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河边(2)
河鼠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难道会有人打搅他吗？”
“当然还会有其他一些动物，像黄鼠狼啊白鼬啊狐狸啊什么的，我跟他们相处得也还行，有时候还能在一起玩玩。它们是一群，哎呀，怎么说呢？一群不知道该怎么定义的家伙。它们有时候会聚在一起闹事，感觉不是很值得信赖。”
鼹鼠是真正的绅士，它感觉背后议论别人妄加揣测这种行为并不合礼仪，因此它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那野林的另一边又是什么地方呢？”鼹鼠指着远方问，“就是那里，看着有点模糊的地方，有点像山又有点不像，也许是城市那边的炊烟，或者是云朵什么的。”
河鼠回答说，“野林那边是更大的世界，不过对那个地方我可不感兴趣，以前没去过，以后也不打算去。你要是聪明的话最好也别去。
好了，我们别提它了。现在差不多是时候吃午饭了。”
这个时候，小船驶进了一处平静的水湾，河鼠管它叫静水湾。当真是名符其实。水湾周边是绿绿的草地，深褐色的树根长成弯弯曲曲的模样，躺在幽静的水底。水湾的前方是一座高大的拦河坝，坝下激荡着雪白的泡沫。坝边坐落着一间有着水车的磨坊。水车的轮子不停地转动着，发出阵阵轰鸣声。
眼前的情景把鼹鼠迷倒了，它激动地举起两只前爪，朝着水车大声地喊，“哎，你好吗？”
河鼠把小船停在岸边，把鼹鼠扶上了岸，当然还有装着午餐的藤条篮子。
鼹鼠想亲自打开篮子取出食物，布置一切。河鼠乐得轻松，倒在草地上，舒舒服服地躺着，任由鼹鼠摆动午餐。鼹鼠先将餐布抖开平铺在草地上，然后从篮子里将食物一样一样取出来，整齐地摆放好。
每一次取出一样食物，鼹鼠都会兴奋地欢呼一声。
等全部摆好后，河鼠拍了拍爪子，“那么亲爱的朋友，我们进餐吧。”
鼹鼠眉飞色舞地点头，他已经饿坏啦，从开春大扫除起，它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这一路走来，它已经感觉自己好多天没吃东西了。
两人津津有味地大口吃起来，很快鼹鼠的饥饿感减轻了不少，它总算能一边比较从容地进食，一边欣赏周边的景物了。
“你在看什么呢？”
“你看那里有一串泡沫，一直移动着，很有趣。”
“泡沫？”河鼠看了一眼，高兴极了，往水面欢呼了一声。
这时水里忽然冒出一只长着宽扁嘴的水獭，它朝着鼹鼠他们游去，“贪吃的家伙，河鼠，你怎么能不邀请我一起共进午餐呢？”
河鼠好脾气地说，“我也是临时起意，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鼹鼠。”
“很高兴认识你。”水獭友好地朝鼹鼠致意，两只动物很快成了朋友。
水獭转头跟河鼠抱怨，“今天河上真是吵死人，闹哄哄跟什么似的，到处都是动物唧唧喳喳的声音。本来想来静水湾图个清静，没想到又遇到了你们。——哎呀，不好意思，我词不达意，并不是那个意思，你懂的。”
忽然树篱处传来一阵悉率声，三只动物望过去，只见树篱上探出一只长有条纹的小脑袋。
“老獾，是你吗？来我这边吧。”河鼠热情地喊。
老獾高耸着肩膀，没搭理它的话，反而往前跑了几步，嘀咕着说，“有同伴还来叫我！”说完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河鼠见老獾跑了，不由失望起来，“它还是跟以前一样，讨厌跟人打交道。”
“水獭，今天来河上的还有谁啊？”
“蟾蜍今天驾了一艘新赛艇来了，当然还穿了一身新衣。”水獭说完这句话，两只动物心有灵犀地哈哈大笑起来。
见鼹鼠不明白，河鼠便为它解释，“蟾蜍是我们的一个邻居，那真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家伙，就像它某阵子迷上了帆船，可没几天就玩腻了，改玩起了撑船。有段时间天天玩那个，连吃饭都顾不上了。到了去年呢，它又喜欢上了宅船，弄得我们大家都陪它住在船上。其实那船一点都不好玩，蟾蜍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说，它这辈子就跟宅船过了呢，可你看现在，它又迷上了什么赛艇！这家伙总是这个样子，没个定性，不管喜欢什么，都是一阵一阵的。”
“不过，它人还是很好的，是个好人，可惜就是没常性。”水獭跟着说，“这对于我们这种生活在河上的动物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正在这时，大河的主道上驰骋着一艘赛艇，划船的是一只矮壮的动物，它就是蟾蜍，显然它划船的动作并不是很熟练，桨被他划得水花四溅，整个身子都在船里左摇右晃。
河鼠站起身子跟它打招呼，蟾蜍朝它摇了摇头，它正在跟赛艇搏斗呢，可没功夫理河鼠。
河鼠有些担忧地说，“它这么滚来滚去，用不了多久肯定会翻船摔倒。”
水獭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还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儿，呵呵地笑了起来，“它不摔出来才怪呢。还记得我跟你讲的那个故事吗？就是蟾蜍和那位水闸管理员的故事。那个时候……”
这时一只刚出生的蜉蝣正歪歪斜斜地逆水游了过来，刚在水面上卷起个漩涡，就消失不见了。
水獭马上跳了下去。
河鼠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饶有兴致地哼起了歌儿。对于动物来说，如果有朋友忽然离开，是不能随便议论的。
过了一会儿河鼠说，“差不多是时候该离开了，不过，我们谁来收拾碗碟呢。”河鼠的心里是不太乐意做这种善后工作的。
鼹鼠忙说，“我来收拾吧。”
善后工作总是挺麻烦的，好在鼹鼠天生有耐性，对什么工作都能做得津津有味。可是它才把餐布碗碟收好，就发现身后还落下了一只盘子；把盘子收进篮子后，河鼠又看见了一把放在一旁很显眼的位置上的叉子；到最后清场时，竟然又从自己的屁股底下找出来了一只芥末瓶。总算把所有事情都搞定了，鼹鼠跟河鼠都很开心。
此时，太阳收尽了余辉，残阳铺在水面上，泛起金色的波纹。河鼠悠闲地荡起双桨，吟唱着应景的歌曲。鼹鼠摸摸肚子，看着河鼠怡然自得的样子，忽然心底里升起了一股羡慕之情。在船上呆了那么久，它感觉自己已经很适应水上的生活了，便开口对河鼠说，“亲爱的河鼠，我想划船，你让我试试吧，我肯定能划好的！”
河鼠摇了摇头，劝道，“不行的，亲爱的朋友，你从来就没有划过船，不可能划好。划船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鼹鼠听完没有说话，心里却越来越不服气。河鼠划船，看起来那么轻松，不就是把桨随手摆一摆吗？这么简单谁不会啊！我怎么会比不上它，真让我划肯定比它划得更好！鼹鼠这样想着，忽然从坐垫上跳了起来，一把将河鼠手中船桨抢了过去。河鼠还一心沉醉在傍晚的水光山色之中，根本就没料到鼹鼠的举动。猝不及防之下，被推离了座位，跌倒在船底。
鼹鼠坐在河鼠之前所在的位子上，非常自信地握起了船桨。
河鼠在船底又急又气，它大喊道，“你这个白痴！快停下，你不会划船，船会被你弄翻的，笨蛋！”
可鼹鼠根本就不听它的话，把桨往后一带，插进河水深处。船桨本应该轻轻地划在水面上的才对，这样由于惯力，鼹鼠被船桨的反作用力推倒了，轱辘一下跌了下去，正好压在河鼠身上。它急得手忙脚乱，双手乱舞，胡乱抓住船舷，船霎那间失衡了，只听得噗通一声响，船翻了个底朝天！不会游泳的鼹鼠在河水里胡乱挣扎。
“救，唔，救命！”
鼹鼠大叫，河水一下子全灌进了它的嘴里，春天的河水真冷啊，鼹鼠觉得整个人都被冻住了，好冷啊！水从耳朵里钻了进来，轰隆隆地闷响。鼹鼠拼命地挣扎，好不容易冒出了水面，一会又沉了下去，到处都是水，怎么办！难道我就要死了吗？鼹鼠绝望极了。
忽然，一只强有力的爪子紧紧地抓起了它的脖子，鼹鼠看到了红彤彤的太阳，多么可爱的夕阳啊！是河鼠救了它！
河鼠麻利地抓住一只船桨，让鼹鼠趴在上面，它自己则在后面推着船桨，将鼹鼠推上了岸。
鼹鼠看上去可怜极了，浑身上下没有不冒水的。它颤抖着，时不时地打喷嚏。
河鼠帮鼹鼠拧干了大衣上的水珠，对它说，“亲爱的鼹鼠，你可不能坐在这里，你得沿着河堤来回跑，直到把身体跑暖和把衣服跑干为止。不这样的话，你可能会得病的。我现在去把藤条篮子捞回来。”
可怜的鼹鼠这回乖乖听话了，心里又羞又愧，当然还有后悔。一边跑一边埋怨自己不该一意孤行，现在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河鼠。
河鼠先是跳进水里将篮子捞了起来，随后又把小船推了回来，待翻正后再系在岸边，然后将船上的其他一些物品，一一地规整，等一切都整顿好之后，又可以重新出发了。鼹鼠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坐在船尾，羞愧地对河鼠说，“亲爱的河鼠，我真是太鲁莽，太对不起你了！
一想到我弄翻了船，弄倒了船上的东西，还差点害得你失去了那只漂亮中用的藤条篮子，简直就不能原谅我自己！我是一个十足的笨蛋，你怎么骂我都不过分。只是亲爱的河鼠，你还能把我当朋友吗？我知道我错了，你能不能宽宏大量原谅我这个笨蛋一回呢。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了。”
河鼠微微一笑，大度地说，“我一点儿都不怪你，亲爱的鼹鼠，我的朋友，你别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要知道我可是一只河鼠啊，我们这个种族的动物一半多的时间都是跟水打交道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我家住一段时间啊，当然我家里没有蟾蜍家豪华，不过我保证会让你过得快乐自在，就跟住在自家似的。在那里我还能教你划船和游泳，用不了多久，你也能跟我一样，尽情享受水上的乐趣啦。”
鼹鼠被河鼠的这一番话感动得直掉眼泪，河鼠怕鼹鼠难为情，忙将目光转移到其他地方，不去看它。在河鼠的宽慰下，鼹鼠很快平复了情绪。这不，当两只过路的松鸡嘲笑它时，鼹鼠先生已经振作起来跟它们斗嘴了。
到了河鼠家，河鼠先是在壁炉里升起了火，它知道鼹鼠一定冷透了。
然后它从卧室的衣橱里拿来一件睡袍，还有一双拖鞋。之后两只动物舒舒服服地坐在火炉前的扶手椅上，河鼠给鼹鼠讲起了大河上的趣事。
鼹鼠这辈子都是生活在阴暗的地底下的，河面上的生活在它听来无疑是新奇而有趣的：高大的拦河坝；突发的山洪；抓鱼的翠鸟；乱扔瓶子的汽船；讲话的时候毫不客气的苍鹭；还有排水阴沟里的探险故事；当然还有跟朋友相处的场景，比如说跟水獭一起在夜里抓鱼；跟老獾去田野散步等等。河鼠家的晚餐十分丰盛，比之午餐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鼹鼠吃完晚饭之后觉得很困，河鼠非常体贴地将它安排进了一间布置讲究的卧室里。鼹鼠刚一沾枕头就睡了，觉得非常舒服和宁静。
窗外，大河轻轻拍打着堤岸，这样的夜晚静谧而温柔。
从春季大扫除中逃离出来的鼹鼠，似乎走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万物繁茂、生机盎然的夏季悄然而至，白昼一天比一天长，日子也一天比一天有趣。在河鼠的帮助下，鼹鼠学会了划船、游泳甚至潜水等高难度动作。河上的日子对鼹鼠而言是那么新鲜美好，它有时候把耳朵贴在芦苇上，还能听见风在芦苇丛里的喁喁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