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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奇秀

书籍名:《花朝奇事》    作者: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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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烈摇摇头,声音变得更加平缓,“阿布合苏和西朔全都崇信金翼大神,他们有共同的宗教信仰。而俄那契信奉天主,与他们格格不入。”萧烈顿了一瞬,似乎在考虑如何组织词句,“这两年来一直有股神秘的势力组织阿布各方民众反抗俄那契的驻军统治,俄那契撤军后,这股势力跃出水面,正式统领阿布,殿下可知这是何方神圣?”
萧烈问着,眼中竟闪出一抹异彩,小虫儿凝眉默想,只片刻就低叫起来,“难道是呼和洵吗?”
萧烈再次摇头,“不是呼和洵,而是呼和洵的儿子呼和天!”
“啊……”英秀惊呼出声,“就是两年前册立的那位西朔世子?他……他好像还是一位少年吧?”
“如果消息准确的话,呼和天今年应该只有十五岁。”萧烈眼中的异彩变得更加意味深长,“就是这位少年王子两年来秘密组织领导了阿布的反军,抗击俄那契的统治,由于他同时又是金翼神教的教宗,所以现在理所当然地被阿布民众拥戴为领袖,呼和洵已封立他为阿布亲王。”
“——啊!”英秀和虫儿彼此对视着,叫声里满含着怀疑和惊奇,虫儿转头看看景生,试探着问:“父皇,我看这个呼和天不过就是呼和洵的傀儡和幌子,听说他是呼和洵的私生子,一直流落西域,是呼和洵为了抵制伊凡大公强行封赐的世子而匆忙找回册立的,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才具?又怎么可能刚获封立就有此等作为?”
虫儿从椅中跳起身,缓缓踱步,一边分析道:“他就是才识过人,一个少年,又多年不在呼和洵身边,呼和洵如何能交给他如此重任?所以,我看此人就是呼和洵在阿布树立的一个傀儡,因为西域大战时呼和洵和西域各邦国多少都有些过节,他自己不方便出面,便将呼和天推出去,代其行事,一切计谋行动仍由呼和洵在背后掌控。”
“对,我也这么认为。”英秀随声附和,继而征询地看向萧烈。
萧烈脸上的神色变得异常严肃,不辨喜怒,“如果没有合苏之战,我几乎也是如此认为的。”
“……”虫儿和英秀听了此言,都没说话,只彼此对视一眼,眼神惊疑不定。
“少安毋躁,听少隐继续说下去。”景生靠在椅中,不急不徐地说着。
“二十天前,合苏忽然发兵进攻西朔领地兖州,合苏王亲率大军出征,兖州被围,三天后,合苏王师攻入兖州,但合苏王却在乱阵中被西朔第一勇将蓝日丹射杀而亡,兖州也是一座空城,驻军和民众都神秘的消失了,粮草食水皆无,早已坚壁清野,西朔主将可谓用兵如神……”
说至此,萧烈停了下来,声音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这是军人对著名战役出自本能的一种向往。虫儿倚着书案,全神贯注地听着。萧烈轻吸口气,继续言道:“合苏王一死,失去了主帅的合苏军团身陷空城,待要撤出却为时已晚,反被蓝日丹率军围困于兖州城内,变为瓮中之鳖,全军覆灭。”
“——啊——”虫儿和英秀再次惊呼,却听萧烈的声音仍在继续:“殿下,最精彩的部分还在后面,就在蓝日丹围歼合苏大军之时,西朔世子呼和天已经带领一支奇兵攻到合苏王城,合苏王世子年仅五岁,守城的合苏王弟贪生怕死,面对西朔奇兵不打自败,竟将合苏王世子及王妃等人绑缚进献于呼和天,这位王弟率领合苏众臣身穿白服,打开城门,跪迎呼和天率军进城。”
“……”小虫儿和英秀抿紧双唇,他们已完全被萧烈的叙述吸引,仿佛亲眼看到了那一壮观的场面,就在这时,景生忽然开口,“就是这位呼和天,他率军入城后非但没有屠城,还严令大军不得扰民,如发现烧杀抢掠者立斩不误!他亲自为合苏王世子和王妃解开捆缚,命人将他们送回西朔另行安排府邸领地,并同时宣布将合苏王宫改建为金翼神庙。从此合苏不再立王,只尊西朔单于,并设各级官衙,和阿布一样,同归西朔王庭管辖。”
“什么——!”虫儿骤然趋近景生,不置信地追问:“这怎么可能?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不战而屈人之兵,决胜千里。”
虫儿轻轻摇头,眼中的疑惑之色更加浓烈,“这只能说明呼和天非常英勇,敢于孤身领军奔袭,并不能说明这些计谋,这些决策都是他的作为。”
英秀看看萧烈,这位将军同样在少年时代既孤身领军奔袭,萧烈的脸上平静无波,完全看不出他对此话的反应,英秀不禁暗赞,忠勇侯的气度涵养均属一流。
“永明,不可妄断品评,自古英雄出少年,也许呼和天就是此中翘楚。”景生公允地说着,随即就环视众人,“朕与呼和洵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给人的感觉是阴险而狭隘,很聪明,但见识短浅,并非成大事之人,也许这十几年来他卧薪尝胆有了长足的进步,这都是未知数,不过……”景生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肃穆,“……不过,朕倒是真希望这一切都是呼和洵所为而非呼和天。”
“是呀,我们对呼和洵毕竟有所了解,他的长短之处也都了如指掌,如今异军突起,若真是呼和天策划了这一切,那此子可真是天纵奇才,未来不可估量。”虫儿压下激动的心情,凝眸看着景生,不知为何,这呼和天竟激发了他的斗志,“父皇,我想去会会这位世子殿下。”虫儿的唇边忽然漾开浅笑,带着十分的好奇和向往,“我可不想等他攻下东朔,打到朔方大宛城下时再与他碰面。”
萧烈倏地转头看向虫儿,意外之余,又觉得很欣慰,“殿下能做此想已令人感佩,但西朔距此十分遥远,襄州王庭戒备森严,我们在襄州的暗探都没见过呼和天,据说此人身高九尺,壮健如魔,完全不似普通的少年。”
小虫儿听了这话,噗地笑了,那笑容使他看起来神采飞扬,“谁说我要去襄州,我们可以布局将他诱出襄州。”
“——诱出襄州?”萧烈眸光烁烁,紧盯着小虫儿。
“他们夺回铁山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为了铸造锅盆吧?”虫儿笑得更加欢畅,“有了铁,没有图纸没有工匠也就只能改做锅盆农具了吧?”
屋中众人面面相觑,都被虫儿的笑搞得很无力,英秀掉开视线,心有余悸地哀叹:“永明,你也不需使什么计谋了,就你这笑已经能杀人于无形。”
“我只是想会会他,倒没想着要干掉他,不过……”虫儿眸子一转,“若是有机会干掉他,也是一件好事,省得未来与西朔周旋。”
景生拿起茶盏,却并未饮茶,“你是说以火器工匠及图纸将其诱出襄州,再……”
虫儿笃定地点点头,“正是如此,假设我们青州铁厂的一等技师酗酒成瘾,屡教不改,多次受到责罚,很有可能将获罪入狱,这位技师打算另寻靠山……”虫儿眯眼笑了,“西朔的技术人才寥寥无几,恐怕连黑火药也不知如何配制,我就不信那呼和天对这个机会不为所动。”
“嗯,交给云州去部署吧。”景生点点头,“不过,此事恐怕并不简单,永明你需做好万全的准备,朕总有种预感,这位呼和天也许不会咬钩。”
虫儿心里没来由地一跳,脸上火辣辣地涌起热潮,他抿紧双唇,停了片刻,毅然说道:“父皇,儿臣倒是觉得与这位世子缘分不浅,终有一搏。”
“好——”景生振袖而起,“父皇等着你的捷报,只要谨记戒骄戒躁,严谨缜密即可。”
大家同时跟着站起身,英秀殷勤地挽留,“陛下,臣在梅林旁的晴雪轩准备了烧炙鹿脯子,想请您和忠烈侯前往品尝。”
虫儿眉头一挑,刚要出言劝止,就听父皇呵呵笑道:“这又是永明的主意吧,那么好个风雅所在,被你们用来炮制鹿肉,若是被明帝知道,又要讪笑。”
虫儿心里微松,以为父皇会带着萧烈就此离去,不想景生话锋一转,“也好,就去晴雪轩赏梅吧,鹿脯子就不必了,但那处梅林确实值得一看。”
景生说着就率先迈步走了出去,虫儿无法可想,只得硬着头皮跟在身后,一边悄悄打量萧烈,见他神色如常,眉宇间却隐含深思,仿佛正被什么事困扰。
虫儿的手心里氤出细汗,不知不觉间已来到花廊下的梅园,冷冽清逸的寒香扑面而来,近百棵老梅银装素裹,汇成香雪海,花淡香馨,瞬间便令他们陶醉沉湎。
“少隐,这梅园中只有白梅,花开似雪,香清亦远……”景生抬臂指点着瑞雪纷扬的花海,一阵悦耳娇脆的笑声忽然从梅林中传出,众人一愣,抬眼望去,就见一个锦绣纤细的身影跃出梅林,他的怀中抱着几枝白梅,古雅的花色趁着他身上裹着的金丝绒披风将他装点得格外妩媚。
“玉衡,不可……”随着一声娇呼,另一个灵秀身影紧跟而出,众人惊诧地停住脚步,“鱼儿……”景生低叫。
“小鱼……”萧烈几乎于同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无限惊异,眼前的小鱼比两年前更高了,发绾双髻,身披云色羽缎斗篷,眉似点漆,目若寒星,分明就是一个绝色少女!
“父皇——”小鱼顾不上窘迫,立刻俯身行礼,站在她身前的纤秀少年愣怔了一瞬才缓缓跪倒,姿态曼妙,“玉衡拜见华帝陛下。”他的声音同样美好。
“……”景生不语,倏地扭头望向虫儿,眉头微蹙,犀利的眸光同时扫过萧烈,萧烈心头狂跳,一下子豁然开朗,冷汗也于瞬间浸湿内袍,——小鱼,小鱼便是皇长女永华公主!
“父皇——”虫儿垂下眼眸,长睫下透出一丝晶亮的眸光,“儿臣造次了,望父皇宽恕。”
英秀站在栏杆旁,谨慎地环视众人,秀长的眉毛渐渐拧紧,——对面的鱼儿正向华帝行礼,双眼却若有若无地望向萧烈,眼中神色说不出的复杂纠结,虽然转瞬即逝,英秀也已品出其中隐秘。
“都起来吧。”景生淡然开口,调转视线望向梅林,“英秀,你这白梅今年开得真好,风华蕴蓄,引得观者如潮。”
不知为何,景生简洁的话语竟使在场众人大汗淋漓,仿佛一剪朔风拂过心头。英秀不敢接言,只轻轻颌首,眸光不自觉地胶着在小鱼的身上。
“永明,你的朋友看起来气色不佳,今日天气寒冷,你还是送他回去吧。”景生沉声吩咐,并未再看虫儿,迈步走进梅林。
“是,父皇。”虫儿面色如常,未见懊恼,只走上前扶住玉衡,温和地低语:“梅花已赏,咱们走吧。”
玉衡愣怔,仿佛没料到华帝竟对他视而不见,他哀怨地瞟了虫儿一眼,眉梢眼角暗藏委屈,抱紧怀中梅枝,亦步亦趋地跟着虫儿踏上花廊。
“永华,你还没有见过忠勇侯萧烈将军吧?”众人已入梅阵,景生才淡然开口,他的声音平和,听不出特别的意味,但不知为何,小鱼和萧烈都觉得他已洞悉一切。
小鱼的脸上倏地飞起淡霞,她想向父皇坦白,但其中纠葛实在复杂莫辩,更何况其中还牵扯着一无所知的萧烈,还有……英秀……
——啊,英秀!想到此处,小鱼猛然回眸,心里急跳着,好像比刚才骤然见到萧烈还要困窘,回眸处,英秀正伴在自己身边,脸容沉静,眼神温暖,与往日并无不同,小鱼松口气,双手在斗篷内紧紧互握,“父皇,永华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忠勇侯。”
说着鱼儿就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萧烈福礼:“今日得见萧烈将军,永华万分荣幸。”
萧烈挺直背脊,努力端正面色,随即俯身还礼:“萧烈拜见永华公主殿下。”
简单的一句拜见拉扯着鱼儿的五脏六腑猛地下沉,一霎那,山长水远,她与萧烈已分属不同的世界,这两年来,他们彼此通信虽并不频繁,却觉得很亲厚,而此时,他们对面而站,反而变得疏远而隔阂,是因为‘公主殿下’的名号吗?还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小鱼心中五味杂陈,恍惚地想着:自己到底骗了谁?是骗了自己还是骗了萧烈?
“鱼儿小心……”耳边忽然传来轻唤,小鱼脚下一滑还未摔倒已被人稳稳扶住拉到一旁,原来是她心不在焉漫步走到了沟垄边,抬眸望去,扶住自己的人正是英秀,小鱼心头一跳,侧身时眼角余光扫向萧烈,见他正专心致志地赏梅,好像根本就没注意自己。
英秀立刻松开小鱼,并未趁势流连,敏锐的视线早已洞察一切,心里狠狠揪疼着,脸上却丝毫不露,仍是一派云清风淡。
景生在前信步观赏,仿佛根本没发现身后少年们的纠结情态,此时才含笑回头,“今天好像是有点过于寒冷了,大家都面青唇白,还是快快回去休息吧。”
一声令下,身后几人都长出口气,顿觉放松,心里却空荡荡的再无一物,身上的劲力全都消耗一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越下越大,密密匝匝地落在人心中,沁得人浑身冰寒,英秀独立雪中,檀色锦袍已变为银红,他却丝毫不觉得冷,心,化作冻石,不惧冰雪。
“英秀,你疯了——”斜刺里一个云色身影跑了过来,一把拉着他跃上花廊,“前阵子你在工地上受了伤,还没好全,你……”
鱼儿气急败坏地喊着,一边解下羽缎斗篷就往英秀身上披,英秀猛然惊醒过来,一把抓住小鱼的手,紧紧攥着,随即便俯首将脸埋入鱼儿的掌中,也不说话,只片刻,小鱼的掌心就滚烫湿润了。
鱼儿手指震颤,想要撤手而去,但掌心里的那点水润迅速溢开,小鱼仿佛已经嗅到了咸涩之意,胸中骤然荡起剧痛,心悸的感觉令小鱼惊惶失措,就在这时,英秀毅然抬头放开小鱼的手,他的眼帘仍低垂着,长睫掩住眸中巨澜,英秀随手取下斗篷给小鱼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忍了又忍,终于放下手,没有抚上鱼儿的肩头。
“殿下,以前阿醒曾多次暗示,我都置若罔闻,如今才明白其中情由……”英秀努力平衡着声线,但他的声音嗡嗡的,可疑地微颤,“他,是战神,既能守卫国防,也能守护家园,殿下,我……”英秀说到此处,倏地单膝跪倒,脸颊轻帖着鱼儿的裙裾,“……我是你的臣子……甘为驱使……永生永世……”
说完,不等小鱼回答,英秀已跳起身,快步离去,转瞬,他清俊的背影就消失在花廊深处了。
“姊姊,你有时比我还糊涂……”一声轻叹忽然响起,小鱼倏地回头,就见虫儿倚着廊柱,正凝目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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