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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页

书籍名:《名门》    作者: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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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俊的语气有些激动起来,他蓦地转身望着裴莹,“我们父女之间绝对不应该是这么僵化,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你还不清楚吗?”裴莹也激动了,她盯着父亲的眼睛道:“你口口声声说让琪儿进京是太后地意思。可太后会让裴伊来宣旨吗?你不要把我当做傻瓜,你无非是见去病不听你的话,便想抓住琪儿为质,却不考虑我是什么感受。”
  说到这,裴莹深深地吸了口气,眼中出现了一丝悲哀,“是地!你从来不会替我考虑。你口口声声说我不理解父母对儿女地疼爱,可是你理解我吗?当你派二十万大军占领关陇。你想过你的女儿在陇右面临地压力吗?没有!非但没有,还要把我的儿子夺走,你想地只有你的地盘、你地权力,它们才是你的儿女。”
  “够了!”裴俊恼火地打断了裴莹的话,“有你这样对父亲说话的吗?你若再敢对我无礼,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房间里一片寂静,两人都没有说话。半晌,裴俊苦笑了一下,“或许我们都该冷静一下。”
  “不错,我们是该冷静一下,我该向你道歉。”裴莹将头扭在一边,眼中隐隐有一丝泪意,裴俊慢慢走到女儿面前,轻轻替她拢了一下头发。微微一叹道:“孩子,爹爹是一族之长,身不由己,虽然有时候我是做了让你为难的事情,可是爹爹心中绝对不想伤害到你。”
  “爹爹!”裴莹轻轻拉着父亲的胳膊,脸靠在他的手臂上。在她小地时候,这支胳膊就是她最有力的倚靠,“爹爹就放过我们吧!去病也不想和爹爹为敌。”
  裴莹的话一下子让裴俊冷静下来,刚刚泛起的一丝父爱立刻被陇右的利益取代了,他急忙追问道:“你说什么!张焕的意思是想重新依附我吗?”
  “不!”裴莹毫不犹豫地否认道:“去病不想依附任何人,他可以帮助你,但彼此利益发生矛盾时,他同样也会与你为敌。”
  裴俊脸色一变,不等他答话,门口忽然传来了紧张而急促的脚步声。只见裴淡名激动万分地冲进来。“家主,山东的消息到了!”
  他猛地看见了裴莹。一下子紧紧咬住了嘴唇,不由自主地想后退了两步,裴俊却并不在意,这种事裴莹也早晚会知道,他急不可耐地追问道:“快说!山东究竟有什么消息。”
  “一刻钟前刚刚得到地消息,崔庆功率十五万大军离开了山东,经彭郡(徐州)进入淮北。”
  “崔家终于分裂了。”裴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慢慢坐了下来,这一刻,他只觉得心中无比的空虚。
  ……
  宣仁三年七月初,就在崔圆刚刚抵达陈留之时,事先得到消息的崔庆功意识到了危机即将到来,他抢先发难,率十五万大军离开山东,进军淮北,在汝阳建立了新的崔氏本宗,自立为家主,且自封淮北节度使,天下第一大世家崔家走上河东张家的老路,就此分裂成南北二宗。
  ……
  七月的陇右除了天气炎热外,人气也格外暴热,近三万名从关中、河东、蜀中以及关陇地区地士子赶来报考新成立的河陇书院,早在六月初,张焕便派遣大量的人到各地去宣扬河陇书院的办学宗旨:为收复大唐河湟、河西失地建立后备官员储备,无论贵贱,唯才是举。
  虽然河西、河湟地处偏僻,但由于世家子弟大量侵占各地官员名额,使得无数寒门士子求仕无门,但张焕所打出的‘无论贵贱,唯才是举’的口号极大地引发了他们的共鸣,在胜利收复河湟失地的鼓舞下,仍有无数渴望施展才华的士子涌到金城郡,参见五百个名额的争夺,他们中间不乏已经高中金榜地进士。
  五泉县内人声沸腾,大大小小地客栈皆已爆满,甚至寺院、道观里也挤满了求宿的士子,刚刚恢复职能地五泉县衙异常忙碌,二百多名由士兵充作的衙役挨家挨户地进行动员,以官府补贴一定钱米的办法让普通人家也接受士子的住宿,尽管如此,来赶考的士子依然络绎不绝而来,县令唐献尧只得向军队求援,在张焕的命令下。驻扎在城内地三万大军让出了一半的军营,终使得所有参考士子的食宿得以解决。
  这次士子大量涌入,金城郡州衙却是最大的失败者,他们也动员民众安排了部分士子,但这些没有一文补贴的民众却被巡逻士兵以‘未经县衙许可擅自留宿生人’的罪名处予重罚,这次偶然的事件强烈地向金城郡民众暗示,真正地官府是县衙而不是州衙。
  不过和这次盛况空前的书院入学考试相比。这次县州之争只是一个小小地花絮,很快便被城中热烈的气氛淹没了。
  离考试还有五天。考试的题目类型便已向考生公布,考策论及做诗,并以策论为主,这一下让许多临时苦背《论语》、《中庸》的士子都傻了眼,但很多聪明的考生都猜到了策论必然会偏重河湟和河西,一时间,各个客栈、酒楼中充满了士子们对收复河西及安西的辩论。
  这天中午。张焕带着几个从人在城中微服私访,想听一听这天两天下属们总提到的士子辩论,绕了一圈,又不知不觉来到了城西地西湟酒楼。
  今天,西湟酒楼和往常一样热闹,挤满了前来就食的士子,不过今天却格外吵嚷一些,掌柜告诉张焕。有两个士子就仿佛天生的冤家对头一般矛盾尖锐,在酒家二楼爆发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张焕有了兴趣,便快步上了二楼,只见数百人里三层外三层,把一个靠窗的位子围得水泄不通,两个亲兵挤开一条路。将张焕让到了最里面。
  只见桌案面对着坐了两人,皆横眉冷对,就仿佛两只欲开斗的公鸡。
  这两个人一个年纪略长,已三十余岁,叫做李吉甫,河北赵郡人,名门之后,他酷爱游历,曾追随其族兄大诗人李白到过大江南北,今天他来陇右倒不是为了应考。他在四月时已经由门荫入仕。官拜从八品的都水监主簿,这次是来陇右公干。适逢河陇书院考试。
  而另一个却十分年轻,刚到弱冠之年,叫做牛僧孺,陇右安定郡人,出生寒门,他与李吉甫本无瓜葛,只是和他同桌吃饭,但李吉甫在畅谈科举任官时抨击寒门子弟只知死读书,不通人情达练,缺少良好的家族教育,远不如名门子弟,所以门荫制要比只懂一诗一文便可为官地科举制好得多。
  此言激起牛僧孺强烈不满,他愤然道:“以公之所论,天下只分贵贱便可,贵人生生世世享受荣华富贵,独举官场权力,而贱人只须躬耕田垄,任人宰割,岂不闻魏晋之短亡就在于人分贵贱,庸人于朝、贤人于野吗?难道我大唐之强盛不就在胸襟博大,以科举取天下之贤士吗?”
  “黄毛孺子,不弄懂我的意思就大放厥词。”李吉甫轻蔑地望了他一眼,用手指敲了敲桌案不屑一顾地说道:“我说的门荫并非名门望族子弟不读书便可为官,而是读书只是个基础,但真正为官又何须做什么学问,要会协调上下级关系,要会平衡不同利益者的诉求,这就需要能力,而这种能力不是读读书就能得到的,再者,名门望族为了家族长远,又怎能不尽出精英,事实上我大唐百年来,公卿名相也都大多出自名门。”
  “那是因为你考不上进士才说这等无耻之话。”牛僧孺毫不留情地批驳他道:“难道科举制度就没有想到你说的能力问题吗?难道考中进士就可以做官吗?科举只是考才华,其后地吏部考才是考干练,既用公平的手段把才华横溢者选出来,再用务实的办法从中挑选适合为官者,这样一来,我大唐就会人才辈出、强国富民,而象你所说,选官只看豪门子弟,不过是矮子里面拔高子罢了,我闻天竺国就有种姓制度,适合你的论调,不如我借匹马给你,把你们家族搬过去吧!说不定你还能在那里为相。”
  牛僧孺的话激起了一片笑声和掌声,张焕也忍不住点头赞同,他这次开考就是要公开反对朝廷的门荫制,以公平选拔来赢得读书人的心。
  这时,李吉甫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冷冷道:“幼稚!你还真以为天下有公平之事吗?自古以来权力就是为了维护少数人的利益,几时会用它来主持公平?当权力腐烂掉就会改朝换代,再腐烂再改朝,周而复始,千百年来无不如此。”
  “这位仁兄不是来考试的吧!”张焕终于忍不住出头了,虽然李吉甫说得有一点道理,但他的话在人人渴盼公平而来陇右应考地气氛显得十分刺耳,他望着李吉甫哼了一声道:“若仁兄是来应考地,我们欢迎;可若是嫉世愤俗,刻意来破坏这次书院考试之人,你要当心祸从口出。”
  说完,张焕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下了楼,他随即命亲兵道:“给我调查这两个人的背景,越详细越好。”
  亲兵答应一声去了,张焕翻身上马正要走,就在这时,一名手下飞速驰来,递上一份文书道:“都督,河湟有加急快信,王思雨将军已经拿下九曲。”


卷六 陇右节度 第二百三十四章 厉兵秣马(七)
  天宝十二年,哥舒翰进攻吐蕃,克其洪济、大漠门等城,尽收九曲部落,一举夺取了吐蕃东进的后勤基地,至此,大唐百年来对吐蕃的战争第一次占据了战略优势,可惜好景不长,一年后安史之乱起,陇右军东进,吐蕃又悉数夺回了九曲地区,并连接占领河湟等广大地域。
  在张焕率西凉军夺回河湟及石堡城后,他并没有因此停步,又命王思雨为九曲总督兵马使,率二万军继续进攻空虚的九曲地区,王思雨一反夺取石堡城的诡异和迅速,采用稳扎稳打的策略,经历了近一个多月蚕食战,连克洪济、大漠门、宛秀、百谷等城,漂亮而干净利落地拿下了整个九曲地区,到六月底,唐军再一次恢复了天宝十二年唐、蕃两国的东线边界。
  这一天是七月二日,在金城郡的河陇书院开始了第一天考试,天气炎热,但城中却十分安静。
  但在辽阔的河湟地区却下起了蒙蒙细雨,迷乱的飞雨给炎热的夏季带来了丝丝清凉和惬意,中午时分,青绿茫茫的低缓草丘上,一队三千人的骑兵队出现在湟水北岸,距湟水城约十里之地,这是陇右节度使张焕在离开河湟一个多月后,再一次抵达了这片美丽而肥沃的土地,迎着细雨纷飞,张焕的目光平静而深沉,一连串的政局安排使他渐渐走出了繁琐的政务,在他离开金城郡的前一天,陇右节度府长史胡镛正式上任。全面负责陇右地区地政务,而监察令杜梅的独立存在,又给胡镛的权力勒上了一道紧箍咒。
  走在苍茫无垠的原野上,远方是皑皑雪山,厚实而柔软的草甸淹没了马蹄,一群群绵羊悠然自得地啃食着青草,在河边。数百匹瘦长的骏马正伸脖饮水,雨天能给人内心以宁静。尤其是蒙蒙细雨,它仿佛一帘纱幔,遮住了无数审视的目光,让人们舒放自我,它更像一把洗涤心灵地刷子,将痛苦迷茫带来的失落、将快意恩仇带来地浮躁都清洗得干干净净。
  “焕郎,你在想什么呢?”坐在马车里的崔宁低声问道。她已张焕的名份已定,鉴于裴莹出嫁的简单,崔宁也在前几日安静地出嫁了,虽然没有轰轰热热的喜庆婚礼,没有万众瞩目的新妇入门,但一杯淡酒、一份誓言便已让期盼多年的崔宁心满意足,不是吗?婚礼地珠光奢华和盛大场面固然可满足一时虚荣,但人生更多的是平平淡淡的日子。
  “我没有在想什么。心中一片空白,我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觉得轻松。”张焕笑了笑,他又回头问崔宁道:“那你呢!你在想什么?”
  崔宁的脸上升起一抹羞涩,她抿嘴轻笑道:“你猜猜看。”
  “是想回长安看看?”
  崔宁摇头。
  “那是放心不下春蕾堂那群小娘?”
  崔宁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张焕忽然暧昧地笑了,“那你是不是在想……!”话没说完,崔宁便刷地拉下了车帘。
  张焕耸了耸肩。女人怎么都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真好生让人费解,这时,一名报信兵远远驰来,“都督,李谨格酋长派儿子来求见。”
  李谨格是河湟及河西地区羌人的首领,羌人世世代代生活在河西、河湟广袤的草原上,他们没有回纥人、吐蕃人那样强烈的攻击性,也没有党项人地狡猾和反复,羌人更像草原上的老牛。温顺而易于相处。他们对草原充满了眷念,并不在意是谁入主河陇。
  因此。无论是大唐还是吐蕃,都对羌人没有什么敌意,只向他们收取赋税,仍然放任他们在草原上自由生活,由于唐、蕃之间的长期交战,使得夹于唐、蕃间的羌人也渐渐发生了分化,出现了许多部落,或依附吐蕃、或偏向于大唐,其中最大的一支姑藏部便生活在湟水以北,姑藏山以南的广大地区,姑藏部地酋长也是羌人的共同首领,他原名叫做谨格,在天宝十三年,李隆基封他为姑藏都督,赐姓为李。
  这次张焕来河湟,一方面是视察新占领的九曲地区,另一方面就是应李谨格的邀请,前来和他会商羌人在河湟的地位问题,安抚羌人的担忧,听说李谨格酋长的儿子来了,张焕当即随亲兵向队伍最前面驰去。
  就在他刚刚离去,崔宁却偷偷地拉开了车帘,她望着张焕的背影,又忽然转头望向一片细雨蒙蒙的高原草场,她所思所想,就是盼望着有一天,她与张焕能够生活在这纯净得不染一点人间气息仙境之中。
  ……
  “小人乌高格里,父亲命我特来迎接张都督赴宴。”来的是李谨格地第七个儿子,他身材不高,却十分强壮,身背长弓,长有一张黝红地脸膛,嘴角总带着一丝腼腆的笑容。
  “请都督务必赏光!”
  说完,他将一支硕大地牛角双手奉上,这是羌人对尊贵客人的一种邀请方式,牛角就相当于汉人请客送的请柬,一名亲兵上前将牛角接过,张焕回头看了看众人,便爽朗地笑道:“那就麻烦格里勇士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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