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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回想岁月

书籍名:《第七届新概念作文大赛散文精选》    作者:田禾 冯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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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的12月来得非常迟,因为11月过得很漫长,至少我这样觉得。

  我站在那棵说不上叶子是黄是绿的树下,露出干净的笑脸。照相机“咔嚓”地把那个憨了吧唧的我留在了时间的框框尽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我傻傻地笑着,只是那“咔嚓”的一声让我想起一口咬去半个脆苹果的声音——我想我应该是渴了。然而我只是咽下口水,没敢让它放任自流。倒不是因为怕本来就长得丑再没事流个哈喇子吓跑了照相师,而是因为在不远处,我想,那应该是家厕所。

  我想我仍是喜欢照相的,拿着不知什么时候不经意拍到的片段庆幸。喜欢在瞬间将时间玩弄于股掌的感觉,感觉那时候的我真的和那如来一个档次了,时间弹指而过,不拘于其间。记得小时候疯狂地爱上打游戏机,那种现在已经找不到的16位游戏卡从早到晚翻来覆去地玩不腻,打得惊天动地死去活来鬼哭神嚎的我爸看都看得恶心了,逼不得已只得买新的卡带来“灭口”,这样我获得的很多儿时的乐趣,当后来我知道智力开发这个词语的时候。想想,那时候我爸也忒前卫了点吧。

  我长大以后知道我小时候就有意识停驻这个观念,打电子游戏时候在人物被机枪干掉之前猛地按住暂停键,看着人物在空中目瞪口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自个儿乐得满地打滚。

  我妈也看得目瞪口呆以为我先天不足,就差没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去。不过后来看我发育得也挺健康的,我妈就放心了,就想,这孩儿也忒怪了点。而我却依旧乐此不疲。

  我叫宋潮,朋友们叫我三块七,或者是快乐的小七,爱照相的小七,又失恋的小七七……至于为什么这么叫我也忘记了,只记得好像一个人无意间这么叫,其他人就都跟着叫开了。其实我也觉得没什么,甚至觉得好多了,这总比一见面打招呼就喊“宋朝你早”,然后再两眼放光敬个礼,仿佛你是个考古学家,而我就是那破破烂烂的出土文物似的,好歹我也算个奋发向上的好青年,这么讲,也忒冤了点。

  照完相,我信步,或者说吊儿郎当地走在学校的小路。穿过熟悉的巷,熟悉的水泥钢筋的建筑森林。11月的风将学校吹得格外萧条,路上并没有人,或者说没有人愿意在这鬼天气里出来散步。

  我在风里面踏着厚厚的落叶,一个人匆匆地行走,感觉自己就像古代乱世中的刺客或是杀手,躲避着暴虐君王的追杀,寻找着下手的机会。踏着风来无影去无踪的。后来想一个刺客穿着臃肿的羽绒服去刺那个君王,实在是件不大雅观也不大现实的事情,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一个人走,一个人翻来覆去地数着路边花池上青灰色的石块,一个人在雪地里走过来走过去然后看着身后的脚印露出干净的牙齿微笑,像极了那个曾经打游戏机死去活来的小孩。

  “七,别这样,不好。”叶页看到我这样一定会一脸平静地对我这样说。叶页向来吝啬自己的语言,好像说多了会亏了本似的,不过我觉得她那样的确赚了,知道我这么觉得。因为她总是有事没事喊“七,雪碧。”或者是“七,面包。”然后继续一言不发地把头在书桌上埋得很低,仿佛要努力钻到书堆里一样,整个一鸵鸟。我一看这架势,只好屁颠屁颠地去买,一边泪眼汪汪地看着钱包变薄变空,以便暗自庆幸,幸亏她没随口喊出个“七,劳斯莱斯。”小卖部的老板娘站在柜台的内侧,笑靥如花。

  叶页是我所在的学校的学生,不过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的。

  高二那年,我不习惯宿舍牢笼般的生活,决定在校外租房子住。于是我便成天在学校附近晃啊晃啊,惹得居民区的大娘以为我是什么盗车团伙或是人口贩子,总拿怪怪的眼神斜视我,我冤啊我,我只是想找幢合适的房子。找啊找,后来终于让我发现了一幢很沧桑很隐蔽的三层小楼,房东是个长得像包青天的老太太,我一看又一想包公他娘据说是很慈祥很和蔼的,再是我当时也急着往外搬,头脑发热一时冲动想也没想就付了钱。回头一看那小破楼我就歇了,什么啊这是?能住人么?晚上有鬼么?我刚想问老太太,又仔细看了看那张黑脸,一脸的刚直不阿。我只好把话又咽回肚子里,堵得我心疼了一早上,靠,三千块啊!我能不心疼吗我?

  四月,和乐儿分手了,开始一个人孤独地走,一个人大口大口喝着35度以上的酒,一个人折纸飞机飞了一只又一只上面写乐儿我想你,能让我回到过去吗?陪着我的,少了一个人,多了些回忆,飞舞萦绕在我的身旁,我的脚边,然后被我一脚踏碎,而它们又顽强地飞起来,飞起来。挥手,却怎么也挥不散,流着泪看,一切都变得雾气蒙蒙,如同黄山雨后的云雾,能看到这样的景色,人们都会雀跃,而我却格外地忧伤。我想我应该忘记然而每当我一想起那些飞舞在眼前在身边挥散不去的碎片,我的胸口总会如同洪水绝地般地撕裂,涌出大团大团的悲伤。我想如果能把心掏出来看而我用不着去死的话,我会看到我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眼泪,一大串一大串地落,我总会想起一个月前,我和乐儿还在一起看美丽的灯,一起坐在路边哼着美丽的调子,一起吃看上去美丽却贵得要死的烛光晚餐。一个月以后,我一个人站在这里,周杰伦的声音回荡耳畔:“相爱还有别离,像无法被安排的雨,随时准备来袭。”我听了说,真好。一个月以后,我认识了叶页。

  叶页是个看上去很平静很安然的孩子,我先前也很奇怪,怎么会和她成为朋友,而且是号称铁三角的形影不离。后来才知道,她小样儿原来不是那样子,她只是出奇地懒,懒到不爱讲话不愿因为陌生人浪费一星点口水。我记得当时听到叶页说出这话时特别气愤,好歹也欺骗了我这个积极向上有着纯洁无瑕心灵的好青年……尤其重要的是我的银子,银子啊。把我骗得跟李莲英似的成天屁颠屁颠的,她倒是像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于是我冲上前,直接把她从被窝里揪出来一顿饱打,揪出来的瞬间她还在继续喃喃地说:“真好吃。”头一歪流了不少口水,敢情是睡着呢,说梦话呢在那!

  时间在走,我还是在乐儿的阴影下挣扎,还是会躲在墙角下,花池边,戴着超大的耳脉听Andy滞重而柔和的声音:“有没有续集,连接断了线的我和你。”一个人在街上逛,发现乐儿喜欢的小玩意,总会去买下,回到家才发现捧着一大堆的礼物却再也送不出去,一脸的忧伤。熬夜的时候,我不再期待会有电话打来说别太累了,早点睡。我想着乐儿的时候,不再期待她会想着我,只是会想:“这时的她会在什么地方?又是在想着谁呢?”

  叶页认真地说:“不能这样下去,累得慌。”我看着她愣住了,不知她在说我,还是在说自己,一脸的茫然,我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乐儿,曾经熟悉的认真的坚定的绝情的眼神,一股说不出的悲伤涌上喉头,天旋地转。

  时间还是在简单而明快,喧嚷而平静的旋律中奔走,没有什么会使它回头,金钱不能,情感也一样,只有快乐地跟着时间不停地走,才不至于被它甩下更远一段距离。我已经错过了,追,还追得回来么?

  转眼高三了,同学都已经做好了冲刺的准备,滑入了苦苦思索的轨道,我还是一个人走,偶尔会碰到乐儿穿着一件我没见过的新风衣跟新的男朋友一起走,一起开心地笑,我只是匆匆地扮演过客。心,也许还会隐隐作痛,然而我已经坦然,叶页偶然会跑到我的教室,在窗户上对我笑,露出漂亮的牙齿,对我挥着刚买来的早饭或是两张我喜爱的那支球队的训练门票,更多的时间,我们一起走过横跨马路的天桥,一起踏着霓虹灯下的影子跳跃,一起听着周杰伦的新歌,一起吃遍夜市的每一条街。我总会被叶页拖去排队买臭豆腐尽管我从没敢尝过,总会被她逼着到低年级找女朋友其实只是她想看帅哥,总是被她玩弄得一脸窘相,然后看着她懒懒坏坏地笑,我的心会突然变得温暖。

  日子快乐而没有波澜的前进,我们彼此都快乐地看着对方,像一条色彩斑斓却格外清澈的溪水,只是当我每次不经意提到乐儿时,总会看到叶页忧伤的眼神。“你何必骗自己!”“是的,我又何必去骗自己,我一直对自己说我已经忘了爱情忘了乐儿忘了荒诞无边的浪漫。可是我的心为什么还是会隐隐作痛呢?”“其实,你可以解脱的。”我分明看见了叶页眼里忽然闪烁的明亮。“解脱?我现在只想逃避,逃离这世界,到一个没有爱没有悲伤的地方,也许,这才是我的解脱。”

  之后叶页还是一如既往地买早饭来找我,偶尔和老五一起来,一起将脸贴在窗户的玻璃上扮鬼。有一次差点将教地理的老太太吓得犯心脏病,于是以后每逢星期五的地理课,总是我买好早饭给他们送下去,倒不是因为他们跟老太太铆上了怕人家骂,而是从那天起老太太一见着他俩就一个劲地哆嗦,不知情的人以为这是最近老年人中流行的一种迪斯科之类的东西,知情的都飞快地奔去扶住老太太,往背上一扔撒丫子就往医务室跑,瞬间无影又无踪。

  老五是我们那小三层里的新房客,估计又是被包公他娘的外表所蒙蔽。老五住在我的隔壁,喜欢侃大山。每次我打算早睡早起做个好青年的计划,都会被老五狂侃到三五点而最终被扼杀在摇篮里。老五很开朗,所以不久便和我和叶页成了死一万次都不够的死的不能再死的死党。老五年龄比我们大,是来这个城市找工作的,可能是老五太挑剔了,一天三顿饭都吃不齐全却三天两头地换工作,听他说好像总是不适合他,看他找工作仿佛是他在挑单位而不是单位要不要他的问题。知道我叫宋潮以后,自言自语忽然两眼放光一拍大腿说,宋朝前面不是唐朝嘛!我们都晕倒在地,以后我们就叫他唐朝老五,他倒很洋洋得意,却不知道我们在背地里喊他土豆老五,因为他酷爱吃土豆丝,怎么吃都吃不腻,每次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准叫土豆丝,惹得以后我和叶页见了土豆就反胃。有一次我发烧三十八度,裹着厚厚的围巾,厚厚的羽绒服,流着哈喇子,本来倒没什么,但不幸的是地理老太太今天特别容光满面地意气风发地穿着一件卡其色或者说是土豆一个颜色的大衣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心想今天老五和叶页又没有来你那样抖啊抖的是什么意思啊?于是我就感觉到很恶心,于是我趴在桌子上,像一只粽子似的把自己包起来。老太太却没事关心我走到我身边问宋潮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吃药,我说没关系没关系老师我只是发了一点小烧有一点恶心而已,说完我仰头吐了老太太一身,看着老太太满身秽物又发作不得的样子,我觉得很爽快。

  老五和我们不一样,老五是个很单纯的人,不像我和叶页总携带着复杂的眼神复杂的心事,老五很帅,我都这样认为。老五有个据说很漂亮的小鸟依人的女朋友在家乡等他,而我没有。老五在学校找我和叶页的时候总有女生向我打听他问他是哪个学校的有没有女朋友,总有我认识和不认识的女孩送情书送零食送各种各样的足以令我和叶页眼红而伸出爪子去抢的东西,其实叶页也总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和大把的玫瑰花,只有我总是没有。我都怀疑老五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找工作而是泡美眉,不过后来事实证实我确实冤枉了老五,因为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遇到没署名没来历的,老五也不让我们吃,悲愤!他只是放在门口,第二天就会不见,我和叶页都很心疼,老五倒显得很无所谓,不过包公他娘那段时间好像胖了很多。老五来我们学校打球,总会招来不少观看的蝴蝶,而我只能引来一片善意的嘲笑。同是100%的回头率,本质上要差很多。老五深沉得山无棱天地合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我对此深为晕倒。

  圣诞夜,虽然我、叶页和老五仨只有老五会过这么一个并不属于自己国家的节日,但我俩还是很开心地陪他出来了,我和叶页戴着红色白边的绒帽,像两只偶尔误落尘世的火红的精灵。老五走在我们后面温和地笑。我们大声地唱着同样的歌,看着人们或善意或讥讽的笑,走在熙来攘往的街头。老天爷今天也很配合,十点下起了安详的雪,静静地铺在马路上,屋顶上,闪烁着喜悦的幸福的银色光泽,行人纷纷驻足,惊叹,赞美,抬头望苍穹。只有我在东张西望,于是我发现了和我一样在东张西望的“四个圈”,当时四个圈正在津津有味地啃一支掉在地上的伊利四个圈雪糕,时不时抬起头东张西望一番,好像怕别人抢了去似的,于是我的第一感觉便将他定格在“四个圈”上。我完全被他吸引了,第一感觉告诉我他一定喜欢吃四个圈,于是我买了四支四个圈,给了叶页和老五各一支。一边剥开包装纸往嘴里送,一边剥下另一支递给四个圈。事实证明我的第一感觉并不怎么准确,他只是闻了闻,舔了一下,靠,他接都不接!于是我想他可能有个很怪的嗜好只吃掉在地上的四个圈,于是我把雪糕丢到地上,结果他在上面印了自己的脚印。我大为光火,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连我妈都没这样伺候过啊!但四个圈仍装太监没事人一个,却用双眼贼一样地盯着我另一只手中的香肠,于是我把所有的香肠一股脑剥开丢给他,看着他狼吞虎咽津津有味吃得很开心的样子我很得意地笑了,这时叶页和老五缓过神来一看这情景,我以为他们会夸我有爱心说我很厉害,然而我想错了,他们只是大声惊呼道:“宋潮你居然把我们所有的香肠喂了狗!我杀了你!”没错,四个圈是条狗。

  就这样,四个圈住进了我们的小三层,倒不是我们为了吃狗肉而用蒙汗药或是别的比如香肠把它诱拐过来的,而是自从那天我喂了它香肠以后,它似乎便打定了主意跟我们,赶都赶不走,不得已只好领它回家。从此小三层的生气倒是增了不少,人们见我们和狗在一起玩总会善意地笑,说这几个孩子真可爱。只是这狗似乎被原来的主人宠坏了,一天就会作威作福欺压我们这些小百姓,除了吃就是睡,晚上等它睡了我们才能闭眼睛,刚闭眼睛却又被吵醒,第二天早晨还得红着眼睛点头哈腰地跟个孙子似的挨家挨户地道歉。它这会儿却睡得格外悠闲。叶页总说估计这是一外国品种,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叶页就继续说,他是不是刚到时差没倒过来呢吧。于是,四个圈以后见到叶页总会用它那大眼睛瞪叶页。老五说这狗已经长大了,懂事了,迟早会跑去寻找自己原先的主人,我听了看着四个圈懵懵懂懂的眼睛就会感到分外忧伤。尽管这样说,老五还是对四个圈很好很好的,老五不像我们每天都有上不完的课,老五说他喜欢狗,老五说在他的家乡,有很多品种不好但是对主人很忠诚的狗,还说当他牵着四个圈出去溜达的时候俨然一小资于是就感觉很有成就感很得意。老五经常牵着四个圈满城的逛,自己吃不饱却总买来廉价的牛肉罐头去喂四个圈。四个圈也不一般,见了老五便摇头摆尾格外亲热,见了我和叶页便瞪圆了那双狗眼,戒备地看,拒人千里。俨然一个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

  自从有了四个圈,我便不再用时间去伤感去感慨去伤神,我沉浸在快乐的海里,快乐地击水,快乐地呼喊,快乐地溺死。

  “溺死在快乐里么?”叶页笑了,我不解,我看到了叶页苍白的脸和忧伤的眼神,我忽然明白了她在说什么,其实我一直都很不快乐很不快乐,我试着用各种各样的琐事来充实自己的空虚自己的失落,然而只会是更空虚更失落一点。一年前有个女孩写信给我说我喜欢你,喜欢你在阳台上读书的样子,很斯文,却又很忧伤,你一定要快乐。一阵尖锐划过心脏,很疼,一年里女孩几乎每天都会写信鼓励我让我振奋。我自豪地以为终于有女孩写情书说喜欢我了,我终于能在老五和叶页的面前昂首挺胸了,我以为我是快乐的,但我始终不想揭开那个女孩的面纱,可能是我不敢。然而我又怕的是什么?马路边上未消融的雪都结了冻,风刮过,漫天的冰凌,刺到脸上隐隐作痛,今年的冬天确实很冷。

  阳春三月,叶页的生日快要到了,我记得上个星期天我还在和老五为给叶页买什么样的礼物而烦恼,结果礼物还没买,时间却已经捷足先登。不得已,只得打扮一下,翻出件皱巴巴的衬衫熨平了穿上,两手空空去赴生日聚会,一脸严肃的模样倒像是去赴刑场,后来一想不错,砍头前都要吃断头饭的,这不会就是我最后一顿吧,于是我吃饭的时候总是不经意地摸自己的后脑勺,想看看它在还是不在。到了约定的地方见了老五,我就乐了。老五也跟我一样虽然手里多着一条牵狗的绳子,四个圈被打扮得扭扭捏捏跟一大姑娘似的见人就躲。说是开生日聚会,其实也就那几个臭味相投的混蛋而已,一大帮子人在屋里嘻嘻哈哈,吃吃喝喝。我一开始还很矜持地想好歹也要保护一下自己的形象,后来又一想这又不是我请的饭局我心疼个屁啊,于是便放开肚皮撒了欢的猛吃,于是叶页总是盯着我看啊看,我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放下手中的鸡爪子回头看老五,不看还好,老五和四个圈那才叫吃出了个水准,于是我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模样继续猛吃。后来不知道哪个混蛋说到高考以后一帮子人就要各奔东西了,一时间弄得挺伤感,一席人马上变得沉默,都做低头沉思状,整个一沉思者的队伍,那个叫壮观。于是有人建议喝点酒。服务员马上猴似的不知从哪搬来几大箱的啤酒压在那助阵。我说我不喝酒我不喝酒,可是没几圈下来还是醉得歪七歪八,叶页好像也醉了,估计被人灌得够呛。我就纳闷,平时连两瓶矿泉水都干不了的肚皮今个怎么像童话故事里那个神奇的小铁桶似的,哗啦啦地往里倒也不见满。老五也醉得左三右四地走猫步,大声地笑。

  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我……一个大人……跟你和叶页两个小孩子这么过了一年……说真的小七……我觉得你和叶页真的很……很般配……就像那个牛郎……和织女……你别……别再想乐儿了……值得么?”

  老五醉得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老五你醉了,你这不是咒我和叶页么?牛郎和织女不是被一道银河隔开了么?”我笑着打断老五的话。

  “可是他们爱着彼此,记得曾经一起念的那句诗么?“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身隔两地,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叶页的脸因为喝多了而变得红扑扑的。

  我似乎又想起从前和叶页和老五念泰戈尔这诗的时候,我们不停地往后续往后续,笑得东倒西歪。我似乎又看到叶页忧伤的眼睛。刹那间,眼泪哗哗地掉了下来,我在想是不是喝过的酒没地放了,就都从眼睛里出来了,想着想着又流泪了,止都止不住。朦胧中我看见叶页也在大剂量的排水,于是我流得更加欢畅了。看着叶页,我笑得格外开心。时间没等我们,高考便悄无声息地走近了,站在我们的身后,有着阴冷的笑阴冷的寒气,我和叶页除了假期也很少见面了,都各自把思想沉浸在学习之中,回到家便关起门猛刻苦,这时候我会想起原来一放学叶页拿着漫画屁颠屁颠跑上来找我的情景。高考让每个人都变得很努力,连成绩总在最后的也不例外。高三的教学楼总是很安静,已经很少听到前半个学期的打闹声和大笑的声音,仿佛每个人都在迎接一个神圣伟大的仪式,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声音怕别人拿眼横你操刀砍你或者是声泪俱下地说别说了求你了我的前途就全靠你了,我说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是得了道会七十二变的妖精,于是一切继续。不过自从叶页生日以后,我和叶页就不怎么多说话,见了面也很尴尬的样子,我都不知道怎么招惹她了,我只记得那天我们一起开了漫无边际的玩笑,于是我笑得很开心,仅此而已。

  老五要走了,他那个在家乡的据说很漂亮很温柔的女朋友跟他发飙说你这么长时间在外都没有找到工作,我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没骨气的热闹,你不值得我等了忘了我吧。于是老五掉泪了,老五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掉过泪,他像是一个穿着西服出入各种写字楼和人才市场的大孩子,受过再多的委屈他也倔强地不肯说,他总是纵容着我和叶页所有的玩笑所有的恶作剧,然而无论他怎么伪装,面具下的终究是一颗脆弱的单纯孩子的心啊。

  老五走了,草草打理了行李,其实只有一大旅行包而已。床单被子都是单位发的,不要也罢,你们搬去也行。好好照顾四个圈。老五笑得很豪迈,“我要去找另一片真正属于自己的天空,这个城市会忘了我吗?”结果一句话下来他倒挺潇洒挺直接,而我和叶页眼泪直接就下来了,看着老五逐渐消失在地平线,四个圈仿佛还是没事人似的盯了一会老五的背影,接着又闭上眼睡了。我想明天没有老五带你去逛街,你还会习惯吗?

  老五走以后,我们还来不及习惯来不及悲伤,四个圈便也消失了,仿佛是变成了空气,我们连它走的背影也没看到,我想起老五曾经说的,四个圈寻找他的主人了。但是,是去找老五,还是去找原来的主人,我不知道。

  之后我们迎来了高考,我原本以为多么雄伟壮观多么令人望之却步望而兴叹的高考,在这短短的两天中风平浪静地度过,回头看,多少人看着这么汹涌的江水而在颤栗在徘徊在沉思止步不前,然而只有在船上的人才知道,其实船很稳当很稳当的。

  两个月以后高考揭榜,我意料之中的名落孙山回校复习,依然在这所学校一个人逛,依然会用相机拍下一幅幅美丽的风景,依然跟地理老太太在课堂上争得面红耳赤,依然在破烂的小三层里钻进书堆奋笔疾书,叶页出乎意料地考了很高的成绩,去了北方的一所不错的大学。

  只是我去车站送她的时候,她红着眼睛说:“七,我终究不会快乐。”叶页,你要快乐,我笑了笑,然而只是更失落了一点。老五和四个圈还是杳无音信,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个女孩的信,我想她大概已经等不下去了,她大概已经厌倦了我不理不闻不问的态度。其实,我很想告诉她我喜欢你,喜欢你的言语你的玩笑你的大道理,你的文字里有个爱过恨过的影子,无论你是谁你是美还是丑。我想过去这些那些的曾经,或许会感慨时光如梭,我会埋下头继续反复地演算那些复杂的公式,将自己在繁琐的学习中溺死,然而我原来一直不知道,解脱也只是这样的简单。

  忘却了爱情,习惯了平凡。

  我反复劝自己已经平淡已经平淡,我看见乐儿的新男朋友也在这里复习,时常看见他挽着新交来的女朋友亲昵地走,我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了之,只是想乐儿现在会在哪里,是不是一个人也像我一样。

  十月的一天,我接到叶页的电话,于是我开心地笑了,叶页懒懒的声音,听上去很遥远很遥远。

  那边很吵,信号也不怎么好,像是在马路的边上,我能想象出熙来攘往的人群,叶页说我曾经那么地爱一个男孩,可是他却不知道或者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然而现在我已经解脱了,于是我也很高兴地告诉她我也解脱了。叶页淡淡地问,是吗?我说是啊是啊然后等待着下文,过了一会她说七其实你一直不知道我喜欢你对吗?我愣住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在风里那样站着,站着。电话断了,我低头一看是手机没电了,于是我把手机放在包包里,没事人似的继续走着。叶页,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是叶页我想说,我想过那些信是你写的,我明白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的。

  我们都笑着说彼此解脱了,然而解脱了什么,用什么解脱?我一直学着一个人过平淡的日子平凡的生活,然而就只是这样吗?我没有流泪,因为我想我早已经没有那么多愁善感那么矫揉造作。现在想想当初有事没事一男孩哭成个泪人儿就感觉我真他妈傻B。泪,也许已经流干了。我想叶页生日那天老五说的醉话,忽然觉得一切就像刚刚发生过似的,那么的清晰。

  造物弄人。

  我一直都在压抑自己,有时候我会很怕,怕我有一天会控制不住。我看到报纸上的新闻说哪里发生了事故哪里死了多少人,我都会很BT地笑。别人在做什么遇到什么困难我会无所谓想不关我的事,然后埋下头去做习题,时常我的眼中会出现各种幻象的片段,断续却很清晰:

  火车呼啸着迎面而来,摩天大楼上的风,血肉横飞,血肉横飞……

  然而我最终崩溃了,11月里,寒风为我卸去了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无奈所有的伪装,我才发现自己厚厚的躯壳下原来是这么的脆弱,不堪一击。那天晚上,我喝得酒气熏天,提着酒瓶子满校园子晃,于是我看到乐儿的那个新男朋友,或者说她从前的男朋友又在与另一个女孩在学校边上的小树林里。原先那个女孩苍白的脸在我眼前浮现,同乐儿一样。我想我应该做些什么,于是我冲上去用了两个重重的左钩拳把他打翻在地,忘了说我是个左撇子,左手一般比较狠。他戴着的很斯文的金边眼镜被我一拳砸得粉碎,镜片将他的脸划破,血流满面。我看见他的脸逐渐变得模糊变得狰狞。他爬起来,我以为他会反击,因为他并不比我瘦弱,然而他只是一把推开那个女孩对我说你跟我来。我当时晕晕乎乎就跟他走了,后来想想万一他把我拐卖到西藏或者是送到哪个黑帮老大那里做成人肉包子卖,我小命岂非不保,于是我象征性地出了一身冷汗。不过还好他只是找了家夜间营业的酒吧,洗了脸他走过来,我看到的是一张精致的轮廓,虽然脸上有轻微的划伤,但仍掩盖不住他身上那种我说不出的气质,这点他和乐儿很像。我忽然冒出个傻B的想法想他俩确实很般配。

  他要了两瓶啤酒边自斟自饮边看着我说:“其实我认识你,宋潮对吗?”我犹豫地点点头,低头装模作样翻桌上的杂志,像是那小子在审问犯人而我就是那傻B只会点头的犯人似的。

  “其实你误会我了,你是因为我和个女孩而没有和女朋友在一起而气愤对吗?可是你要知道我当时什么也没有做,我是在拒绝她你知道吗?”小子一副很自信好像把我吃得很透对我很熟悉的样子对我说。

  沉默,喝酒。

  “其实,你一直以为我是乐儿的男朋友吧?你恨我?可是我告诉你乐儿是我的亲姐姐!”我有一点眩晕,找不着北的感觉,可是我还是沉默地耐心地听。

  “其实她还是很爱你的,她提出分手是因为你太没有上进心太安于平凡,她每天都会哭得很伤心每天都会写信告诉你要你振作有所作为,她等着你的改变你的回心转意,等着你拾起遗弃的爱和她一起回到过去,可是你没有,你放弃了……”什么!信不是叶页……我的眼突然湿润。“其实……”小子还在说,我都奇怪怎么他每句都会用其实什么什么来开头?我掉泪了……用这么长的时间去寻找,上天却给了我这样的答案。

  酒吧里的暖气弥漫着一层水汽,蒸腾到人的脸上,湿湿的,有被轻抚的感觉。我还是没有说话,低着翻动杂志,努力不让自己的模样看上去难过,然后我莫名地想起老五和他的狗,窗外的风呼啸闪过,凌厉如锋。我想,这便是我的2003那个庸俗的故事结局。

  作者简介

  姬霄,1987年古灵精怪的小字辈,萌芽论坛以及多家网络媒体斑竹。擅长绘画和图字。第七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得主。幽默与严肃参半。随遇而安,时常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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