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过去 第五章 解溪之痛
巫溪从林若之的怀里挣脱了出来，然后迅速跳到了地上，戒备地看着林若之。
在巫溪的印象中，虽然没有人把他抱在怀里，但还是有人对他好的，只是对他好的那个人在趁着他睡觉的时候拿走了他所有的东西，后来对于那些对他好的人，巫溪本能的觉得那些人对他不怀好意，所以最后留在身边伺候他的只有那个对他凶神恶煞嬷嬷。
反而是那种对他刻薄的人，巫溪才能找回安全感，至少那些人不是刻意的接近他，不是在用温情欺骗他。
跳在地上的巫溪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陌生人来，昨天这个人一脸都是泥巴，巫溪并没有仔细地去看他的脸，现在看起来，巫溪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好看，比他见过的所有的人都好看，巫溪的小脑袋里找不出来形容的词，只是这样好看的人为什么要对他好呢？
除非他真的是神仙。
可是现在巫溪的小脑子里已经确定他不是神仙了，那么也就找不出眼前人对他好的原因。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没有什么你想要的了。”巫溪直接说道。他这个屋子里值钱的东西已经被那个他记事以来第一个对他好的人拿走了，再也没有好东西了。
林若之被他突然说的话说得愣住了，小小孩这样冷冷地看着他是什么意思？告诉他这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又是什么意思？
林若之还没有明白过来，门突然被推开，昨天那个凶神恶煞的嬷嬷走了进来。
“公子，夫人唤你。”那个嬷嬷阴阳怪气的说道。
在嬷嬷说完这句话后，林若之明显发现小小孩的脸色变得变得惨白起来，林若之的疑惑没有问出口，小小孩就跟着嬷嬷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小小孩看了林若之一眼，依旧是冷漠的语气说道：“你走吧，真的，你什么都得不到的。”
林若之没有太注意听小孩的话，因为他完全被那孩子的眼睛里的眼神镇住了。
那是怎样的眼神，带着哀伤和嘲讽，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天亮了，林若之没有离开，而是坐在那个有些简陋的屋子里，等着小小孩回来。
到了快正午的时候，林若之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一阵脚步声传来，林若之连忙打开，就看见身体庞大的嬷嬷抱着小小孩走了进来，然后直接走到床边，把小小孩扔在了床上。
嬷嬷走后，林若之迅速走到床上，看着床上完全不成人样的孩子，心如刀绞般地痛。
床上的小孩脸上已经毫无血色，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碎片一片一片地，露地外面的肌肤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鞭伤、刀伤，各种奇奇怪怪的伤，都了聚集在小小孩的身上。
林若之想要掀开小孩的衣服，小孩突然抽痛地叫了一声，林若之的手就停在了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小孩睁开眼睛，隔了好久，眼前才渐渐清晰起来，看见林若之的瞬间，眼里闪过一抹欣喜，然后又黯淡下来，艰难的说道：“你怎么还不走！”
林若之没有说话，而是在外面打来了一些冷水，从小孩之前的伤痕来看，似乎这样的事发生的不是第一次了。
林若之的心一阵一阵地揪疼，这个孩子，究竟受了多少折磨啊！
“有药吗？”林若之看着躺在床上如躺在针毡上的孩子问道。
小孩全身碎裂一般地疼，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说道：“在那里！”
林若之拿起上面的药，闻了闻味道，有一股臭味，林若之先把药放在一边，然后把小小孩抱进怀里，小心地脱下他身上的衣服。
当小孩身上的衣服褪尽时，他身上的伤痕更加怵目惊心，林若之替他擦身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而从头到尾，小小孩只是痛的时候会闷哼一声，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过。
“疼吗？”林若之温柔的问道。
小孩一张嘴，小嘴里就溢出一声呻吟声，但还是咬着牙说道：“习惯了，明天就会好的。”
林若之没有再说话，而是小心地擦拭着，然后将药轻轻地涂在他的身上，最后找来一身干净的衣服替他换上。
小小孩完全没有挣扎，任由林若之摆弄着他的身体，看着林若之温柔的脸，小小孩忍不住想到这个人是真的对自己好吧，可是为什么呢？
想了好久，那个小脑袋都没有想起来，最后就在剧烈的疼痛中慢慢地陷入了昏睡中。
小小孩昏迷过去了，林若之一直守着他，直到傍晚，小小孩才醒过来，只是这个时候，巫溪突然发起烧来了。
林若之看着床上面色潮红的孩子，找来一些毛巾打湿了放在小小孩的额头上。
“不要，不要打我……”双眼紧闭的小孩嘴里不断溢出求饶声，最后转化成了抽泣声。
林若之怕他一动，伤口更加痛，所以小心地把他抱在怀里。
梦里的巫溪先是看见母亲嫌恶的脸，母亲拿起鞭子，用力地往地他身上抽打着，不管他怎么求饶，那些鞭子依旧一鞭不差地落在他的身上。
到了后来，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火海中，所有的人，母亲、父亲、嬷嬷都在火海中，他们惊恐地叫着，巫溪脸上露出开心的笑。那些对他坏的人都要死了吗？巫溪心中有种报复的快感。
只是后来，火突然烧到了巫溪的身上，巫溪想要逃，可是那些火一直跟着他。
然后巫溪就看见眼前一个人对着他伸出了手，巫溪看不见他的脸，只觉得只要抓住那只手，他就可以离开这个地狱般的地方了。
再之后，他的眼前就一片空白起来，那个站在他身前的人没了，火也没了，那些对他不好的人也没了，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到了半夜，小孩的烧终于退了下去，林若之看着怀里紧闭双眼的孩子，眼睛盯着窗户外面的月光，慢慢睡去。
巫溪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模糊，依旧是那个温暖的怀抱，他没有走吗？即使看到自己那样也没有走吗？
小孩的心里不自觉带上了一丝窃喜，悄悄地睁开眼睛，就看见那人好看的脸，而自己正被那个人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本来每次醒来，巫溪的身体都是十分难受，可是这一次，他发现他的衣服是干净的，而身上的伤口也不会那么痛了。
巫溪睁大眼睛看着那个人，第一次有了希望，要是这个人一直留在他的身边，那该多好。
林若之睁开眼睛就看见怀里的孩子正看着自己，那双本来冷漠的眼睛里暗含着各种情绪，林若之轻声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问道：“身上还疼吗？”
小小孩轻轻地动了动，然后点头说道：“疼。”
“昨天怎么会这样？谁打你了？”林若之问道。
“母亲。”小小孩说道那个人的时候声音很平淡，或许还带着些许的恨意。
林若之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那个容夫人偶尔会去院子里找母亲，解玥曾经远远地看到过几次，那个女人很漂亮，很温婉，巫溪的长相多少随了容夫人，只是巫溪的脸总是喜欢板着，而容夫人的脸上时常带着哀愁，但是林若之始终完全无法将孩子身上的伤和那个温婉的容夫人。巫溪现在只是一个孩子，容夫人是他亲母，尤其是那般柔弱的女人，为何会这样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孩子呢？
“你不相信。”这样环境下生长的孩子过于敏感，太会察言观色，看着林若之的表情，六岁的小小孩已经猜到了林若之的想法。
“她是你母亲。”林若之说道。
“呵呵……”小小孩嗤笑一声，然后说道：“母亲？她做的不过只是生了我罢！她从来没有当我是她的孩子，而是完全当做了发泄的对象。”
“为什么会这样呢？”林若之不解的问道。
虽然容夫人不受宠，但是巫溪毕竟是巫家的血脉，而巫家的孩子自小聪慧，两岁的时候父亲基本上就给每个孩子请了夫子，解玥的生活就是这样过的，所以在六岁那一年他遇见解玥，以为他之前的生活也是这般，可是现在看来，差异未免太大了。
一个完全不把巫溪放在眼里的悍仆，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了。
“你的夫子呢？为何没有人伺候你？”小小孩没有回答，林若之继续问道。
“我不需要夫子，在五岁那一年，夫子就被我赶走了，没有人会在乎，至于伺候我的人，我可不想我的屋子连一床棉被也不剩下。”巫溪嘲讽地说道。
林若之终于听出了这孩子的意思，昨天问自己为什么不走，然后告诉自己这里没有自己想要的了，原本怕自己接近他只是为了贪图他身上的东西。
林若之把他抱紧了一些说道：“我什么都不要。”
小小孩眼中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很困惑，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只想对你好不可以吗？”林若之笑着问道，笑容有些苦。
去月城的日子一拖再拖，一想到殷冥，林若之就心生愧疚。
可是看着眼前的孩子，林若之又怎么能扔下他不管呢？
林若之就这样在矛盾的心情中在地下皇陵继续呆了两天，小孩身上的伤口也渐渐结痂。
和小小孩相处久了，林若之发现其实解溪本质上还是一个孩子，他有些时候会和林若之打闹，有些时候会让林若之抱着他看围墙外的东西，有些时候会让林若之到院子里去给他抓蝴蝶。
看着小孩斗着蛐蛐，偶尔发出一声笑声，林若之也忍不住笑了。
这个时候，正玩得欢的小孩突然抬起头看着林若之问道：“你不会离开我的吧？”
小孩的眼中带着期待和不安，林若之看着这样的孩子，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不会离开吗？自己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且也不该和这个世界的巫溪有任何关系，现在他留在这里只是因为他的执念，可是有一天，他必须离开。
“溪儿，有一天你会遇见一个真正照顾你的人的。”林若之认真的说道。林若之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解玥会照顾他，直到他不再需要解玥为止。
这是这一世的林若之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在叫出那个‘溪儿’的时候，林若之的声音不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小小孩听完林若之这句话，脸色一冷，直接扔掉那蛐蛐，转身就走。
林若之露出一个苦笑，这孩子火气还真大。捡起地上的蛐蛐，林若之追了上去。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巫溪受伤渐渐两天，他身上的伤口也好的差不多了，林若之本来打算明天就离开，可是到了晚上，巫溪突然发起烧来。
林若之这才发现小小孩身上有些伤口突然起了炎症。
可是中午看的时候明明好得差不多的啊，为什么晚上就变成这样鲜血淋漓的样子了呢？
林若之有些狐疑地看了眼趴在床上的小孩，小孩对上林若之的表情，面上没有丝毫变化。
林若之看着那些伤口，六岁的孩子，皮肤还十分的脆弱，那些伤口烙在身上，看的林若之怵目惊心，有些鞭伤的伤口甚至还流出了脓水。
林若之抱着有些发烧的孩子，将他身上的伤口重新处理后，再要替他上药的时候，小孩突然将药扔在了地上。
林若之愣了一下，他本来还因为殷冥事有些愧疚，而现在这些伤口一看就是这孩子故意弄的，怕是早上的那句话让孩子心里有了阴影，可是也用不着这样伤害自己，林若之就有些生气了，于是语气不怎么好的说道：“快上药，不然痛的是你自己。”
小小孩突然从林若之的手里滑了下来，狠狠地瞪了林若之一眼，就跑了出去。
林若之看着受伤的小人儿一下子不见的踪影，也有些慌了，连忙追了出去。
六岁的小孩子跑起路来一点也不含糊，林若之找了许久愣是没有看见那孩子的一丝踪迹。
林若之对于这个院子并不熟悉，绕了几圈也渐渐地把自己绕了进去，这个院子里的人极少，眼看着天黑了，林若之不仅没有找到巫溪，甚至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看见。
林若之的心里说不出的烦乱，有对那个孩子的担心，还有对殷冥的愧疚，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那日进来的地方。
林若之走了过去，扒开那个草丛，突然看见里面绻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林若之连忙走了过去，将那个小孩抱紧了怀里，看着那个神智已经有些模糊的孩子，担忧的叫了一声道：“溪儿。”
小小孩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林若之，然后露出一个笑，低声说道：“我这个样子你还要离开吗？”
林若之看着那个固执地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孩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或许在这个孩子眼里，只有自己对他好，所以把自己当做一根救命稻草，可是溪儿，你知道你在我心中又意味着什么吗？
血浓于水，手中之情，近十年的朝夕相处，还有那种难以启齿的感情，解溪之于解玥，甚至比解玥的命还重要。
而现在这个孩子这般脆弱的出现在林若之的面前，又叫他如何去拒绝？
若是可以，林若之愿意陪他一辈子。
可是他不能，有些事已经发生了变化，他最爱的人如今冷冰冰地躺在床上，等着他回去。
林若之看着怀里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孩子，直到怀里的孩子神智已经完全模糊，陷入昏迷中，林若之也没有说出过一个字。
这一天，巫溪的院子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但是这件事对于地下皇陵来说或许微不足道。
林若之抱着孩子刚想进入那个院子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前面传来了脚步声，林若之跨出的脚步收了回来，然后躲在了院子门口的大树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若之看着那个熟悉的人走出院门。
那张脸，不是林若之不想忘，而林若之很难忘记，因为那张脸在母亲死后如影随形般跟着解玥和解溪出现了好几年，每次都高傲的指使着他们去干各种各样的活。
那个人就是——地下皇陵的女主人，大夫人。
大夫人的身边只跟着一个娇小的女人，那女人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虽然长得娇小，但是实力却不一般，有一次解玥和解溪就看着那个丫鬟打败了好几个地下皇陵的一等护卫。
看着大夫人的背影，林若之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走到巫溪院子里的时候，林若之看见了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的嬷嬷，林若之凑近了一点，而那个嬷嬷已经完全没了气息。
那一天，偏院的容夫人病逝。
事实如何，林若之知道，只是这古代内院这样的事也算不上稀奇。
林若之把这件事告诉了第二天醒来的巫溪，巫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从这一天起，巫溪的生活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为何，林若之反而松了一口气。
果然，这一天中午的时候，院子里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解玥和解溪共同的父亲，巫家的当家人，地下皇陵的主人，巫澜。
因为解玥的母亲很得宠，所以解玥对于这个父亲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在母亲还活着的时候父亲对自己也相当好的，那个时候的解玥很喜欢父亲，他们就像普通的一家三口一般，过得很幸福。
只是后来母亲病逝，父亲对解玥的态度完全变了，不管大夫人如何欺辱他和解溪，这们曾经慈祥的父亲竟是视若无睹。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后来知道后世的父亲竟是完全把自己当工具，完全没有感情，而所有的温情都是假的的时候，林若之才会那般伤心。
巫澜进门起就没有看过林若之一眼，那驿如鹰般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巫溪，巫溪的眼光依旧冷冷的，面无表情地看着巫澜，两父子俩就以这种诡异的姿势对峙着，而林若之完全成了外人。
“从今天开始，你跟着如夫人吧。”过了好久，巫澜看着巫溪不容置疑的说道。
如夫人是解玥的母亲，如夫人，母亲的地位是除了大夫人之外最高的，加上父亲的宠爱，那几年的母亲几乎成了皇陵的女主人。
巫溪依旧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平淡地说道：“是的，父亲。”
“对于你母亲的死，你没有什么问题吗？”巫澜眯起眼睛问道，这个男人带着天生的王者风范，只要一靠近，就能感到那种气势，而如今男人的气势完全散发出来，可是巫溪脸上的表情竟是没有什么变化。
“母亲不是病逝的吗？”小小孩看了巫澜一眼，似乎在迷惑地反问到。
巫澜皱了皱眉，林若之以为巫澜的心情是很容易看出来的，他开心的时候会大声的笑，他不高兴的时候会板着脸，而现在林若之发现，他完全看不出这位父亲大人的心情。
“我会派人来接你，收拾一下就去如夫人那里吧。”巫澜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一切都按历史的轨迹发展着，林若之看着那个重新竖起一层刺，防备着四周的孩子，叹了口气，开始帮他收拾东西起来。
“你……”小小孩看着林若之说道：“要和我一起走吗？”
林若之将小小孩的东西收拾成一个包袱，他的东西很少，一个包袱就装完了。
林若之走到小小孩的身边，看着孩子期待的眼神，说道：“记得第一天见到我的时候我说了什么吗？”
小小孩没有回答。
“我说我是地仙，神仙怎么能陪你一辈子呢？你有自己的路要走。”林若之哄劝道。
很显然的，这种哄劝不适合巫溪这种早熟的孩子。
“你根本不是什么神仙！你骗我！”巫溪看着林若之说道，眼眶微微发红。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不能陪你一辈子。”林若之看着孩子说道。
小小孩眼眶里的红褪去，可是他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接他的人到来。
溪儿，从此会有人永远陪着你的。
林若之看着那个小小孩，在心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