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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同船共枕

书籍名:《重生君临天下》    作者:蒙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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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云礼问得很艰难,朱爽答得更是艰难。
这件事原本就是个大乌龙。朱爽原本想着骗一骗他,就算增加点两人的亲近度也好。没想到自己反而被朱云礼给骗得一阵晕头转向,差点真的相信了朱云礼是真心对他的。
知道真相的时候,不是不失望的。
为了自己剩下的那一点点尊严,他决定告诉朱云礼——自己之前那场追逐,其实只是个玩笑。
倘若从此各走各路也就算了。偏偏他还是不死心,就算面上疏远了,在他心底还是希望朱云礼放松警惕,他好再找机会趁机而入。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至于他们之间从前的那些烂帐,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算清楚了。
他索性把问题抛回给朱云礼:“你觉得呢?我……只关心你觉得怎样。”
朱云礼大为感动。
“很好,很好……”
“那就好。”
朱爽大汗。朱云礼觉得很好又很好,万一惦记上了,以后有的是罪受。这个口万万松不得。
但是看看一脸幸福的朱云礼,他顿时又心软了。他那么努力地挣扎着,不就是为了换朱云礼那样认真地看他一眼么。
有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冒出来:如果是九叔的话,其实也没关系的……
又一个声音说:九叔半点经验都没有,要是真的让着他,会疼死的吧……
朱爽在剧烈的内心争斗中冒出一头大汗。
“你很热么?怎么出了那么多汗。”朱云礼说着用袖口揩了揩他的额头。朱爽抓住他的手:“嗯,船舱里面有点闷。”朱云礼很体贴地解他的衣带:“把袍子脱了会好受一点。”
朱云礼的话实在太温柔,朱爽连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了。
于是朱云礼很顺利地就剥了他的外袍。
拉拉扯扯,呼吸交缠。朱爽一股热血涌上脑门。袍子还没被扔开,他便按住朱云礼的肩膀凑了上去。
真真假假的亲过几回,每一次收场都不好,朱爽心里留了点阴影。这回他多了个心眼,凑到朱云礼嘴边一半寸处停了下来,不进不退地在那里呆着。心想朱云礼一定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若是他一下躲开了,自己可以打个马虎退回来,厚着脸皮说自己是不小心靠近的也没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胆子到底是小了。
可惜因为凑得太近,他看不清朱云礼的表情。这么僵了一片刻之后,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覆到他唇上。耳朵里“嗡”的一声,脑子彻底停转。
四只手理所当然地摸到了对方的身上。两人都不敢太大意,小心翼翼地,试探地碰触着对方。朱云礼没什么经验,只知道拿唇轻蹭吮吻着。朱爽给他蹭了半天,蹭得心头火起,恨不能直接按倒了吃干抹净。偏偏他还惦记着从前失败的经历,生怕自己太热切会把朱云礼吓跑,只得艰难地按捺着那念头,轻轻地抱着朱云礼的肩膀,朱云礼怎么做就怎么配合。
磨磨蹭蹭半天之后,朱云礼终于有些上道了,轻撬开朱爽的嘴,温热的舌尖探进去四处轻舔。朱爽激动得热泪盈眶,忍了片刻便欲拒还迎地配合着纠缠上去。小小的火星终于烧成了漫天大火,窄小的舱室内只余唇齿交缠的声音和両人沉重的呼吸声。朱爽在头昏脑胀中胆子也大了一些,手伸到朱云礼的衣服里一阵乱摸。朱云礼微微颤抖着,身体本能地躲闪。朱爽一手抓空,惊得赶紧抓着他的肩膀推开。
两人粗喘着气,愣愣地看着对方。
朱云礼擦擦朱爽嘴角的一丝银线:“怎么了?”
朱爽宽心一笑摇头:“没……没事,我以为你又讨厌我了。”
朱云礼明白过来,抓住他的手按到自己心口。
“胆子居然变得这么小,真是可怜……”说着翻个身,朱爽被彻底压在了下面。朱云礼有模有样地覆上去,热切地吻他。朱爽迟疑了片刻之后,抱住了他的脖子。
罢了,罢了,总归是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做都没关系。
朱云礼自知没有经验,每个动作之后都要先看看朱爽的反应再进行下一步。于是他的动作迟缓而笨拙,撩拨起来却更要命。朱爽压抑着反扑回去的冲动,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小声说:“没事的……没事的……”只差没喊出口:你他大爷的快点!
在朱爽艰难的压抑中,朱云礼总算成功地把他剥了个光溜。朱爽心想自己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摊平了,两腿缠上朱云礼的腰。朱云礼总算放过了他的唇,沿着脖颈锁骨一路吻下去。朱爽几个月没沾荤腥,湿热的吻从禁锢了几个月的肌肤游移而下,他竟不禁浑身微微颤抖。朱云礼在他胸腹间挑逗撩拨着,微喘着气说:“你现在太瘦了……还是有点肉的好。”说着故意重重地在他肋下摸了一把,“这样只有一把骨头,摸起来硌得慌。”
朱爽哭笑不得。
“要不是你老叫我死胖子,还真想杀我了,我也不会那么发狠地减肥啊。”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朱云礼担心地抬头,在他眼里只看到一片自嘲的戏谑。
“从前我那一身肉,摸起来可是相当的舒服的,可惜那时候你不喜欢。现在厨子都打发走了,要再吃回去可不容易。九叔你就将就点罢,世事哪能两全。”
朱云礼怔住。喃喃道:“世事哪能两全……”朱爽看他忽然走神,笑着抱住他的脖子抬头用力吻上去,腿勾在他腰上,用脚背摩挲着他腰后。
朱云礼魂游天外回来,不但没有进一步的表示,脸色反而添了一丝忧虑。
“不知道三哥现在怎样了。”
一句话,把朱爽的心火浇了个透。
差一点,他就忘了此行的目的。
朱云礼闷闷地起身,抱成一团坐在那里。“我担心他。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欺负他……他一定吃不好睡不好。”
朱爽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心无旁骛地享受对方给予的快乐,是因为心里面都还在惦记着另外一个人。
朱爽过去抱住他的肩膀:“好了,我们不是正在赶去救三叔么。哪怕带三叔走的是沙罗国主,我想他也不敢对三叔怎么样的。”
虽然口中安慰着,心里到底担心得要命。他知道自己和朱云礼都是不拘小节的人,就算被抓了被欺负了,顶多会生一阵子气。但朱云翼是宁折不弯的人,若是受辱,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反抗。
那种时候,恐怕要吃许多苦头。
朱爽和朱云礼各自长叹一声,彻底没了做下去的兴致。朱爽摸回自己的中衣套上了,从后面抱住朱云礼,拉着他一起躺下。朱云礼没了那个兴致,乖乖地任他抱着,蜷缩到他怀中。两人就这么相拥着,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船也起锚上路了。朱爽打开舷窗看看外面,眼睛顿时给天光刺得发疼。
朱云礼伸个懒腰爬到他身后,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到哪了?”
“不知道。这个恐怕得问风姑娘去。”
朱云礼促狭地笑:“叫方文轩去问。”
朱爽看看外面的海水,为难道:“如果我是他,我宁可跳海。”
两人一齐大笑。虽然什么都没做成,但是打心眼里已经把对方当成了亲密的情人。那种感觉真是微妙得很。
相对傻笑了一阵,朱爽凑上去在朱云礼嘴边吻了吻,迅速拉开舱门蹿了出去。
朱云礼一阵恍惚,望着外面连成一线的天和海出神。
“三哥……你在哪……”
朱云翼当然也在船上。
他坐的船不过比朱爽他们早了一天,离沙罗国还远得很。他哥上到甲板上去检查航向,他便一个人坐在那里出神。早餐早就端了上来,在他前面摆了满满一桌子,都是些见都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食物,另外还有一大碗汤汁。此外没有筷子,也没有勺子。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他哥很快就回来了。看他愣在那里,抱歉地笑笑:“我竟然忘了——这些东西你大概吃不惯,我去叫他们另外做些来……”
朱云翼拉住他:“给我双筷子就可以了。”
他哥有些为难:“这里……好像没有筷子。”
朱云翼:“……”
他哥敲敲脑袋:“你等等。”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竟然拿着一双黄澄澄的筷子,“将就着用吧。”朱云翼仔细一瞧,发现是用竹子现削的,摸在手中有种粗糙的感觉。他哥把一盘食物推到他跟前,“没来得及打磨上漆,你吃的时候当心点,别碰到嘴。”
朱云翼点头,小心地夹起一个团子似的东西放在嘴里,只觉浓浓酸甜之中带了点辣味,古怪之至。他哥却直接用手抓到嘴里,吃一个团子便端起碗喝一口汤,津津有味。朱云翼皱着眉头放下筷子,学他哥的样子喝汤。那汤的味道也古怪得很,他努力忍了忍,才没一口喷出来。
勉强吞下去,肚子里一片翻江倒海。
他哥停下手,微笑:“我就知道你吃不惯。还是让厨房做碗粥吧。”这回朱云翼没有再推辞,他哥也不吃了,洗了手,叫人把东西都收走。朱云翼忍不住问:“哥……你这些年,究竟到哪里去了?你现在又要带我去哪里?”
他哥直截了当地回答:“沙罗国。”
朱云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
他哥点头:“沙罗国主救我一命,我自然要报答于他。”朱云翼皱眉道:“沙罗国主不是去年过世了么?”
他哥颇有些得意地笑道:“老国主死了不是还有新国主么。你别看新国主年纪小,他天分极高,从小就很有威望,是当一方霸主的料子。”朱云翼有些讽刺地反问:“以你的野心,居然只想要做一方霸主?”
他哥似乎被撞破了心事,尴尬地咳嗽一声:“若是天时地利人和,君临天下,未尝不可。”他哥说着有些小心地看着朱云翼,似是怕他生气。朱云翼反而松了口气,笑说:“我这一路一直都觉得你变了,什么都变了。现在看来,你还是有没变的东西嘛。”看他哥神色一缓,他靠上去,“你知道,我最怕物是人非……”
他哥点头,手抚在他散落一肩的长发上。
“有很多东西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你可以放心。”
外面有人敲舱门,原来是送粥来了。晶莹剔透的粥盛在两只浅浅的碗里,旁边还放着碟炸小鱼。朱云翼看着心情大好,忽然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快?”
他在家喜欢自己烹调些东西,一看就知道那粥没有半个时辰熬不出来。
他哥一手抚上额头,难为情道:“哎呀,露馅了——”朱云翼已然明白,哼笑:“我明白了。其实这粥你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但是你怕我嫌寒酸,就故意先弄些难吃的东西敷衍我。等我吃过了那些难吃的,再回来喝这小粥,就会觉得是无上美味了,是不是?”
他哥无话可说,只好点头。
“你还是那么聪明。”
朱云翼叹息:“论聪明,我哪比得上你,我只是太了解你了。”
他哥默默喝了口粥,不置可否。朱云翼微笑着看他:“哥,这么多年不见,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你太聪明,太喜欢用心计,总是想讨好所有的人,想把全世界都控制在自己手里……你连小小的一顿饭都要花那么多心思算计,怎么教人不提防你,不怕你?”
他哥默默放下粥碗:“你说的很对,我记住了。”
朱云翼暗自苦笑。这样的话当年他们的父皇不知说过多少次,你又何曾记得住?
船在海上又走了一天半,终于靠在了沙罗王城霍林城的码头。

第六十五章沙罗王城

沙罗国在沙罗群岛上,王城霍林城就在北边最大的岛屿的北端。朱云翼听他哥哥说,霍林与江兴城其实隔海相望。这个隔海相望当然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朱云翼拉开舷窗向北望,看到的只有一片空阔的大海,哪里有陆地的影子。
他哥拍他肩膀:“怎么,才到这里就想家了?”
朱云翼无奈地点头。他自己也有些奇怪。他以前时常出使别国,最远的一次去到了齐国西北边的哈伦国,路上整整走了两个月二十天。可是那时即使走了那么远,也没有现在这样惆怅的感觉。
他哥笑说:“也难怪。倘若是在陆地上,你知道自己无论走了多远,只要两条腿还在,最后总能走回去。可是这岛屿孤悬海外,四面无依,说不定哪天一个大浪打过来,整个岛都被淹没了……要回去呢,就只能坐船,可是船也会一不小心就沉了。总之在这个地方,你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得去——心里不痛快也是正常的。”
朱云翼听了他一席话,很是感慨。
“这些年,你想的都是这些?”
他哥骄傲地仰头:“我刚到这里的时候,确实难受了一段时间。后来我想清楚了,我迟早有一天会回去——而且那个时候,我是天下的主宰,重访故地!”
朱云翼叹息一声。他哥叫人把一个托盘端上来,“穿衣服吧,该上岸了。”
朱云翼自己的衣服被送去洗了,只得穿他哥随身带着的。沙罗国的衣裳无论是衣料还是样式都与中原迥异,整件袍子用一块白色的绸缎裁成,圆形的衣领是缝好了的,穿的时候必须从头顶罩下去。朱云翼艰难地把脑袋和胳膊伸出来,刚梳理好的头发又乱了。他哥又替他往那袍子外面罩了层几乎透明的纱罩。那层纱在光下隐约流动着银色的华彩,顿时给普通的白袍子添了许多贵气。纱罩外面还要系上一条镶满珍珠和宝石的腰带。朱云翼看着那条腰带,有点哭笑不得:“真像个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挂在脸上的土财主。”
他哥替他理了理头发,又把一顶奇怪的珠冠系在他头发上。
“好东西藏在地窖里又有什么意思?反正没人有胆子来打劫我的人。”
朱云翼微恼:“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
他哥打个呵欠,稍稍让步:“嗯,我的弟弟。”朱云翼生怕他再胡说八道,当即闭嘴。他说着往朱云翼脸上系了块面纱,“这里没准有人认得你,咱们还是小心些的好。”
朱云翼哼笑:“你呢,这里就没人认得你吗?这么多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就不信你敢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出门。”
他哥低头,眼里闪过一丝不快,随后在自己脸上也系了张面纱。
“我怎么可能那么笨。”
走到码头上去,朱云翼吃惊不小,他哥脸上竟然也是一片意外。
巨石砌成的码头上人头攒动。中间却空出来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中间一把银色的大伞下,坐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肤色甚白,眉高目深,头发是浅浅的金色,相貌大异中原人。朱云翼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就见他睁大了一双蓝色的眼眸,正在盯着自己看。
头顶烈日高照,朱云翼却被他盯得背脊发冷。
他哥牵着他上前去,手放在胸口向年轻人鞠了一礼:“臣荣锦参见国主。”朱云翼心想此人果然是国主,明白过来他哥在这里用的是化名。因为不想表露身份,索性一言不发。他哥行完了礼,便向那国主介绍:“国主,这是臣的弟弟荣钦。”
这个国主朱云翼是听说过的。他名唤赤襄,是上一任国主赤寻的第三个儿子。传说他在赤寻病故当夜杀死了两个哥哥,夺得国主之位。朱云翼冷眼看着他对哥哥的礼遇,暗想恐怕赤襄发动宫变之事,和他哥哥大有关系。
朱云翼把这些念头都按下去,学着他哥的样子低头行礼。再抬头,便见赤襄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他哥似乎也察觉到了那份敌意,万分恭敬道:“国主亲自出宫接臣,臣不甚慌恐。”
赤襄脸上敌意更浓。
“国师自到沙罗以来,还从未离开过霍林城一步。这次远涉重洋去到中原,就是为了接弟弟回来么?”
“是。”
赤襄盯着朱云翼,仿佛是想用目光把朱云翼脸上的面纱扯下来,好看个究竟。
然而他终于按捺住了,冷冷道:“二位平身。国师先带你弟弟回府歇息吧。今晚你到宫里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朱云翼看着赤襄甩袖大步上了马车,背后还是一个劲地冒冷汗。好在他哥哥的马车就在旁边,他们目送赤襄的马车走远之后便钻上了马车。空地之外还围了许多百姓,卫兵怎么驱赶都赶不走。朱云翼仔细一瞧,人群中竟然还有许多女人,都穿着些能看到手臂小腿的短衣裙,口中喊着要见国师大人。朱云翼周游列国,见多不怪,只噗嗤一笑:“哥,看不出来你在这里这么受欢迎啊……”
他哥以手抚额,耳语:“要怪就怪那个小混蛋,没事写什么诗赞我美貌,还令全国传唱——我现在都不敢在他跟前摘下面纱了。”
朱云翼打趣道:“看来国主是想效仿齐国皇帝立男子为后了么……你今晚去见他,千万小心些。”
他哥无奈望车顶:“他现在还要靠我做事,不敢怎么样的。”朱云翼替他想得长远了些:“那以后呢?”
他哥一脚踹在车壁上:“快走!”
朱云翼暗想——常言道一物降一物,古人诚不欺我。
“对了,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么?”
他哥摇头。
“我说我是荣臻的儿子。”
朱云翼当然记得。荣臻是先帝还在时镇守东南海疆的大将,因为意图谋反被满门抄斩。他哥哥冒充荣臻侥幸逃脱的儿子再合适不过。
“隐姓埋名,如履薄冰,你觉得这样值得么?”
他哥捏他脸颊:“那要看是为什么了。”
马车停在一座巨大的石头房子前面。车夫道:“国师大人,到家了。”
方文轩是被风行云一手拎着扔上岸的。
在船上的第一天,他好歹还能站着。第二天,他勉强还能靠着舱壁像个人样地坐着。朱爽和朱云礼这几天打得火热,如胶似漆,没功夫管他。到了下船的时候才想起他来,才发现他趴在舱房里面,吐得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
朱爽捏着鼻子道:“怎么办?”
朱云礼冲上甲板:“风寨主!过来一下!”
所以当方文轩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正在热吻一块冰凉的石板。额头磕在石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大的鼓包。
风行云踩在他身边,怒问:“是谁说要带这家伙来的?”
众人噤声。
方文轩艰难地咳嗽一声:“不……管……他们……的事……是我……自己……要来的……”
风行云拇指一抹鼻尖:“很好,一人做事一人当,还算有点骨气——你自己爬到客栈去吧!”
众人各自抹一把汗,看着方文轩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跟上风行云。
按照风行云的建议,他们扮成了一个来自中原商队,由风行云带队在霍林城采购当地特产。还未出码头,就有一队巡逻兵拦住了他们要关防。朱爽和朱云礼对往一眼,只见风行云不动声色地掏出一个小小的卷轴来,非常潇洒地抖开了。
“我们是中土人士,到贵国做生意,请多多关照。”
朱云礼瞪大的眼睛:“她她她她她笑了!”
风行云平时总是一副凶狠彪悍的模样,即使笑,那笑容也掺杂着傲慢与嘲讽,足够让所有人都忘了她其实是女儿身。现在她忽然抛了这么个甜美如春风的笑容出来,不但是朱云礼,周围的人也都愣了。
朱爽在他胳膊上狠狠捏了一把:“看什么呢。”朱云礼委屈道:“我在看方尚书……”
朱爽再加一把劲:“他也不准看!”
朱云礼瞪他一眼,视线却是乖乖地收了回来。
巡逻队长非常大方地一挥手,“欢迎欢迎!这位姑娘,需不需要我给您介绍又便宜又舒适的旅店?”
方文轩跌跌撞撞飞扑上前,挡在风行云前面,非常不客气地道:“不用!”
朱云礼长叹一声:“皇上节哀顺便。”
朱爽:“九叔何出此言?”
“您麾下的一大忠臣变成别人的裙下之臣了……”
朱爽哼笑:“你以为我当初是为了什么要极力结交风姑娘的?”
朱云礼咋舌:“……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朱爽微笑:“你还记得不?当时江湖人士在十里河滩上举行赛马的预赛,我们和方尚书站在那个小山头上看风姑娘夺冠——”
朱云礼一拍脑袋,仔细回想:“我光顾着看赛马了……难道那个时候方尚书就——”
朱爽拖着他的手,故意落在人群后面:“嗯……其实我是第二天才发觉的。”
“赛马的时候?!”
“不错。那个时候风姑娘中了卫皇后一剑,几乎是一剑穿胸,后来是方尚书把她带下去了罢?那么重的伤,换了是平常人,恐怕要当场毙命——可是你看才过了这几个月,她就活蹦乱跳地从大牢里逃出来了,拎方尚书跟拎只鸡似的。你说这里头有没有方尚书的功劳?”
朱云礼目瞪口呆:“皇上您真是明察秋毫……”
朱爽拍拍他的肩膀:“我只是关心臣子而已。”
“可是方尚书好像不怎么领情啊。”
前面不远处,还没从晕船中恢复过来的方文轩亦步亦趋跟在风行云后面,面如土色。
再往前,是一片他们从未见过的风景。
霍林城建在海边的一个小山头上,所有的建筑都由大块的白石砌成。白色的石头在雨水和风的侵蚀打磨下变得光滑而圆润,于是整个城市都罩上了一层柔和的白光。然而这城毕竟建成了一百多年,建筑的背阴面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藤萝和苔藓;建筑高处的石缝中长出了些小树苗,艰难地在密集的石头中间生长着。白色中点缀着绿色,绿树丛中不时有飞鸟被惊起,于是城市的雍容大气中又多了点活泼的味道。
这景象虽然陌生无比,但是他们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风行云显然来了很多次,熟门熟路带着大队人马在城中穿行。铺着石板的街道沿着小山包一圈圈地往上绕,两旁都是些两三层的石楼。楼下沿街都开着店铺,卖的大多是沙罗国产的绸缎、香木之类,也有些卖宝石和珍珠的,店面装饰得金碧辉煌。还有一处竟然是卖中原物产的,朱云礼看着店铺里面一摞摞中原常见的杯盘碗碟,再看看上面的标价,低声道:“皇上,我不当王爷了,我要跟风姑娘做生意——”
朱爽伸手就往他脑门一敲:“永王爷家产几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居然眼红这点生意——也不怕人家笑话!”
风行云站定,左右瞧瞧没人在偷听,小声道:“欢迎王爷入股。”
朱爽咳嗽一声:“本朝严禁朝廷命官从商。”
朱云礼凑近风行云:“等我退休了好不好?”
朱爽:“……”
因为朱云礼左看右看舍不得挪开步子,严重影响了众人的行进速度。足走了半个时辰,风行云才把大家带到了城中山边偏僻处的一个旅馆。进门前风行云道:“这个旅馆是宋国人开的,咱们可以放心住。”
那旅馆也是白石砌成的一座楼,三层高,左右极宽。整个楼干净得很,墙上没苔藓,石头缝里没树枝,一看就是刚建了没几年的。风行云笑说:“亏了现在不是做生意的时候,忙的时候就算提前十天来定也不一定有地方住。”
结果人还是太多了。朱爽从善如流,请朱云礼和自己住一个房间。众人感动非常,只有方文轩斜眼道:“你们不知道么……他们在船上——啊——”
朱爽踩着他的脚走过去。
“掌柜,有劳带路。”

第六十六章骨肉恩仇

朱云礼在宽大的客房里来回跑了两圈,最后趴到窗边眺望脚下的城,微露惆怅。
“不知道三哥在哪里……”
朱爽在他身后关上门。朱云礼无时无刻都对朱云翼念念不忘,这让他有点吃不消。
但是更让他吃不消的,他自己也是如此。
就好像一颗心一次只能装一个人,牵挂太多,一不小心就会被压垮。
“别担心,我们既然已经追到了这里,就一定能把他带回去!”
这种时候,他也只能这样安慰了。
所有人都很着急,只有风行云不着急。
她叼了根细细的树枝,斜躺在屋顶上,两眼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海上的天空。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以为她是上去透透气。如此过了两个时辰之后,朱云礼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朱云礼敲开了方文轩的房门。
“方尚书——觉得怎么样?”
方文轩趴在床上挺尸,见他进去,忙爬起来行礼。
“下官见过王爷。多谢王爷挂怀,下官已经好多了。”
朱云礼道:“嗯,能走路了吧?”方文轩硬着头皮,“跑回中原去都没问题!”朱云礼打个响指:“那就好。跟我来。”
楼外搭了个高高的梯子,直通屋顶。
朱云礼把方文轩扯到梯子下,然后指指屋顶。方文轩两脚一软,几乎跌倒。
那屋顶少说有两丈高,万一跌下来非折胳膊断腿不可。朱云礼看他面有难色,叫过来两个侍卫:“你们扶着,让方尚书上去。”方文轩急得满头大汗:“我不是怕这个——万一——万一风姑娘是在练功什么的,我打扰到了她,会被一脚踹下来的!”
朱云礼拍他肩膀:“那,你觉得谁上去看看比较合适?”
方文轩闭上了嘴巴。在他们这一大群人里面,风行云就对朱爽和朱云礼客气些。但是让他们亲身犯险,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方文轩悲壮道:“我去。”
他有些怕高,几乎是抱着梯子一寸一寸挪上去的。扶梯子那侍卫看得不耐烦了,暗暗使了把劲摇了一把。方文轩吓得立刻蹿了上去。
朱云礼打个呵欠:“梯子撤了。”那侍卫道:“可是方大人——”
朱云礼看着屋顶笑笑:“他自己有办法下来的。”
事实上,就算再给方文轩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爬下来了。所以他只能往前走。
大约是这岛上盛产石头的缘故,房子的屋顶也是用薄薄的石片盖成的,方文轩走在上面都觉得非常硌脚。所以他实在不能明白为什么风行云能在那里一躺就是半天。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脚下不留神把一片石板踩移了位。风行云听到声音,也不回头,两眼盯着天空道:“上来了就帮我看看吧。”
“看什么?”头顶一片万里无云的晴空,有什么好看的?
“鸟。全身黑色的,很大的,翅膀很长的鸟。如果看到有这样的鸟从海上飞过来,就告诉我。”
方文轩学着她的样子靠着倾斜的屋顶躺下,两眼开始在半空中搜寻。
远远近近的树丛上倒是经常有鸟雀飞起又落下,可惜都不是风行云要找的。方文轩忍不住提醒她:“风姑娘,在下以为,现在似乎是找康王爷的事情紧迫些……”
朱云礼把他踹上来不就为了说这么句话。现在话已带到,风行云并没有把他一脚踹下去。他松了口气。
“我不就在找么。”风行云懒洋洋道。
“呵呵,是么……”方文轩抓狂,你两眼盯着天上,难道康王爷被绑到了天上去不成?
风行云微恼:“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找?下去城里,一户一户地敲门,问:喂,大宋国的康王爷是你抓的么——这样?”
方文轩噤声。
傍晚时分,有一个明显的黑点出现在红色的天空中。方文轩惊叫:“那个!”
风行云已经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快看它停在哪里!”
黑色的鸟张着长长的翅膀从高空滑翔降落。两人都看清了,它停在了远处一座高高的、红色的屋顶上。
风行云皱眉:“国师府?”
方文轩问:“你怎么知道的?”
“海上靠人坐船传递消息很慢,所以要训练信鸽之类的鸟来送信。但是我曾听吴无舞说,他们送信用的是鹰。”
“你也不早说。”
“早说了你就能早发现么。”
“……”
朱爽听了汇报,非常头疼。
这个传说中的国师在沙罗国的地位仅次于国主,而且国主还对他言听计从。要是真的是他带走了朱云翼,他们就没那么容易救人了。
朱云礼道:“沙罗国的国师啊,我听说过。他姓荣名锦,自称是荣臻的儿子。我在刑部看过荣臻那案子的存档,他全家都被杀了个干净,哪有遗漏的——所以我觉得这个国师是冒名顶替的。”
风行云点头:“王爷说的有道理。我也听说过,这个国师居家出门都戴着面纱,就连在心腹侍卫面前都不轻易露面。偏偏国主写了许多诗赞他美貌,全国上下都好奇得很,不知道他是怎么个美貌法。”
她兴致勃勃地说着,方文轩脸色渐变。朱爽咳嗽一声:“方尚书别怕!回去朕也给你写诗赞你美貌!”
朱云礼一口水喷出来。
混乱过后,他们开始商量怎么到国师府探一探路。
方文轩第一个提议:“在国师府放火,趁乱混进去找人。”
风行云道:“要是石头能烧得着,这个法子也不错。”
朱云礼道:“我去递拜帖,光明正大地拜访国师,顺便问问他为什么要抓三哥来。”
朱爽:“他不是一直也很想抓你么。你找上门去,恐怕正中人家下怀。”
风行云一锤定音:“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先带几个姐妹去探探路,看康王爷是否在国师府内,等探清楚了再做打算。如果那国师真的只是请康王爷回来做几天客,我们也可和他好好说一声带康王爷回去。倘若他是想囚禁康王爷或者用康王爷来换什么条件,咱们就只好抢人了。”
没有人反对,于是提议通过。
朱云礼附议:“我和你去。”
朱爽反对:“敌情未明,不准你去!”说着向水师统领:“你挑几个武功高的人跟风姑娘去吧。”风行云道:“不成!既然是探路,当然是人越少越好!”
朱云礼坚持道:“皇上,风姑娘自己去也不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既然那个人自称是我的故人,我就跟去垫后吧。出了什么事,至少能保大家无虞。”见朱爽脸上仍是一脸的不愿意,又加一句:“我只是想看看那人究竟是什么人,我保证只看,绝不出手,绝不招惹他,可以么?”
朱爽不语。最后讨论的结果是,风行云和朱云礼加上水师统领三个人去探路。朱爽和方文轩惨遭淘汰,不得不留在旅馆里等消息。他们无事可做,就跟掌柜的讨了副围棋来打发时间。两人的棋艺都相当的臭,居然也能杀得难解难分。
下棋下到一半,两人忽然都有点头晕。
方文轩以为是屋内太闷的缘故,起身开窗。走到窗前,便“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朱爽笑说:“你还在晕船么?真是……”
话未说完,他自己也倒了。
外面守卫的水师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一群全副武装的沙罗卫兵把整个旅店围了个水泄不通。
探路的三人穿着夜行衣在沙罗的窄巷中潜行。为防万一,他们的夜行衣下面还穿了沙罗人的衣服。沙罗地方湿暖,草木繁盛,大街两旁长着密密麻麻的植物。他们从草木丛中潜行到国师府附近,竟然一路畅通无阻。
朱云礼从一丛灌木中探出头来看那国师府。沙罗的王宫建在小山包的最高处,占地并不大,胜在几座城堡建得雄奇瑰伟,俯瞰全城,颇有睥睨天下的气势。国师府就在王宫的边上,临街的石门只比王宫的正门矮一些,但是石门上雕出的花草树木鸟兽鱼虫却跟真的一般,繁复无比,是以比王宫。朱云礼向身后的水师统领道:“咱们打个赌,那国师没准是国主的禁脔。”
水师统领从未跟上层人士讨论过这种问题,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风行云道:“国主今年才二十,国师少说比他大了十几岁——嗯,也不是没可能。”
水师统领满脸大汗看他们认真细致地讨论国师和国主的关系问题。
讨论的结果还是:进去看看。
沙罗的建筑和中原大不一样。中原是每家每户一个院子,院墙圈着厅堂房舍,有钱人家里还少不了要造些亭台楼阁,总之是既要够大又要够漂亮。当然缺点也是有的,那就是院墙一长,破绽也多,大户人家非得多养家丁和狗看家护院不可。但是在武功高手们看来,中原的院墙相当于这么一句标语:进来吧,里面有金银财宝!
然而霍林城地方狭窄,即使是高门大族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只能把楼台没命地往高里建。现在朱云礼看着国师府高而光溜溜的门和石壁,无比怀念中原那些能一跃而过的院墙。
风行云安慰道:“这地方进去是难了点,不过进去之后找人就方便了。”
朱云礼:“怎么进去?”
风行云和水师统领各自从腰间摸出一捆绳索。朱云礼嘴角抽搐:“看来我还需要增加些行走江湖的经验……”
趁着前面站岗的卫兵换榜之际,三人绕道那座高高的石楼后面找地方爬上去。风行云瞅准了第三层的一个开着的窗户;水师统领说不可,那窗户里面有光,说不定还有人在。还是第四层的那个黑乎乎的小窗户安全些。
朱云礼目测了一下那个高度,开始理解今天下午方文轩站在楼下两脚发软时的心情。然而风行云一点头,水师统领已经把挂在绳子一头的铁钩给抛了上去。他试了试重量,道:“下官先上,然后拉王爷上去,风姑娘你殿后。”说罢便壁虎游墙一般爬了上去。
朱云礼是挂在绳子上给吊上去的。在半空中觉得无比的丢人。
水师统领用薄薄的刀刃撬开了紧闭着的雕花木窗。三人从窗台上跳到房间里,风行云在手里点了个小小的火折子,只见所在之地正好是个没人住的房间,所有的家什都用白布罩着。三人落地的时候带起了些灰尘,朱云礼几乎忍不住要打喷嚏。
他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风行云看过了周围的环境之后,便走到房门边去,打个手势:我看能不能打开。
她手上加了把劲,用力拉门。就在这当儿,外面忽然一阵吵嚷。马蹄声,车轮压过石板路的骨碌碌声,马嘶声,人叫声……所有的声音都告诉他们,貌似有很多人到了国师府门口。
水师统领打手势:先别动,看看再说。朱云礼走到窗边去看看外面,可惜这窗户正对着国师府的后面,什么都看不到。
然而下面很快就有了清楚的声音。
“国师大人,您要找的人都带来了!”
“嗯。”
朱云礼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指指风行云手中的火折子,风行云会意,把它吹熄了。
声音是从外面传过来的。他们听到对面有个人走了下去。片刻之后,刚才“嗯”了一声的那人的声音在下面响起:“真的都带回来了?一个都不漏?”
朱云礼在黑暗中大声喘息。水师统领忍不住耳语:“王爷?王爷?怎么了?”朱云礼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没事。”
刚才打报告的那人道:“国师大人,小人亲自检查过了,就连厨房的角落里都没有放过。金宋旅馆那里自称宋国商队的人都在这里了。”
风行云几乎惊叫出来。旅馆中的“宋国商队”只有他们一伙。听那说话人的意思,是大队人马全都被抓来了?
朱云礼此时却分外的冷静。
“别动,见机行事。他们……不会有事。”
水师统领道:“也好。咱们在这里藏着也没有人知道,可以找机会再救他们出去。”
朱云礼道:“不用了。等下我出去和那国师谈谈。”
风行云和水师统领齐声:“不可!太危险了!”
朱云礼冷笑:“他当真是我的故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他们说话的当儿,国师已经在下面发起火来。
“我怎么吩咐你们的?全都给我带回来!一个都不能少!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把最要紧的人落下了!”
打报告那人委屈道:“可是……属下确实……”
国师怒道:“都找过了是不是?那就给我再找!把漏掉的人给我找回来!”
“属下遵命!只是不知……国师可知漏掉那人长的什么模样?”
片刻沉默之后。
“你过来,我给你看幅画像。这是吴无舞画了送回来的,照着找没错。”
朱云礼恨吴无舞恨得牙痒痒——你会画画是不是?当心本王剁了你的手——
车马的声音再次响起,迅速了离开了国师府。
国师还在下面。黑屋中的三人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才听到他说:“小爽,你当真瘦了。吴无舞写信说他看到一个瘦子皇帝的时候,我还有点不信呢。你看你,长得还真像……”
没有回答。可以猜测朱爽是昏迷了或者是被制住了。
风行云好奇问:“这国师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这样直接叫皇上。”朱云礼不语。风行云恍然大悟地哦一声:“莫非是你们皇族的长辈?所以你才说他是你的故人——”朱云礼忍无可忍,捂住了她的嘴。
“哥——”
“唔——”
亏了朱云礼的手就按在风行云嘴上,她才没一声喊出来。
但是这下所有人听清楚了,那是朱云翼的声音。
朱云翼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没有生病或是受伤的虚弱迹象,朱云礼稍稍放了心。然而令一个声音却让他的心蹦到了嗓子眼上。
国师仿佛突然被人撞破了秘密,尴尬道:“我不是让你睡了么,怎么又起来了?”
朱云翼冷静地问:“我能问问,这是怎么回事么?”
“这小子自不量力来找你,撞到我手里了。我不好好利用一把这个大好的机会,怎么对得起你和小九?哦对了——我听说这次小九也来了,就是找不到他人在哪。这家伙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总喜欢到处乱跑……”
朱云翼的声音微带了怒气:“你连小九都想抓?!”
国师道:“我不就是想带他回来咱们兄弟聚一聚么,我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偏偏你们都不领情。”
朱云翼明显是在努力压抑着怒气:“那是因为你一直在遮遮掩掩,也不肯说你是谁——你让我们怎么冒然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想把小爽怎么办?”
国师难抑兴奋:“这个我得好好想想。来人——先把他们带到楼下的房间去,这个——单独放一个房间里。”
朱爽大概是被关进单独的房间了。朱云礼想,这样找他也放便些。
下面一阵忙乱之后,朱云翼道:“哥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朱云礼当机立断:“我们出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对面的门再次关上。三人猫着腰出去,耳朵贴在门边听。然而那兄弟俩似乎已经谈妥了。他们只听这么一句话。朱云翼万分无奈道:“哥,对不起。这次我不能听你的。”
房间里有什么人倒下的声音。
风行云和水师统领已经同时举起了拳头要砸门。朱云礼连忙打手势叫他们住手。就在这时候,楼下门外有个声音大喊:“国主宣国师觐见!”
三人一阵风闪回了藏身的房间。
对面有人道:“知道了。马上就来。”
这次他们留了条门缝。有个穿华丽的沙罗袍的人影从一线光明中闪过。下面的大门嘎吱嘎吱开了,刚才来宣旨那人讨好地说:“哟……国师大人您可真快啊,请随下官来。”
国师没有再说话,显然是随那人进宫去了。
风行云大喜:“天助我也!快——去救康王爷和皇上!”
水师统领再次扬起了拳头要砸门,朱云礼拦住了他:“门不是没关么。”说着悄无声息地把门推开了。
水师统领:“……”
华丽的睡房内,有个人直挺挺地躺床上。风行云小声道:“是康王爷吧?”朱云礼鼓起勇气走过去,挑开了那人脸上的面纱。
国师被带到王宫寝殿中时,沙罗国主赤襄正拿着一支笔,对着一张未完成的画皱眉。
“国师快过来——”赤襄那张冷冰冰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点稚气。“这朵花染大红色好还是染粉红色好?”
国师走到他身边,冷冷到:“国主,倘若你真想有所作为,还是不要把您的时间和国师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为妙。”
国主惊得站起:“你不是国师!来——”
“国师”瞬间出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国师府内。朱云礼颤抖的手终于挑开了那张面纱。
风行云奇道:“咦?这是谁?那——康王爷呢?!”
朱云礼冷静回头:“麻烦你们,先回刚才那个房间去等一等。我保证大家都能安然无恙地回去。”风行云和水师统领看他说得认真,依言退了出去。
朱云礼关上门,仔细听听确认风行云和水师统领没有在外面偷听,才又回到床边。他在那人人中穴上用力掐了一把,又把手掌抵在那人心口揉了半天,那人总算醒了过来。
朱云礼看着他悠悠醒转,两眼放光。
“二哥,是我。”

第六十七章异国骗局

赤襄被蒙着面纱的“国师”扼住了喉咙。“国师”手上的力道拿捏得刚刚好,既不至于一下子把他捏得窒息了,却也让他发不出声音来。
赤襄也学过一些武艺,当即反击,一掌朝“国师”心口挥去。
“国师”扼着他喉咙的手稍稍加了把劲,另一手稳稳地抓住了赤襄的手腕。赤襄还未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制得手不能动,口不能言。
他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国师”,用唇语道:国师的弟弟?
“国师”露在面纱之上的眼角一弯,似乎是笑了。他微微颔首:“我哥哥出了点事不能来,我代他来见国主。”
来人正是朱云翼。就在宫里的人去传他哥哥来见国主的时候,他趁其不备打晕了他哥哥,然后穿上他哥哥的衣服,上了宫里接人的小轿。
赤襄用力一挣扎:他怎么了?你伤他了?
朱云翼压低声音:“怎么会,我只是看他累了,让他早点睡觉。国主,你不觉得你大晚上的叫他过来只是为了给你看一朵花的颜色有点过分么?”
赤襄喉咙被扼得难受,眼睛发红,几乎就要哭出来了: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来见我!他以前一直就对我这么好!你嫉妒么!
朱云翼啼笑皆非。他怎么可能会嫉妒一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孩子。
朱云翼把他拖过来,手一松,便从衣袖里抖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来拿在手里,又迅速地把小刀抵在赤襄心口之后。
“别动,别乱叫,现在跟我去一趟国师府。我有点事情要麻烦你。”
赤襄暴怒,张嘴想骂一句你是什么人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之类的话,无奈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冰凉的刀刃割破了衣服,寒意侵入肌肤之中。他顿时害怕了,不敢乱动。
朱云翼推着他往前走。
“现在就去吧,你不是想见我哥哥么?”
两人一步一步地从寝宫中走出,站在高高的露台上。朱云翼的小刀隐藏在袖子中,门口的侍卫并没有看出不妥。朱云翼很满意地凑在赤襄耳边:“现在,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要是说错一个字,我会直接在你身上捅个窟窿。明白?”
赤襄满头大汗地点头。朱云翼凑在他耳边,他艰难地吩咐:“去准备三条大船,装满食物和水待命。”
朱云翼道:“你放心,我只是想离开这里,我既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强行带我哥哥走。”
赤襄点点头,稍稍放下心来。
“快!给我快点!”
床上的人悠悠醒转,惊得几乎再次晕过去。
“你……小九?!”
朱云礼握住他的手:“是我啊二哥,你怎么不早说是你——”说话间,几乎掉眼泪。“这次要不是你带了三哥来,我怎么都不会跑来这里——你哪怕只说一个‘承’字,我们不就都明白了?”
“承”是他们那一辈兄弟中老二的名字。然而“朱云承”这三个字,已经被遗忘了许多年。
朱云承苦笑:“我隐姓埋名,怎么敢把真名告诉下面的人传给你们?后来你们怎么都不肯来,我又实在想见你们,只好冒一次险,亲自去找你们。”
朱云礼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我明白……我明白……没关系的,只要你活得好好的……我们都以为你已经——这件事这些年没人敢再提,可我总记挂着你……你没事就好……”朱云礼喃喃说着,慌乱中有些语无伦次。
朱云承微起身抱住他的头:“我这些年总睡不好觉,时常梦见被人追赶……我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不过苟延残喘,只求能吃上一口安乐茶饭,过一天是一天……可我就是放心不下你和三弟,所以才会想带你们过来见一见,谁知——我算是连累你们了。”
朱云礼抬头看他,有些不相信他说的话。
“苟延残喘?二哥,既然我们都来了,我也不怕当面问你——东南郡县的粮食是不是你收的?堤坝水道的破损堵塞,是不是你致使人去做的?”
朱云承脸色一变。
“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
朱云礼步步紧逼:“可是刚才我听到你和三哥说什么——皇上自己撞到你手里了,你要抓住机会什么的……二哥,你是不是还对大哥……有所记恨?”
朱云礼问得太直接,问得朱云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朱云礼察觉到自己的失礼,慌忙道:“当年你被人陷害,大哥也是听信了奸人的谗言——我和三哥都相信你不会做出背叛之事,大哥也犹豫不决……若不是那奸人……”
朱云承愤愤道:“你也知道他犹豫了?如果不是他对我有所猜忌,那奸人又如何能有可乘之机?!倘若不是他原本就不信任我,又怎么会一见了那奸人的一面之辞,就对我赶尽杀绝?”
朱家几兄弟向来好得不分彼此,只是朱云礼因为先帝最宠他的缘故,和先帝更亲近些。听了朱云承这话,也不知该怎么给先帝辩护,索性不出声了。
朱云承看他皱着眉头在那里缩成一团,叹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件事幕后主使之人是乔家一党,大哥只不过是受骗上当,他没有做错……可是你忘了么,当年大哥收到了消息,连问也不问我一句,也不向我身边的人求证,更没有叫人去搜查证据——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派大内高手倾巢而出来杀我!我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你说吧,英明神武的大哥怎么会笨成这样?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本来就看我不顺眼,那次有人告密,正好给了他一个借口来杀我!我被逼得无路可逃,只得跳海自尽……可怜跟着我的那些侍卫,一个个的为了护着我,死无全尸……我对不起他们……”
朱云承滔滔不绝说着,忽然掩面痛哭。
“小九……你看,你刚才也说你和云翼都不相信我会做那种事,你们才是我的好兄弟……”
朱云礼张大了嘴巴,喃喃道:“大哥怎么可以这样……”朱云承忽然冷笑:“哼,人一旦坐上了那龙椅,就会变得六亲不认——从前我听那些父子相杀兄弟相残的事,怎么都不肯相信,结果落了这么个下场。我若真的死了,恐怕就要永世背着逆臣贼子的罪名了!”
朱云礼听了半天,听到最后一句,豁然开朗。
“二哥,这件事并非不能解决——当今圣上——”说到朱爽,他忽然有些脸红,“当今圣上虽然说不上大圣大贤,但他为人还是很讲道理的。不如我回去上个折子请他重新调查此事,一定能重还你清白,到时候我们再接你回国,不就一家团聚了?”
朱云承嗤笑:“小爽?你从前不是很讨厌他么?成天喊他死胖子。”
朱云礼扭过脸。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人总是会变的。他安慰自己。
朱云承望住屋顶:“其实如果小爽真是个明君,你的建议倒也不错。不过可惜,他终究是太后的儿子。太后十七岁生下他,命还长着呢——你说太后怎么可能允许他为我翻案?”
朱云礼垂死挣扎:“可是……今年年初闹科举案的时候,太后那边的人一设计陷害三哥和我手下的官员,皇上他一直站在我们这边,查清了案子,倘若不是有他,不知有多少人要被斩首流放……”
朱云承冷笑:“是么。不过你要明白,从太后那里保下你们是一回事,为了你们去铲除外戚却是另一回事,我不信他做得到。”
朱云礼无可奈何:“二哥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不如这样吧,你在这里多住几年,我和三哥会在朝中慢慢打点,等周围安全了,再提这件事如何?”
“几年……多久呢……我可有些等不及了呢。”
朱云礼勉为其难:“我们一定尽快!”
朱云承苦笑:“你们,当真都变了,变心了,全都向着那个小胖子。”朱云礼不语。朱云承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们什么都不用做,等到时机一到,我就会回宜阳去。你们只要不帮着小胖子就好,到时候你们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
朱云礼震惊道:“什么……时机?难道你真的要——”
朱云承微愠:“是啊,刚才你还问我那些事是不是我做的——我也不怕承认。只要有一场雨,下足一二十天,我就能颠覆江山!”
朱云礼骇然。
“大哥他不是一直想着我会不会造反么,我就反一次给他看好了。所有得罪过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朱云承说着,手掌在床侧重重一拍。朱云礼被他吓住,终于明白了那些米和水道堤坝是怎么回事。只要有一场雨,东南一带必定民不聊生,到时候只要有人打着杀贪官的旗号起事,只怕是一呼百应。等到朱爽大势一去,皇位岂非他朱云承的囊中之物?
朱云礼喃喃道:“二哥,别这样……”
朱云承摸上他的脸。
“傻孩子,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么——你好好想想,你这些年,身上可有病痛?吴无舞说你这几个月都在江兴府薛神医处养病,你可别说是受了风寒。”
“你怎么知道——”
朱云承摸摸他的头:“难为三弟竟然能找到法子把你给治好了,可是他没告诉你,你这病是怎么来的。呵呵……他的心,终究是向着大哥多一些。大哥决心把这件事瞒下来,他就让这件事烂在自己肚子里;大哥要天下安定,他就拼着命替小爽维护天下的安定,你看,他对大哥多死心塌地。”
朱云礼已经完全迷糊了:“我的病怎么来的,和三哥忠于大哥,有什么关系么?”
朱云承冷冷道:“因为你的病不是病,而是中毒。下毒的人,正是小爽的亲生母亲乔太后!”
朱云礼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不对……不是……”
朱云承打断他:“既然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想必另外的事你也不知道了。我不妨一起告诉你了吧——信不信由你,你只管回去慢慢查证。”
朱云礼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朱云翼架着赤襄站在寝宫前的露台上,直到看到了远远的海港中有三条大船驶了过来,才向赤襄道:“干得不错。”口气如同在抚慰刚刚拾回小球的幼犬。
赤襄:“哼!”
朱云翼:“现在跟我说——备轿,去国师府。”
“备轿!去国师府!”
侍卫看到“国师”就在他身边,只当是国师又要给他献什么宝了,问都不问就把他出门坐的便轿抬了过来。朱云翼老实不客气地架着他坐了上去,手上稍稍加了把力,赤襄立刻会意,大声道:“快走!”
两人挤在轿子里,镶在头顶四角的夜明珠在他们身上染了层柔和的光。
朱云翼好整以暇地摸摸他的头:“听话才是好孩子。”赤襄两眼泪花,咬牙切齿:“让我看看你的样子。”朱云翼:“有什么好看的?”赤襄怒道:“我要记得仇人的样子!”
朱云翼有些意外,哼笑一声,缓缓除下了面纱。
赤襄憋着呜咽声,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我死也会记得你。”
朱云翼微笑:“我大概也会记得你的。”
国师府的仆人远远认出了赤襄的轿子,大开中门迎接。管家忙着张罗赤襄平时爱吃的点心蔬果去了,朱云翼拎着赤襄下轿,直奔主楼,竟然没人看出有什么不妥来。赤襄怒极,暗想等国师一回来,就要叫他把这满屋子的废物统统赶走——却忘了自己皇宫里那群侍卫随从也看不出问题来。
赤襄哀怨地踏进那间熟悉的大厅,心底仍在盼望国师能来相救。
可惜国师不见踪影。他忍不住小声问:“你究竟把国师怎么样了?”
朱云翼低声:“难为你这么记挂他。你放心好了,我是他的亲弟弟,不会害他的。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哼!”
两人从宽大的楼梯慢慢走上去。木制的楼梯被踩得嘎嘎响。朱云翼忽然:“你很害怕么?”赤襄暗骂一声,傲然道:“我怎么会怕你!”朱云翼在他后颈摸一把:“你要不怕,为什么会出那么多汗?”
赤襄几乎要吼出来:“天热!”
朱云翼噗地一笑。赤襄道:“咱们走着瞧吧,等我见到了国师,我让他打你屁股!”
朱云翼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跟在十步之外的管家听出了他的声音来,顿时一惊:“是二爷——怎、怎么搞的?!”
管家并不知道朱家兄弟的排行,想当然地认为他是朱云承的二弟。朱云承没说什么,他就这么喊了下来。
朱云翼回头:“是我。我哥就在他房间里,劳你去开一下门。”
朱云承这几天把朱云翼宠得没了边,管家憋着一肚子嘀咕越过他们上前去。朱云翼看他凑在门上要敲门,叫住他:“不要敲了,我哥睡着呢。”管家既不敢硬闯,也不敢违背朱云翼的意思,只得用手轻推朱云承的房门。谁知他手一搭上去,那房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房间里只有一个人。但不是朱云承。
管家大叫一声不好,飞扑进去:“你是什么人!为何闯进国师府?!”
朱云翼定睛一瞧:“小九?!”
朱云礼被绑得跟粽子一样绑在一根柱子上,口中还塞了一块布。
管家惊愕地回头:“二爷您……认识此人?”
朱云翼自己还架着个赤襄,腾不出手来,只得吩咐管家道:“快!快解开!”
朱云礼瞪大了眼睛,不等口中的布被拿掉就呜呜呜乱喊起来。朱云翼拖着赤襄过去,“二哥呢?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管家解了绳子,朱云礼自己一把扯了口中的布:“我来找你,结果二哥把——黄鸿他们也抓来了,我看到你出去了,就过来找二哥谈谈——他就把我捆成这样,走了。”
赤襄顾不得身后还有一把小刀在顶着,急问:“他去哪里了?!”
朱云礼道:“他说他知道这次是留不住咱们了,他贸然把黄鸿带来,自知太过鲁莽,因此非常后悔。他又说三哥你一定能想到办法离开,就不留下来再见你一次了。他叫我们速速带黄鸿他们离开,等我们走远了,他自然会再回来。”
赤襄出离的愤怒:“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现在你们害得国师连自己家都不敢呆着了,你们满意了吧?”
朱云翼有些不相信:“小九,他真的这么说?”
朱云礼信誓旦旦:“他不但说很后悔强行带黄鸿他们回来这件事,还说他将用下半生报答沙罗国主的知遇之恩,不在踏进中原半步,也再也不做损害宋国百姓的事——他只求三哥你不要再怪他,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朱云承把自己说得太过可怜,朱云翼越发地不相信了。
“小九,二哥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他想起太后下毒的事,顿时一阵头皮发麻。
朱云礼揉揉被绑得发红的手:“没有——就这些了。”
忽然想到朱爽,心中一阵踌躇。
朱云翼知道一旦朱云礼打定了主意,别人就休想再从他嘴里挖些什么出来。于是叹口气,放开了赤襄:“国主,你看,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哥哥绑架了我的一些朋友,如果我不请你出面,他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放人的。”
一句话说清楚了前因后果,又重点强调了赤襄在朱云承心目中的位置,赤襄听得相当受用,只哼了一声,就不再说话。朱云礼趁热打铁:“你便是沙罗国主?还真是年少有为啊——你别怕,我们一走,我哥就会回来了。三哥,现在走得了么?”
朱云翼向朱云礼道:“我确实已经找到回中原的法子了,咱们这就下去带黄鸿他们一起走——等等,你是一个人来的么?”
一句话提醒了朱云礼:“还有风姑娘和水师统领。”他说这冲向对门,“喂!没事了!出来走了!”
没有回音。踹开门,空房间内空空如也。朱云礼惊得满头大汗:“人呢?人呢?!”他怕的不是风行云和水师统领出了什么事,而是怕他们听到了自己和朱云承的对话,转头就去告诉了朱爽。
那样,朱云承这一番安排就前功尽弃了。
“快找找——他们刚才还在这里的——”
朱云翼却毫不担心:“那两人我见过,武功都比你强多了,没准是到别处探路了呢?咱们下去找黄鸿要紧。”
朱云礼稍稍放心,蹬蹬蹬冲下楼梯去。
朱云翼问管家:“今晚我哥带回来的人,都关在哪里?”
管家乖乖带路。
除了朱爽之外的所有人都被放在一间宽敞的大厅里。朱云礼走过去一个一个拍他们的脸,忽然在人堆中发现了风行云和水师统领。他两手一插腰:“喂!你们!”
风行云睁眼跳起来:“王——”朱云礼闪电般捂住了她的嘴:“你要我说多少次才能记得住!我叫荣铮!”
朱云翼撇嘴。还说朱云承什么都没说呢,连化名都取好了。
风行云反应够快:“谁叫你的名字了?我是说你慢得像王八!”
朱云礼吃了哑巴亏,无奈吞下。“你们刚才不是在上面么?怎么跑到这下面来了?”
水师统领道:“我们想待在那里也没事做,就从窗户外面攀下这个房间来,看看能不能先把人救走——”
朱云翼微笑:“现在不必了。国主已经给咱们准备好了回中原的船。多谢国主。”
“哼!迟早有一天我会叫国师打到你哭着求饶!”
众人:“……”
于是,朱爽是在船上醒过来的,舒舒服服地躺在朱云翼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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