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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烟·肺·爱情

书籍名:《第七届新概念作文大赛散文精选》    作者:田禾 冯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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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瞬即逝的米色上衣和棕黄色头发

  我在学校的大门外看见周弋,他穿着那件我给他买的米色休闲服,搂着一个棕黄颜色头发的女人转瞬消失在街角,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他们是嬉笑打闹着离开,那个姑娘笑得花枝乱颤,棕黄色的波浪鬈发一晃一晃,我微微一笑,呵,有点像以前的我呢!

  图书室的杨老师朝我打招呼说:“舒老师?怎么还不进去,要上课了呢!”我冲杨老师笑一笑,看一看怀里抱着的教学三角板还有教案、课本,对杨老师说:“好了,我和你一块进去吧!”心里在庆幸,周弋并没有看见我,看见这般模样的我。

  走在学校的小道上碰上高年级的同学在大扫除他们都会立正、敬礼,然后笑着与我问好。我穿着灰颜色的教师职业套装,神情自然地继续走和继续与学生们问好,突然感觉到左小腿又开始犯疼,并且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我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从自己的抽屉里翻出那瓶治疗肺炎的药,和着水服了一粒,便听见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我穿着黑色矮跟皮鞋的双脚踏上讲台,用我略微沙哑的声音朝我的学生们说:“上课!”下面几十个学生扬起稚气未脱的脸庞,齐声高喊:“老师好!”我向他们微微一笑,说:“同学们好!”转身握着粉笔在黑板上小心地板书,惊觉粉笔安然立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犹如当初拿烟的样子……

  下学以后,收拾好教学用具与教案便随着欢快的学生们走出大门,在自行车存放处拿出自己那辆黄色自行车,驶向自行车道,由于从前腿骨折过的原因,我总是小心翼翼地骑着,家里人害怕我会再出事。身边响起摩托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时,会不自觉朝机动车道望,望着远去的摩托车背影,总以为会很熟悉。路过超市的时候会进去买好晚上要烧的菜或者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回到家后停顿一会儿便到厨房里忙碌,烧好一桌子的菜后坐在饭厅里等待下班的名扬,接过他的公务包以及脱下的大衣外套。有时候名扬下班得早,便是他烧好了菜等待我。

  这是我现如今的生活,很平淡很温馨的生活。我在一家私立小学里教三年级的数学,学生和家长还有其他无论年轻或者年长的教师都很喜欢我,学生们在私底下会叫我舒涵姐姐,这让我心里甜蜜温暖。家里有爱我的老公,疼我惜我,把我捧在手心里宠坏我。但是,这却不是我的爱情。

  我常常怀疑,最后便会坚定地给出答案,这,不是我的爱情。

  我的爱情呢?它在哪?周弋,是周弋,周弋便是我的爱情。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周弋,我以为我再也无法怀缅我的爱情,可是今天,可是今天我却看见周弋穿着我送他的佐丹奴米色休闲上衣搂着一团曾经熟悉并且热爱的棕黄色出现在我每天都要经过的街口。那么多日子了,我第一次看到我的周弋。我的爱情……

  可是,周弋没有看见我,他忘记我了吗?那个惟一背叛过他的女孩子?

  △二遥望远方的周弋那么自由

  应该回忆么?还是作为一种纪念如此这般深深缅怀,而后掩面哭泣抑或唉声叹气。

  开始的那时候是很长久以前的大一了,我沉沦在黑色的摇滚乐中,听NIRVANA(涅乐队)听到耳朵和脑子几近爆炸。宿舍里到处摆放我的摇滚CD,和我的床单、毛毛熊、衣服、卫生巾混在一块,乱放便找不到了。床头的墙壁上贴着几张海报,是抱着吉他长发飞扬或者安静微笑的Kurt,还有国内一些不知名地下乐队的一些近乎照片的海报,我常常看着其中的一张发呆,那是一支叫Sofree乐队的海报,我在地铁站一个不起眼角落里看到,望着身边没有人,偷偷带回宿舍贴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昏黄颜色的麦田背景,乐队的四个人分散立在麦田的角四处,贝司手目光深邃望向远方,样子很好看。他在望着什么?Sofree。

  和自己要好的女友是睡在下铺的吴晓敏,小巧的个子和甜蜜的笑容,是许多男孩子心仪的对象。我是过于冷淡的女子。黑颜色眼睛里充满不屑,虽然我的眼睛很美。头发乌黑却乱糟糟披散着,穿黑色或者棕色的长风衣和棉布长裙,这般近乎女鬼的样子让太多男孩子望而却步。

  而我对他们却是不屑的,终有一天,会有一个与Kurt一样的男人带我走,然后在逃离流浪的路上,黑色的风会将我的头发还有裙子吹动得飞舞起来。

  晓敏在一个傍晚悄悄告诉,晚上要把我带到一家酒吧看最真实的摇滚演出,她蹦跳着来回转圈,拉扯过我的肩兴奋地说:“知道吗?知道吗?你马上就会看到周弋了,你不是很期盼可以看见他吗?你要看到他了看到他了!周弋!周弋!……”

  “周弋?”

  “对!”她将我拉到我的床前,指着Sofree的海报眉飞色舞道:“就是他,这个眺望远方的男人!”

  “周弋?”

  这个眺望远方的男人,他的眼睛是否深邃浓黑?他的长发会否在风里飘扬?他会牵住我的手拉我走么?就那么毫无顾忌义无返顾地带我逃离,走向远方?更自由的远方。

  他是我的爱情吗?

  这是一个轰鸣沉闷的地下酒吧,名字是如此黑暗:“废途”。妖冶的男男女女在黑暗里摇晃身体和头颅,磨擦过我的黑色长裙,蓬乱的黑色长发让我的面前昏暗不堪。我费力地走到前面,一帮黑压压的人群在我的身后乱撞。晓敏告诉我,他们中的很多人,是为了来看Sofree的演出的。

  一束昏黄的灯光打下来,然后扫遍整个演出现场。身后的人群发出潮水一般一浪一浪的欢呼声,然后一阵疯狂的贝司飞跃进入每个人的耳朵。晓敏顿时对我大喊大叫:是周弋,是周弋,他出场了。

  是么?是周弋,他的贝司这般狂傲。我看见他高大的身躯,立在我的前面飞快弹奏手中的一只黑色的电贝司,偶尔会跪下,偶尔会蹦跳起来。精神矍铄。

  台下一片尖叫。

  而后乐队其他成员相继出场,演出便正式开始了。

  那种疯狂的热闹的歇斯底里的场面现如今在我的脑海当中已近模糊,虽然我有几年的时间混迹于这种场合,但是,这份在听觉系统里嘈杂轰鸣的记忆却远没有接下来的那仅仅是几十秒的安静来得清晰,来得深刻。

  这是Sofree乐队。真的如此自由。

  他在那天晚上演唱了许多涅乐队的歌曲,只是我是那么沉静地站在第一排,站在周弋的下面观看,我没有挥动双臂,没有高声呼叫,而晓敏还有其他的所有人,几乎让狭小的演出现场变成了沸腾的海洋。

  很多个小时过去以后,许多人已经逐渐离去,Sofree的乐队成员们也开始停止咆哮收拾器械即将离去。而我依然伫立在原来的位置不动声色,晓敏已经随着汹涌的人群不见踪影不知去向。

  “废途”酒吧安静下来。我望着在我前面擦拭贝司的自由的周弋,轻轻地问他:

  “你在眺望远方吗?那里有什么?”

  周弋抬起眼看着我,我终于看见他深邃浑浊的眼。

  我知道,我的爱情,在周弋洒下目光的那一时刻,悄悄,光临我的世界。

  △三灯盏掉落时的我爱你

  那一晚我没有回宿舍。

  周弋在我问出那一句话的时候向我投来仰望女神一般的敬仰目光,而后他开启演出时始终微抿的双唇,我听见他用喑哑的声音对我说:“跟我走。”

  我跟他走了,毫不犹豫并且坚定地跟随他走上废途。我知道这是我的爱情,带领我进入的是一个高大、深邃、那么自由的男人,他叫周弋。

  我是那么义无反顾。因为我那么清晰与深刻地明白我爱他。

  周弋牵住我的手让我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上,把惟一一只安全帽罩在我的头上,然后启动机车,带我在高架路上飞奔。我紧紧搂住周弋的腰,看高架边的霓虹迅速逃离我的视线。

  这是我热爱的高架桥,它盘桓在城市的上空似乎通往未知的遥远的自由的远方。这个热爱自由的男人,无数次地在这条高架桥上飞奔疾驰,他的身后不知道除了我还有没有其他的女孩子搂住他的身体,慌张得紧紧抓牢他的衣襟,在夏天的晚上还会抓到周弋腰间的很少很壮实的一小团肉,然后会看见一条条的血痕。

  我们,在这条高架上不知上演过多少次高空爱情。

  那一个夜晚,周弋带我去了他的家,一个乱糟糟几乎应该称为窝的地方。他带我来到这里,左手紧紧抓着我的右手臂,他看着我,我们在狭小的房间里放肆亲吻,垂下的灯盏多次砸中我或者他的头,我们却只在疯狂的吻中闷哼几声。他的手伸入我的黑色长裙,我们倒在他的散发酸臭的一只单人床上,灯盏“啪”一声掉在地上,黑暗瞬间袭来……

  他含糊地告诉我:“我爱你!我爱你。”

  我却在他没有知道我的名字便说出的“我爱你”里,相信了他,相信了他爱我。

  第二天我很早回到宿舍,晓敏在我开门以及丢放钥匙的响声中醒来,或者她早就醒了,或者她昨晚从“废途”回来以后便没有睡下。

  晓敏从被子里探出头含糊地问我:“昨晚在‘废途’,演出结束后我拉你走,却仿佛抓不住你似的被汹涌的人流冲走,你昨晚哪去了?还好吗?”我径直走向床铺,然后抬眼看我床头的海报,那个麦田里张望远方的男人。

  我的这个姿势,从这张海报被我在地铁站揭走的那天起,便一直在这个宿舍,这一块地板上出现。

  晓敏望着近乎虔诚的我说:“是他么?周弋?”

  我点点头,停止了观望,从书桌上抽出Discman塞上那些轰鸣的音乐,爬上床,便安然睡去。

  我知道晓敏会明白。

  △四香烟熏坏的肺

  我和周弋在一起,我们很快乐。

  我经常会去他的住处,帮他收拾东西或洗衣服,每一次从他房间里扫出的烟头都有百来个。

  周弋吸烟,几乎与烟共存亡,而他却常常没有烟抽,和他在一起以后我会帮他买烟,他抽的是那种北京产的中南海,最便宜的那种。如果我有很闲余的钱的话,便会给他买好一点的烟,不过他总是只抽中南海,但是也并不是非常排斥我买回的其它烟种,只是在默默地吐烟圈时,轻轻地告诉我,他抽中南海的时候,才会有创作的灵感,那种强烈的刺激仿佛一股股灵感源泉。

  我渐渐迷上周弋唇齿上以及口中的烟草味,在亲吻的时候放肆地撩拨。后来,我终于对周弋说出口,我要吸烟,中南海。

  周弋似乎没有惊讶也没有不高兴,他从床上缓缓爬起来,从香烟盒子里抽出一支中南海递给我,我用中指与食指夹住,放入唇中,周弋拿出火机替我点上。

  第一次吸烟的我居然没有被呛住,周弋说我有天生吸烟的资本,我很高兴,不仅仅是烟带来的飘渺恍惚,更甚的是爱人的肯定,周弋认为我吸烟的姿势很迷人。是烟雾中的女神。

  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我对香烟的迷醉到了疯狂的地步。床单和被褥、枕头不知被我们吸烟时的烟屁股弄出多少窟窿。而我在收拾房间的时候扫出的烟头更是数不胜数。

  很快,我可以吸很多的烟,有时候甚至比周弋还要厉害。我似乎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烟鬼,我买回浓烈的香水来掩盖身上的烟味,涂上暗色的指甲油遮住被烟熏黄的手指甲。

  周弋爱我,经常迷醉地看着我,烟是他的生命,他说我比他的烟更为重要,因为我是一支女人烟,散发的魅力让他不知不觉迷醉并不由自主靠近、爱上,然后纠缠不清。

  有时候周弋叫我烟女神,但最多的时候还是只叫我小涵。

  晓敏在一次上厕所的时候发现我吸烟。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很少回宿舍了,每周也只有周一周三周五例行检查的时候一整晚都呆在宿舍里,周弋也没有找我或是打电话给我,我听他的兄弟谣传说,他在外面其实是还有其他女人的,她们或许比我妖媚丰满风骚得多,但是我始终相信他的真爱放在我的身上,那个迷离的初识的夜晚他的眼神是那么真切与惊讶,他其实在那一晚也找到了他永恒的爱,我相信,我永远坚信。他只是寂寞,他只是贪玩,所以他找到了一些庸俗不堪的女人,他混迹于花天酒地的场合,难免会沾染上庸脂俗粉。我相信他有真爱,他的真爱便是我。

  在宿舍里犯烟瘾的时候都会跑到厕所里边去抽,因为害怕女孩子的宿舍里会有女孩子厌恶的烟味,或者弄脏宿舍。那一天进厕所的时候以为里边没人,便匆匆掩上门双手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中南海,但是多次地扳动火机没有成功的响声引起厕所里间小门的开启,晓敏探出头问我说:“涵涵你什么时候吸烟的呢?”我稍稍被震惊了一下,然后从镜子里看一看自己,告诉晓敏说:“没多长时间。”晓敏从马桶上站起来,走到我跟前,握着我的双手看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她是在看我吸的烟还是看我被烟熏黄的手指,只是,我是隐藏得很好的呀。

  但是,晓敏居然这么对我说:“你怎么吸这么激烈的中南海呢?很伤身体的呀,你应该试试女烟呀,比如小绿叶什么的,同宿舍的李语然不是抽的小绿叶吗?女烟没有那么烈,烟味也不浓,有一种淡淡的薄荷味,还可以杀精。”晓敏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很无所谓的样子,我低下头,碾灭手上的中南海,对她说:“因为周弋喜欢呀。”“但是你得注意身体。”晓敏理理头发便从厕所出去了。

  从此以后,我吸烟便再也不躲躲闪闪了。

  周弋在一次激情过后抱着我说,涵涵,这个中南海香烟是我们爱情的见证,如若以后你把烟戒掉了,便说明你不再爱我,说明你背叛了我们的爱情。

  大三的一次例行体检当中,我被查出患有中度肺炎,晓敏拿着体检报告,握住我的手说:“夜里睡觉的时候你总是咳嗽,周弋没告诉你吗?”我茫然地说:“他夜里睡得很沉,应该没有听到。”晓敏又紧了紧我的手:“其实也不用太担心,不是什么大病,好好调理,烟,还是不要吸了吧!”我立刻想起我和周弋的誓言,然后坚定地,一字一顿地告诉晓敏,这不可以的。

  △五米色上衣和棕黄色头发的初次出现

  大三的下半学期我决定搬出宿舍与周弋在一起,对校便说是出去实习了,实习单位有提供条件环境都很好的寝室,其实除了晓敏,没有人知道我是搬到周弋,一个地下乐手的寒酸小屋里去了,那里没有什么良好的环境,有的只是满地的烟蒂以及漏风的窗户,可是,我害怕我担心什么呢?我爱周弋,爱,是可以冲破一切艰难然后在一起的,爱,是可以让拙劣的烟熏到双肺坏损的。

  在宿舍里晓敏替我收拾东西,我们分别在不同的很多地方找到我堆放的摇滚唱片,其中有一张居然是周弋的乐队Sofree的录制小样。然后我站起来在我的床前伫立着,仰望我床头的那张海报,周弋在广阔的麦田里遥望更广阔的远方,我静默地抬头望着这张海报,犹如两年前一样。我在心里默默地告诉周弋,我是不会背叛我们的爱情的,永远,永远不会。

  晓敏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幽幽地说:“你,对周弋,还有你们的爱情那么虔诚,可是你坚信你对这份信仰会念念不忘吗?”

  我爬上我的床,从上边小心翼翼地揭下Sofree的海报,犹如两年前在黑暗的一个地铁站角落轻轻揭下这张海报一般。

  我不敢告诉家里我与一个无业游民同居在一起。父母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与这么一个人在一起,这么放肆地吸烟,会不会发狂或者晕倒?

  真正大包小包将自己的行李搬到周弋小屋的那天早上,我换了一个发型去见周弋,我将我从前乱蓬蓬杂草般的黑发染成了棕黄色,顶在脑袋上,似乎很Punk。周弋打开门看到刚刚改变的我,惊喜地一把将我抱进了屋里,一边旋转一边兴奋地对我说:“你这个迷人的小姑娘!”

  周弋似乎很迷恋我的新造型,这让我欢喜。

  周弋将我放下之后,我打开我的行李,然后将衣物还有生活用品摆放进入衣橱以及洗手间。

  周弋耐不下心,走过来一把将我拥在怀里,我咯咯地笑起来,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情,转过身捧住他的脸。

  周弋的床是典型的单身汉使用的床铺,窄窄的,两个人躺,稍不留神便会滚下床铺。夜里我的身体总是必须紧紧贴住周弋的身体,周弋也是伸出双臂穿过颈项与腰肢将我搂实。屋子里冰冷,两个人相贴的温度其实是可以抵御这点寒冷的。夜半我第一次因为自己患了肺炎的咳嗽而颤抖着醒来,我看见周弋竟然坐着握住我的手,他轻轻拍拍我的胸口,我起来与他并排坐着,他揽过我的肩,缓缓吐出一行话:“晓敏告诉我了,你的肺炎很厉害,她让我劝你把烟戒掉。”我看着周弋的眼睛,摇摇头说:“我怎么可以戒掉我们的爱情?”

  他捧住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叹了一口气,说,“小涵,我是真的很爱你,没有想到会让你受罪。”

  一个周末的早晨,我将仍在睡懒觉的周弋摇醒,告诉他想给他买件衣服,他的衣服太少了。

  周弋含糊地答应了,又翻过身睡去。我又嬉笑着将他弄醒。

  而后我们便上了街,天气已经开始回暖,我和他都是Punk打扮,在街上引起不少人的侧目。

  而我们却对那些眼光如此不屑。

  我在佐丹奴的专卖店看中了一件米色的休闲上衣,开始周弋坚决不同意我买下来,他说那件衣服太正统,一点不Punk,而我却很喜欢,我便硬买了下来,套在了周弋身上。

  付了钱以后周弋在街上追打我,他总说这件衣服太难看,我们嘻哈着转过一个又一个街口。

  当我在学校外的街道上看见穿米色上衣的周弋与那个棕黄颜色头发的女孩嬉笑着走过街角,便仿佛回到周弋追打着棕黄颜色头发的我的那个早晨。

  △六高架桥上的永远叛离

  是我们两人都没有预料到的状况,我和周弋在繁华街头嬉闹的场景被父亲专门派来监察我的私家侦探一一拍摄下来。而后的两天,我的手机总是接到父亲或者母亲的电话,他们让我说出那个男人是谁,并且要我马上离开他回到学校或者家里面住。

  我难以想象父母愤怒的脸,却被这不绝于耳的手机铃声搅得心神不安,我一怒之下将手机里的电池板还有SIM卡全部拆掉,胡乱扔在屋子的一角。周弋终天躺在床上吸烟,或者听音乐玩弄贝司什么的,我知道他无措得犹如孩子一般。我烦躁不堪,来回踱着步子逐渐移到床边,夺过周弋手里的中南海,猛地吸了几口,呛着了肺,我再次剧烈咳嗽起来,周弋急忙拍拍我的后背,告诉我说:

  “趁着他们还没知道我们的小屋,先在屋子里躲上几天。”

  我在烟雾迷蒙中望着周弋,“可是我们没有多少吃的呀!”

  周弋若有所思了一会,“要不叫晓敏或者我的那帮子哥们儿帮我们带点。”

  我终于舒了一口气。

  家里断了我的经济来源,幸好没有闹到学校,我知道父亲要面子。

  在小屋里闷着生活了五天,我和周弋都不耐烦了,终于在一个夜晚,周弋拿起柜子上的安全帽,对我说:“不行了,再憋会憋出病来的!”我拉住他,本意是要竭力劝住他,没想到脱口而出的竟然是:

  “带我走!”

  我们驶上了高架桥,这座我们无比热爱的桥梁啊,承载过我们那么多的欢笑还有我们犹如信仰般坚不可摧的爱情。

  我亲爱的周弋,他在黑夜的高架桥上急速飞驰,身后载着他称为烟女神的爱人。我的棕黄颜色的头发,在风中变成我喜欢的样子,它张扬着,令路边的霓虹羞愧汗颜。

  多少个清晨,我从周弋的屋子里出来,取出我的黄色自行车,渐渐离开我与周弋爱的小屋,去往学校,骑至马路一侧的自行车道时身后的机动车道会传来摩托车的引掣声,然后一阵风掠过,便看见周弋桀骜的背影,他用这种特殊的方式送我。

  周弋的车速已经超过一百迈了,假若我此时张开双臂或许便可以飞翔起来。Sofree!

  可是就在一个转角的时候,车子突然打滑,失去控制,我和周弋像两个做平抛运动的小球一般,被车子抛了出去。

  落地的时候我没法看得见周弋,安全头盔旋转了一个角度挡住了我的部分视线,可是我的左腿在疼痛,在剧烈地疼痛,我试着移动,却看到上边的伤口,血流不止。

  △七医院走廊上的声嘶力竭

  为什么周弋的摩托车没有带我们飞翔到达爱情的完美圣殿,而是毁灭般地进入地狱?

  我的左腿骨折了,当我的父母将我送至医院以后医生告诉我。在我的左腿浇注上石膏的那么一长段时间里,我的脑子不停在思念:我的周弋,我的周弋在哪儿呢?为什么没有他的一丝消息?而双眼也在搜寻,哪怕看到进入太平房的他,也是在这痛苦的煎熬中的一丝一毫见到所爱之人的欣慰。

  石膏打上以后,医生叫我好好休息养伤,但是眼如鹞鹰的父亲却让我的主治医生重新组织人力替我全面检查。

  终于,我那如焦炭般的肺被父亲看到,这个时候我的肺炎已经很严重,我咳嗽,几乎每分钟都在进行。那种几乎呕心吐血般的惊天动地的响声以及随之的剧烈颤抖,让父母害怕并且心疼。父亲强令我戒烟,在我的手臂上扎了很多针,而真正令我呕吐的,却是药瓶里这些或晶莹剔透或混浊的药液,我无法忍受它们一点一滴逐渐进入我的身体,像病毒以及恶魔一样进驻我的血液,在侵蚀我的灵魂前,我知道,我应该做出哪怕一分软弱无力的反抗。

  我在病房里大喊大叫,犹如街边的疯子一般,扯头发,抓人抓自己。我的手臂,除了大大小小分布不一的针孔以外,便是尖利指甲抓出的血痕。更甚的,我自虐般地在父母的眼皮底下决然地拔下插在手上的针头,然后毫不留情地、坚决地,在手臂上乱扎一气。我没有疼痛,我不知疼痛,我无谓疼痛。母亲看到我的举动,惊吓得立马扑到我的床前,哭着紧紧扼住我的手腕。

  我稍稍平静的时候父母来看望我,我都闭着双眼假眠而去。

  周弋,周弋?……

  我终于看到周弋!在三天的不能相见以后。

  晓敏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我,在走廊上徐徐缓缓。

  她渐渐推着我临近走廊尽头,不,不要,我闭上了双眼,紧紧地,不敢留余一丁点光明;走廊为什么那么安静?为什么我听不到周弋沉沉入睡时的沉重喘息声?

  晓敏停下来了,我感觉到前方的位置,我只是紧紧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力,睁开我的双眼。

  周弋,是周弋,他在距我咫尺而我却触碰不了的地方,头上缠绕一条又一条白色的绷带,隐隐还看见上边沾染有血迹,他的左臂上扎着针,上边的药剂瓶里的药水正一滴一滴溶入他的血液,左方的心电图上他的心跳显示正常。

  只是周弋,昏迷了三天三夜,从我们被送入医院,不,是从摩托车将我们抛下坠地的那一刻,他昏迷不醒至今,他现在在加护病房里,我触碰不到他,但是我终于笑了,似乎这一笑被我隐藏了千年,现在它终于开启。

  因为我看到周弋了,我的爱人,我的爱情。

  他在沉睡,或许他只是在神游他曾经默默遥望的远方,那里是他向往的地方,是他向往的自由。Sofree。

  可是他很久都没有醒来,每天父母不在的时候,晓敏都会推我去加护病房,我只能隔着那层似无却实实在在存在的玻璃安静地、默默地看着他。我贴住冰冷的玻璃,望着我的爱人那张沉静的脸,泪水会不自禁地弄脏我的脸弄脏玻璃。

  两周过去以后,在父亲的坚持下,我的主治医生同意让我出院回家疗养。我知道我终于彻底进入父母的掌控之中。而这个时候的我,已经如同一株脱水了的蔬菜,干瘪得没有精力,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最后的余力进行抗争,或许,我一旦离开了这个地方便永远不能和周弋在一起。不,我不可以离开我的爱的,我怎么可以离开庇佑我的我如信仰般顶礼膜拜的爱情。

  周弋,我的爱情。

  我被母亲推出了病房,前面走着我的父亲以及家中的其他成员。在有些喧闹的走廊里,我总是频频回头张望走廊尽头的那一间绿色的加护病房,我企盼,我企盼周弋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哪怕他的头上仍旧缠满绷带,哪怕,我的左腿镶着石膏,我知道,只要他醒来,只要他走出加护病房,便会冲过来拉住我的手,毫不犹豫,义无返顾地,带我走。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没有加护病房房门的打开,没有缠满纱布的周弋踉跄着走出来,没有白色绷带打着石膏左腿的决绝私奔!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不要!”我厉声尖叫着拍打轮椅的扶手,母亲惊慌失措地按住我的肩,前面的父亲和叔叔伯伯更是紧张地马上掉转过头,当父亲即将迈出双腿向我奔赴而来的那一刹那,我用尽所有的力量,双手向前一扑,我重重地、重重地摔在医院走廊冰冷坚硬的地板上。疼痛,疼痛,浇注在我左腿上的石膏由于剧烈的碰撞而碎裂,我流着眼泪,忍受身体和心灵上的巨大创痛,双手伏地,在走廊上艰难爬行,我一边爬一边气若游丝地抽噎喊叫:“不,我不能离开,我不能背叛我的爱情,周弋……你,醒来,不要,不要……周弋,救我……”

  可是,我却被父亲蛮横地抱起,他强硬地束缚住我打抖的双臂,当我喊出最后一声震彻医院走廊的“不!”时,我,在父亲怀里晕厥。

  “不!”“不!”“不!”“不!”……

  它在医院走廊永恒回荡,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八血流不止的,其实是我的爱情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家里自己的床铺上了,左腿,被重新打上石膏。我的身旁没有人,我不知道那个令我百般厌恶的父亲现在在哪里,而当我环顾四周,我终于发现,我进入了父母为我编制的一个无法逃离的坚不可摧的牢笼。

  我不想下床,也不能外出,电话、手机、电脑等等与外界沟通的工具,全部被父亲拿走,吃饭的时候会有小妹专门拿了饭菜给我,只是,我很少吃,也吃得很少。

  四个月,我在床上躺了四个月,睁着眼睛,目光呆滞望着天花板,不说话,也很少动,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母亲来看我,我的眼睛也不会眨一下。我无力。我不想做什么了,我知道我用多大的力量都无法挣脱父亲强硬的阻挡。因为,我是他的女儿。

  他们都以为我痴呆了,变成了一个不会思考的空壳人,母亲每次离我而去都会掩面哭泣。是的,我没有了灵魂,那些曾经与我相依为命的烟,摇滚乐,爱情,还有周弋,统统地,没有了踪迹,不是他们的离去,而是我被迫地背叛与疏离。

  高架桥上那最后一次的近乎飞翔的奔驰,却是我可耻的、永远的叛离的初始。

  我不是真的毫无思想,没有人知道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只有一个人的样子,只有一个人与我的爱情。

  周弋,我的爱人,我的爱情,你在哪里?这个眺望远方的男人,你现在是否Sofree?

  我的大脑在这四个月里完全被周弋所占据,我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他。这个男人,我的爱情。

  我没有他的一点消息,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不可以,我不能让这个我爱到歇斯底里的男人至此以后,永远,永远被抛离我的世界!

  每一个人都认为我如一具尸体一般卧在床上终日无动一毫一厘。可是在没有人的时候或者在深夜里,我都会被烟瘾折磨得躁动不安,我像一些没有“药”的白粉妹一般,在烟瘾来临的时候,痛不欲生,那曾经是我赖以生存的东西,如今,它却不再进入我的身体……

  每个夜晚,我会悄悄钻出被子,站在窗前伸出双臂对着窗外的一片漆黑。我已经痛苦悲伤到极致,眼泪已经从身体的各个地方溢出,浸满我的房间,浸满整个世界,淹没我和周弋的身体。

  作者简介

  蓝回春,一个极具个性,气质的女子。喜欢听摇滚和朴树的歌。在喜欢的音乐上replay。发呆,思考。享受一个人独存,获得第七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终身只为:

  自由,真实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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