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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汪精卫:龙种抑或跳蚤(2)

书籍名:《绕不过的肉身》    作者:耿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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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日本人把汪精卫看作蚯蚓,只是形似,但我认为也许戏子是他最好的漫像,因为我们曾看他一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模样,但背后的隐曲,还是鲁迅先生眼睛毒,在日本侵略的当头,汪精卫是起劲吆喝:和比战好,但我们不是不要和,卑躬屈膝丧权辱国的和不要也罢,鲁迅活化出当时汪精卫的形象:

  “……出场的不是老旦,却是花旦了,而且还不是平常的花旦,而是海派戏广告上所说的‘玩花旦’。这是一种特殊的人物,他(她)要会媚笑,又要会撒泼,要会打情骂俏,又要会油腔滑调。总之,这是花旦而兼小丑。美人儿说多年,自然是阅人多矣的徐娘了,她早已从窑姐儿升住了老鸨婆;就而她丰韵犹存,虽在卖人还兼自卖。自卖容易,而卖人就难些。……现在的压轴戏是要似战假和,又战又和,不降不守,亦降亦守——这是多么难做的戏。”其实能够简单地双手捧着“‘天下’去‘与人’,倒也不为难了。问题就在于不能如此。所以要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哭啼啼,而又刁声浪气的诉苦说:我不入火坑,谁入火坑?然而娼妓说自己落在火坑里,还是想人家去救她出来;而老鸨婆哭火坑,却未必有人相信她,何况她已经申明:她是敞开了怀抱,准备把一切人都拖进火坑的。”其实鲁迅在《华盖集续编·一点比喻》

  中写的山羊也可以看作汪精卫的模型,山羊比胡羊更聪明,它有率领羊群的本事,它走,羊群中所有的羊都跟着走,它停,羊群中所有的羊也都跟着停下。所以牧人家都养几只这样的山羊,把它当作胡羊们的领导,而不把它杀掉。有一次,鲁迅看到了一群胡羊的前面,有一只山羊,它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小铃铎,是“知识阶级的徽章”。鲁迅既画出了山羊不同于胡羊的特征——聪明和有知识,又寄予着一种深刻的思想。

  鲁迅说,在牧人的驱赶下,跟着这种山羊的胡羊们,凝着柔顺有余的眼色,跟定它匆匆地奔它们的前程。

  一九三七年卢沟桥事变,中日战争全面爆发。当时蒋介石在庐山表示“战端一开,只有打到底”的决心。就当时中日双方军事力量对比,中国方面是迫不得已而抵抗,即所谓“应战而不是求战”。战争的惨烈,远远超出一般人之想像,每小时的伤亡人数以千计。但中国军队在华北和华东两个战场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不屈辱、不投降的英勇气概,却为日本人所不曾料到。然而抵抗至山穷水尽之时,尤其在一九三八年夏秋之际,国土精华尽失,真已到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绝境。

  若论抗敌武装,我军已无一个完整之师,可以继续作战。……此仗如何打得下去?

  于是在国内和日本政界开始有和与战两种声音出现。蒋介石也并非不想和,他曾要德国大使陶德曼调停中日事端,蒋在庐山同时还表示“在和平根本绝望之前一秒钟,我们还是希望和平的,希望用和平的外交方法,求得卢事的解决。”蒋在七月十九日日记中写道:“政府对和谈表示决心,此其时矣。人以为危,我以为安。立意既定,无论安危成败,在所不计……”

  但是日本拒绝了以蒋介石为代表的中国政府的谈判,就在这个时候,一向以对日低调的汪精卫登场了,或许汪的侥幸心理与后来法国傀儡元首皮埃尔·赖伐尔有相似之处:“要是我的政策成功了,把法国所有的石头用来为我建立塑像恐怕都嫌不够用;要是我的政策失败了,我就会被绞死……”。赖伐尔后来是以叛国罪被绞死的,汪精卫没有被绞死,但最终焚骨扬灰,其实叛国后的汪精卫内心始终惶惶不可终日,他知道末日审判会到来,他因此告诫自己的儿子:“你一定要有应付这个日子到来的勇气。”

  汪精卫是知道他脱离重庆的后果的,周佛海在日记中坦承:“飞机离地之刹那,即余政治生命断绝之时。”十二月十八日,汪精卫终于不顾一切离开重庆前赴昆明,次日,汪与陈璧君、周佛海等人一同搭机前往河内。十二月二十九日,发表历史上臭名昭着的“艳电”,即汪精卫签署的那份《致蒋总裁暨国民党中央执监委》,其中主张中止抗战对日求和。而此“艳电”立即遭至海内外同胞交相挞伐,国民党中央在重庆召开临时常委会,宣布开除汪的党籍,蒋介石在日记中写道:“不料精卫之糊涂卑劣乃至于此,诚无可救药矣。党国不幸,竟有此类寡廉鲜耻之徒,无任何之以诚心义胆,而终不能邀其一顾,此诚奸伪之尤者也。”

  汪精卫逃出重庆,暗杀的阴影就追逐着他,一九三九年三月二十一日,凌晨二时半,特工人员六人砍开竹篱,从铁栅栏爬入汪精卫下榻的花园,以人踏人的方式,攀上门窗,再以钩索爬上三楼屋檐,开枪击中站在楼梯的卫士,又在厨房门口击倒二人,遂冲到曾仲鸣卧室房门,特务旋即向曾氏作密集扫射,行刺者见目的已达,又以为被刺者为汪精卫,于是急图遁去。其后汪精卫所撰《曾仲鸣先生行状》中关于他切身经历的暗杀有一对比,人生诡异,汪精卫以暗杀手段对人,人也以暗杀手段对付之。

  “呜呼,余诚不意今日执笔为仲鸣作行状也。当二十四年十一月一日余在南京中央党部为凶徒所狙击,坐血泊中,君来视余,感甚,余以语慰之。此状今犹在目前。乃今则君卧血泊中,而以语慰我也。余当日虽濒于死,而卒不死。乃今则君一瞑弗视也。茫茫后死之感,何时已乎?……”曾仲鸣弥留之际,说了几句话:“国事有汪先生,家事有吾妻,无不放心者。”

  在探寻汪精卫背叛的时候,我们不要放过他在河内被暗杀这一节,如果蒋介石不采取极端的方式,汪精卫也不一定走得那么远。

  汪精卫于二十九日向重庆发出“艳电”,主张响应“近卫声明”以便和谈。但是重庆方面却把焦点放在叛逃上,仍想阻止汪氏发表言论。其实,汪精卫既已发表和平主张,若仍不见听,准备去国赴法,并请重庆发放护照。故谷正鼎于一九三九年三月第二次来访时,即带来护照与川资准备远行,孰料重庆特工同时正奉命积极布置谋杀,护照与川资似乎只是谋杀的烟幕而已。谷正鼎刚走不到一天,于三月二十一日就在河内发生了震惊中外的政治谋杀案,只是刺客闯错了睡房,汪氏夫妇因而幸免。但是河内的枪声改变了汪精卫的计划,他本已准备了赴法的行装,现在决定自己与日本直接交涉,不再仅仅发表主张,而是要实行其主张了。汪派人士金雄白都深信,河内的枪声打出了一个汪政权,他写《汪政权的开场与收场》一书,有一节是“一排枪、一滩血、一个政权”,即叙河内暗杀事件。

  我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暗杀事件后汪精卫不仅没有因狙击而退缩,他取消法国之行,并发表《举一个例》,以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六日的国防最高会议记录密件,证明“主和”并非他汪精卫一人的主张,而是最高当局以及政府的共识。既有此共识,有何理由不能以近卫最近声明,作为谈判的基础呢?他并向重庆责问,何以因他主和,不仅加以诬蔑,还要夺其性命?

  一排枪响,没有结果汪的性命,汪加快了与日本人的媾和。一九三九年四月二十五日,汪精卫从越南海防港启程,登上一艘法国小货轮驶往上海,因海上风急浪高,几天后不得不转上他本不想乘坐,认为“有失体统”的日本舰艇北光丸号。于是感慨万千,写下表露内心隐秘的《舟夜》之诗:

  卧听钟声报夜深,海天残梦渺难寻。

  舵楼欹仄风仍恶,灯塔微茫月半阴。

  良友渐随千劫尽,神州重见百年沉。

  凄然不作零丁叹,检点生平未尽心。

  夜深海上,海天茫茫,卧榻之上犹闻报时的钟声,是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窗外海天一色,室内种种残梦浮现,却又难以捉摸,可以感到的只是轮舟在沧海恶浪之中,远处的灯塔,忽隐忽现,而月色黯淡,平添凄厉,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海的险恶与心境正好相应。

  此景此景,不能不念及两个月前的血案,他最亲近而信赖的年轻朋友竟遭此大劫,替他而死,难以割舍的私情之外尚有义不容辞的公谊。汪精卫一再提到曾仲鸣临死时所说:“国事有汪先生,家事有吾妻,无不放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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