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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痴狂

书籍名:《花朝奇事》    作者: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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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鱼儿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此时心乱如麻,无数的疑问困惑堆在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姊姊,你对萧烈是崇拜仰慕还是情有独钟?你可感到了父皇爹爹说的那一点灵犀?”虫儿追问着,双眼紧盯着小鱼,“我也崇拜英雄,他们是每个少年成长的楷模,但我心中另有挚爱。”
“挚爱……”小鱼恍惚地重复,眼前闪过英秀绝尘而去的修长身影,不由得浑身战栗,“我……我就是看不得英秀难过……他无声地流泪比……比我自己痛哭还难受……”小鱼喃喃自语,五脏六腑好像都已颠倒,“想到萧烈,我觉得很骄傲,与有荣光;可英秀……”鱼儿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英秀是不同的,我从小与他朝夕相处,已经习惯,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感触,但若是变故突起,我想我还是会……”
“你还是会第一个拉上他走……”虫儿替她说完难以出口的话,继而喟叹:“姊姊,哪里等着你拉他?若真有那一天,英秀早就挡在你身前了,而萧烈……“虫儿轻吸口气,“萧烈要挡在国家之前,他是军神,注定不可能为某个人驻足,更不应迈入皇室。”
——国与家,相辅相助,但有时,彼此的利益却不能相顾。
“萧烈比谁都明白,个人的利益永远都无法凌驾于国家之上。”虫儿的声音很轻,语意深远。
朔风呼嚎,卷起漫天飞雪抽打在小鱼的心头,梅香渐隐,鼻端淡淡萦绕着虫儿鲜明的体息。
小鱼一愣,回神儿了似的揪住虫儿的衣襟,凑上去轻嗅,“虫儿,你这味道闻起来倒比父皇的还眩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都没发觉。”鱼儿还待细察,却被虫儿一错身挣脱开去,凝肃的气氛一下子打破,“你可真有闲心,自己的事情已经乱成一团麻,搞不好今晚父皇爹爹就要拎你去夜审。”
虫儿心虚地嘀咕着,他早已发觉自己的体息完全改变了,自从……自从青州初欢之后,爹爹父皇曾多次眼含深意地此处交换视线,他们虽然没有明言问起,却都话里有话地暗示他应自省自尊。
“虫子,我们俩谁也跑不掉,将先后被拎去夜审,你那个玉衡是什么路数,眼睛会放电呀?父皇来时,他疯了似的往外冲,真邪门。”鱼儿虽然焦头烂额,面对虫儿又暂时恢复了大姐风范,“还说我,你把他带到平康郡王府来作甚?你没看到父皇刚才的神色?”
虫儿不理会姊姊的责问,唇角渐渐弯起,“玉衡可不止眼睛会放电,他……”虫儿眸光一闪,神秘莫测地笑了,“我带他来就是要让父皇见见他,又或是让他见见父皇。”
小鱼瞟眼看到虫儿暧昧的眼神,皱皱眉头,老实不客气地劝道:“你和玉衡如何是你的私事,我不方便过问,你自有打算和计策,但你并非平民百姓,一言一行还需谨慎,而且……”
虫儿静静等着小鱼的‘而且’,唇边的笑意丝毫未变,只是面色渐渐苍白,眼瞳却越加幽深,小鱼看到心里咯噔一声,好像踩空了一般,再也无法‘而且’下去了。
虫儿等了半晌,终于轻轻开口:“……而且如此会伤了阿醒,姊姊,宝恒从未真的死去,他……”虫儿喘口气,拍拍胸口,“……他一直活在我心里,阿醒或是玉衡,都无法令我驻足,我今天带玉衡来不过是为了……”
虫儿还没说完,小鱼就再次趋近揪住他的襟口,豁然开朗般低呼:“是为了……难道是为了……?”鱼儿的面色也变得暗淡,“……那你还将他留在身边……我看父皇也已经觉察了……”
“玉衡哥哥今儿太急了,反而露了马脚,唉……”虫儿意兴阑珊地摇摇头,好像因为失去了挑战而感到万分遗憾,继而笑意渐浓,“我的清心功即将大成,就需要他这味烈药时时在旁助燃,呵呵呵……”
“你简直是自我虐待!”小鱼松手,一边替他掩好风氅领口,忽然觉得心酸,——虫儿毕竟才十四岁。
“我当时让你参阅参阅清心功,却没真让你去修炼,那都是心如死灰之人万般无奈下才钻研的功法,你,你才十四岁,你忘了咱俩小时候娶个美人儿生娃的‘宏远’了?”
虫儿的眸色更加深浓,心里跳疼着,“我也并不是真的清心寡欲……”想起那次狂欢,虫儿依然悸动不已,“但就像你曾说过的,还是不要在无谓的人身上浪费感情和精力,所以我留下玉衡作为……”
小鱼不等虫儿说完就沉声接口,“……作为惩罚,惩罚你自己偶尔失足,对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何你的体香变了味道,是今年春天在青州的事儿吧?”
“……”虫儿无语,苍白的面色一下子晕开淡绯,他猛地攥紧双掌击向廊柱,“是,我忘不了那个人,无论如何都忘不了!”虫儿的声音嘶哑,满含绝望与向往,“我,我拼命将他与宝恒想成一人,可我知道,这不可能,不可能——”虫儿踉跄着后退,猛地撞上栏杆,瑞雪纷飞,如烟似雾,“我忘不了宝恒,我,也忘不了他,姊姊……”虫儿求救般地抬眸瞪着小鱼,眼中的神情令人猝不忍睹,“这大半年,我简直要疯了,只想回到青州,回到那个地室,回到……”虫儿的喉中发出咔咔的噎鸣,眼睫一片湿润,“……回到他的身边……我……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虫儿骤然举掌拍向栏杆,半途又硬生生地停住,手掌微颤,“我本以为那人身负精深媚心术,所以我一直修习清心功,若说我是被情欲操控,可为何我对任何别人都毫无情致,除了宝恒,除了他……”
‘他’字已低入胸腔,可小鱼还是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轻问:“他……是怎样一个人……”
虫儿浑身一震,手臂颓然放下,微扬起脸,不由自主地低叹:“他个子高挑,与我相仿,身形修长,姿态高贵秀雅,但我从始至终也没见到他的面容……”
虫儿的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遗憾,小鱼双眉微挑,心脏通通通地跳动,只听虫儿这语气声调,已可看出他对那人一见钟情,少年的情怀真是莫测,“他的声音呢,你可听到他的声音?”鱼儿急中生智。
“……他的声音……”虫儿身上倏地涌起热潮,仿佛又置身于那黑暗的地室,幽闭的空间内激荡回旋着急促的喘息,破碎的哼吟,满含着痛楚与快慰,摄人心魄,“他的声音很美……很诱人……”虫儿受到蛊惑,眼眸微眯,耳边蓦地响起那声情动不已的尖叫:‘——啊,永——’
“姊姊,他好像知道我是谁,他曾喊出一个‘永’字……”虫儿低语,从那晚起这个问题就一直盘旋在他脑海。
“呃,这怎么可能,你们这次部署非常秘密,除了谷雨和喜眉再无他人知晓。”小鱼惊异,这还是虫儿第一次主动和她提起青州那次失败的行动。
虫儿抿紧双唇,眼中暗火浮游,——那一次,如此短暂,大约只有半个时辰,却已刻入他的灵魂,永难忘怀,这难道就是初欢的力量?
“你没有看到他的样貌,那他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气味或是……”鱼儿说到此处脸上也飞起红云,她还从未和弟弟谈论过此种禁忌话题。
虫儿被小鱼的问题引领着重又回归那晚,努力追忆体验着每一个细节,手掌下那润滑如缎的皮肤、精健的肌骨、浓稠的卷发,“——啊——头发——他的头发——”虫儿忽然大叫,神色惊骇,目光狂乱,“姊姊,我想起来了,那人的头发长而卷曲,就……就像宝恒一样……”小虫的声音震颤着,已无法连贯,就像他此时的思维,仿佛已被利剑斩断,纷扬杂乱,“姊姊,他是小宝,他真的就是小宝……”虫儿执拗地叫着,眼角的泪雾终于溢出眼眶,“啊,我,我要疯了——”
虫儿不等小鱼反应,仓惶地转身,飞奔而去,几个纵跃就消失在鱼儿的视野之中。
小鱼在心中急叫:这世上头发卷曲之人不计其数!张张嘴,终于保持静默,为何要打破虫儿的幻想呢?如果这样能令他暂时快乐,就随他痴狂吧。
小鱼回身轻咳一声,远远扈从的侍卫们纷纷现身,“回宫——”小鱼吩咐,随即又看看笑脸,眼含深意。
笑脸微微点头,“我就守在郡王府,殿下放心吧。”
冬日昼短,才过申时天幕已渐渐阖拢,一弯淡月辉映着疏星点点在雪云间沉浮,巍峨的宫阁殿宇银装素裹,反射着雪光,明晃晃的,竟像天界的水晶琉璃宫,亦真亦幻。
小鱼并未回自己的寝宫华安殿,而是直接来到双帝内宫咸安殿,才踏进殿门,御前内侍总管双喜就迎上前来,“殿下,请随我来。”
双喜说着就转身前行带路,面色凝肃,小鱼一愣,也不追问,只快步跟着,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没有着落。此时双喜已走入东配殿旁的暖阁,他抬臂在墙上悬挂的贝画上一掀再一按,一扇暗窗,只巴掌大小,缓缓开启。双喜也不说话,朝小鱼指指那暗窗,随即就迅速离开了暖阁。
小鱼摒声静气地走上前去,凑近一看,不禁倒吸口气,暗窗开处,展现了东配殿内的情形,此时父皇与萧烈正对面而立,父皇脸上的神色异常平和,不辨喜怒,而萧烈……小鱼的视线终于落在萧烈的身上,心头微动,与一年前相比,他的面容似乎略带沧桑,身姿依然伟岸。
“少隐,你曾见过永华吧?”父皇纯澈的声音忽然响起,简洁清晰,小鱼的心跳砰砰加快。
萧烈踏前半步,不急不徐地回答:“陛下,臣两年前在夏阳认识了一位少年,名唤小鱼,臣愚鲁,错认他为秦相的公子秦醒。”
萧烈的声音极其平稳,好像并未透露丝毫情绪,转而一想,小鱼不禁鼻翼酸涩,没有情绪也是一种情绪吧。
小鱼趴在暗窗前,视线凝注在东配殿内,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就见父皇的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少隐与这位‘秦醒’曾有书信往来吧?两年来,这对‘他’的成长大有裨益。”父皇话里有话,小鱼大骇,原来父皇早有察觉,但却更加混乱,这还是她第一次摸不清父皇的态度。
“少年们都将慢慢成长,吐故纳新,我幼年时也曾钦慕过几位前朝俊才,以他们为榜样。”萧烈也笑了,煌煌灯光下,他的神色坦然宁定,眼神明亮,并无丝毫隐晦之态。
小鱼不禁攥紧了拳头,手心里全都是汗,心中牵痛,——萧烈是君子坦荡荡,自己倒显得小人常戚戚了。牵痛过后,小鱼忽觉解脱,好像一下子放下所有重负,萧烈依然秉承他一贯的信念:不向任何人许诺,如此便也不会令任何人失望。
“少隐可愿成为她终生的榜样?”就在小鱼恍惚之际,父皇再次开口,却惊得小鱼差点叫出声来。
“我但愿自己能成为所有少年的榜样,陛下——”萧烈蓦地单膝跪倒,小鱼举拳堵在嘴上掩住即将冲口而出的叫声,耳边回响着萧烈明朗的声音:“——陛下,我是一位军人,职业军人,现在如此,永生如此,守卫明华。”
惊叹都被拳头堵回喉咙,咸涩的泪水却顺着指缝渗入口中,呛得小鱼浑身哆嗦,她轻轻关上暗窗,慢慢转身,一下子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小鱼终于忍不住,闷声哭了起来。
明霄揽着女儿,手掌一下下拍抚着她的脊背,鱼儿一向刚强,从不轻易落泪,今日是伤逝自己朦胧凋零的初恋。
萧烈坚定的话语依然在暖阁中回旋:——永生如此,守卫明华!也许小鱼还很懵懂,但明霄已经听清萧烈的话中之意——作为一个军人,永生守卫明永华!
也不知过了多久,鱼儿哭累了,抬起脸颊,“爹爹,他是帝国的军神,不是我宫阁中的陪衬,就让他作为军人,守卫着我和我们的国家吧。”
明霄心底巨震,自己真的低估了女儿,原来小鱼也早已明白萧烈的心意。
“鱼儿,在你心中关上了这扇窗,却又会推开一扇门,未来仍值得期待。”
就在这时,双喜快步走了进来,平和的面色终于浮现焦灼,“怎么啦,可是英秀……”小鱼心有灵犀地叫出声,——啊,灵犀,这种奇妙的预感难道就是与对方神秘的牵连。
双喜点点头,“笑脸派人来报,说是平康郡王高烧不退,此时已……”
“什么——?已什么——?”小鱼和明霄同时惊问,小鱼不等双喜回答就飞步跑出暖阁。
“——已请御医诊治过了。”看着鱼儿飞奔而去的轻盈身影,双喜轻声嘀咕,明霄深吸口气,双手互握,“双喜,你这大喘气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简直令人惊恐。”
“陛下,都这时辰了,鱼儿还……还去郡王府呀?”双喜吭哧。
“那里迟早是她的府邸,她何时想去就去吧。”明霄笑答。
“呃……”双喜愕然,这两位陛下当真开明呀。
“虫儿回来了?”明霄话锋一转,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小鱼我倒不担心,她和英秀都是极踏实的孩子。”
“太子殿下也不需陛下费心,他心里有数,最稳当。”双喜护短地说着,表情笃定。
“我指的不是玉衡,虫儿的体息改变也不是因为他。”明霄倏地转身,紧盯双喜,“青州万春阁中的那人查到了吗?倒底是谁?”
双喜激灵灵打个冷战,摇摇头,“毫无头绪,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若是真有人暗中窥伺殿下,那他应该纠缠不放,断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明霄往返踱步,神色端肃,隐隐透着困惑,“这人吹皱一池春水就再不回首,惹得虫儿已快癫狂,一边是小宝,一边是初欢,真真愁煞人哉。”
双喜垂眸默立,眼前又闪过宝恒身披袈裟,高贵俊雅的面容,不禁深深叹息,“别说虫儿殿下了,就是我,至今也无法忘记宝殿下的仪容,不愧是当年的小宝呀。”
“南洋那边怎么样?”明霄忽然放低声线,虽不是有意为之,但也令双喜一愣,双喜随即会意,“那位国师大半年前就请辞了,去向不明。”
明霄似乎早已料到,蹙紧双眉,“小宝倒底还是死在明华,我,我终究是辜负了衡先生。”
“阿鸾……”随着一声轻唤景生快步走进暖阁,双喜立刻微俯身倒退着离开。
明霄迎上去,被景生一把揽住,“又在想小宝吗?”景生关切地问着。
明霄面色一暗,点点头,“在想小宝和虫儿……不知缘为何物……”
景生手臂轻收,将明霄搂在胸前,“若是天宝还活着,我绝不会反对他和虫儿。”
明霄关注地看着景生,刚要开口,景生的手指已抚上他的唇瓣,“阿鸾,卫恒早已不是明华的禁忌话题,我也不会因为他和天宝的关系就反对天宝和虫儿的感情,只是……”
“……只是天宝已死……”明霄的声音带着一丝寥落,“我们的祝福太迟了。”
“不迟——”喊声响起,一个雪色身影飞扑进殿,唰地跪倒在景生与明霄的脚边。
“虫儿……”景生和明霄对视一眼,却并未伸手扶他。
“父皇爹爹……”虫儿抬起双眸,恳切地望着他们,“我总觉得宝恒未死,这并非痴心妄想,我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好像小宝就在我心里时时呼唤,我知道他没死,真的,父皇爹爹,相信我!”
景生握住明霄的手,紧紧攥着,只片刻,景生就镇定地开口:“我们相信你,世上自有真情在,地老天荒,任何奇迹都有可能发生。”
明霄俯身拉起虫儿,心疼地捋捋披散在他肩头的乌发,“小虫,放心吧,若是宝儿还活着,不计代价,我们一定成全你们的心愿。”
景生心头一动,下意识地开口:“个人与国家的利益也可以相辅相成,并非永远对立,只要处理妥当,也能共同辉煌。”
“就像父皇和爹爹那样吗?”虫儿充满希望地问着。
“——比我们更好——”景生和明霄异口同声,心有灵犀地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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