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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书籍名:《坐对流年》    作者:扑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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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亚言这两天心情非常好,即使身体逐渐恢复后开始的复健让他重温了可怕的疼痛,他依然能眉开眼笑一整天。
  这段时间叶锦年一直和他住在同一家医院,虽然平时都在护士和医生的监控范围之内,没法做什么朋友以上的动作,但拜两人所属的特权阶级身分所赐,每天总能找出半个小时单独相处时间。
  其实两人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事实上自从那个吻发生之后,叶锦年就不允许周亚言再做类似的动作,甚至连牵个小手都要被眼神冷冻好久。
  简直就像被封闭完全的车祸现场,除了用黄色封线无声宣布「此路不通」之外,还有大大的红色禁行标志,就差直接喊「Cut、Cut、Cut」了。
  不过周亚言何等人物?还是很能自得其乐。有时夜深人静时也会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贱格,但是隔日看到叶锦年微冷眼色中偶尔掠过的一丝关切,就只想对天地大众大喊「赚到了、赚到了、赚到了」。
  于是,可以判断周亚言的贱格程度,实在是社会所罕见。
  每次对上沉默的叶锦年,周亚言都会快乐地想「害羞了啊」,然后眉开眼笑。
  叶锦年每次对上周亚言,都会深深为自己的眼光感到忏悔。
  就算实在想不开要当同性恋,好歹也找个长相上佳、气质优雅、人品出众的吧,怎么就瞎了眼,觉得流氓习气、痞子作风还有粗俗长相都可以如此顺眼?
  只要私下相处,周亚言脸上就只剩下一种表情:傻。
  然而自己居然还会为挂着呆傻表情的男人而心动,以至于不敢抬头看,那么对他自己的评价似乎也只有一个字:蠢。
  即使如此,叶锦年还是不能欺骗自己。
  每天哪怕只相对半小时,都会让他心满意足。
  于是叶锦年惶恐了、认命了,这辈子最大的污点就要缠上身了,偏他还无能为力甚至竟然会被调教到心带欢喜。
  这世界真是不真实了。
  ◆◇◆
  好日子没过几天,随着两人身体渐渐康复,尘世的喧嚣扑面而来。
  首先是周亚言的日子不得安生──除陈乔生之外,各路人等都纷纷带着花、水果和各色奇特礼物踏进病房来。
  直到老周实在受不了,找了秘书在病房外挡驾,普通人等每次来都会被委婉告之「周先生正在复健,不方便见客」。
  这样搞了几次,H市上下纷纷传闻,周氏流氓这次情况实在不妙,断了腿又毁了容,只差再背个罗锅就能上演「钟楼怪人」。更有说周氏流氓已经瘫痪了的,要不然他怎么老是躲着不见人?
  叶锦年多少也听到了传闻,但一向腹黑阴险的叶家大少,自然不会提醒周亚言其举动已经引起了怎样的误会,每天照样陪着周家流氓复健,看他因为复健师「惨无人道」的复健计画而嗷嗷呼痛,心底暗爽。
  大概是因为他在旁边看着的缘故,再痛周亚言都没有喊过「停」,任那黄豆大的汗珠每天都在额头来了又去,居然能咬牙一直坚持下来。与他早已经打成一片的复健师有一日不慎失言:「我还以为这次又要照顾有钱的混蛋,除了折腾别人之外没有更大本事,没想到周先生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说到这里时复健师省悟过来自己不小心一口气骂了周叶两人,于是笑得尴尬无比。
  叶锦年也不是不惊讶,有时光看着周亚言的脸他就能想象能有多疼,可是那男人居然都忍了下来,哪怕只是出于男人无聊的英雄情节,这也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
  这个男人,明明表面看起来就像一湾浅滩,等真的膛水而入时,才发现原来水深千丈,乃是一塘活的深泉。
  等到周亚言那边不再来客云集,叶锦年处又有了新问题──叶锦宁。
  之前叶望天被儿子气得暴跳如雷后,被女儿、儿子联手出击送去了瑞士休养,而后叶家的众多事宜由叶锦宁暂管,开始时经历了好一番焦头烂额的她,没过几天就表现出了叶家人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又一段时间后,大部分公司事项居然也都井井有条起来。
  于是,叶锦年的倒霉日子开始了。
  叶锦宁开始关心弟弟的住院生活。
  于是叶锦年的奇怪行踪,很快就曝露在乃姐的火眼金晴之下。
  叶锦宁不是笨蛋,特别是周亚言曾经大张旗鼓地追求过自己那个向来眼高于顶的弟弟。所以如今这些微妙的动向似乎意味着某一种危险:叶锦年那个笨蛋,因为一场灾难就被另一个大男人给搞定了?
  做事向来直接的叶锦宁选了某一日直冲复健室,彼时叶锦年已经不用坐轮椅,于是找了本书闲闲坐在复健室那舒服的大沙发里偶尔翻看,只是每每眼神都会瞟到那个汗流浃背的傻瓜身上。
  在这样的一片宁静祥和之中,敲门声传来。
  周亚言停止了行走的动作,惊讶地看了看门口:照理此刻没有人敢来打扰他。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门口的人似乎很有耐性。
  皱着眉头的叶锦年起身开门,一打开门就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叶锦宁推开他,直入复健室。
  室内的男人们面面相觑,叶锦年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叶锦宁微笑,然后朝复健师说,「麻烦请给我们一会儿独处的时间可以么?」
  复健师迟疑地看向周亚言,在得到他的默许之后,把周亚言扶进轮椅坐下,自己推门离去。
  等到关门后,周亚言开始寒暄:「叶小姐……」还没把下面的话说出口,就看到叶锦宁抬起手掌,做出了「停止」的动作。这动作实在谈不上客气,周亚言却失笑,想说他们姐弟俩做出拒绝的姿势时,神态还真是相像。
  叶锦宁开口:「你们俩好上了?」
  刚才还在微笑的周亚言一下子噎到了。
  叶锦年白了脸。
  周亚言一边咳嗽,一边想说「原来还是不像的」,至少叶家大少绝对不会问得如此直白又粗俗。
  这样想时,周亚言看向叶锦年。
  他把回答这问题的权力交给叶锦年处理。
  虽然,周亚言多多少少猜到了男人的答案。
  叶锦年的脸很快回复了正常,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请不要侮辱我的品味。」
  叶锦宁仔细地盯看着弟弟的神色,然后飞快地对上周亚言的眼。
  周亚言朝她笑了笑,即没表现出受伤也没有难过,只是平淡地笑着,就像刚听到一个好听的笑话,然后回答:「我倒真的很想跟他好,可他不愿意,我也没办法。」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于是叶锦宁也笑了,冲他们拱了拱手:「对不起,只是你们最近粘太紧,我误会了。」她微笑着慢慢退出了房,像是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室内一片沉默。
  叶锦年呆呆看着沙发上的书,突然间觉得刺眼,「哗啦」一声把书本掀翻在地。
  周亚言自从叶锦宁走后就一直沉默垂着头,直到听到声音,才抬头看。
  叶锦年用力抿着唇,从眼冷到脸。
  看着这样的叶锦年,周亚言又笑了。
  就像看到一个赌气的小孩子,嘟着嘴一个人坐在角落,全身散发着「不要理我」的气场一般,于是心就软了下来。
  不是不难受,在听到「不要侮辱我的品味」这一句。
  不是不伤心,在看到叶锦年急着撇清的态度。
  只是在看到他的样子时,突然间就什么都可以原谅了。
  明知道他是直男,个性骄傲又自负,向来是天之骄子,偏偏要拖他下水,沉入复杂又艰辛的同性之爱。
  他又不比自己那孤家寡人的命,家里有父亲和姐姐,那两位脾气又不好……
  于是真的什么都可以原谅,而且是出自理解的原谅了。
  周亚言慢慢推着轮椅靠近叶锦年。
  叶锦年冷冷瞪他,一动不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然后周亚言就这样伸出手去。
  叶锦年于是改瞪他的手。
  周亚言微笑,用力的把他拥进了自己的怀里,就像拥抱着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没事的,我明白。」
  把这句话送进对方的耳朵里,周亚言大力地拥紧叶锦年。
  把那些刚刚从对方眼中生出来的疏离和犹豫都用热烈的拥抱融化掉,这样的话叶锦年就不会伤心了。
  男人的身上除了汗水之外,还有药物的味道,凑在一起实在不好闻。
  叶锦年僵硬了身体,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回抱住男人。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心情,谁也没有来教过他爱上同性要怎么办。
  更没有教过他,真正爱上同性时要怎么出柜,怎样才可以隐瞒全世界。
  虽然男人的拥抱很温暖,他还是知道,自己伤到了周亚言。
  只是心底某处生出些任性来:都怪你,为什么要死缠烂打?我的人生本来是一片坦途,你为什么要植上荆棘?所以你要负起责任来!
  于是一边拥抱一边内疚又一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温暖。叶锦年深深觉得自己也开始变蠢又变态了。
  就这样拥抱着的两个人直过了很久才分开,周亚言冲着叶锦年笑了笑:「我理解,你可以按你的想法做,我会配合。」
  叶锦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一句,心想怎样才能收拾首尾,好真正瞒过家姐那一双毒眼。
  想来想去,他起身:「我去叫复健师。」
  等到复健师进来时,叶锦年已经离开。
  那一天周亚言复健时格外沉默。
  虽然可以理解可以原谅,却还是忍不住心情不好。
  周亚言并不是个经常胡思乱想的人,即使当年曾经有过的几段恋爱之中,他也少有瞻前顾后的时刻,这一回却破了例。
  他也说不清到底有什么好恼的,只是觉得心境格外烦闷。
  那天晚上周亚言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不小心牵动了自己的伤口,在床上龇牙咧嘴好久,等到平静下来才拍了一下床,骂了一声「欠虐」。
  当然,他骂的是自己。
  骂完了,于是就平心静气地睡了下去。
  管他的,天塌了再说!反正叶锦年现在算是他相好──从某种角度来看,心胸豁达和神经粗犷其实是同义词。就周亚言这样一贯坚持这一精神,也算是难能可贵的美德了。
  ◆◇◆
  第二天叶锦年还是照例陪着做复健,复健之前的单独相处时间里,周亚言问:「你姐姐那边怎样了?」
  叶锦年撇了撇嘴:「搞定。」大概是因为平时他一贯给人以不屑撒谎的印象,于是轻易得到了叶锦宁的信任。
  「那就好。」周亚言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叶锦年看着对方的表情,张了张嘴,终于把某句本来早该说出口的话吐了出来:「对不起。」
  周亚言怔了一怔,差点以为耳朵出错。转过头,看到叶锦年冲着自己伸出手:「对不起,我昨天无意侮辱你,只是急着辩白,一时失言。」
  周亚言笑了,握住对方的手。
  叶锦年煞有其事地握着晃了晃:「原谅我,我无心的。」
  周亚言大笑,用力的把男人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些莫名其妙沉积在心底的阴郁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拥紧怀里那个人时,周亚言模模糊糊地想,自己的福气真不赖。
  当天晚上,周亚言的病房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岑其默推门而入的时候,周亚言差点认不出旧情人来。
  那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只是对于岑其默而言,本来应该是另一阶段工作开始的时间,所以周亚言对他的到来很有些惊讶。
  等到看清灯下的男人时,周亚言干脆挑了挑眉:才不过多长时间没见,岑其默又瘦了不少。明明已经是近六月,天气将暑的时分,男人却穿着仿中山装式的厚夹克,脸色也很苍白,在医院的灯光底下,皮肤看起来近似透明,似乎能看清底下的青色静脉。
  周亚言张大了嘴,扔掉手里的财务报告,朝着岑其默嚷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出了事故呢!你跟我比起来才像个病人,怎么就瘦成这样?」
  岑其默莞尔,笑容淡然:「你这嗓门都能吵醒深度昏迷的病人了,我有那么恐怖么?最近身体不太好而已。」他把带来的水果篮放到客用茶几上,转头仔细看着周亚言,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比我想象中好很多,你不知道外面把你的伤势传成什么样子吧。」
  周亚言不满意了:「别偷换话题,喂,我在说你呢。才不过多少时间,你这是去吸毒了呢还是去卖血了?」
  岑其默皱紧眉头:「拜托,请搞清楚自己的身分,你才是病人好不好!」
  差点吵起来的两个人相对互视良久,突然都笑了起来。
  岑其默有点怀念:「我感觉好像回到以前。」
  「拜托,不要把自己说得七老八十一样的怀旧吧?我没那么老吧。」周亚言半真半假地抱怨。
  岑其默又笑了笑:「总之看到你没事就放心了,赶快康复吧!这段时间你们公司股价跌了不少,再跌下去你的家底都要底朝天了。」
  「放心,垮不掉的。」周亚言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我听说你的锦途咨询已经在为老陈那公司做财务顾问了?」
  「嗯,陈先生对你说的吧。」
  「他那公司怎么样?」
  「还好,公司平常的运作很规范,陈先生眼光和魄力都很足够,和我们的做事风格也合拍,目前我们两家公司正在蜜月期。」岑其默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只是想说,你没有必要给他拼死拼活赚钱啦,赶快关心一下自己。我看按照你现在的发展趋势,很快就能跟我住同一间医院了。」
  岑其默笑了:「好,知道了。我最近手上还有几件CASE需要收尾,等忙完后就会全力为陈先生做一些投资上的资本操作方案。到时会放自己长假,休整一下,免得你下次看到我再唠叨。」
  「有空去医院做个健康检查吧,你本来身体就不好。」周亚言皱眉,对他的答案还是不甚满意,「你以为自己是机器人么?还是太阳能发电那种?」
  岑其默失笑:「拜托,我真的很不习惯你这样的口气啊!难道谈个恋爱能把人谈傻掉么?」
  周亚言闻言,闭上了嘴。
  岑其默无意识地把手掌平放在腿上:「抱歉,不过我想你和叶锦年应该已经在一起了吧。」
  「你的眼睛真毒。」周亚言默认。
  岑其默笑了笑,然后闭上嘴,又过了一会儿才说:「祝你们幸福。」突然间回想到那些流水一般逝去的往事,岑其默又笑了,把那些浅淡的后悔沉没到水底深处。
  「谢谢。」周亚言坦然。
  于是两个人无话可说,相对无言起来。
  看着灯下的旧情人,周亚言有些恍然。
  没有面前这个人,只怕自己的一生可能就只是小打小闹炒炒房产、倒倒货物,即使能达到今天的成就,付出的心血和行走的弯路大概会翻倍再翻倍。
  曾经他是自己的生命,而现在他们背道而行……
  室内很安静,那些往事慢慢地在两人之间流淌过去,那些爱恨情缠一瞬间遥远。
  门被轻轻叩响。
  周亚言微惊,皱眉,说了一声「请进」。
  然后门打开了,轮椅男出场。
  周亚言再度张大嘴,心想真是蓬荜生辉,本来一入夜他这房里冷冷清清,今天晚上还真是星光云集啊……
  叶锦年似乎对岑其默的存在并不惊讶,进门后神态自若地打着招呼。
  反倒是房间里的两个人比较意外,岑其默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周亚言,与叶锦年寒暄两句后,很识相地告辞。
  周亚言也很识相,自然没有多加挽留,只是最后还是忍不住叮嘱对方记得做个健康检查。这话说完,他就瞟到叶锦年皱了好几下眉头。
  这人还真是……别扭啊!
  周亚言很想摸鼻子,心想现在的情形真的很戏剧性啊……
  他敢打包票叶锦年的突然杀到,一定是因为知道岑其默的到场,所以等到房间只剩两个人时,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锦年被他笑得很有些愠怒,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叶家大少用惯常的方式想要「消灭」让自己不爽的根源:「闭嘴!」
  周亚言憋得有些困难,过了好久才把笑声控制在「噗哧噗哧」的范围。等到看到叶锦年那张明显因为吃醋而板得死硬的脸,他的笑声一不小心又大了起来。
  叶锦年恼羞成怒,直接摔门而去。留下周亚言一人兀自开心,顺便告诉自己以后要注意:叶锦年很爱吃醋,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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