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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书籍名:《诗酒趁年华》    作者:江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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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花园中曲曲折折地穿过几处山水庭园,来到一个大院子,这便是大厨房了。无论在什么地方,厨房总是最早开始忙碌的地方,所以这里早已人声鼎沸,往来不绝了。

  常清跟那人一路走进厨房,好奇地看着许多人在做不同的工作,这些从前他认为是下人做的粗活工作,被这些人做得有声有色,动作或大开大阖、或小巧细腻、或快速精准,劳动者的力量与智慧,在厨艺这方面,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令人叹为观止。

  从两人一露面,便有人不断地向那年轻人打招呼,称他为「馗哥」,也有年纪老的人叫他「赛钟馗」,常清先是惊奇,后来心想:一定是这人长得太丑,居然比那著名的丑神仙钟馗还要惊人,所以才起了这么个名字,不由颇觉好笑。

  见他对大家态度和蔼,面目可憎的脸上,居然挂满了笑容,绝不像对自己似的恶声恶气,而别人对他也相当尊重,看来这人在此地人缘不错。

  到了大厨房的东首,赛钟馗把常清介绍给一个眫胖的大厨师,道:「王胖子,这是新来的一个帮工,因为吃白食让萧哥给扣下来做工抵债的,你看着给他安排点儿活计,不过这人很笨,看来是干不了什么的?」一边说,还一边摇头,奇丑的脸上,添了一些不屑的神色,看起来更诡异了。

  这话非常无礼,但常清并未生气,他正忙着看旁边一个厨师把足有几十斤重的一大块面团揉来揉去,抻长搓扁,忽尔甩在空中,犹如一条白蛇,灵动飞舞,忽尔又摔在案板之上,打得木板「啪啪」直响,手法变化多端,动作轻巧熟练,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瞪大了眼睛欣赏,不由得又想起书中所述「庖丁解牛」的故事来,心想:果然世间万事皆有一定之规,任何一件事只要做得精,都可以美如舞蹈,使人赞叹……

  赛钟馗安排完毕,转身走了,管事王胖子挠了挠头,看看常清,分明是个斯文少年,神态从容优雅,双手白晰光嫩,一看就是个豪富人家的公子少爷,怎会因为吃白食让人扣下来抵债?况且看他的样子,只怕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那种糊涂公子哥儿,要安排他做什么好呢?

  好不容易等揉面的大师傅将面团揉好,常清也欣赏够了,王胖子才领他四处转了一下,想看看他适合干点什么活计?

  揉面他是肯定干不了的,择菜呢?不认得青菜与青草,也不知道该摘掉哪部分;洗碗?看他那双细白如玉的手,比大姑娘还娇嫩呢;烧火?下会;给萝卜打皮?不会;打水?拎不动水桶,还差点儿掉进井里,吓出旁人一身冷汗……

  转了一大圈,最后王胖子彻底失望了,觉得让他在旁边老老实实地待着不动,还不至于影响大家干活,否则让他做点儿事,还得派个人专门看着他,以免出什么岔子!

  于是常清就被安排坐在一把椅子上,兴味盎然地看着大家忙碌,当然,咕咕响的肚子提醒他光欣赏是不会饱的,于是他很客气地问人家能不能给他一些点心。他面目清秀讨喜,言语又客气有礼,很容易博人好感,立即有厨子拿来自己试验的新点心,请他品尝。

  常清也不客气,细细地品味一番,提出一些意见和改进的建议,他出身官宦世家,于食物精细方面自然是很有讲究的。这些意见提得恰到好处,那厨子连连点头,马上去修改做法。一旁的厨子看到了,也拿过自己做的餐点来请他品尝,于是常清一一品过去、赞过去,顺便提一点建议,有时吃得高兴了,还摇头晃脑地吟两句诗助兴,博得一片采声。

  直到晌午,一天要用的食材全都准备妥当,大厨房里的人们才稍稍放松一点,常清就兴致勃勃地请教他们一些问题。大家见这个富贵公子居然肯向他们这些粗人请教,都觉得高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相谈甚欢。

  常清又给大家讲些自己从书上看来的厨师故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正好旁边的众香园里过来一个女厨子来办事,见常清在讲故事,也请常清讲个女厨师的故事。

  常清见她生得俊俏,行事泼辣,玩心忽起,笑道:「我便听过一个故事,讲的是一家人新娶了儿媳妇,第二日新媳妇下厨,做饭来孝敬公婆,此女十分乖巧,盛了饭菜先送到公公面前,恭恭敬敬地请公公用饭,公公先是一喜,说:『嗯,做得很漂亮,是谁做的啊?』媳妇说:『是我。』公公点点头,端起米饭一看,皱眉说:『饭有点糊了。』媳妇连忙说:『小姑烧的火!』公公又尝了一口菜,说:『菜咸了。』媳妇又忙说:『婆婆放的盐!』」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那女厨子也笑得花枝乱颤,又是不依,直叫常清再讲一个夸女人好的故事来听,否则不肯和他干休。

  常清也笑得开心,怕她着恼,连忙道:「女子当然也有好厨师的,且听我讲来。」于是又讲起前代的膳祖,她是唐朝的一代女名厨,段成式编的《酉阳杂俎》书中所记载的多款名食,均出自膳祖之手,说明女人也可成为一代名厨。

  他人品俊雅,博闻强记,声音清朗,说话活泼有趣、引人入胜,众人都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在他身边围拢了一大群人,到后来简直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了。

  赛钟馗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情景——常清优哉游哉地坐在椅子上,谈笑风生,众人都欢喜赞叹,满脸佩服。

  「哎!这是干什么呢!?都不用干活儿啦!」赛钟馗大喊一声,哄散了人群,把常清从椅子上提起来,气愤愤地数落他不干活儿,还招得大家不务正业,又骂王眫子不管事,乱成这样也不管!

  常清见因为自己惹得众人挨骂,过意不去,忙向赛钟馗道:「是我的不对,请不要为难大家。」

  旁边的厨子们看不过去,又都为常清求情,赛钟馗见自己倒里外不是人了,越发生气,拖着常清离开大厨房,到花园中交给一个老园丁,让常清在花园做工。

  赛钟馗走后,常清和那老园丁面面相觑,老园丁心下狐疑,不知他是什么来历?也不多言,安排他去除草。

  此时阳光正烈,大花园中草木葱笼,常清蹲在草丛前,看了一会儿虫飞蚁爬,这才伸手去拔草,谁知这些小草长得倒很结实,他捉住一丛,用力再三,居然拔之不动,只撸下了几片叶子,在白晰的手上沾了些绿色的草汁,还划破一道小口子,幸好没有流血。

  常清皱了皱眉,不跟那丛小草较劲了,游目四顾,发现一丛珍珠兰在山石间微微摇曳,不由心中一喜,凑过去细细赏玩,在心中暗暗描绘它的形态,想着若是将它落在纸上,须当如何下笔、如何着墨……

  心中思量,手指描绘,一时兴起,想找笔墨来把这花画下,忽听不远处有人边说话边走了过来,一人道:「小顾,你怎么出去了这么久?」小顾道:「咳,我去找人帮忙写信寄回家去,谁知东城代人写信的薛先生今儿偏偏病了,没有出来,害我白跑了一趟。」

  「那你请别人给写呗。」

  常清听到居然有人写信还得请人代笔,有些好奇,又想这世上许多人没念过书,不识字,心下怜悯,再想到写信便需笔墨,有笔墨便可作画,心痒起来,忙从山石后面转出来,笑嘻嘻地对那二人道:「你们想写信是吗?正好我会写,我来帮忙好不好?」

  二人一惊停步,看着常清,见他眉目俊雅,风度翩然,面带一股书生气,然而却跟他们一样身着仆役打扮,一时弄不清他的身分,但见他满面笑容,言语客气,自愿帮忙,对他顿生好感,于是两人请常清来到一处凉亭坐下,取来了笔墨纸张,这便写起信来。

  常清先请小顾说说想写什么内容,原来小顾家里给他说了一门亲,是邻村有名的一个美女,想让他赶紧回家去相亲,可这边店里正忙,一时回不去,所以先写个信说明一下,等有了假期再回去相亲。

  常清一笑,挥笔而就,真是文不加点,一气呵成,措辞优雅,文笔工整。写完自己先欣赏了一下,颇觉满意,这才念给二人听。谁知二人听得一头雾水,张口结舌——原来常清写得太过文雅,之乎者也的,他们竟然听不懂!

  常清好生懊恼,心想:自己的文采在朋友圈子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扬州城里,谁不仰慕常三公子的文采风流?费了好大心思来写一封小小的家书,妙语连珠,他们居然听之不懂!

  咦!想写信的人都听不懂,那他在小村子里的家人,能听得懂吗?可别自己写得天花乱坠,收信的人根本弄不清是什么意思啊!况且如果耽误了小顾的婚事,那更是大大的失策。

  嗯,常清想了一想,决定放下身段,不再写文雅的词句,干脆用白话来写,小顾怎么说,他就一字不错地抄下来,二人一说一写,再来一遍,写完又拿起来念给小顾听,果然这次顺畅多了,没什么生僻字眼,也没有引经据典,通篇白话,倒也一目了然。

  常清看着自己代写的书信,暗暗好笑,却也有些得意,想那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做诗时先要念给邻居一个洗衣老妇听听,如果她听得懂了,才拿出去给大家看,故而白诗留传千古,无论白发垂髫,皆可朗朗上口,人家大诗人都这么平易近人,何况自己呢?写写白话书信,助人成就姻缘,也算一段美谈。

  想到高兴之处,他又叫小顾坐在一边,给他画了一幅小像,好在这小顾正当青年,眉目端正,体格健壮,倒也算是一个大好青年,常清认真地画完了肖像,想了想,又在下边添上一对小小的鸳鸯,旁边题上两句话:「鸳鸯白头老,夫妻一条心」,怕人看不懂,这次他写得十分直白。

  画好了,拿给二人看,又解说书画的意思,两人见小顾的肖像颇为传神,那对小小鸳鸯也画得极是生动,直欲从画中游了出来一般,两句旁白也是恰到好处,真是书画俱佳,令人叹为观止。

  当下小顾没口子的称谢,要付润笔的费用,常清哪里肯要,推辞一番,只是要借他的笔墨一用,画了一幅兰花山石图。

  等他画完了,偏着头自我欣赏一番之后,刚才看他写信的另一人上前来也请他代为写信,常清欣然同意,于是一传二、二传三,不一会儿凉亭里挤了七、八个人,排着队请常清代写家信。

  常清也不推辞,好脾气地一一问清缘由、细细写明,写完了再拿起来念给人家听,如果听得不明白或者不满意,他就重新写过,有时他觉得信的内容有趣,便配上几幅插图。

  常清雅擅丹青,心思活泼,下笔如行云流水,图文并茂,看得众人赞不绝口。

  到了中午,大厨房里的厨子们特地差人送来了精致的饭菜给常清。众人都对他恭恭敬敬,服侍周到,直如是行香阁里最尊贵的客人一般。

  于是,常清在花园中愉快地消磨掉了这一天剩下的时光,和风微拂,阳光明媚,有香花美食作伴,四周众人殷勤侍候,仿佛又回到了在家中诗酒风流的好日子,一时心情大好,完全忘掉了现在的不妙处境。

  只是身边没有懂诗文的友人可以谈天说地、道古论今,算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但是与这些以前很少接触的普通人谈谈讲讲,问问民间的俚俗趣事,也是颇有新鲜感。

  那个赛钟馗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居然一直没来打扰。

  直到彩霞满天的时候,赛钟馗好不容易在大花园中寻到了常清,发现他又招了一帮人在闲谈玩耍,笑语连连,不由怒发冲冠,冲上凉亭拎住常清的领子,把他揪出人群,扔在一边,又转回身去臭骂那几个人:「都吃饱了闲着没事干啊?行香阁什么时候养这么多闲人了?不想在这儿干的马上滚蛋!」

  众人见到他来,已是一惊,再听他骂得严厉,不由都想起自己确实还有活计没有做完,赶紧四下里作鸟兽散,呼拉一声,凉亭上已空无一人。

  赛钟馗骂跑了众人,又转过头来,一伸手揪住常清衣襟,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吃白食的小子,怎么到哪里都招得人不干活闲聊,简直像一堆大粪,到哪里都招苍蝇!」

  常清大怒,用力挣脱他的手,便想骂他,心想:你这种丑陋不堪的东西,才像是一坨大粪!

  话到口边,望着赛钟馗激动得有点变形的丑脸,忽然又有点心软,心想:他天生这样一副奇丑无比的容貌,自是从小受人辱骂惯了的,也是可怜,我又何必再雪上加霜呢?

  何况他说得虽然恶毒,但也是实情,自己素来闲散,随便往哪里一坐便玩上半天,与人谈天说地,说得天花乱坠,也尽是废话,却招得众人相伴聊天,误了人家的正事。想到这里,他刚冒上来的怒气又消散了,闭紧嘴巴,一言不发。

  赛钟馗见他明明已经大怒,张口似要骂人,立即抖擞精神,准备好了迎战。

  他从小孤苦,因为容貌丑陋而处处遭人白眼与辱骂、殴打,于骂人一道早已是登峰造极。自十岁以来,与人相骂还从没输过,只不过他骂得越恶毒,只会更惹人生气,落在他身上的拳头大脚,更要重上几分,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吃亏。

  这时他已如一只受到惊动的刺猬,张开了全身的刺,蓄势待发,只要一张嘴,污言秽语便能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不把人淹没誓不罢休!谁知常清居然临时住口,并未相骂,顿时令他犹如千斤力气使了个空,险些自己岔了气。

  一怔之下,怒气勃发,又想开骂,但因为对方并未寻衅,而是已经一言不发地忍受了自己的辱骂,要再无故痛骂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一时之间,他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好不难受,对常清的恶感,上升到了极致!

  而且常清的眼光之中,分明流露出怜悯之意,赛钟馗人虽丑陋,却心高气傲,最不爱受人家可怜,常清这样的表情,比直接的殴打辱骂还令他难受,所以他心中怒发欲狂,又是无计可施,只好一把拖住常清,拉着他跌跌撞撞地一路回到客房,扔进门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扬长而去,直到走出老远,没人听见了,才自己破口大骂,出出胸中的怨气!

  常清被扔进门里,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稳住身子,耸了耸肩,决定不跟这个小人计较,懒洋洋地走到床前,和衣而卧,嘴里哼着小曲儿,一只脚还轻轻打着拍子,舒舒服服地、轻轻松松地躺着,等着人送晚饭来——不管今天干了什么——就算是什么也没干,但现在已是晚餐时间,总不能不给他吃饭吧?

  等啊等啊,直到很晚的时候,才来了一个小僮,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放在桌上,也不说话,赶紧就转身而去。

  常清一怔,想到可能是赛钟馗先警告过他了,不许跟自己闲聊,嘿!这个丑家伙,怎么防自己跟防贼似的!

  他起身走到桌边,咦!托盘中只有一碗白米饭、一碟素炒青菜、一双筷子,此外别无他物。

  这——也太简单了点吧。想想他在家中丰盛的晚餐……别说家里了,就是今天的早、午餐,也比这强了不止十倍啊。

  怎么回事嘛,常清非常不满地用筷子拨了拨那碟青菜,看了看那碗糙米饭,实在没胃口,就又把筷子放下了。

  走到门口,打开了门,想自己到厨房去找点儿吃的,好在今天在厨房里给大家留下的印象不错,现在去厚着脸皮讨点儿食物应该不难吧?

  一开门,迎面正对上赛钟馗那张丑脸——这张丑怪无比的脸上,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哩!

  「啊——」常清大吃一惊,后退了一步。

  「啊什么啊?你想到哪去呀?」赛钟馗狞笑着道。

  「哼!你管我去哪里干什么?」常清对他非常反感,皱了皱眉,又道:「请你让开一点,我要出去。」

  「嘿嘿,想去厨房偷食吃吗?」赛钟馗语气不屑地道。

  「哼!什么叫偷食?」常清被人窥破心思,不免有点恼羞成怒,更对这个「偷」字极为反感,心想:只要常三公子出面,还用得着「偷」吗?当日他在扬州的时候,多少女子争着想送点心他还不要哩!

  这倒是实情,常清家世显贵,相貌俊美,人品风流,在扬州的公子哥儿中是数一数二的,为人又甚随和,是以人缘极佳,无论在男女老幼之中,向来都是吃得开的。

  「哼!你现在是吃白食被扣下来做工抵债,还摆什么大少爷架子!每日里屁大的事都不会做,光知道吃白食,整个儿是一条米虫!」

  「你!」

  常清被他数落得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下人竟敢如此无礼,怎么平先生和萧悠他们也不管管。自从昨晚一别,今日一整天都没见到这两人的面,却被这个丑仆一次次羞辱,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眼见赛钟馗双手叉腰、鼻孔冲天,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常清索性当着他的面,重重关上了门,两扇门板正阖在赛钟馗的鼻子前面,几乎拍在他脸上。

  常清给了赛钟馗一个闭门羹,正觉解气,忽听门上「喀喇」一响,他吃了一惊,忙用力拉门,却拉不动,原来被赛钟馗从外面锁上了。

  「喂!你干什么?」常清这一惊非同小可,什么意思,居然敢囚禁他吗?这赛钟馗也太无法无天了!

  「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明早自然会放你出来!」赛钟馗得意地说着,转身走了。

  「喂!开门!你凭什么锁我?还有没有王法!」常清气得大喊大叫,用力拉门,后来气急了,干脆用脚狠踹了几下,门板一阵摇晃,倒是非常结实,只把他的脚撞得好疼。

  哼!常清见撞不开门,也舍不得再跟自己的脚过不去,坐在椅子上生闷气,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定要去找平先生理论——萧悠他是不想去惹的,那人看着文雅,实际上是个厉害角色,平先生毕竟是饱学宿儒,端庄厚道,绝不会放任下人如此欺辱他。

  嗯,主意打定,他也就不再生气,又看了一眼青菜白饭,还是没有胃口,索性便不吃饭,自去脱衣睡下。只是腹中无食,毕竟饥饿难耐,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他从小锦衣玉食,一直长到二十岁,还从来没有尝过这般饥饿的滋味。想喝口茶润润嗓子,桌上却只有半壶凉开水,喝了两口,更加饿了。

  百般无奈之下,只好把那凉透了的青菜白饭塞了一点下肚,当真是又冷又硬,味同嚼蜡,几次险些噎住,回想起平时所吃的金津玉粒,看看面前的冷菜干饭,眼泪都差点儿下来,心里更把赛钟馗骂了个体无完肤,连带对平先生和萧悠也是牢骚满腹。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常清难得早早起身,非常自觉地穿好昨天那身仆人的衣服,坐在门边,等着赛钟馗前来开门。

  赛钟馗倒是言而有信,一早便来打开了门。

  门一开,常清一个箭步冲出门,便向行香阁的主楼而去。

  「喂喂喂!你去哪里?」赛钟馗急忙追上他,拦在前面。

  常清也不答话,就想绕过他去,心想:跟你这恶奴有什么好讲的,还不是对牛弹琴,当然得去找正主儿说理才是。

  赛钟馗却拦住他不放,道:「平先生和萧先生都外出办事了,交待我带你去西山行馆做事,你快跟我走,乱跑什么!」

  「什么?平先生和萧悠都不在?」常清一怔停步,心想:这可糟了,这却找谁说理去?

  「要叫萧先生!萧哥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吗?」赛钟馗大声纠正,气得脸都红了。

  咦!常清见赛钟馗如此维护萧悠,倒是有点出乎意料,心想:果然是怪人对怪人,这丑奴才居然这样敬服萧悠,可见这人果真手段非凡!

  唉,平先生不在,今天只怕又要折辱于丑奴了,常清黯然,没精打彩地跟在赛钟馗后面,一路又来到了大厨房。

  这回因为有赛钟馗在一边虎视眈眈,别人都不敢跟他搭话,也不便拿什么好东西给他吃,一碗白粥,一颗咸蛋,几根火腿丝,已经算是格外照顾了。

  常清本待赌气不吃,又实在挨不得饿,眨着眼睛考虑了一下下,决定先把骨气放在一边,垂头默默地吃着饭,站起身来,冷眼看着赛钟馗,一言不发,心想:倒要看你今日如何折磨于我!

  赛钟馗却不多言,领他出了伙房,来到后门边,上了一辆拉菜的大车,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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