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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名门》    作者: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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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李翻云走时给自己使了个眼色,他就知道她必然还有后着,果然来了,张焕微微一笑道:“让送信人进来。”
  片刻,一名侍女在亲兵的引导下快速走进,她给张焕行了一礼,“我家小姐让我来转交一信,她还让我转告,她出来相见不便,就决定不见张使君了。”
  说罢,她取出一信递给了张焕,张焕知道是李俅在旁的缘故,大姐才不能来见自己,他没有多说什么,径直接过信打开,字写的十分潦草,看得出她是在匆忙之间写下,信中只有一句话,‘朝中或有大变。’
  张焕一怔,这是什么意思,想了一下,他又追问侍女道:“李小姐还说了什么?”
  侍女摇了摇头便行了一礼要走,张焕却叫住了她,他飞快写了一封信,交给她道:“请把此信转交给小姐。”
  待亲兵将侍女带下去,张焕便将李翻云的信交给胡镛,“胡先生,你来参详一二。”
  胡镛接过信看罢,不由淡淡一笑道:“都督发现没有,李翻云原来写的是‘朝中或有异变’,可她把‘异’字划掉了,改成了‘大’字,这说明事情可能会很严重,既然连李翻云都认为严重,那都督说会是什么事呢?”
  张焕没有回答,他背着手站在窗前,遥遥地凝视着东方,不知崔、裴二人之间又爆发了什么大事?裴儿此番东去,但愿她不要卷入其中,早一天归来。


卷六 陇右节度 第二百三十一章 厉兵秣马(四)
  这一天,长安新丰县的官道上远远地来了一行人,来人全部都骑着马,约数十人,每个人的脸上都风尘仆仆,充满了疲惫之色,在队伍的中间有一辆马车,车帘拉了一半,露出一张憔悴而惨白的面容,若张焕见到她,必然会大吃一惊,她不是别人,正是去了襄阳的张若镐之妻王夫人。
  在太原时,王夫人身材均匀、肌肤细腻,虽然年近四十,却别有一番风韵,宛如少妇,但此时的王夫人刚刚四十岁,皮肤却已经布满皱纹、干涩而无光,就象五十岁的老妇一般。
  王夫人在张家衰败后,便带儿子回了娘家,一些张家族人也依附他们去了襄阳。
  她本希望能在娘家的支持下熬出头来,怎奈世态炎凉,王家并不欢迎这个破落世家的主母,尤其是王昂的妻子更对她深恶痛绝,使得王夫人一家竟成了寄人篱下,再加上张煊不争气,在襄阳吃喝嫖赌,几年时间便将王夫人带来的一点钱挥霍一空,张家族人见依附他们无望,都一一先后离去,就连二儿子也借口去广陵做生意,从此一去不返。
  到了最后,堂堂的前礼部尚书之妻竟窘迫得趁夜间偷偷替寺院抄写经书为生,也就在这时,左相裴俊忽然派人找到了他们,表示愿帮助他们重建张家。
  虽然王夫人知道裴俊不过是想用他们做傀儡,但已经饱尝人间沧桑的她还是毅然答应北上。
  “煊儿。你知道新丰县为何叫这个名字吗?”王夫人见儿子精神萎靡不振,便笑着问他道。
  张煊和从前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他地妻子、王昂的女儿已改嫁山南大族,倒是小妾花二娘对他情深意重,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也不弃不离、洗净铅华,夜间,婆婆抄写经书、她则浆洗衣服。一起养活这个无用的儿子及丈夫。
  张煊一路劳累,唯一的马车又被母亲和媳妇坐了。他心中正窝气,听母亲问他,便脸一沉没好气地道:“你明知我不懂还来问我,是想丢我丑吗?”
  王夫人心中叹一口气,依然柔声道:“汉高祖刘邦是彭郡丰县人,他见父亲思念家乡,便按家乡原貌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丰县。故而叫做新丰,我记得你父亲从前给你讲过的。”
  “父亲已经死掉几百年了,我哪里还能记得?”张煊恶声顶嘴道。
  “你!”王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刷地一下将车帘拉下,忍不住在车中垂泪不止,旁边花二娘见了,连忙安慰婆婆,“煊郎从来没走过这么长地路。他累了,所以心情不好,婆母就不要生气了。”
  王夫人轻轻摇头,“这是我的报应!”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片急促地马蹄声,似乎有千人奔腾而来。紧接着接送王夫人的使者在外急声禀报道:“王夫人,裴相国亲自来迎接你们了。”
  王夫人吓了一大跳,连忙将眼泪擦干,又向脸上薄薄施了一层粉,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时马车已经停下,车门开了,使者在外面道:“请夫人下来吧!”
  王夫人走下马车,只见远处黄尘滚滚,千余骑兵护卫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她又看了看儿子。他也下了马,吓得面色发黄。腿在瑟瑟发抖,竟悄悄向后挪动。
  “没出息的东西!”王夫人恨得直咬牙,她头一仰,迎着裴俊的队伍大步走上前去。
  裴俊是在出兵陇右时发现了崔圆的异常,他并没有就此罢休,相反,他一直在悄悄调查崔圆异常表现的真相,最终,他从崔雄那里得到了真相,崔圆竟已经无法调动山东清河军,这个发现让裴俊欣喜若狂,一个釜底抽薪之计随即悄然跃入他的脑海之中,巡视良久,他地目光便锁在了落魄襄阳的王夫人身上。
  远远地,裴俊已经看见王夫人下了马车,他翻身下马,笑呵呵迎了上去,“夫人,我们已经数年未见了。”
  王夫人上前轻施一礼,“见过裴相国。”
  这时,张煊踌躇半天,终于磨磨蹭蹭走上前,给裴俊深行一礼,“参见裴相国。”
  裴俊打量他们母子一眼,便微微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前面就是新丰驿,你们随我来。”
  ……
  很快,一行人来到新丰驿,找了一间静室,三人坐了下来,裴俊略一沉吟便道:“我与张尚书素来交情深厚,不忍见张家衰败如斯,本来早就想有所表示,但俗事缠身,一直拖到今天,这次将夫人接来,就是希望夫人和公子能重振张家声势,使我老友能在九泉下瞑目。”
  “可是太原本家已被张若锦所占,我们回不去。”裴俊温和的态度渐渐提升了张煊的胆量,他忽然插口道。
  “张若锦不过是崔圆的一条狗而已,哪里配做张家家主。”裴俊神情显得十分愤怒,他眯着眼注视着张煊道:“而你就不同,你是张尚书的嫡长子,以你尊贵的血统,试问谁还比你更适合做张家家主?我会给你们另置大宅,按月给你们例钱禄米,要让你们取代张若锦。”
  裴俊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张煊地表情,见他面有狂喜之色,心中不禁暗暗得意,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王夫人忽然道:“裴相国的厚意我们心领了,不过张家已亡,徒增一个门面也无意义,只能辜负裴相国的美意了。”
  “母亲!”张煊大急,母亲怎么能拒绝,难道还穷得不够吗?他刚要反驳,王夫人却一摆手拦住了他的话头。继续道:“这次我们东来其实是想去陇右投奔张焕,先夫对他有恩,我想他会给煊儿一个前途。”
  裴俊暗呼厉害,这个王夫人虽是女流之辈,眼光却歹毒,竟看出他裴俊地急切心理,趁势讨价还价了。他干笑两声便道:“裴夫人有所不知,我听说张若钧和张灿父子便在陇右为官。尤其张灿还在文郡成立了张家,哪里还有你们地位子?太原便是你们张氏本家,去太原岂不是更好?这样,为了让令母子在太原安心生活,我奉送一处千顷田庄以做夫人养老之资,总比在襄阳寄人篱下好,夫人以为呢?”
  说罢。他目光移向张煊,陡然变得严厉起来,张煊被裴俊严厉的目光吓得一哆嗦,本能地拉了拉母亲,让她答应下来,但王夫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她轻轻地一掠发梢,淡淡笑道:“裴相国的祖籍不也在河东吗?可现在裴氏却在河北独据一方。可见在哪里发展并不重要,关键是要有机会,煊儿虽然愚笨,无法继承父志,但做个县令、长史还是有这个能力的,我听说张焕刚夺下河湟。他若连这个机会也不给煊儿,他也真枉姓张了。”
  说到这里,王夫人站起身再向裴俊深施一礼,拉着张煊道:“煊儿,我们走吧!”
  张煊直到现在才明白母亲的心思,他不敢再插嘴,跟着母亲便往外走,裴俊则一声不语,冷冷地注视着王夫人,一直望着王夫人即将大步走出房门。他才暗叹一声。无奈地说道:“好吧!我可以举荐张公子为清源县县令。”
  王夫人的脚步停下,她回头望着裴俊微微一笑道:“直到现在我才感受到了裴相国与先夫地友情。”
  ……
  送走了张家母子。裴俊背着手在房间里低头踱步,张家母子不过他连环计中的第一环,一个引子罢了,现在引子已经布下,下一步却不能等得太久,一旦被崔圆知晓,自己地计也就破了,关键要时机抓得巧,一旦新张家开府,就要立即行动,想到这,裴俊立刻下令道:“命杨烈部随时准备进驻太原。”
  ……
  宣仁三年六月十八日,远赴襄阳的王夫人携儿子张煊返回了太原,他们在裴俊地支持下重开张府,吸引了许多散居河东地张氏族人来投,可就在王夫人建张府三天后,原河东太原兵马使杨烈忽然率两万人进驻太原,口口声声支持故主重建河东张氏,而驻扎在太原的三千崔家军队见来军声势浩大,他们一面向南撤离,一边派八百里加急赶赴长安,向崔圆禀报太原剧变。
  张氏高调崛起地消息震惊了平静的朝野,但不少人都心知肚明,他们看到了隐藏在其中地杀机,目光皆不约而同地投向崔圆。
  崔府,退居幕后的崔圆依靠在软椅之上,呆呆地望着天空中的白云随聚随分,他已经就这样呆坐了半个时辰,儿子崔贤则站在他身后,不敢打扰父亲的思路。
  很明显,裴俊已经发现了端倪,便借口张家崛起而占领太原,这是他在试探自己,若自己置之不理,那就证明了他的推测正确,他必然会得寸进尺,一步步向南推进,平遥、临汾、上党最后占领河东全境,不仅如此,他还会完全控制关中,届时大唐核心之地,皆为裴家天下矣!
  唯一的对策就是将山东军调入河东,可是崔庆功已掌握军权,他不会离开山东,更不会主动交出军权,也只能靠夺取其军权。
  让崔圆迟迟下不了决心是现在回山东夺兵权则过于仓促,他本打算徐徐拉拢崔庆功的左右,将他架空后再行夺权之事,而太原出事,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看来自己是必须回一趟清河了,可用什么借口好呢?对,中元祭祖!
  就在崔圆深思熟虑之时,一只温软的小手握住了他粗糙而苍老地手掌,崔圆低下头,见是懂事的孙儿崔曜站在自己面前,他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沙哑地问道:“怎么现在就下课了?”
  “师尊有事先回,留下的题孙儿已做完。特来探望祖父。”
  对这个聪明知礼地孙子,崔圆是不遗余力地培养,为他请来当世大儒教授,甚至有时还自己亲自授业,还特准他进自己的内书房读书,所有地一切都是希望他将来能成为继承崔家大业的栋梁之才。
  “祖父,孙儿有一事相求。”
  “说吧!你有什么事?”崔圆笑道。
  “孙儿近来在读太史公之《史记》。甘茂列传中说茂有孙甘罗,奔走于千里之外。游刃于秦赵之间,立不世之奇功,孙儿不胜向往,自思足不曾出长安五里,又想闭门焉能造车,特向祖父请求,出外游学半年。饱览我大唐壮丽山河,祖父若有兴致,不妨与我同往。”
  “胡闹!”不等崔圆发话,崔贤便在一旁厉声喝止道:“祖父心情不好,你休要再添乱,还不快退去。”
  崔圆回头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微笑着对孙儿道:“我正好想出一趟门,不知你想带祖父去哪里?”
  崔曜凝视着崔圆。带着一种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老练神态,徐徐说道:“孙儿想去清河本家一游,祖父可有兴趣同往?”
  崔圆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宣仁三年六月二十日,也就是太后特使李翻云抵达陇右的同一天,崔圆以陪伴孙子游历山河为借口,带着孙子崔曜离开京城向东而去。朝野议论纷纷,皆不明白崔圆为何在太原被占这个骨节眼上离开长安,但是,朝野地议论声尚未平息,陇右那边忽然传来一个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消息,陇右节度使张焕竟擅自开府,自行任命地河湟官员。
  ……
  所谓开府,就是指游离于朝廷体系外,自行任命一套类似六部九卿的班子,历史上的权臣往往都是这样。比如曹操。他地魏王府下官吏实际控制着朝中大权。
  而在大唐一般只有亲王、公主可以开府,例如唐初地秦王府、齐王府等都有自己的官员。但到了大唐中期后,亲王开府往往是流于形式,实际上府中地各种官员,比如亲王府长史、司马、主簿、记室、录事参军等等官员都是朝廷任命,并且毫无权力可言。
  亲王可以开府,但一般臣子就忌讳得多,本来大唐地各节度使也可以自行任命部分官员,但安史之乱爆发后,无论是唐肃宗,还是后来的掌权世家,他们都一致同意禁止节度使开府,防止安史之乱的祸事再起,所以无论崔家、裴家还是韦家,都只有幕僚而无官员,也正是因为这样,各世家只控制了军队,而地方政权仍然掌握在刺史和任命刺史的朝廷手中,最后他们可以优先推荐官员。
  但开府和各世家自行任命军中官员又完全不同,它意味着节度使极可能由此而干涉地方政务。
  不过张焕并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事实上早从去年开始,朱泚就已经自行任命蜀中各郡县的地方官员,俨如独立王国,不过是朝廷拿他无可奈何罢了,佯作不知。
  但让朝廷又略略宽心的是,张焕所任命的官员似乎只限于河湟,这本来就是他夺来吐蕃之地,虽然这种越权行为让朝廷不舒服,但毕竟没有侵犯到朝廷利益,金城、陇西、开阳等郡刺史仍然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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