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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只是因为背叛他，将自己遭受过的痛楚一度强加给他，更是为了因此牵连许许多多无辜的老百姓。
也许，还有三年来盘旋在心头不曾消退的生无可恋。
所以，当他后悔时，当他想收手时，已经无路可退。
身不由己，落子无悔，所以只能一步一步硬着头皮下下去，造就现在这副残局，无法收拾。
139.死别
倘若日子是这样的，一辈子也不错……
忘记了，从某种意义上，这勉强也可以算是一辈子。
放眼望去，窗外古木蓊郁，视线小小的一隅处，那人坐在床沿上，收敛了唯我独尊的霸气安静地看书。撑了撑身，牵动了交扣的手，落离接到他投来的视线，笑道：“一起去看落日吧。”
东方烬搁下去，起身作势就要抱起少年，却被制止：“你的身体现在不太好，还是不要……”
“不碍事。”落离扯掉盖在身上的毛毯，不满嘀咕着，“你可别老将我当做那些弱不禁风的女子。”
东方烬不理会对方的别扭，蹲身替他套好鞋袜，笑道：“那还不是因为你身体虚弱，要吃不消说声可别又逞强……我怎敢把你当做女人，你可是我独一无二的皇后，哪是那些矫揉造作的庸脂俗粉可以比的。”
皇后……自古以来，皇后不都是女的！
落离撇撇嘴，无论是谁说起甜言蜜语来，总叫人直冒鸡皮疙瘩，这一点，他可从来自愧不如。偶尔结伴出游，相较于他能说会道，自己可就逊色得多，也无怪乎每次都是他更能吸引众人的视线，尤其是女子的仰慕，虽说后宫不乏政治婚姻，也有不少臣服他的魅力之下甘愿只身投入这幽寂的后宫，苦守数载只为博得他一次临幸。
只是，兜兜转转，未料终有一日自己也深陷其中。
下了床，头重脚轻地走了几步，落离不由掂量一时兴起去看落日这个决定对不对，只是现在不去看，将来恐怕再也没这机会了……而且，与这人一起看过日出，赏过浩瀚的大海，品过甘冽的佳酿，唯这，有些凉薄的落日，记忆中，只有自己一人看着它西沉，逐渐没入黑暗中，不复光明。有些不自然地伸手，闷声闷气，心不甘情不愿道：“帮我一把。”
“你这可不是求人该有的态度。”笑着打趣，东方烬拿起闲置在一旁的披风罩住少年，弯下腰抱起他，“好轻，你这几日又没怎么好好吃饭吧？小心惹毛了我，打你屁屁！”
还在为这抱法羞恼，又是听到这话，很不爽地回忆那屈居他儿子的辛酸岁月，平生第一次被人当做小孩子打**，还是在他活了二十多年后，而且还是被自己多年的好友占了这么大便宜，冷下脸，落离横了他一眼：“你很得意啊！占我便宜占得很开心啊！”
“是啊。”某人无视充满杀意的冰冷视线，自得一笑，俯下头，在少年唇瓣在一点，笑弯了眼，满是狡诈，一副我就是占你便宜你能我怎么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对这种厚脸皮的人，落离向来无话可说，无计可施。说也说不过，就算说过了，他也不会在意，至于打，看了看这状况……唉，只能认命，闭目，鸵鸟状，当做自己毫不知情的模样。
出了门，很奇怪，一路上居然没碰到半个人影。
轩也许是在准备仪式，那他随身带来的守卫呢，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暗卫……
“我从未想伤害过你在意的人。”注意到怀里人儿四下打量偶尔飘忽的目光，东方烬开口，步伐稳健，“虽然我真的很妒忌那个北堂轩，虽然站在立场上看，我不该放弃这个机会铲除掉他……”感受到拉着自己衣袖的地方一紧，胸口有些酸涩，这般紧张曾经都是属于他的，而自己在未意识到其珍贵时就将它摔坏了，“但你不希望他受到伤害，不是吗？”
落离隔了会才答：“是，但我也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无论今后发生，我都希望你好好活着……我从小就希望你能成为千古圣君，然后在别人提到你丰功伟绩的时候，我可以自豪地说，你是我的朋友……呵，小孩子的想法，果然很傻。”
尽管这样，这么多年我却不曾变过，所以更不容许我自己成为其中的阻碍。
“千古圣君。”小心地换了个姿势，东方烬低喃，“那只是一个帝王。”
千古圣君，那就意味着不能有任何瑕疵，不能再感情用事，那是一个人牺牲了自我而换取的荣耀。其实有多少帝王，在可以选择的时候，会要这么个荣耀却冰冷的帽子呢？巨大的成就后埋没的岂是简单的休憩努力，还有更多的个人情感。相较于名垂青史，他更在乎能够与怀里这人携手一生，虽可能碌碌无为，成为众多帝王里的一个点缀，但这日子至少不会在迟暮回首时觉得空寂。也许在三年前，在他尚未意识到这人对自己的重要性，他还有一丝可能成为所谓的千古圣君，但现在……
落离身体微微一颤，有些难堪地将头埋入对方胸膛，怎么每次都只有到无路可退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是多么可笑：“对不起。”
“呵，所以若落离不想让我成为遗臭万年的帝王的话，那就好好看着我，不然你就真成千古罪人了。”尝到了甜蜜，才更不想回到以前空虚得只知道玩弄权术的生活。
每两三句都会有的暗示，次数如此频繁，仍叫落离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该如何当着他的笑容告诉他其实这是他最后一天？
不用多走几步，当初在这里建西风亭，就是因着这儿地势微妙，虽群山环抱，可站在这里，视野没有阻碍，仰观宇宙之大，俯瞰品类之胜，游目骋怀，极视听之娱。
看天地浩瀚，恍然惊悟，那些所谓的情恨太过敷衍。
“烬。”看着逐渐下沉的红日，落离还是觉得它太过于炫目，刺得人睁不开眼，有些受不住地闭了眼，低喃道，“我有恨过你，很恨很恨的那种，甚至想毁掉整个白虎……”
“我知道。”
“现在不恨了。”早在与你重逢没几天后，我就发现，我根本无法恨你……那种力不从心的苦苦挣扎的感觉真的很累，所以才更想睡觉吧。
“嗯。”
“那你恨我吗？”恨我为一己之私将整个国家拉入动荡，估计这次制造出的麻烦，没个三五年休养是无法恢复的吧？
“不，我只是妒忌北堂轩。”
“呵，轩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轻轻地笑了笑，“好困，我先睡会。”
“那我抱你回去。”
“嗯，好……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落离？”
突然湮没的话语叫东方烬心生一股不祥，他垂头望向怀里的少年，极淡的笑意浅浅荡漾开，安详宁可，似乎真的只是睡着了而已。
然，那是怎么呼唤都无法唤醒的沉眠，亘古绵长。
140.复活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推开窗户，看天地银装素裹，万里雪飘，纤尘不染。
“少爷。”有礼的敲门后，已褪去稚气的少年在见到自家主子那不爱惜自个身体的举止又忍不住一顿数落，最后是没辙的哀叹，“……少爷，你都多大了，还没我家小宝叫我省心。”
“呵，浩子，有了个大胖儿子威风了嘛，敢数落我了。”迫于不亚于老妪聒噪的唠叨，最后还是受不了地关了窗户，也隔绝了外界冰冷的寒气。温热的气息渐渐聚拢，将那股青寒幻化做错觉。
上前几步帮主子理了理衣衫，徐浩又递给他刚捧来的雪白貂裘：“对了，少爷，北堂世子在前厅等了你好一会了。”
“你怎么不早说！”一改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行事作风，平静得近乎死寂的脸上现出波动，他伸手自个扣好衣扣，随意拍了两下，“好了，走。”
“唉，少爷……”徐浩急急忙忙带好门，跟上去，连那句是北堂世子叫我无需通报的辩解都没来得及开口，大呼冤枉。
在这别人恨不得裹着被子才敢出去的严冬，大厅中一人大敞着门身着夏日单薄的长袍，正悠悠品着茶看落雪纷飞。
光是瞧那模样，不觉得有何怪异，只深深被吸引住，为那闲情雅致，深谷幽潭，清静宁谧。
“轩。”白色的雾气缠绕在眼前，似梦似幻，“怎么来了也不让人告诉我一下。”
“哦，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打扰你清修。”低头啜口茶，北堂轩抬眼望了望对方穿戴好的裘衣，不由暗暗摇头。
“清修？”这怎么听上去好像看破红尘要出家似的？走上几步，坐到男子旁边的椅上，落离不自然又理了理衣裳，顺道垂头看了下，瞧轩的眼神，似乎他身上有啥不干净的东西？
“六个多月，还不够吗？”杯盖盖到茶杯上，随手将它搁下，北堂轩轻问。就连他有时都猜不透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在乎些什么，“你还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躲。”平静的话语，似乎陈述一个事实，又或者是在事实下无力的辩解，“只是，这五个月来我回想这四年来的林林种种，总觉得它宛如镜中花、水中月，彷如一场梦般，是我，但又不是我般……这种感觉很虚幻。”
自从五个月前从沉睡中醒来，还一度以为这是梦中，怎可能还活着，还回到这具身体里？那时，他记得分清，是自己亲口下令亲眼见这具身体在大火中飞灰湮灭。
事后，才在徐浩口中得知，那几日轩的失踪不是被绑架，也不是因凡事缠身，而是逆改了宿命穿越时空带回了这具身体。
不知其中他又付出了什么代价，只知这份情债估计上刀山下火海是也无法偿还的。
人情债，比钱债还要难以偿还。
“我知道。”一如前世今生，说不清牵绊的是情还是孽，即使是自己也曾迷惘过，甚至挥剑相向，“不过，你无法放下他这不就得了。”
等彻底放下了，到时哪怕对方苦苦哀求，也懒得去理会。
情感便是如此，高贵，低廉。
“唔……”被说到点子上，对眼前这个人，落离没有隐瞒或是欺骗的习惯，只得消极采取沉默对抗。
“看来我猜错了啊。”撑着脸腮，春风一笑，梨花绽放，高华清贵，“既然如此，这份密报也没给你看的意义了，还是毁掉罢。”边说边凌空变出一份密封的信件，隐隐有蓝色的火焰闪烁。
“等等。”不及反应，伸手就夺来，落离蓦然脸一红，干巴道，“这好歹也是密探千辛万苦打探到的消息，如此轻易销毁当真可惜了。”
北堂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瞧了对方一眼，直看得落离心里发憷，明知道中的他的奸计，还得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当真有苦说不出。
“也罢，随你。”起身，他瞧了瞧外面鹅毛大雪，“我出来够久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你与北堂熙还没和好吗？”看着友人与身后的洁白融成一体，落离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呵，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来的机会的。”清冷，是凄艳绝美，也是决绝冷漠，他身形飘动，衣袂飞舞，“我，与他……”轮回转世，三生纠葛，注定无缘。
没有人知道，他得到四国传国玉玺究竟做了什么，只知不久后玉玺就都完璧归赵，灵气无损，实属诡异。
“……”落离只注视着他，心中隐隐明白，这一次离别，他们两人估计这一生再难有碰面的机会。
事实上，在不久后就传出一代天骄北堂世子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归隐山林，至此不曾出现世人眼中，亦无人再得知他任何讯息。对此，后人无不扼腕叹息。
“其实，以前我曾对你动过心。”唇角勾起，众目睽睽之下，轻碰对方被冻得有些冰凉的唇角，低笑一声，不待人反应，身影飘飞，已然不见踪迹。
直到很久之后，落离仍保持着那个姿势，僵化了很久。
141,大结局
三个月不曾早朝……
他这又是搞什么阴谋诡计？
“所以若落离不想让我成为遗臭万年的帝王的话，那就好好看着我，不然你就真成千古罪人了。”
甩甩头，将这甜言蜜语甩出脑袋，落离又瞧了眼下方补注的一行小字，字形虽小但用的是红笔，最后还是皱起了眉头。
三个月内，无人得见圣颜。
难道真出事了？
他应该不会知道自己复活的事吧……毕竟那时自己可是货真价实死在他怀里的。
那样，要不要派人再去打探打探，还是回去看看？
正好，去看看父亲好了。
因着老人上了年纪，受不了奔波劳累，所以落离只得命人好生照顾，而不敢轻举妄动将老人接过来。
低头又看了眼，落离叹口气，将徐浩叫进来。
外面，雪花依旧飞扬，纯洁无垢。
快马加鞭，在这严冬里，还是花费了一个多月才到达白虎帝都。
然，这情势并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日下。每次出入酒楼客栈，总能从别人只言片语的看出他们的惊惶担忧，以及越传越诡异离奇的传言。相较于上次弄得纷纷扬扬的叛变，这简直是还要糟糕。毕竟那时再怎么差劲，一来帝王平安无事，二来皇室中还有皇子撑着，现在可好，总不成把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全压在那个小娃娃身上吧，就算他是天纵奇才，那也难以服众啊！
“公子。”从冷清的酒楼出来，侍候的仆从就拿来蓑衣替他披戴上。
低吟着，还抱着几分幻想的落离在看到京城这萧索的场景时，也不免心情沉重：“可有什么办法让我不被发觉出入这禁宫？”
其实，也无需如此大费周章，光当初东方烬赐下的一堆令牌，随随便便拿出一两个都可以通畅无阻地出入，而且若非众人都得知安平侯已死，否则就算他只凭着这副模样，相信也没人敢阻拦他。现在的问题便是，他压根就不想被人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