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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个西红柿引起的风波

书籍名:《田野上的风》    作者:有令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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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片地光照很好,西红柿苗渐渐长高了,爸爸不断地给它们打杈,用树条子架起来。每天去公社大门下边的水湾里挑水来浇灌。

  西红柿开花了,花是米黄色的,过了几天坐了果。果子开始很小,是青白色的,但过了几天就渐渐长大了。每棵西红柿都坐了果子,一嘟噜一嘟噜的。山子想,再过些天,就可以吃上鲜美的西红柿了。

  又过了几天,最早坐了果子的西红柿发红了,山子很欣喜地去告诉了爸爸。爸爸微笑着说:“别用手摸啊!摸了它就不长了。”

  每天放学后,山子都去那个西红柿畦子,蹲下来,看那个发了红的西红柿,盼着它长得再大一点儿,再红一点儿。

  爸爸挑来了石湾里的水,山子拿个瓢,先去给那棵坐了果的西红柿浇水,而且多浇了几瓢,还去山道上捡来几块牛粪,埋在西红柿的根部。

  又过了两天,那个西红柿又大了些,又红了些。西红柿上边的那个把儿,就像一颗绿色的五角星。

  山子又问爸爸:“这个西红柿能摘了吗?”

  爸爸说:“再等几天,还不大熟。”

  山子说:“想吃!”

  爸爸说:“真是一个馋猫!”

  于是山子天天盼着那个西红柿快点儿变得通红通红。这天放学回来,山子又去了西红柿畦,却发现那个大西红柿不见了。

  山子急了:“爸爸!”一边叫,一边往爸爸的营业室跑。

  爸爸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从屋里急步走出来。

  “爸爸!西红柿不见了!肯定是被人偷走了!”

  爸爸也觉得有点儿遗憾:“丢了就丢了吧!反正还有那么多呢,过几天就都熟了!”

  “不!我就要那一个!那是第一个!最大,最红!”山子气得快要哭了。

  “噢,行了行了!西红柿是吃的东西,谁吃不是吃?”

  “就不!”

  回到家,山子就老想那个大西红柿让谁给偷去了。想了又想,哎,想起来了,西屋里那个胖胖的女孩,昨天下午她在西红柿地那儿转悠来着。对了,很可能是她!当时自己在那儿浇水,她也在那儿看那个大西红柿。女孩子的嘴都特别馋,跟馋嘴狐狸似的,一定是她把那个大西红柿偷走了。对了,一定是她!这个胖丫头,太气人了!

  吃晚饭时,山子还在为丢了大西红柿愤愤不平。他对娘说:“肯定是西屋那个胖丫头偷的!”

  娘瞪了儿子一眼:“别瞎说啊!你又没看见人家摘你的西红柿!再说,她摘了和你摘了不是一样?不过是个吃的东西。”

  “就不!”山子快被气死了。

  爸爸和娘对这事也没怎么在意。

  第二天下午放了学,山子和一帮男同学边说话边往回走。突然,他看见那个胖女孩也在一边走,几步就赶了上去,问她:“哎,是你偷了我家的西红柿吧?”

  胖女孩一怔,见山子凶巴巴的样子,有些害怕,就说:“没,没有啊!”

  “有!就是你偷了我们家的西红柿!”山子理直气壮。

  “没,没有!”胖女孩还没碰上过这么凶的男孩,加快了步子,想尽快躲开。

  几个男孩在一边叫了起来:“偷人家的西红柿?羞羞羞!不要脸!七个鼻子八个眼!羞羞羞!”

  “山子,揍她!”

  “让她嘴馋!”

  “让她长点儿记性!”

  山子长到八岁,还从来没打过人,这阵子,让几个男孩一鼓动,不知从哪儿来的胆子,跟上去,握起小拳头,就捣了胖女孩那胖乎乎圆鼓鼓的胳膊一下,也没敢太使劲儿。

  几个男孩子感到不过瘾,又叫了起来:

  “揍啊!再揍啊!使劲儿揍!”

  “冲背上揍!”

  “山子你真逊耶!”

  “一个大草包!”

  但山子却不敢再打人家了,他看见胖女孩的眼中涌出泪来了。胖女孩吓得也不敢在路上走了,上了路上边的场院,沿着石砌的墙边,边哭边快步往家走。

  山子没想到,他打女孩的那一拳,惹出大麻烦来了。

  胖女孩是公社干部的女儿,公社干部的女儿在这个公社里就是很尊贵的公主了。公社干部的老婆当然也是了不起的人物。

  山子刚进了家,还没顾得上喝口水,就听外边一个女人冲着娘大声地吵了起来。

  “哎,我说老云家的!你那个儿子是土匪吗?凭什么打我闺女?凭什么欺负我闺女?他一个小子,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山子来到门口,双手扒着门框,往外看。

  只见那个胖女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娘大喊大叫。

  山子说:“她偷我家西红柿了!”

  “胡说八道!你说我闺女偷你家的西红柿,你看见了吗?你抓住她的手腕子了吗?你这是栽赃!陷害!我告诉你,要是我闺女有个好歹,我跟你们没完!”

  娘吓坏了,这个善良老实的家庭妇女哪见过这种阵势?娘从门口抓起一把笤帚,踮着小脚,就要去打山子。

  山子知道娘追不上自己,但娘要关上门打自己,自己就没办法了。他想,还是溜之大吉,就从娘的胳膊底下钻了过去,往大门外跑去。娘抡了一下笤帚,没打着。

  刚跑了十几米,却见爸爸迎面走过来了。

  胖女人上前几步,把刚才冲娘说的话又冲爸爸嗷嗷了一遍:“我说老云,你还是个国家干部,还是个有文化的人,你说你怎么教育的孩子!你教育你的孩子打人吗?啊?你教育你的儿子当土匪吗?啊?你儿子凭什么说我闺女偷你家的西红柿了?你们家那烂西红柿谁稀罕哪!”

  爸爸一听,立时气得脸色发青,夺过娘手中的笤帚,揪住山子的一条胳膊,冲他的屁股就是一下。这个十几分钟前还冲胖女孩耀武扬威地逞能的男孩,顿时尖叫了一声,哇哇大哭起来。爸还不罢手,“啪啪啪”,又连冲山子的屁股抽了七八下,直打得山子杀猪一般地大哭大叫。山子的嗓子本来就又尖又亮,这声嘶力竭地哭叫,就更加惊天动地,把全院的人都惊动了。公社社长的妻子从屋里出来了,社长的圆脸女儿也出来了,站在门口,边吃煮地瓜,边朝这边看。胖女孩却在屋里,一直没出来。

  社长的妻子上前夺过了爸爸手中的笤帚,说:“云老师,孩子知道错就行了!好了好了,都回家去吧!”她见社干部的胖女人还站在那里,好像还不解恨似的,就劝她说,“快回去吧!”又用手摸摸山子的头顶说,“以后不要再欺负妹妹了,好不好?你是大哥哥,得有个大哥哥的样儿!听说你学习很好,很聪明,那这团结友爱方面,也应该做好呀?对不对?”

  山子虽然还在哭,但觉得这个阿姨的话讲得还是挺在理的。

  挨了打还没算完,爸爸又让山子在门口的石榴树下罚站。山子觉得守着全院的人罚站太丢人了,特别是石榴树正冲着胖丫头的家,便拗着不往石榴树下边去,结果后脑勺又挨了爸爸一巴掌。虽打得不太疼,但山子又委屈地大哭起来,哭得胖女人也撑不住劲儿了,推开门,伸出头来看了看,砰地把门使劲儿一关。

  爸爸也拗不过儿子了,让他在门内罚站。但山子仍抽抽答答的,还想放声大哭。爸爸坐下来要吃饭,但拿起筷子却吃不下,气得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在桌子上,震得碗和盘子都跳了起来,也把娘给吓得吃了一惊。

  “不准哭!再哭就不是我的儿子!”

  山子一听这话,果真不哭了。

  又过了一会儿,莲姐来了,一看这个情况,安慰了爸爸一番,又让山子吃饭。爸爸似乎很听这个小女儿般的徒弟的话,气消了一些。

  晚上睡觉时,山子刚一躺下,就“哎哟”叫了一声。屁股上被爸爸打的地方,非常痛,背上和右腿上也很痛。他只好侧着身子睡。迷迷糊糊中,觉得屁股上凉丝丝的,可能是娘在上药。

  第二天上了学,山子刚一坐在凳子上,就嗷的一声跳了起来。大虎问他怎么回事,他不好意思说。又去坐时,慢慢地往下坐,但屁股仍很痛。

  中午,山子放学回到家,刚叫了一声娘,娘却把他拉进屋里,关上了门。

  娘脸色苍白地说:“山子,你惹下大麻烦了。西屋里那个女孩,病了!”

  “病了?”

  “她妈来找我三趟了,说她闺女让你给打病了,发高烧,说胡话。吓得我赶紧给人家赔不是,说好话,又给她家送去了一包红糖。”

  “红糖不给她!我还没喝呢!”

  “截声儿!”娘拍了山子的肩膀一下,却不疼,“你可别出去了,啥话也别说,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

  “我爸呢?”

  “你爸昨晚等那孩子的爸回来就去道了歉,说自己对孩子管教不严,教育不够,还说,养不教,父之过。那孩子她爸倒挺通情达理的,说没事没事,小孩子家吵嘴打架,过两天就过去了。可她那个妈,太厉害了!”

  “我长大了,也拿笤帚疙瘩,打她那个大胖腚!‘啪啪啪啪’!”

  “别胡说了!写作业去!”

  可只过了几分钟,就听一个女人在外边叫:“老云家的,你给我出来!”

  这女人真没礼貌!别的女人都叫娘大嫂,年轻女人都按爸的姓叫云大娘。可这个女人,叫老云家的!

  吓得娘应了一声,忙开门出去,又忙把门掩上。

  那个女人又叫道:“我闺女烧了一天一夜了,就是不退烧!告诉你老云家的,我闺女要是死了,非得让公安局的抓了你儿去,给我闺女偿命!”

  山子想,这事还真是惹大了。又想,那天我也不过就那么碰了胖丫头的胳膊一下,根本就不痛,我也没敢真打她。碰了那一下,她就能病了、死了吗?

  这时,女孩她爸回来了,对自己女人说:“哎,别说了,回去吧!”

  女人还不走,又对娘说:“老云家的,我刚才说的,你听见了吗?”

  娘忙说:“听见了,听见了!我天天骂我这个浑小子呢。”

  这时,爸爸也回来了,一看这个阵势,忙对女孩的父母说:“抱歉抱歉!你们有话对我说。我老伴一个家庭妇女,什么也不懂。”又说,“孩子好一些了吧?如果需要,我可以去请一位名医。对中医,我也略知一二。”

  社干部说:“不用了!不用了!”把胖女人连劝带拉地拉回去了。

  爸爸和娘又小声商议了一阵子,娘去找了一包什么东西,估计是好吃的东西,是没舍得给山子吃的东西,给西屋里送去了。

  可能是社干部也怕老婆老这么去山子家吵闹影响不好,特别是邻居就是社长一家子。接下来的两天,胖女人没再找娘吵闹,也没再说送山子进公安局和给她女儿偿命的事。

  又过了一天,山子早上背上书包去上学时,见胖女孩也从屋里出来,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她那个胖妈也出来了,跟在女儿后边,又扭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山子一眼。

  山子一溜小跑,跑出了院子。

  放学回来,山子一看见西屋门口的那个胖女人,就赶紧走到自家屋里去。

  山子恨死了那把笤帚。那是娘扫院子的笤帚,平时放在屋门口。但就是这把笤帚,被娘和爸爸当成了震慑自己的武器。自己一有什么过错,娘就去拿那把笤帚。虽说娘从没使那把笤帚打过自己,可山子看到那把笤帚,还是挺害怕的。况且,爸爸前天拿笤帚打了自己七八下,屁股疼得晚上都不敢躺着睡,上了学,坐在硬硬的板凳上,屁股更是痛得很难受。过了四五天,屁股上的红肿才消了下去。

  眼下,要是没有这把笤帚,娘和爸爸也就没有吓唬自己的武器了。这天下午放学回来,趁娘不注意,山子拿了那把笤帚,抱在胸前,悄悄地溜出院子,来到一道石堰下边,把笤帚用力往上边扔去。

  刚回到家,娘就问:“山子,看见我那把笤帚了吗?”

  “没有。”山子背过身,用手捂住嘴,偷偷地笑。

  第二天中午放学回来时,山子却见门口又竖了一把新笤帚。比原先那把还大,还高。那把儿,比他扔掉的那把还要粗。

  “啊!”山子沮丧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这天晚上,山子躺到了被窝里,还没睡着,就听爸爸对娘说:“这里咱不能住了,得换个地方。”

  “是啊!”娘说,“西屋那个事好不容易过去了。可这毕竟在一个院子里,山子这孩子又这么犟,这么琐(不老实),真是七岁八岁狗也嫌,别以后再出点儿什么事。”

  爸爸办事挺干脆挺利索的,说:“我明天就找人打听打听。闺女也快放假回来了,得找个大一点儿的房子,要不也住不开。最好是找个独院,咱关起门来过日子,谁也惹不着谁。”又说,“以后我退了休,咱回老家,一定盖个独院,老这么租房子住也不是个办法。要不,就把老家的老宅子再赎回来。”

  娘说:“我也不愿在这里住了,我可打怵西屋那一个了,整天提心吊胆的。”

  娘用双手拢拢花白的头发,又说:“那一年,咱在老家租人家的房子住的时候,你在博山煤矿上干工,山子他奶奶病故了,房主觉得不吉利,高低不让住了,让马上搬家。家里刚死了老人,搬到哪里去,别人也不接收呀!我给人家跪下,磕了多少头啊!求人家宽限宽限……”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以后,过了这一段困难时期,咱吃糠咽菜,也得攒下点儿钱,回老家盖个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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