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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摄魂

书籍名:《花朝奇事》    作者: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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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元迈上醉仙居二楼,双眼不耐烦地扫视着嘈嚷的散座,“三楼雅间当真没空了吗?”
“公子爷哎,您多包涵,别说三楼雅间没空了,就是这二楼雅座都没空座了。”店小二抹了一把额上的油汗,睃眼打量着大堂,忽地欢声喜道:“公子爷,那边还有一个空座,要不您将就将就?”
小元顺着店小二抬起的胳膊望过去,倏地皱紧眉头,在大堂正中最扰攘之处摆着一张方桌,桌旁独坐一肥硕汉子,敞着怀,腆着肚,肚子上的肉累累叠叠撑开衣襟,四围几桌客人都明显闪避着他,那汉子也不以为意,远远看到店小二和小元朝他看,突地咧开大嘴呵呵地笑了,露出一嘴黄板儿牙。
“呃……咳咳……公……公子爷……”店小二吭吭哧哧地嘴打绊子,偷眼瞄着身侧媚秀绝伦的男人,心里嘀咕:——这男人长得穿得都似画儿上的神仙,偏偏背上背着个细竹大篓,不伦不类的模样。
“公子爷,就那桌还有空座,您别介意,那位是咱东市里的张屠户,每日闭市了都要来咱醉仙居喝上一杯,今儿……呃……咳咳……今儿他和自家娘子闹了点子别扭,来的早了些,哎哎,公子爷,您别生气呀。”店小二还待呱噪,就见身边的男人扭头瞪视着他,也不知怎的,店小二竟被他看得两腿转筋,心里激灵灵地打颤,额上的油汗全变为冷汗了。
“这位公子若不介意,可与我们同坐。”就在店小二六神无主之时,从临窗雅座里忽然传来一道极之优雅的声音,竟如金丝绒般华美,店小二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立刻扭头看去,不觉呆若木鸡,心说:我的妈呀,今儿是什么日子呀,店里竟来了这许多神仙。
小元也扭头看去,心里突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犹豫了片刻就缓步走上前去,“如此就打扰了。”他放下背上的竹篓,很自然地在身着宝蓝色衣袍的男人身边坐下,眼角余光扫到对坐的湖衣男子面色一暗。小元在心中冷笑着:——这蓝衣胡人虽俊美无匹,却不是我喜欢的调调儿,顶多闷了玩玩,也当不得真。
呼和洵早在开口招呼之前就摘下了头上的遮幕斗笠,自从惊马事件之后,他就再未想起过此人,如今骤然相遇,才发现那双玲珑的凤目令他记忆犹新。呼和洵不顾南真怪异的目光,一把摘下遮幕斗笠,又鬼使神差般地开口招呼,等那男人坐于身侧,他才悚然而惊,——怎么好像这秀媚的男人能盅惑人心呢?
“上次惊马之事险些伤了你的亲人,我还没有致歉呢,今天又巧遇公子,当真有缘。”呼和洵双目瞋瞋地望着小元,凝聚内力,似要望进他的灵魂,却惊怖的发现那双凤眼犹如巨大的磁场,哗地吸住他的眸光绞住不放,凝聚的内力也渐渐涣散,呼和洵心底大骇,知道今日遇到了劲敌。
“你进了关就水土不服,还是带上斗笠挡挡太阳吧。”丘林南真异常机敏,立刻拿起斗笠戴在呼和洵的头上,半侧头看着小元,却只看向他的嘴唇,避开那双凤眼,“公子也是路过此地吗?”
小元还未回话,就听依然侍立在侧的店小二小心地问着:“这位公子爷想用点什么?酒饭茶馔,小店样样具备。”
小元瞄了一眼桌上现有的几样小食清茶,抬头看向小二,“一壶畹香,一碟素菜包堂吃,一碟三丁包子外带。”
店小二一听就沉下脸,心里撇嘴:——就要一壶清茶两碟包子也敢打听雅间,幸亏雅间没空了。“是,爷,这就到。”
小二咕哝了一声转身跑下楼去。这时小元才收了眸中的精光,随意地靠坐在竹椅上,“我是路过此地,两位可是来自关外?”
小元漫不经心地问着,右手笼在袖中放在腿边,紧紧地攥着竹篓的背带,那篓子里的小娃用了迷药,此时正在昏睡,也是一副高鼻深目的胡人模样,不知这孩子与那人是什么关系?
小元一想起昨夜的一幕,心里倏地激起剧痛,痛楚如火如荼沿着脊梁烧向头顶,立刻就在脑中点燃烈焰,——那人是卫恒还是卫恒的幻卫?自己又是谁?
——自己又是谁?!小元在剧痛中挣扎,心中拼力嘶吼,这辈子,他活到二十一岁,却已然无名无分,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姓氏名谁!他活得既多余又荒谬。
呼和洵和丘林南真都小心地回避着他的双眼,此时听他发问,才隐约地感到他身上的那股勾魂摄魄般的吸力已经淡去,呼和洵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心里一跳,怎么转瞬的功夫,这男人就变得面色煞白,好像旧伤复发了一般。
丘林南真似乎也感觉到小元的异样,不禁微微淡笑着回答:“是呀,我们都是来自云州的客商,何氏商行,公子可曾听说过?”
小元心不在焉地摇摇头,依然沉浸在自己的烦愁悲苦之中,昨夜他鬼迷心窍般向明霄弹去碧火星,虽被那人及时拦下,他与明霄的仇怨也就再难消解了,小元不在乎与明霄结仇,他甚至不在乎与全世界为敌,但是,他不能失去景生,与明霄正面冲突,也就意味着与景生反目成仇,这是小元无法承受的。
“这位公子,你还好吧?要不要吃点东西?”呼和洵见小元的面色已由煞白转为苍青,不禁关切地问着,本是假意做作,话说出口,似乎也带真心。丘林南真不禁微微蹙眉,厌烦地垂下眼眸,三郎这游戏已玩得出神入化,恐怕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假意和真情了。
“啊……我还好……”小元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竟如此分心,真是万分凶险,他勉力镇定心神,薄唇勾起一抹浅笑,“已过了立秋,暑气竟仍未消,两位到了这南地,可还习惯?”
小元随意问着,又想起竹篓里的孩子,——若那人真是卫恒,他怎会携带一名胡人幼儿?小元耳边依稀回响着那孩子凄厉的呼叫:‘——阿爸——阿爸——阿爸——’。这孩子是他儿子吗?难道真是自己搞错了,卫恒怎会有个胡人血统的儿子?
“你们是何氏的大当家?”小元谨慎地问着,他虽对这个何氏商行毫无概念,但看着这两个胡人身上的锦纱缂绣夏袍就能猜出何氏商行必然不同凡响,光这两幅意料就价值不菲,根本不是一般商贾所能穿用的。
“公子也知道何氏?鄙人正是何薰,这位才是何氏商行的大当家林南先生。”呼和洵眼眸一亮,没想到在此内陆之地也有人知道何氏的名号,这个身具异能的美艳男人虽然表现奇怪又神不守舍,却还颇有见识。
“啊,久仰久仰!”小元敷衍地应对着,一边琢磨怎么能从他们口中打听出这孩子的事情,“何氏商行享誉关内外,名头响当当,自然无人不知了。”小元心中讪笑:——没想到自己还有奉承人的心思。
“何老板是到南边来探察商机的吧?如今明帝陛下回南楚省亲,不知耗费凡几,朝野上下一定需用大量珍稀货物。”小元信口说来,不知怎的竟将明青鸾扯了出来,可见自己对他依然耿耿于怀,如今连卫恒都把他视为知己了,也不知这明青鸾身具何种妖法,居然把那魔头迷得为他抵挡碧火星!
“哦?当真如此吗?公子好像消息颇为灵通。那可一定要说来听听,我们还真是跟着明帝陛下的船队走,希望能捡到一些机会,也不知如何才能觐见陛下,我们对他十分景仰。”呼和洵说得近乎诚惶诚恐,俊美如塑的脸上带着一丝向往的神情。
小元噗地笑了,双眉微挑,细媚的眼中锐光重现,“一只会下蛋的凤凰,你们关外人是对他好奇吧?他对你们有何恩德?又为什么景仰?”
小元的声音不高却说得百无禁忌,呼和洵和丘林南真俱是大惊,没想到这个诡异的男人神色平淡,却口出狂言。
丘林南真眼珠一转,试探着问道:“听公子的话中之意似乎觐见过明帝陛下,难道……”南真趋身向前,尽量压低声线,“难道真是徒有虚名?我们在关外孤陋寡闻,只听过艺人的传唱,将他说得神仙似的,自然就心生向往了。”
小元漠然地看着他,心中隐隐觉得此人言不由衷,话里有话。还有身侧的这个何薰,眼神闪烁,似乎在他的双眼之后还藏着一双眼睛。
“那位陛下吗……”小元语含深意地叹息了一声,似感慨又似遗憾,带着点意犹未尽,带着点欲诉还休,令人浮想联翩,他却偏偏闭口不言了,只闲闲地转眸看向窗外,洞开的雕花敞窗外就是热闹的通宝大街,小元本是故作姿态地闲望一眼,却不料熙攘的人流中出现了两个高挑的身影,如闪电般劈入他的眼帘,小元不禁浑身巨震,视线如被巨力牵引再也挪不开半分。
呼和洵和丘林南真本被他欲言又止的态度所迷惑,此时见他双眼瞪视着窗外,也不禁顺着他视线望了出去,一望之下,两人同时震惊失色,就见窗下对街的药店前站着两个男人,一青衫一白袍,身姿颀长,仪态秀雅,只看侧影已可想见其俊逸的容颜,“萧公子……”
“是他……”
呼和洵和丘林南真失控地喃喃低语,就在这时,一个挑担运货的汉子为了躲闪一辆骡车唰地挑掉了那白袍男子头上的遮帽。
“啊……”
“呃……”
“……”
楼上三人猛地看到那遮帽下的殊丽容颜,更是神魂震颤,“真的是萧公子,他怎么会在此地?”呼和洵忍无可忍,终于低问出声,双眼依然紧紧地盯在那玉白皎洁的面孔上,流连不舍。
小元听到这低回叹息般的问话,如从梦中惊醒,探眸看向呼和洵,见他眼中带着无限的痴迷向往,不能自己地凝望着楼下。小元心里一颤,咯咯轻笑道:“正说起他呢,他就来了,还真是有缘,瞧,那不就是青鸾殿下。”说着小元手指一勾,将呼和洵的目光钩向那美仪秀容的白袍人儿,“何老板好像已经认识他了呀?萧公子是青鸾陛下白龙鱼服时用的别称,他本名明霄。”
“啊——”
“啊——”
呼和洵和丘林南真饶是身经百战,此时也已大惊失色,神魂无措,若不是街上嘈杂喧闹,若不是对街那两人已走进药铺,恐怕他俩的惊叫已引起楼下人的关注。
“什……什么……你……你说什么?”丘林南真先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倏地探身过来似是要抓住小元的衣襟,小元偏身一闪躲过他手掌,却躲不过他疯狂的眼神,“你说他是谁?那……那个杜溪又是谁?”
南真惶急地抬眸望向呼和洵,嘴唇颤抖,五官都已扭曲变形,恐慌中他不自觉地改用母语说道:“三郎……咱们的货……齐哲兀图还有曲乌……他们怎么办……这……这恐怕是个陷阱!”
呼和洵抿紧双唇,蓦地回头看向小元,眼中闪过凌厉的血光,温情脉脉与痴狂向往全部隐没在眼底,“你说刚才那人是谁?”他的声音依然滑如丝缎,但却冷冰冰的毫无温度。
小元似乎也没料到他们会是如此反应,小元只是猜测这位何薰是被青鸾蒙骗的一位爱慕者,如今看来似乎……似乎还另有隐情,可此时要改口已然太晚,小元凤眸微闪,脸上仍是挂着个似是而非的微笑,“我说那人是明帝青鸾,怎么啦?你们不是早已相识了。”
“……”
“……”
呼和洵和丘林南真不言不动,似乎已被这句话点中哑穴施了定身法,只有彼此对视的眼眸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绝望和愤恨,南真在惊惧激愤的同时,竟在呼和洵的神色中捕捉到别样的情绪,复杂到无以复加,根本无法言传,那是头狼被他追踪的猎物戏弄后的沮丧和屈辱,却又带着一丝残忍的快乐和满足,好像被虐也能引起快感。
“来不及了小南,货已出关,此时呼和汐恐怕已经动手了。”呼和洵轻轻开口,说的是北朔语,好像只是在讨论风花雪月,唇边甚至还含着一丝笑,只是他的脸此时看起来更像一尊云石塑像了。
“你是说他们要让我们自相残杀?”丘林南真也展眉淡笑,嘴里说着最残酷的可能,脸上却带着最祥和的笑。
“呵呵呵……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是想让我们灭国。”呼和洵笑得更加温煦,丘林南真眼睁睁地看着他唇角微微抽搐,将那抹笑无情地扯开,只觉窒息难耐,“你是说……你是说……”南真喃喃低呼,眼球渐渐突出,脸上勉强展开的笑似被巨锤砸中碎成千万片。
“我是说他们不一定把呼和汐扯进来,战火若在家门口烧起来搞不好会惹火烧身,他们会在西域打主意,要是我就会利用蠢货大哥,他一直在招惹旁边的那几个小国。”
呼和洵的声音已低入喉中,近似耳语般的轻缓暧昧,不懂北朔话的人还以为他在叙述什么旖旎情事,小元抓着竹篓背带随时准备抽身而去。这时就听呼和洵扭头朝他说道:“这位公子,我虽不知你姓甚名谁,但也能看出你非常人,我不知你说的是否属实,但我与这位萧公子确实另有渊源,他……与我在夏阳时曾有一夕之欢,虽然大家都醉了,也许他将我错认为他人,但我对他却永志难忘,我还有件信物在他手中,既然你说他是青鸾陛下,那我就该将信物取回,我是本分的关外商人,万不想因为此事惹祸上身,万一这东西落入他人之手,我和青鸾陛下可能都将百口莫辩。”
小元心头一跳,脸上微微地热了,眼睛却疑惑地审视着何薰,“何老板,即是如此机密之事,你怎能对我直言相告,你我形同路人,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利?”
“唉……”何薰深深叹息,眼眸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元,带着无奈含着窥探,“你我在此共坐,加上店小二起码有几十个人看在眼中,谁也不用怕谁了。关键是我发现公子与那位萧公子颇有牵连,似乎非常熟悉,他如今对我避而不见,我根本无法前去索要信物,若是公子能代为周旋,我何薰必有重谢。”
“如何周旋?”小元挑眉问道,嘴角微抿,似笑不笑,看来这位何薰与明霄的关系确实不太简单,没想到青鸾在外竟惹下如此孽债。
“公子只要将他约出与我一见即可,我也并非要与他再续前缘,他是高高在上的鸾鸟,我只是关外野生的草芥,我只是想要回信物罢了。”呼和洵说得情真意切,又隐含凄伤,加上他和南真确实惶急忧惧,倒完全不像作假,逼真至极。
“是什么信物呢?我可否代你取回?”小元试探着问,神情温和关切,看似诚挚无比,实则别有用意。
“啊……那个……嗯……那东西在……在他……”呼和洵忽然顿住,眼中浮起一线渴切的微光,极之魅惑诱人,似乎在悄悄暗示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小元的心跳急促起来,青鸾被这何某留下了印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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