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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尘缘》    作者:烟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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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丝毫未将三人放在眼底,径直伸手向那少年抓去,眉梢带笑,粉面含春,软声软语道:“这小弟弟好生俊俏,真是一个妙人。过来,别怕,姐姐带你到一个又漂亮又好玩的地方去,从此就不用在这蛮荒戈壁受苦了。”
  三人面色大变,悄悄互望了一眼,那高瘦汉子咳嗽一声,道:“景舆仙子,这小子可是漱石先生指名要的人,你若将他带走,恐怕有些不妥吧。”
  那女子轻轻一笑,道:“漱石先生若想要人,自来止空山讨就是。”
  三人又互望一眼,再不多言,突然分别举起手中一把玉尺,一只圆轮锯斩和一方紫金钵,口中诵咒,手内捏诀,转眼间诸法宝毫光四射,鸣叫不已,将这阴暗前堂映照得直如白昼!
  那女子伸向少年的右手骤然缓了下来,但仍一分一分地前进着。她腕上的三枚翠镯忽如发了疯似地跃动着,碰撞声若狂风骤雨般洒向前堂各个角落。听到如此杀伐之音,那三人忽如泥塑木雕般立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只是那女子显然也极为吃力,片刻功夫额头上就已渗出细细汗珠。但她银牙紧咬,一只纤纤素手仍然逐分向那少年抓去。
  那少年只觉得周身似是被无数条铁链给捆住,连抬起一根小指头都做不到。而且那清脆的玉镯敲击声每响一下,他就会觉得身体又重了一分。可是尽管上身似已有千钧之重,双腿已被压得剧痛不已,可他就是不倒,只能眼看着那女子的手伸向自己的咽喉。
  一时间,客栈中狂风大做,毫光四射,又有阵阵雷鸣涌动。那少年只觉身上压力沉重已极,眼前金星乱冒,早已什么都看不清了。就在这少年堪堪坚持不住之时,客栈中突然风停雨收,他身上压力骤失,一时间胸口一甜,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就倒。
  就在他迷迷糊糊之际,又听到一个若玉落冰盘般的声音响起:“这人我要了!”
  穷山恶水,荒野小店,一时间宾客纷至沓来!
  少年此时如坠无底深渊,眼前是广无际涯的黑暗,周遭一切皆归于无,入于玄,全然不知店中情势。虽说他目无所见,偏生知觉倒越发敏锐起来。浑噩之中,只觉四肢百骸如堕熔岩炼狱。烈火焚烧之感,锥心刺骨,令他恨不得就此昏迷过去。奈何天不从人愿,这痛楚有增无减,更见剧烈。隐隐中,鼻子似乎还嗅到了一股焦味,耳边也不时灌入咝咝作响的烤炙之声。当中苦楚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就在少年被烧灼得疼痛难当之际,一袭凉风拂面而过。少年顿感面上凉意悠悠,畅然不已。他本能地抬起身子,想将更多的身体探入习习凉风中。
  少年好不容易凝聚仅余的气力,方才勉强抬起一点身子,岂料面上陡然传来一道大力,硬生生将他压回地面。紧接着耳旁再度响起那既嗲且糯的江南口音:“想在那小贱人的冥河剑风中乘凉?真是不想活了。还是乖乖地待在姐姐身边吧,热是热了点,可还烧不死你。”
  少年只觉面上所压之物出奇柔软,还略带一丝隐隐的香气。他也不知何以在这九死一生之时感觉还能如此敏锐。
  神思恍惚之际,他只是想着:“早听说南朝女子的身体都是香的软的,看来果然如此……这位姐姐,她叫景什么仙子来着……唉,认的字还是太少了……”
  那少年浑然不知客栈中的气氛已变得凝重之极,前堂一边的碗架正处在将倒未倒的边缘,看似下一刻就要轰然倒地,可它偏就凝在半空,不肯倒下去。两个汤碗已然飞出了架外,却又诡异地悬浮空中,飘来荡去,瞧不出丝毫即将摔落在地的意思。
  店中寒气突盛,步入一个妙龄女子。她一袭黑色纱袍,黑袍上是七分水袖,将她如雪似冰的小臂露了大半截出来。她容貌美到了极处,也冷到了极处,小脸白得近乎透明,眉宇间神色淡然,浑身上下,散发出足以冻死人的冰意,就似一块由千年寒冰所雕的女仙。她背后负着一把巨剑,双眸中隐隐透着蓝色,唇上点着一点绛紫。
  先前的三名汉子甫在黑衣女子进店之始,即已悄悄退到了屋角。他们完全对这女子的雪骨冰肌不感兴趣,只是死盯着她背后的巨剑,眼中透露出些许的惧意,紧握法器的手竟也微微有些颤抖。
  巨剑长四尺,宽七寸,剑鞘通体漆黑,黑芒暗蕴,上以铜丝缠绕着“玄冥伐逆”四个古篆。这铜丝看上去也非凡铜,黑沉沉地,隐隐有万钧之势。
  那景舆仙子瞥见黑衣女子背后的古剑,面色也是一变。她悄悄后退一步,笑道:“云舞华,你们那老头子还真舍得,连古剑天权都让你带出来,看样子是势在必得了。你我虽同列月下五仙,却也未曾比出个高下。看来今日少不得有一番较量。”
  那黑衣女子冷哂道:“月下五仙?倘若不是我极少出山行走,焉能与你同列?不必多言,把人留下。否则天权出鞘,必有杀伐。”
  此时那高瘦汉子向黑衣女子一揖,道了声:“云仙子请了,这少年乃是漱石先生指名所要之人,贵我两派向来交好,您若就这样带了这少年去,我等在漱石先生面前恐怕不大好交待……”
  那女子两条如黛如烟的眉突地一竖,右手当空一招,古剑天权随即发出一声直上九天的清音,尔后自行跃入她的手中!
  她冰指一领,古剑若天河垂瀑,带着滔滔冥海之水,当头向那高瘦汉子斩下!
  那汉子惊骇之极,急切间躲闪不得,只得猛然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了手中玉尺上,然后掐诀诵咒,迎向了古剑天权。他两位同伴也都各擎法器,向古剑天权挡去。
  云舞华冷冷一笑,古剑去势不减,狠狠击在了三件法器之上!客栈中乍然响起一声轰鸣,随即似乎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滔滔玄色冥河之水。冥河波涛汇聚一道,突然激起一道滔天巨浪!破烂不堪的龙门客栈再也经不得这般摧毁,喀喇喇一阵脆响,骤然化成漫天的碎木破瓦,四散纷飞。唯有那旗杆屹立如初。
  此时后厨中传来两声惨叫,只见那掌柜的和掌柜夫人被冥河之水冲得高高飞起,旋即远远地摔落在地。但见他们手脚抽动几下,就再也不动了,随后几十个雪白包子噼噼啪啪地掉落在周围。他们本来见势不妙,躲在后厨中瑟瑟发抖,求神念佛,可没想到那云舞华如此霸道,一剑之威波及百丈,他们又哪里躲得开去?
  顷刻间浪消涛收。那高瘦汉子面如土色,呆呆地看着点在自己咽喉上的古剑天权,哪敢稍动?他手中玉尺早已断成两截,两位同伴手中的法器也同样一分为二,彻底毁了。天权剑上隐隐罩着一层吞吐不定的黑气,剑锋上的黑气偶自那高瘦汉子喉头掠过,即会留下一道细细血线。
  云舞华手腕微颤,天权古剑锋利的剑尖当即划断了那汉子的咽喉,然后冷道:“现在你可以去向漱石先生交待了。”
  那高瘦汉子脸色铁青,只是一迭声地道:“好,好。云仙子,这一剑之赐我记下了,咱们后会有期,我们走!”说完,三人一脸恨意,掉头腾空而去。
  一剑断喉,于寻常人是不治之伤,但对这些修行有成之人来说,只是些皮肉外伤而已。但纵是如此,回去后也得调养十天半月。
  云舞华毫不理会腾空而起,摇晃着向远方飞去的三人,转而望向景舆仙子,道:“把人留下,你走!”
  景舆仙子轻笑一声,忽然退了一步,一把将那少年提起,然后方道:“你就如此缺男人吗,连这样的少年都要打主意!不过他现在落在我手,你若向我动手的话,我就先杀了他。如果你一定要抢人,那就抢个尸体回去吧!”
  云舞华黛眉又慢慢竖起,冰指一分一分地握紧古剑天权,冷冷地道:“师父只交待我带人回去,可没说是生是死。你想杀他,尽管动手。”
  话音未落,古剑天权又荡出滔天冥河巨涛,向景舆席卷而去!
  景舆大惊,万没料到云舞华说动手就动手,而且古剑来势猛恶之极,她又哪敢硬接?情急之下,她一把将那少年挡在身前,想以此作为护身符,好避过这一记势无可挡的剑斩。
  云舞华唇角微翘,又流露出一丝冷笑,她手一紧,天权剑骤然发出一声清吟,去势不减反增,直直向那少年的胸膛刺了下去!看这去势,剑锋不必及体,单是那冥河剑气就足以将两人洞穿。
  景舆无奈之下,只得将那少年推开,自己则足下生起淡红烟雾,如鬼魅般飘向另一侧,这才堪堪避开古剑一击。
  说来也怪,那少年一离开景舆之手,通体烧灼之痛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神志当即清醒过来。可是他被景舆一把推飞,去势又疾又重,转眼掉落在地,又摔了个七荤八素。他自少操劳,身体硬朗,为人又乖觉,当下咬着牙,强忍剧痛,悄悄爬起,就欲找个时机溜走,远离这是非之地。
  就在不远处,他只望见一片茫茫黑气,间中又有一抹火红游走不定,显是云舞华和景舆正在激斗不休。景舆所修道法以挪移变化为主,因此尚能不显败象,只是她不敢硬挡古剑天权,那么落败也就是迟早之事。
  云舞华似是没耐心与她纠缠,突然脱离战圈,遥遥一剑向那少年拦腰斩来!剑锋虽在数十丈外,但那一道道翻涌而来的冥河波涛足以将这全无仙法道功护体的少年腰斩千次。
  景舆大急,皓腕一抖,一枚翠镯如电飞出,抢在冥河波涛前挡在了少年身前。翠镯与冥河波涛一触,当即碧光大胜,宛若一面铜墙铁壁,将涛涛冥水生生挡下,只是波涛散尽时,翠镯上早已裂纹遍布,失了光泽,显然已是毁了。
  景舆不及心疼翠镯,因古剑天权若天外飞龙,骤然出现在她面前!景舆只来得及骂一声:“小贱人,你好歹毒!”根本无法闪躲。
  为今之计,景舆别无它法,唯有硬挡,她一声清叱,余下两枚翠镯脱腕飞出,转眼化作轮盘大小,一前一后迎上了古剑天权。两团碧华一闪而逝,景舆最后两枚翠镯也化为齑粉,但天权古剑遭此一阻,去势终是慢了一分,让景舆堪堪避过一劫。
  云舞华显然不欲就此罢休,挥剑又上,这一次杀得景舆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短短功夫,景舆就数次遇险。
  此时那少年惊魂甫定,见二人又斗个不休,立刻拔腿就跑。他埋头疾冲百步,忽见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又有十余人现身。这些人有男有女,各负不同法器,依身上服色来看,显然分属三方。
  此时一个长须文士望着少年,皱眉道:“难道是他?”
  他身旁一位中年女子低声道:“师兄,你看那景舆与云舞华争斗得如此厉害,必是这少年无疑,她们的眼力可不差!”
  长须文士点头道:“此言有理,先带他回山再说。”
  此时旁边一位身披青色长袍的老者拈须道:“李天君此言差矣。七圣山虽然声名显赫,但若这样就想带人走,未免有些不妥。”
  长须文士嘿然转头,道:“罗道君,本山此次志在必得,莫非云霞洞府准备拦阻不成?”
  老者笑道:“光是云霞洞府,当然无力阻拦天君的好事。可是既然这小子如此重要,说不得只好不讲道上规矩,要和玄香谷联一回手了。”
  长须文士面色一变,转头向另一群人望去。玄香谷多为女子,香火不盛,势力远不及七圣山,但玄香谷道诀变幻莫测,颇难应付,若配合偷袭,最是适宜不过。
  三派一齐到来,本就各怀鬼胎,现下既然说破了口,当下各取法器在手,一时间剑拔弩张,情势紧张之极。寂静中紫气突现,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三派中人纷纷飞上半空,刹那间光芒乱射,法器纵横,斗得精彩纷呈。众人皆知时机紧迫,多拖延一刻,就会多一些对手到来,因此均抱定了速战速决之心,出手即是绝大威力的杀招。
  那少年呆立场中,一方是云舞华与景舆死斗不休,一方是三派乱战成群,飞射而出的宝光轰雷都有莫大威力,击打得地面土石纷飞,他又哪敢从战场下方穿越而逃?
  景舆此刻已是左支右绌,她本来道行就较云舞华输却一分,又为对方用计毁去三枚翠镯,此刻更无一物可以稍阻古剑天权,若再不逃,再过片刻就可能香消玉殒。她情急之下,张口叫道:“贱人,你就算杀了我,也无力应对七圣山、云霞洞府和玄香谷三派!还不若你我联手,先抢了人走。”
  云舞华剑势丝毫不缓,只淡然道:“你既然叫了我三声贱人,那我即要在你脸上先刻上三剑再说。”
  景舆无奈之下,只得手心掐诀,红光一现,已闪出百丈之外。
  云舞华回首一望,见三派之人虽斗得火热,眼见得这边既已停手,下手也都缓了下来。三派中很有几个厉害角色,特别是七圣山天君李之曜,一身修为已到了气定神闲、宝光不显的地步,不易对付。别看三派现在打得火热,一旦云舞华动手抢人,那三派十有八九会联起手来,且先应付了她这大敌再说。
  她略一沉吟,已知今日之势,凭她单人独剑已难将这少年带走。当下再不犹豫,将天权古剑竖于眉心,以左手五指轻抚剑身,口中诵诀。须臾,云舞华诵咒已毕,骤然清叱一声,一剑引动滔滔天外冥河之潮,横跨百丈长空,汹涌向那少年击去!
  “万万不可!”
  “快救人!”
  三派中人惊呼之声此起彼伏,断断没有想到云舞华如此狠辣,竟然会向这少年下手。然则三派人中自然有本领出众之人。呼声未落,数个道行高深之人早已飞身而起,迅疾如电,挡在那少年之前,首当其冲的正是七圣山天君李之曜。那些赶不及的也都各祭法器,企图凭借一己绵薄之力,将云舞华来势猛恶之极的剑势挡上一挡。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料到云舞华刚刚发出如此威猛的一剑,居然尚有余力,一剑之后又是一剑。只是这一剑改换了对象,非是对着那少年去,而是向三派中人拦腰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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