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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西边以西的世界 (1)

书籍名:《天上大风》    作者: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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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远影来到了长沙,他先去游览了市区的各处风景和繁华处。在他的眼前,街上的人群和汽车,一切都是真实的,遍布的高楼和相互之间的色彩,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这依然是一个钢筋水泥的城市,也是一个圈内圈外的城市,每个人都在爬上爬下,像一个个忙碌的小蚂蚁;静止时,像一具具没有任何流动的生命的尸体;流动时,又像所有的机器一起开工,庞大而喧嚣。世界犹如从来都是这样缓慢行进着,而只有一个人的内心,才会一刹那间重复地被颠覆、被改变。虽然经过这两年多的时间,他认为已经寻求到了流浪的真实意义,但什么才是自己理想中的生活方式,又该怎么实现它,他还是找不到。在长沙玩了几天后,他心中一动,又在车站搭上了去往张家界的长途汽车。

  其后大半年的时间里,他游遍了湖南岳阳、衡阳、江西庐山、安徽黄山、湖北神农架等一些读书时就心驰神往的地方。一个人在各处陌生的山水和城市间游荡着。他在每一个地方遇到不同的事情,听到不同的地方方言,走过不同的土地和历史遗迹。他的独立已深深地扎根在身体里。而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有着家庭、工作、事业、妻子、丈夫、儿女、学业,每棵树也都有自己的根,有自己的山头。仿佛只有他不知道该留在哪里,接下来又该去向哪里。他除了坐车、住旅馆、打零工,就是一个人在街上或者在山上走路、吃饭、睡觉。别人在忙碌地生活,他似乎一件事情都不愿意介入。

  他终日在各地看着相似的高楼,相似的汽车,甚至是相似的人,相似的山水和天空的颜色。春去秋来冬又去,下雨下雪复晴天。再过几天,就又是他的生日了,他身上的钱已所余不多。在厌恶任何一种固定下来的生存式生活的情况下,他去了厦门的鼓浪屿看海。

  在这个不大的小岛上,海潮声此起彼伏,如织的游人中,大多充斥着情侣们的身影,还有卖留念品的小贩。他在岛上流连了两天后,坐轮渡回了厦门市区。生日那天,他曾在厦门大学前和一个陌生的女子默默相视,也曾在一条陌生小街的饭馆里受到一个陌生老人的祝福,还有在回到旅馆时,一个迎面走来的男人对他友好的礼让,这些都让他感到无比温暖。然而这毕竟还是太过短暂了。

  他中间去了趟香港,去了趟澳门,便又回到厦门。他在厦门的大街小巷任意行走着,坐在公共汽车上来来去去,只感受自己的感受,和周围的一切一直并无多少直接的联系。更多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鸟儿,在天上飞啊飞,看过人世间的种种欢乐和悲苦,却从未真正地进入过。所以,那孤独、欢乐和痛苦,于飞逝的时光中又终是轻描淡写的。

  一个晚上,他忽然觉得厦门并不适合自己再待下去一天。他想离开???个地方。可是,去哪里呢?哪里适合生活,适合说话,适合交朋友,适合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如果也是所有人在寻找的东西?那么为什么又只有自己一个人行走在路上。他不明白,所以他还要流浪下去。他总似必须先要单纯地选择好下一步。在从街上回到旅馆里看电视的过程中,有个正讲广西少数民族的电视频道停止了他手里不断换来换去的遥控器。因此,他也就决定了行游广西。

  两天后,叶远影买好票,火车进入了广西地界,他在省会南宁市下了车,先在市区边上找了个一晚上40元钱的六人间床位的青年旅馆住下,然后准备打探怎么前往少数民族山寨。同屋的是一个广西凭祥的小伙和一个广西柳州的小伙,他们年龄相近,很容易就聊了起来。柳州的小伙是大学毕业来这里找工作,凭祥的小伙是刚辞职要回老家。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太巧,却又发生得这么自然,他们问他:“你呢?”

  他笑着说:“四处云游,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柳州的小伙说:“那就是旅游喽!这种生活多好,我也想,可还得赚钱养家。”

  他呵呵一笑,不说话。

  凭祥的小伙插口说:“那你怎么赚钱呢?”

  他继续笑着说:“我以前赚的够用,现在只想多去几个美丽的地方走走。”

  柳州的小伙却以为凭祥的小伙是问他,同时也说:“我当然是找份工作啦!”

  --说完他们就都意识到了,哈哈笑了起来。

  笑完后,凭祥的小伙说:“我叫张松涛,我们家那里就挺美的。”

  叶远影说:“你能讲讲吗?”

  张松涛说:“我们家靠近越南,周围是几个少数民族的村寨,有很多树林,还有几条特别清澈的小河。南宁的公园和我们那里的景色比起来,就刚好像农村和城市的高楼一样反过来。”

  他听不明白地说:“什么意思?”

  张松涛腼腆地笑笑说:“就是说我们那里的景色好比高楼,南宁公园的景色就像农村的房子一样。”

  他还是听不太明白,可也明白了大概的意思,心中一喜,说:“那我能去你们那里吗?”

  张松涛说:“好啊!”

  他严肃地说:“我是认真的啊!”

  张松涛说:“真去?你要干什么?”

  他说:“你就当我去旅游吧。”

  张松涛说:“行啊,到我们那里我给你当导游,我们那里消费很低,你也花不了多少钱的,我还可以带你去越南。”

  他惊奇地问:“怎么去?我还没有护照。”

  张松涛说:“我们那里和越南只隔一座山,不用什么护照,村里很多人娶的都是越南老婆,到了你还可以住我家。”

  他高兴地说:“好,那真谢谢你了。”

  柳州的小伙打断着说:“你们还来真的呢?”

  叶远影递过去两根烟说:“当然,喜欢去哪里就去,难道还要准备上一年两年吗?”

  柳州的小伙子嘻嘻一笑,说:“那自然是不用。”又开玩笑地对张松涛说:“你可别把人家一个浪子骗到你们那里当姑爷呦!”

  张松涛看起来挺老实的,一时不会回这句玩笑话。

  叶远影笑着接道:“那我就不虚此行了。”

  次日早上,刚到南宁一晚的叶远影就和昨夜才认识的张松涛一起上了路。他们坐了半天的火车,两次公共汽车,到了凭祥市区,又走了三十几里的山路,辗转到了一个少数民族自然村里。

  张松涛先把他带到了只有三间小屋和一个竹木阁楼的自己家,他这个不速之客马上就引起了张松涛家人和门口村里人的好奇,大家一个劲儿地朝他打量着。张松涛的母亲正在露天的后院灶台前烧火做饭,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在院子里追着玩,看到张松涛回来都很是高兴。张松涛里外打了招呼,稍稍安置了一下,就坐在竹凳上给小孩们掏零食分。

  现在正是夏天,他在来的路上就不停地观看着这个村子周围的景色,路边各种各样的野花草木和农田里的庄稼都生长得格外茂盛,大多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奇特蕨类植物和农作物。而这个村子里的人也似是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他们和现代化的城市完全地隔开了,村子里没有架设电线杆,也无电话电视之类和外界通讯,一幢幢竹木瓦屋分散地建立在树草掩映的村落中,甚至连交易的粮铺都很古老。所以他身处其中就有了一种奇特的错觉,几乎认为自己是回到了历史书中的年代。

  这一家人对他十分热情。虽然他除了张松涛的话其余谁的也听不懂。傍晚,张妈妈给他住的屋子抱来一套新被褥时,他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这个家庭的温暖和熟悉。稍微晚些,他和张松涛吃过了一顿烤野菜,就坐在满天星辰的院子里聊天。直到深夜,月亮渐渐地掠过树林,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无声无息。他们在油灯的光影里回屋睡觉。

  第二天,他对这一切都新奇极了,迫不及待要出门看看。张松涛把家里的活儿忙完就陪着他去了村外的小河和竹林里玩。当他看到清碧的河水和岸上生长的草木野花相互映衬出来的秀美景色,兴奋极了,忍不住大声唱起歌来。张松涛也吆喝着对了几句听不懂的歌谣,但言语里并没有把自己的家乡看的多么美丽。张松涛说,自己是村里第一个去城市打工的人,所看到的只是家乡的落后贫穷和城市的高楼汽车,而从小到大一直生活的家乡始终没什么大的变化,虽然也许很美,可带不来什么生活上实惠的效益。他们玩了一会儿,张松涛在竹林里找了几根生长正旺盛的好竹子,砍了下来,就一起回家了。

  下午,他和张松涛在院子里做竹烟筒,一天时间就在安静的村子里过得又快又漫长。他意犹未尽,次日一大早,张松涛就把他叫了起来,要一起去不远处的山那边越南的三婶公家玩。他们吃了几碗白米饭和特制的腌泡野菜,匆匆地出发了。不一会儿,路势渐高,迂回地到了山上,草林茂密,四处盛开着很多不知名的野花,他们深深浅浅地走在几已被杂草掩埋的山路上,时不时有三两只灰野兔警觉地在山坡上瞄他们一眼飞快跑开,天空中还有一些鲜艳的鸟,展着翅膀滑翔,又忽而滞住,猛地往某一处冲下去……

  张松涛在前面带着路,专挑草木稀疏和有路的痕迹的地方走,还不时地提醒他用长竹竿敲打路旁的草丛,防止看不见的蛇和其他带有攻击性危险的动物。他觉得新鲜极了。这两天在村子里走动,有不少村民总看见他悄悄地谈论什么,令他有一种在这个中国最僻远的地方格格不入的感觉,而现在山上是一派无边无际的大自然的景象,除了行走的他们,这里完全是属于大地和天空的。草为草,树为树,天空的飞鸟和山上的动物是原始的生命之初。大自然是如此的祥和,又散发着神秘,似乎一切都永恒地存在着,从未有过变化。这里简直和他以往去过的城市是两个世界。

  将近中午,张松涛领着他爬到了山顶。他们远远地看下去,山脚下是一片片茂密的丛林和几块像是种植了农作物的田地,间或有几户用泥瓦竹木搭建的人家。张松涛指着较远处的一个两层竹楼说;“那就是我三婶公村里的商店代销点,咱们到那里就不远了。”

  他气喘吁吁地问:“那是越南的地界吗?”

  张松涛笑着说:“是啊,咱们现在站的地方就是国界分隔线,后边是我们村的地界,这边就属于越南了。”

  他听完咋了咋舌头,他们又继续下山。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适用所有的山,下山时他们已看不到明显的山路,这边的树木藤蔓和杂草野花生长得更是茂密,衣服总是被沿途的藤枝挂住。张松涛用一把勾镰刀开路,领着他小心翼翼地辨认着方向,穿林越岭走了好久,才顺利地到了张松涛指给他的那个用竹楼和木板搭建的商店代销点。

  张松涛走进去用越南币买了一些食品和烧菜用的香料,和他歇了会儿,又走了几里远的路,到了一个竹楼前,用叽里呱啦的方言唤着三婶公。一个看起来很精悍有劲儿,手里拿着一个竹筒烟袋的瘦黑老头儿从一间竹屋里走了出来,他们先是惊喜地互相拍了一下肩膀,然后在竹屋前的木凳上坐下,接着张松涛对三婶公指了指他,像是介绍些什么,三婶公笑笑算是问好,让他也随着坐了下来。然后张松涛把从代销点商店买来的食品和香料递过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笑着过来和张松涛说了几句话,接过东西拿进了竹楼上的一个小屋。

  他看到竹楼分两层,楼上楼下共四间,搭建在拱起的竹木垡上,前面有一个没围栏的小院门,除此之外就是周围的竹林和一片踩实了的土地。张松涛一边和三婶公用方语说着话,一边给他讲着本地人的生活状态。叶远影掏出一包烟递给三婶公,站起来自顾自地四处转悠着。

  一会儿,外面回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秀气女孩,张松涛说这是他三婶公的五女儿,家里排倒数第二,和刚才接食品和香料的女孩是最小的两个子女,她们都还未结婚。他仔细地听着,想到越南是很穷的,大概就与过多的子女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吃过晚饭,张松涛说明天才能回去,要留在这里过夜。月光很亮很美,他们睡在竹楼上的一间屋里,张松涛的三婶和三婶公睡在楼下的屋子,两个未出嫁的女儿睡在竹楼上的另一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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