光一闪,“说到这个,我不得不感慨,中国军人的教育实在是比不上日本。是平民还是军人,我们一眼就能分辨,而你们的人,伪装的不像还自我感觉良好。”说着眼中得意之色愈甚,“昨晚我的人将他们全部驱赶走,凌晨又换了一处新的地方,没人能找的到你。”
邵瑞泽心头厌烦顿时涌起,却唇角带笑,眸色如霜,“你想说什么。”
今出川辉眼里骤然掠起复杂之色,还未等他说什么,邵瑞泽就势站起,笑容冷淡,“炫耀也别在老子面前,去本庄那里吧!老子看到你就倒胃口!”
顿时今出川辉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手紧紧攥住,嘴角忍不住抽搐,再优雅的贵族教养也抑制不住他想抽他耳光的冲动。
他冷冷挥手,邵瑞泽身侧的两个保镖立即伸手,强迫着他坐下,一左一右牢牢捏住肩膀,不许他乱动,邵瑞泽抬起头,目光隐有怒意。
今出川辉双手放上桌面,身体微微前倾,抑制住怒气,决定再给彼此最后一次机会。
“瑞泽君,六点的渡轮,我们四点就要出发,我不会再给你机会逃跑。眼下的形势已成定局,你又何必做无谓的坚持,自讨苦吃呢?最好现在就认清形势,做好准备。满洲与关东军又不会亏待你。”
他顿了顿又开口,“如果等到了新京还这样执拗,你一定会吃苦头。我的任务只是将你带到新京,我说服不了你,但是新京还有人能用其他手段压服你,关东军的手段想必你早有耳闻。既然结果都一样,何必因为所谓的意气用事而平白多遭份罪。”
邵瑞泽哑然失笑,全不掩饰眼里的嘲讽,“说着你好像跟个人一样的温柔体贴。”
紧接着又笑,“一丘之貉。”
嗤笑过后好像还想嘲讽些什么,忽然又觉得非常的索然无味,甚至连今出川辉那张脸看一下都觉得都让他异常嫌恶。于是他慢慢收敛了表情,几把拍掉按在自己肩上的手。
今出川辉闭了闭眼,长长吐了口气,再睁开的时候脸上已褪去了温情脉脉的面纱。他决定了,既然他如此的不配合,出言不逊,那就无论如何也要使用非常手段,必须得要杀一杀他的威风,出一口恶气!
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站起,“白水医生!”
嗨的一声,有个男子从饭厅拉门后应声而出,恭敬的站在他身边,讲一个小铝盒交在他手中。今出川辉凝视了邵瑞泽片刻,缓步走到他身边站定。邵瑞泽心下疑惑,也不言语,只等他先开口。
只见今出川辉低头摆弄手里小小的铝制盒子,紧紧攥在手中,仿佛很是要紧。
他伫立他面前良久,似乎终于下定一个极大的决心,将盒子拍在桌上,而后缓缓打开。
盒子打开来是两支药剂,一只针管,药盒上全是日文。今出川辉又将药盒翻过,抽出底下的英文说明卡片给他看。
邵瑞泽眼光一扫,脸色忽的变了。
“incapacitatingagents.”今出川辉念出那拗口的词汇,邵瑞泽忽的接了一句,“失能性毒剂。”
姓白水的日本男子点头,“失能性毒剂,简称失能剂,是一种使人暂时丧失战斗能力的药剂,效果要比镇静剂更好一些,也不容易上瘾。”
其实不用他解释,以邵瑞泽的能力,阅读日文和英文也不算难事。说明卡片已经讲的非常明白,且标明了药剂的功能和效应。药剂注射之后,将会对人的精神活动和躯体功能产生抑止效应,神经和反应系统将引起暂时的失能反应。失能反映包括如注射后很快的肢体无力、体能迅速下降、行动缓慢;中期的失去语言能力,表达不清,行动不稳,直至昏迷。
注射进人体之后,一小时内没有任何症状,随后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出现反应,不论是思维还是行动,都会被强行抑制,没有任何的对抗能力。
“一般的失能性毒剂不会造成伤害或死亡,注射之后两个小时内再注射解毒剂,症状会迅速减轻,两天内可恢复正常,无后遗症。”白水医生侃侃而谈。
邵瑞泽对着简单几行英文字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抬起眼来,脸色如罩寒霜,“你……”
今出川辉单手撑着桌面,微微俯身,“瑞泽君,我很了解你,之前若不是因为有人质在手,这些人统统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如果让你继续清醒,从这里到租界码头,一定会横生是非,你更会凭着你的身手逃走,我不能允许这样的局面出现。”
他说着加重语气,“所以,很抱歉,我必须得让你睡上一阵子。到了海上,你想怎样都可以。”
今出川辉说着,目光一直在他脸上来回,挑衅之色再也不加掩饰。
邵瑞泽目光流转,冷冷落在今出川辉身上,似带着毫无温度的火焰,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开口,“混蛋!”
“随你怎么骂,这是我的任务!”
今出川辉右手一挥退后两步,白水医生立即上前,抓起针管与药剂。邵瑞泽一惊之下迅速反应过来,挣扎着想要摆脱钳制。身侧一左一右两个健壮保镖立即挟住了他身体,随即又过来两个,不允许他挣脱。
淡蓝色药剂被抽进针管,白水医生已经准备好了药剂,拿着针管面无表情,“会有一点疼,请阁下配合。”
“去你妈的配合!”
邵瑞泽眉毛紧紧拧起,大怒着挣扎,一边奋力站起一边使劲甩开拉扯他手臂的手,错步之下回身一躲,手肘重重砸在一人鼻梁骨上,顿时鲜血飞溅。那人嗷嗷叫了几声捂着鼻子仓惶后退,但只在一瞬之间,又有一个人马上冲了上来。
“滚开,别碰我!”
迎面两个人拳脚袭来,邵瑞泽闪身躲过,顺手兜起个瓷盘迎面砸过去,保镖躲闪不及,登时鼻血直窜。他又抓住他的手腕一拧,喀吧响声里那人手臂脱了臼,疼得跪倒在地上,邵瑞泽咬着牙重重一脚跺上去。
“八嘎!你们这群笨蛋!”今出川辉气急败坏大吼。
邵瑞泽听到他的喊声,已然觉察到身后拳风袭来,躲避已然来不及,右手拿着瓷盘尖利碎片抬手在那人脖子上狠狠抹了一把,随即抬起又叫冲着他小腹重重一踹,那人顿时晃了晃,还来不及用手去捂住,脖颈间的伤口霎时就鲜血喷溅。
然而保镖却是不依不饶,有人操着日本刀冲上来,锋利无比,劈、刺、砍,招招不离他的面部和咽喉。几番之下邵瑞泽已经觉得力不从心,没有称手武器,纵然身手再好,以一当百仍然要落下风。
瞅准一个时机,他瞬的近身上前,揪住那人手臂,手肘一抬狠狠击在那人下巴上,保镖本来是张口乱叫着劈砍,猝不及防之下牙齿猛然咬住了舌尖,鲜血顿时流了一嘴。邵瑞泽又是一记手刀重重挥过去,眉头不皱一下,咔嚓声中击碎了那个保镖的喉骨。
有人长腿横扫,趁他没注意站的不稳踢腿而上。邵瑞泽脚下硬生生退了几步,一招失手,双臂已被另一人利落反剪,混乱之下他被按住在椅子上,一名保镖强硬的拽了他的左手,一把拉开袖子,露出小臂。
邵瑞泽面色煞白如雪,呼吸急促,双眉紧紧皱起,目光尖锐的仿佛要从中散发出一股寒气。
他压抑住吃疼的声音,霎时感觉到冰冷的针管刺进手臂,身体绷得紧紧的,肩膀不住颤抖。
针头迅速刺入皮肤,扎破肌肤下的青色静脉,缓缓回抽,顿时深红色的血液回溯到了针管内,在淡蓝色的药液中弥漫。
白水医生满意的笑笑,手上依旧不敢大意,立刻将药液缓慢但是稳定的推注进去。
自血管向上传播着痛麻的感觉,饶是邵瑞泽,也不禁面色苍白,针口如虫吃鼠咬一般的难受,那疼痛似乎吞噬着他每一根细微的神经,手臂似乎麻木得都不是自己的。他头疼欲裂,呼吸不畅,手臂上尖锐疼痛令他倒抽冷气,无效的挣扎更让他一头大汗淋漓,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钢制针头比他想象的更加尖锐,那样刺入他的血肉,狠狠搅动,每一下缓缓的推注仿佛都是在挖心掏肺,疼得身体不禁一阵抽搐。
头脑都被疼痛抽空,仿佛都能听到药液缓缓注入血管的声音,一下一下,如尖锐的刀子一样,锋利的舔噬着他的肉。
白水医生拔出针头,将棉团压在他手臂上,仔细看了看时间,回头对今出川辉说:“现在是三点零五分,药效将在三点五十五分至四点零五分发作。”
邵瑞泽额头渗出细汗,猛然挣脱保镖,右手搭上餐桌,全身异常的僵硬。他后背绷得僵直,肩膀微微颤抖,扶着餐桌站了起来。
疼,很疼,非常疼。
不是因为针管扎进了血肉,而是一想到自己无法再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只能任人宰割,哪怕只是想上一想,就疼得深入骨髓。
被人眼睁睁的旁观他的挣扎,退到最无望的底线,他们以为这样便能逼他入死境,令他绝望低头……
今出川辉拿起那支解毒剂,一瞬不瞬望住他,眼里沉沉的,有一种阴郁恶毒的快意。
邵瑞泽却忽的直起身,站得笔挺,微微牵动唇角,回以一个淡薄笑容。
他就从容自若地站在那里,微仰了下巴咬了牙,任是头上冷汗淋淋,却还是咬紧牙竭力的笑,只一闪,再也不看他一眼。
那份目光一掠而过,仍然鄙夷不屑,仿佛他才是他的俘虏。
今出川辉心里越发如被针刺,恨不得叫更他难堪一些,他走近了,顺势用指头在他脸颊上蹭了几下,柔声开口:“瑞泽君,只要你配合,我不会让你吃苦。”
顿时涌上一股冲动与戾气,邵瑞泽眉梢一挑,怒极反笑,“你也配?”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房里房外均站着保镖,神情紧绷。邵瑞泽坐在沙发上,闭了眼似乎假寐,耳边是纷乱人声,似乎是在收拾行囊……他渐渐觉得昏沉,疲倦得想要睡去,却发狠的咬着舌尖,借以抵抗身体深处源源不断而上地倦意。
不知过了多久,听脚步声渐渐临近,有人一左一右将他拽起来。身体早已不听使唤,他被拽起,忽觉脚下发软,险些跌倒。来人却默不作声,强行将他扶出房间,一路前行。周身一阵虚软,力气都在一步一步的行走中流失掉,足可见药力已经起效。
似乎是出了房间,顿时光亮大盛。邵瑞泽下意识眯了眼,想要抬手去挡亮光,却觉手臂酸软,连抬手都要费尽力气。脚下走得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刃上,浑身力气都在迅速流逝,从门口到车前短短的一段路程,比生平任何一段路都走得艰难。
眼前蒙上浮动的灰雾,一切都已经不再清晰,舌尖微弱的疼痛再不能抵抗沉重的倦意,麻木的走着,他身体一晃,直直的软倒下去。
睫毛微微颤动,眼睑逐渐的合上了,眉梢平缓下来,最终变为毫无波澜的一线。
累,从来没有如此累过。
从奉天到西安,从西安到上海,也许……还会从上海到新京。
如果就此沉入永远的黑暗,也好不过。
不过才短短的二十九年,却实在太累,已然懒得再去睁眼。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自己淹没,最后朦胧的意识里,有什么从脑中一掠而过。
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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