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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汪精卫:龙种抑或跳蚤(3)

书籍名:《绕不过的肉身》    作者:耿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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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为汪精卫开脱,汉奸这个字眼与卖国求荣内在的婉趋处也多矣,西方有所谓“爱国的叛徒”(patriotictraitor)之概念,认为叛国之行为,尚有动机与目的可议:如果动机是为了爱国,目的是为了救国,就不能视之为一般的叛徒。然而在我们中国文化里,忠奸善恶,分得很清,非忠即奸,非善即恶;在中国历史上主战派几乎都是对的、好的,主2 72和派都是错的、坏的。汪精卫恰恰是抗战爆发后最坚持的主和派,抗战最后胜利,尽管付出巨大而惨痛的代价,毕竟证明主战是对的,主战派成为民族英雄,而主和派则成了民族罪人,但这都是事后的认识了。

  在汪精卫诗里,有一个意象——薪釜,魂牵梦萦汪氏,他在给陈璧君(冰如)的诗,再次提到他的《革命之决心》中的意思:《冰如手书阳明先生答聂文蔚书及余所作述怀诗合为长卷,系之以辞,因题其后。

  时为中华民国三十年四月二十四日,距同读传习录时已三十三年,距作述怀诗时已三十二年矣》:

  我生失学无所能,

  不望为釜望为薪。

  曾将炊饭作浅譬,

  所恨未得饱斯民。

  三十三年丛患难

  余生还见沧桑换。

  心似劳薪渐作灰,

  身如破釜仍教爨。

  薪、釜,还是这两个字,汪精卫原先是以薪自许,燃烧自己。现在的人,如果不是农村山寨,恐怕不会理解用柴煮饭的过程,釜,是炊具,用来煮饭,如同现在的锅,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如今汪精卫自己如劫灰,而身如破釜,是可伤也。他知道日本人是必然灭亡的,他最终也难免被审判,这是铁铸的事实,他有点哀伤。

  我想到一九四零年四月二十六日,汪精卫所谓的新政府在南京举行“还都”仪式。大礼堂里人头攒动,却是一片肃静,偶尔还传来低声的叹息声甚至哭泣声。汪精卫宣读完《还都宣言》后,不禁流出了两行热泪。

  一九四零年十一月三十日在南京举行《华日基本条约》签字仪式,汪精卫以行政院长的身份出席签字。汪精卫身穿礼服站在礼堂的石阶前,等待日方特使阿部信行到来时,眼泪忽然忍不住夺眶而出,沿着双颊一滴滴流下。突然他以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用力地拔拉,鼻子里不断发出了“恨!恨!”的声音。

  我们注意这样的细节,应该怎么触摸他内在的心理?他在晚年诗词里常有伤国人不谅其牺牲名节与敌寇周旋的苦心,如“忧患滔滔到枕边,心光灯影照难眠”、“跋涉艰难君莫叹,独行踽踽又何人。”“险阻艰难余白发,河清人寿望苍生。”无疑汪精卫的泪和他的“恨”声,是其痛苦的显露,也并非一个矫情所涵括。

  应该说这样的诗句在汉语里是不恶的,汪精卫称得上才子。唐德刚说过,诗人才子误搞政治,即使以前他犯了无数过错,我们的国家、社会、人民和历史都会原谅,可是最后他的错误犯的太绝,既犯之后,无法回头,就遗臭万年了。吾为汪精卫这个不世出的诗人、才子、学者痛惜之也。在二十世纪中国,如果说旧体诗,汪精卫是数得上前列的,如果说当国组织政府与祖国对抗,这在五千年的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一宗。我们不应纠缠在一些章句里,品评着哪句好、哪句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大节有亏,清词丽句又何如?

  只是有个问题依然在心:人们说汪精卫有道德洁癖,但却在最讲究民族伦理上栽跟头。汪不爱权,不到而立之年拒绝了广州都督,而后也拒绝过总统府的高级顾问。汪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近女色,行事清廉,但他为意气争执,逃出重庆进而陷入泥潭,值得吗?

  汪精卫《双照楼诗词稿》中最后一首为《朝中措》:重九日登北极阁,读元遗山词,至“故国江山如画,醉来忘却兴亡”,悲不绝于心,亦作一首:

  城楼百尺倚空苍,雁背正低翔。满地萧萧落叶,黄花留住斜阳。

  阑干拍遍,心头块垒,眼底风光。为问青山绿水,能经几度兴亡?

  这是汪精卫六十岁写的,满眼沧桑,写得沉郁,也许他感到来日无多,看青山绿水,毕竟最后留下的是这些无语的山川,人都是要死的,但我想,汪精卫此时不是辛稼轩,辛稼轩看青山妩媚,青山看辛稼轩同样姣妍妩媚,那是一个抗敌的将领的期许与自豪,不负故国,不负自己的头颅。

  结语一九四三年八月,汪精卫的健康开始恶化。一九三五年遇刺时留在背部未取出的子弹造成的隐患,使汪精卫经常感到背部、胸部及两肋的剧烈疼痛。一九四四年三月三日,汪精卫在陈璧君及其子女的陪同下,乘专机去日本就医。十一月十日午后,病房中传来汪夫人陈璧君的大声呼叫。黑川教授赶入病房,见汪精卫浑身颤抖,痛苦不已。

  黑川握住汪精卫的手查看脉搏,汪精卫吃力地说:“我要回中国……”,这成了汪精卫最后的话。

  在得知汪精卫死讯,胡适在日记里写道:汪精卫死在日本病院里,可怜。精卫一生吃亏在他以“烈士”出名,终身不免有“烈士”情结,他总觉得“我性命尚不顾,你们还不能相信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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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日本在东京召开“大东亚会议”,汪精卫参加这次会议,并会见了日本首相东条英机。工作谈完之后,汪精卫向东条英机提出一个请求,他想请东条英机派几名医生去南京,为自己取出留在后背上的那颗子弹。东条英机答应了汪的请求,派出了黑川利雄一行,带着医疗器械,来到南京。经过一番细致检查,黑川利雄告诉汪,后背的那颗子弹已伤至骨头,但并没有什么大的障碍,还是不取为好。汪精卫仍不放心,子弹留在体内,他总觉得是一个威胁。没过多久,汪精卫跑到南京日本陆军医院,坚持要医生取出子弹。日本驻南京陆军医院的后勤部队长、中将医师铃木小荣于一九四三年十二月亲自操刀,替汪取出了那颗子弹。

  可能是手术伤及了中枢神经,术后,汪精卫的双腿变得不听使唤,一时大小便失禁,病情恶化,任何药物均不起作用。陈璧君见汪精卫病情加重,十分着急,见西医不行,便求助于中医秘方。她托付亲朋好友,寻找民间中医,企盼奇迹出现。最终,陈璧君的侄儿陈春圃辗转打听,在江苏无锡找到一位治骨伤疮毒的名医刘一帖。这位医生用祖传秘方治疗刀伤枪伤和无名肿毒很有名气,外号“刘一帖”,意思是再难治的伤,只要他的一帖膏药,很快就可以好。刘一帖名扬江湖,其真名反被人忘了。刘一帖被请到了南京汪精卫的病房。他微闭双眼,认真地为汪把脉,替汪做了仔细检查。他发现汪的创口已经平复,只是内侧发烫,脉象细促,便开了两剂退火的药,接着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拿出一张膏药,在酒精灯上烤了一会儿,然后贴于汪的背后。

  第二天,汪感觉到后背凉飕飕的,疼痛大大减轻。

  陈璧君暗自高兴,即派陈春圃给刘一帖送了一份厚礼,并派车邀他复诊。

  刘一帖来到医院,检查了汪精卫的创口,面露喜色地告诉陈璧君:

  “汪先生创毒不重,只要照原方服上两剂,等两个时辰后,再贴一帖毒散膏药,便可一劳永逸了。”一面说,一面从小药箱内取出膏药交给陈璧君,交代了几句后,便告辞回旅馆去了。陈璧君拿着药膏,自是千恩万谢,亲自将刘一帖送上汽车,目送他远去。

  汪精卫以为这一张“败毒散”贴了之后,便可消灾纳福,也等不得刘一帖必须等两个时辰的嘱咐,马上要陈璧君给他贴上。谁知这张膏药贴后没过一会儿,汪四肢抽筋,贴膏药处火烧火燎发烫,疼痛加剧,手心、脚心和额心一齐沁出汗来。陈璧君见状,慌了手脚。她一面请铃木大夫审视,一面命陈春圃去接刘一帖到医院会诊。陈春圃去了半个时辰,气急败坏地回来报告说,那刘先生已离开旅馆,四处寻找,已不知去向。陈璧君知道不妙。三天后,汪精卫收到一信。陈璧君拆开一看,见白纸上写着四行大字:厚礼不该收,既收亦不愁。平生药一帖,宜人不宜狗。陈璧君看了信,气得两眼发黑,差点没晕过去。

  刘一帖的这帖药,将子弹铅毒扩散入骨,汪精卫的病情一天比一天恶化,不仅脊椎骨和胸骨疼痛难耐,而且开始发高烧。

  这只是一个传说,但在抗战的大势下,也可从一普通的民间医生身上看出深潜在骨子里的民族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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