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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家村(2)

书籍名:《红X》    作者:李傻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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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丽丽的事,还可以补充如下:她先是对我说,她是大学生,后来又告诉我
她十九岁,意思是和我差不多大。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她,但是相信不相信,
都跟我没关系。跟我息息相关的是那八十块钱。我的钱已经快用光了。
想着钱的事,又想着别的,乱糟糟。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开始说起。
也许我在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也许我需要一个足够深沉的夜,把我睡掉,甚至永
远都醒不了。可是他妈的,我怎么也睡不着。不但睡不着,我的精神状态还十分差。
想睡又不能睡,脑袋要爆炸,心就像被巫婆的指甲抓,这不是痛苦是什么,这不是
难受是什么,这不是把人往死里整是什么。我抱住头弹簧般地晃着,想把它一刀劈
开。再把地球一劈两半,头顺着裂缝滚到地核的熔岩里,烧成烟。
后来我唱了一会歌。有时是大声地吼,有时是低声地哼。那些歌也许你从来都
没有听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歌了,比如《红色娘子军》,而且大部分我都是
乱唱的,没有什么曲调,当然有时也唱一些大家都熟悉的流行歌,总之我什么都唱
点,我是一个什么都唱点的人……
唱累了之后,我就开始抽烟。我没办法不抽烟。轻微的麻痹比清醒要好。谁都
有需要麻醉的时候。抽根烟,或者睡个好觉。可是我他妈的毫无睡意。床让我迷惑
:它明明很温暖,可我怎么这么不舒服。我操!。我骂了一句,拿出书来看。看不
进去。又拿出玻璃刀。旅社的窗户我当然留下了痕迹。可是划完了又怎么样呢?把
玻璃划个粉碎又怎么样呢?别看玻璃很硬,其实才软呢,我怎么划都没人管。
边家村不大不小,白天人很多,晚上人一散,就很凄凉。其实哪里都是这样,
书上说伦敦晚上也很冷清。
而边东街到了夜里就像一具巨型史前动物的尸体。偷吃腐肉的苍蝇飞走了,蚂
蚁和其他靠尸水提供营养的昆虫也陆续撤退。它露出白惨惨的骨架。
我从诚信出来,早已是深夜。走在这街上,就像一只掉队的蚂蚁,在尸骨的脊
梁上爬行。
我从诚信出来,至少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睡不下,另一个是我饿了。我一整
天都没有吃一点东西。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仿佛找到了所有不愉快的原因——
我饿了。我饿了,所以睡不着,我饿了所以心慌,我饿了所以想到了死。
街两边的房屋仿佛肋骨。日光灯发出白光,路灯昏黄。空气中弥漫着烤红薯的
气味,但找遍整条街,也没有烤红薯的影子。红薯早回去了,气味还留着。
我突然想打个电话给谁,让他和我一起吃饭。我当时确实有点寂寞,寂寞得忘
了之前不和飞机制造厂子弟学校有任何联系的决定——后来的事实证明,我在很长
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和它脱离关系。我本来想打给杨晓,但怕被老周抓到。于是我拨
给李小蓝。我只想打给女人,女人往往更讲义气。通了。她睡意很深地说话,我简
直听不清。
喂?
李小蓝在吗?
我是。你是谁?
我是沈生铁。我头痛欲裂。能不能出来一下?
你在哪里?她清醒了,似乎。
说实话那时我头真的很痛。可能是没睡觉,也可能是抽烟太多。每一件事的原
因都这么多,我根本记不过来。甚至只要我想咳嗽,就可以咳出闪电来。为什么要
咳呢。我不想去问。
坐在“M 城”的椅子上,我强忍住咳嗽的冲动。没有人会因为你喉咙痒就关心
你,所以我没有必要咳嗽。只要你足够坚强,喉咙再痒,你都可以忍住,这是我的
经验。
但是我对约女孩出来吃饭毫无经验,尤其是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女人。所以看
到她,我先对她笑了一笑。我的笑肯定很难看,因为我是假笑。我一点笑的心思都
没有。

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总算好了一点。尤其当她问,你的病还没好?我的面部肌
肉依旧僵硬,却也开始融化。
我拉着她来到最里面的位子,躲进椅子高高的靠背。是黑色的皮沙发,长宽都
很令人惊叹,不止可以坐,还可以睡。我们一坐进去,就像进了一个小型的牢房,
完全被隐蔽了。完全被隐蔽了。服务员则是看守,时不时带来食物、光和希望。
我承认她不是绝世美人,甚至瘦得有点畸形,但是看到她,我心里还是舒服了
不少,尤其被她的话感动了。人真的很贱,听到有人关心自己,就更加摆出楚楚可
怜。我也是。一听李小蓝软声细语,我就开始剧烈地咳,把无数的空气喷向她。迎
面扑去。
李小蓝说,那时,她不知道我要她出来,是要做什么,但是她听到我的语气,
觉得十分严重,所以就偷偷跑出来,不惊醒她妈。我问她,开门怎么能不惊醒你妈。
我爬窗户出来的,哈哈。她这样回答。这表明她没什么烦恼,至少还有心情开玩笑。
也有可能她只是无话找话。我们总得说点什么,我们必须交谈。
李小蓝又说,我那天咳得满脸猪肝。我问她吃什么,她全部点了男生爱吃的菜。
她一点也不饿,但她知道我饿坏了,所以点了很多肉菜,还有润喉的萝卜汤。而我
当时十分慷慨,让她随便点,因为我熟知这里每一道菜的价格,酸辣白菜2 ·5 元,
盐煎肉3 ·5 元……酸菜鱼也只要8 块,几乎比全国所有城市都更便宜。就算她点
十道菜,也超不过50块钱,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可以饱饱地吃一顿饭了,我不怕把钱一次花完。
她说,你呀,鼻子还这么塞,要不要去买点药吃呢?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我身体这么茁壮的。
她还要了一瓶啤酒。她说,杨晓挺想我的。我让她帮我买包烟。我差不多有一
个小时没抽烟了。
她出去了。她买烟去了。我一个人坐着,又觉得不是滋味。餐厅里打开电视,
电视里在唱什么“同一首歌”,接着又放了《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我听得
快吐了出来。我想,我可能有什么毛病,只要一听到不喜欢的声音,不管是说话,
还是唱歌,或是什么机器响,我的心里就非常慌,慌得想把心剜出来(或者把脑袋
劈开)。M 城那天晚上放的那首玫瑰什么的歌恰好是我最不敢听的。有的人听了什
么都无所谓,哪怕是猫叫春也能睡着。我对这种人很佩服。可是我不行。
说起来,我也有爱听的声音,比如玻璃刀划玻璃发出的。它能让我聚拢心神,
不想别的。那天晚上,我不只是把玻璃刀拿出来,我还在有机玻璃桌子上刻下了三
个字:李小蓝。我不打算让人以为我刻这三个字有什么目的,所以刻完就把桌布盖
上了。
刻完之后,歌还没有唱完。怎么办?没办法,别人爱听。我只好又拿出玻璃刀
来玩。 李小蓝还没有回来,我独自唱歌消遣并抵抗着。抵抗我的难受。我唱的是
陈俊的歌。陈俊你一定没听过,因为他不是什么歌星,而是我的初中同学。他写过
一首《一分钱》有几句是这样的:
炸弹插进树林的深处,他们玩着游戏
营地已经废弃。
正面还是反面。
他们在猜钱币。
天空弥漫硝烟。
唯一没有倒塌的帐篷。
她给他烧焦的头颅装上黑色的眼睛
种下一分钱
深埋在大地
……
我从来不打算唱给谁听。除非有一天。除非有一天我在战场上负伤,有一个女
人为我包扎什么的。包着包着,我和她倒在床上,做爱,伤口的脓和血揩在脏床单
上如同大地落下露珠和花瓣……如你所想,如你们所想,这明显是幻影。只适宜发
生在梦魇,在幻觉,在种种不正常的空气时间里。因为早已经是和平时代。一切都
发展得不错。可是你不必责怪我,谁都有过这种幻想,战场,英雄,牺牲,爱情,
性交等等,你无法否认。你也不能不承认,这所有人,这千万万人之中,极少数的
心灵成年了还拥有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在炮弹里,抛掷钱币,猜是正面的字,
还是反面的花。
李小蓝回来后,我们喝了很多酒。我喝醉了,一路呕吐,却还记得回旅社的路。
李小蓝送我到房里,我记得她说,喝不了还喝。这就是说,我的酒量很低。但是我
却很喜欢喝酒,所以差不多每次都会醉醺醺地弄脏别人的上衣、裙子、裤子。 回
想那天晚上,我像一个孩子,吃错了药,在街心花园呕吐。醉眼看去,世界白花花
一片,你简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天堂还是地狱。李小蓝抱住我的腰,把我拖
回诚信。我不知道她一个那么瘦的女人怎么能拖动一堆这么大的醉肉,但她就是把
我弄回去了。她还买了姜,想方设法造出姜汁。她还买了橄榄,用姜汁浸上。她还
倒了开水,冲进放着姜汁橄榄的杯子。她把这杯带着辣味的液体灌了一部分进我的
喉咙,期望取得醒酒的效果。我一直没醒,于是她一直等到天亮。
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体内的酒精也被分解殆尽。我发现身边睡着一个女人。就
把手伸出去,在她身上摸。后来,我们就做起爱来。
一切发生在早上,清晨刚刚过去。这算是我第一次和女人做这种事。按杨晓的
说法,就是偷行苟且,可是杨晓并没有想到,我在苟且的时候,想得最多的却不是
抽和插,而是她杨氏晓。我当时还想,我和杨晓那么亲密,早就已经肉帛相见,却
一直没有做爱,这是为什么呢。这个念头虽然不是一直占据我的脑海,可是不时划
过去。划过来,划过去,木匠们拉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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