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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无题(2)

书籍名:《萧红散文》    作者: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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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稿子到了四十页,现在只得停下,若不然,今天就是五十页,现在也许因为一心一意的缘故,创作得很快,有趣味。

  每天我总是十二点或一点睡觉,出息得很,小海豹也不是小海豹了,非常精神,早睡,睡不着反而乱想一些更不好。不用说,早晨起得还是早的。肚子还是痛,我就在这机会上给你写信,或者凡拉蒙吃下去会好一点,但,这回没有人给买了。

  这稿既然长,抄起来一定错字不少,这回得特别加小心。

  不多写了。我给你的信也太多。

  祝好。

  吟九月二日

  肚子好了。二日五时。第十一信日本东京——青岛(1936年9月4日发)

  三郎:

  五十一页就算完了。自己觉得写得不错,所以很高兴。孟写信来说:“可不要和《作家》疏远啊!”这回大概不会说了。

  你怎么总也不写信呢?我写五次你才写一次。

  肚痛好了。发烧还是发。

  我自己觉得满足,一个半月的工夫写了三万字。

  补习学校还没有开学。这里又热了几天。今天很凉爽。一开学,我就要上学的,生活太单纯,与精神方面不很好。

  昨天我出去,看到一个穿中国衣裳的中国女人,在街上喊住了一个气(汽)车,她拿了一个纸条给了车夫,但没拉她。街上的人都看着她笑,她也一定和我似的是个新飞来的鸟。

  到现在,我自己没坐过任何一种车子,走也只走过神保町。

  冰琪淋吃得顶少,因为不愿意吃。西瓜还吃,也不如你吃得多。也是不愿意吃。影戏一共看过三次。任何公园没有去过。一天廿四小时三顿饭,一觉,除此即是在椅子上坐着。但也快活。祝好。

  吟九.四.第十二信日本东京——青岛(1936年9月6日发,9月13日收到)

  均:

  你总是用那样使我有点感动的称呼叫着我。

  但我不是迟疑,我不回去的,既然来了,并且来的时候是打算住到一年,现在还是照着作,学校开学,我就要上学的。

  但身体不大好,将来或者治一治。那天的肚痛,到现在还不大好。你是很健康的了,多么黑!好像个体育棒子。不然也像一匹小马!你健壮我是第一高兴的。

  黎的刊物怎么样?没有人告诉我。

  黄来信说《十年》一册也要写稿,说你答应了吗?但那东西是个什么呢?

  上海那三个孩子怎么样?

  你没有请王关石吃一顿饭?

  我想起王关石,我就想起你打他的那块石头!袁泰见过?还有那个张?

  唐诗我是要看的,快请寄来!精神上的粮食太缺乏!所以也会有病!

  不多写了!明年见吧!

  莹九月六第十三信日本东京——青岛(1936年9月9日发,9月15日收到)

  三郎:

  稿子既已交出,这两天没有事做,所以做了一张小手帕,送给你吧!

  《八》既已五版,但没有印花的。销路总算不错。现在你在写什么?

  劳山我也不想去,不过开个玩笑就是了,吓你一跳。我腿细不细的,你也就不用骂!

  临别时,我不让你写信,是指的罗哩罗嗦的信。

  黄来信,说有书寄来,但等三天,还不到。《江上》也有,《商市街》也有,还有《译文》之类。我是渴望着书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既不烧饭,又不谈天,所以一休息焉就觉得天长得很。你靠着电柱读的是什么书呢?普通一类,都可以寄来的,并不用挂号,太费钱,丢是不常丢的。唐诗也快寄来,读读何妨?我就是怎样一个庄严的人,也不至于每天每月庄严到底呀?尤其是诗,读一读就像唱歌似的,情感方面也愉乐一下,不然,这不和白痴过的生活一样吗?写当然我是写的,但一个人若让他一点点也不间断下来,总是想和写,我想是办不到,用功是该用功的,但也要有一点娱乐,不然就像住姑子庵了,所以说来说去,唐诗还是快点寄来。

  胃还是坏,程度又好像深了一些,饮食我是非(常)注意,但还不好,总是一天要痛几回。可是回去,我是不回去,来一次不容易,一定要把日文学到可以看书的时候,才回去,这里书真是多得很,住上一年,不用功也差不了。黄来信,说你十月底回上海,那末北平不去了吗?

  祝好!

  莹九月九日

  东亚补习学校,昨天我又跑去看了一次,但看不懂,那招生的广告我到底不知道是招的什么生,过两天再去看。第十四信日本东京——青岛(1936年9月10日发,9月15日收到)

  三郎:

  我也给你画张图看看,但这是全屋的半面。我的全屋就是六张席子。你的那图,别的我倒没有什么,只是那两个小西瓜,非常可爱,你怎么也把它们两个画上了呢?假如有我,我就不是把它吃掉了吗?

  尽胡说,修炼什么?没有什么好修炼的。一年之后,才可看书。

  今天早晨,发了一信,但不到下午就有书来,也有信来。唐诗,读两首也倒觉不出什么好,别的夜来读。

  如若在日本住上一年,我想一定没什么长进,死水似的过一年。我也许过不到一年或几个月就不在这里了。

  日文我是不大喜欢学,想学俄文,但日语是要学的。

  以上是昨天写的。

  今天我去交了学费,买了书,十四号上课,十二点四十分起,四个钟头止,多是相当多,课本就有五六本。全是中国人,那个学校就是给中国人预备的。可不知珂来了没有?

  三个月连书在一起二十一二块钱,本来五号就开课了,但我是错过了的。

  现在我打算给奇她们写信,所以不多写了。祝好。

  吟九月十日第十五信日本东京——青岛(1936年9月12日发,9月16日收到)

  均:

  今晨刑事来过,使我上了一点火,喉咙很痛,麻烦得很,因此我不知住到什么时候就要走的。情感方面很不痛快,又非到我的房间不可,说东说西的。早晨本来我没有起来,房东说要谈就在下面谈吧,但不肯,非到我的房间不可,不知以后还来不来?若再来,我就要走。

  华同住的朋友,要到市外去住了,从此连一个认识人也没有。我想这也倒不要紧,我好久未创作,但,又因此不安起来,使我对这个地方的厌倦更加上厌倦。

  他妈的,这年头……

  我主要的目的是创作,妨害——它是不行的。

  本来我很高兴,后天就去上课,但今天这种感觉,使我的心情特别坏。忍耐一个时期再看吧!但青岛我不去,不必等我,你要走尽管走。

  他寄来的书,通通读完了。

  他妈的,混账王八蛋。

  祝好。

  吟九月十二日

  均:刚才写的信,忘记告诉你了,你给奇写信,告诉她,不要把信寄给我。你转好了。

  你的信封面也不要写地址。

  第十六信日本东京——青岛(1936年9月14日发,9月21日到)

  均:

  你的照片像个小偷。你的信也是两封一齐到。(七月九日两封)

  你开口就说我混账东西,好,你真不佩服我?十天写了五十七页稿纸。

  你既然不再北去,那也很好,一个人本来也没有更多的趣味。牛奶我没有吃,力弗肝也没有买,因为不知道外国名字,又不知道卖西洋药的药房,这里对于西洋货排斥得很,不容易买到。肚子痛打止痛针也是不行,一句话不会说,并且这里的医生要钱很多。我想买一瓶凡拉蒙预备着下次肚痛,但不知到那里去买?想问问是无人可问的。

  秋天的衣裳,没有买,这里的天气还一点用不着。

  我临走时说要给你买一件皮外套的,回上海后,你就要替我买给你自己。四十元左右。我的一些零碎的收入,不要他们寄来,直接你去取好了。

  心情又闹坏了,睡觉也不好起来,想来想去。他妈的。再来麻烦,我可就不受了。

  我给萧乾的文章,黄也一并交给黎了,人将来见到萧时。说一声对不住。

  关于信封,你就一连串写下来好了,不必加点号。

  荣子九月十四日第十七信日本东京——青岛(1936年9月17日发,8月21日到)

  均:

  近来我的身体很不健康,我想你也晓得,说不定哪天就要回去的,所以暂且不要有来信。

  房东既不会讲话,丢掉了不大好。我是时时给你写信的。我还很爱这里,假若可能我还要住到一年。

  你若来信,报报平安也未曾(尝)不可。

  小鹅九月十七日第十八信日本东京——青岛(1936年9月19日发,9月26日到)

  均:

  前一封信,我怕你不懂,健康二字非作本意来解。学校我每天去上课,现在我一面喝牛奶一面写信给你,你十三和十四发来的信,一齐接到,这次的信非常快,只要四五天。

  我的房东很好,她还常常送我一些礼物,比(如)方糖、花生、饼干、苹果、葡萄之类,还有一盆花,就摆在窗台上。我给你的书签谢也不谢,真可恶!以后什么也不给你。

  我告诉你,我的期限是一个月,童话终了为止,也就是十月十五前。

  来信尽管写些家常话。医生我是不能去看的,你将来问华就知道这边的情形了。

  上海常常有刊物寄来,现在我已经不再要了。这一个月,什么事也不管,只要努力童话。

  小花叶我把它放到箱子里去。

  祝好

  小鹅九月十九日第十九信日本东京——青岛(1936年9月21日发)

  均:

  昨天和今天都是下雨,我上课回来是遇着毛毛雨,所以淋得不很湿。现在我有雨鞋了,但是男人的样子,所以走在街上有许多人笑,这个地方就是如此守旧的地方,假若衣裳你不和她们穿得同样,谁都要笑你,日本女人穿西装,罗哩罗嗦,但你也必得和她一样罗嗦,假若整齐一些,或是她们没有见过的,人们就要笑。

  上课的时间真是够多的,整个下半天就为着日语消费了去。今天上到第三堂的时候,我的胃就很痛,勉强支持过来了。

  这几天很凉了,我买了一件小毛衣(二五元),将来再冷,我就把这毛衣穿上。我想我的衣裳一定可以支持到下月半。

  我很爱夜,这里的夜,非常沉静,每夜我要醒几次的,每醒来总是立刻又昏昏的睡去,特别安静,又特别舒适。早晨也是好的,阳光还没晒到我的窗上,我就起来了,想想什么,或是吃点什么。这三两天之内,我的心又安然下来了。什么人什么命,吓了一下,不在乎。

  孟有信来,说我回去吧!在这住有什么意思呢?

  现在我一个人搭了几次高架电车,很快,并且还钻洞,我觉得很好玩,不是说好玩,而说有意思。因为你说过,女人这个也好玩那个也好玩。上回把我丢了,因为不到站我就下来了,走出了车站看看不对,那么往哪里走呢?我自己也不知道,瞎走吧,反正我记住了我的住址。可笑的是华在的时候,告诉我空中飞着的大气球是什么商店的广告,那商店就离学校不远,我一看到那大球,就奔着去了。于是总算没有丢。

  虹没有信来,你告诉他也不要来信了,别人也告诉不要来信了。

  这是你在青岛我给你的末一封信。再写信就是上海了。船上买一点水果带着,但不要吃鸡子,那东西不消化。饼干是可以带的。祝好。

  小鹅九月二十一日第二十信日本东京——青岛(1936年9月23日发)

  均:

  昨天下午接到你两封信。看了好几遍,本来前一信我说不在(再)往青岛去信了,可是又不能不写了。既接到信,也总是想回的,不管有事没有事。

  今天放假,日本的什么节。

  第三代居然间上一部快完了,真是能耐不小!大概我写信时就已经完了。

  小东西,你还认得那是你裤子上剩下来的绸子?

  坏得很,跟外国孩子去骂嘴!

  水果我还是不常吃,因为不喜欢。

  因为下雨所以你想我了,我也有些想你呢!这里也是两三天没有晴天。

  不写了。

  莹九月廿二日第二十一信日本东京——上海(1936年10月13日发,10月18日到)

  均:

  我不回去了,来回乱跑,罗罗嗦嗦,想来想去,还是住下去吧!若真不得已那是没有法子。不过现在很平安。

  近一个月来,又是空过的,日子过得不算舒服。

  奇他们很好?小奇赶上小明那样可爱不?一晃三年不见他们了。奇一定是关于我问来问去罢?你没问俄文先生怎么样?他们今后打算住在什么地(方)呢?他们的经济情况如何?

  天冷了,秋雨整天的下了,钱也快完了。请寄来一些吧!还有三十万元在手中,等钱到我才去买外套。月底我想一定会到的。

  你的精神为了旅行很快活吧?

  我已写信给孟,若你不在就请他寄来。

  我很好。在电影上我看到了北四川路,我也看到了施高塔路,一刻我的心是忐忑不安的。我想到了病老而且又在奔波里的人了。

  祝好。

  吟十月十三日第二十二信日本东京——上海(1936年10月20日发)

  均:

  我这里很平安,决(绝)对不回去了。胃病已好了大半,头痛的次数也减少。至于意外我想是不会有的了。因为我的生活非常简单,每天的出入是有次数的,大概被“跟”了些日子,后来也就不跟了。本来在未来这里之前也就想到了这层,现在依然是照着初来的意思,住到明年。

  现在我的钱用到不够二十元了,觉得没有浪费,但用的也不算少数。希望月底把钱寄来,在国外没有归国的路费在手里是觉得没有把握的,而且没有熟人。

  今天少上了一课,一进门就在席子上面躺着一封信,起初我以为是珂来的,因为你的字真是有点像珂。此句我懂了。(但你的文法,我是不大明白的“同来的有之明,奇现在天津,暂时不来。”我照原句抄下的。你看看吧。)(以上括弧内句子写上又抹掉了,再上面加上一句“此句我谴了”。大概起初没有看懂,后来又懂了,所以抹了。——萧军注)

  六元钱买了一套洋装(裾(裙)与上衣)毛线的。还买了草褥,五元。我的房间收拾得非常整齐,好像等待着客人的到来一样。草褥折起来当作沙发,还有一个小圆桌,桌上还站着一瓶红色的酒。酒瓶下面站着一对金酒杯。大概在一个地方住得久了一点,也总是开心些的,因为我感觉到我的心情好像开始要管到一些在我身外的装点,虽然房间里边挂起一张小画片来,不算什么,是平常的,但,那须要多么大的热情来做这一点小事呢?非亲身感到的是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就是前半个月吧,我也没有这样的要求。

  日语教得非常多,大概要通通记得住非整天的工夫不可。我是不肯,而且我的时(间)也不够用。总是好坐下来想想。

  报上说是:来这里了……?

  我去洗澡去,不写了。

  明。我在这里和你握手了。

  吟十月廿日第二十三信日本东京——上海(1936年10月21日发,10月26日到)

  均:

  昨天发的信,但现在一空下来就又想写点了。你们找的房子在那里?多么大?好不好?这些问题虽然现在是和我无关了,但总禁不住要想。真是不巧,若不然我们和明他们在一起住上几个日子。

  明,他也可以给我写点关于他新生活的愿望吗?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小奇什么样?好教人喜欢的孩子吗?均,你是什么都看到了,我是什么也没看到。

  均,你看我什么时候总好欠个小账,昨天在夜市的一个小摊子上欠了六分钱,写完了这一页纸就要去还的。

  前些日子我还买了一本画册打算送给L。但现在这画只得留着自己来看了。我是非常爱这画册,若不然我想寄给你,但你也一定不怎么喜欢,所以这念头就打消了。

  下了三天昼夜没有断的小雨,今天晴了,心情也新鲜了一些。

  小沙发对于我简直是一个客人,在我的生活上简直是一件重大的事情,它给我减去了不少的孤独之感。总是坐在墙角在陪着我。

  奇什么时候南来呢?

  祝好。

  吟十月廿一日第二十四信此信当时为《中流》发表。冠以标题:《海外的悲悼》。日本东京——上海(1936年10月24日发)

  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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