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事件九：换一种方式相处
汤姆原以为自己会有一个很沉稳的睡眠，然而没有。神经似乎一直都处在一种半睡半醒的警戒状态，各种杂乱迷茫的画面占据了他的梦境。他梦到过去，梦到现在，梦到很多自己从未见过或者已经遗忘的东西。当汤姆惊醒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他发现自己一个人蜷缩在哈利的床上，而这张床的主人却不在房间里。
莫名的不安与惶恐，汤姆匆匆穿上放在一旁椅子上的衣服打开门走出去。房间里有奶油溶化后的香味，他顺着这股好闻的味道走进厨房，看到哈利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汤姆站在厨房门口揉了揉眼睛，那个熟悉的背影在见到的一瞬间看上去像是梦里的幻想，虚假而易碎。他想伸手去触碰那个人，却怕一碰到他，这一切就会消失，告诉他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幻想。
哈利专心地忙碌着，熟练地处理着汤姆买来的各种食材。最后哈利从烤箱里拿出里面的烤盘转过身，险些撞在黑眸的青年身上。
“汤姆！”哈利惊讶地瞪着他，“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抱歉。”汤姆立刻后退一步，然后伸手去接哈利手里的盘子，“我帮你。”
“很烫，小心别打翻了。”哈利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把烤盘交给汤姆，在两人指尖相触的一刻哈利受惊似的把手抽了回去，托盘险些翻转在地上。心里仿佛是踏空了一级楼梯似的咯噔一惊，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托盘稳稳地悬浮在离汤姆的手掌约一英寸高的地方止住了翻转的势头。黑眸青年抬眼看着绿眸的男人，然而对方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转身去忙别的了。
汤姆咬了咬嘴唇，把烤盘放在厨台上，然后退到门边看哈利继续忙碌。在这期间哈利始终背对着他，但汤姆却觉得自己几分钟前看到他时那种不真实的感觉，随着哈利的退缩一起消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疑问。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毫无疑问是真的，手掌上似乎还残留着温润肌肤的触感。
可是刚才哈利躲了一下，他不想被自己碰到。
那也许只是因为他不习惯。
但是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很突然。
够了，别再想下去了。
汤姆摇摇头，企图把这种烦躁不安和莫名的担忧赶出大脑，但是没有成功。哈利似乎打定主意不转身看他一眼，仿佛厨台上还在等待烹煮的食物才是他的爱人一样目光专注。最后汤姆不得不离开厨房，思索一秒后果断地走进浴室。
哈利听到汤姆离开，慢慢松了一口气，因他突然出现而带来的剧烈心跳开始逐渐平复。哈利不敢转过身去，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汤姆那双幽暗的黑眸，忍不住回想起几小时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脸颊不由地开始变得滚烫。自己居然就这么接受他了，还这么迫不及待，这简直是……汤锅里沸腾的液体溅出一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哈利猛地回过神来，急忙熄掉了汤锅下面的火。
自己究竟在迟疑什么？答案模棱两可。哈利极力想甩开脑中的胡思乱想，拿出两只碗把汤舀进去后端到了破旧的餐桌上。简单而丰盛的晚餐，一如往日的平安夜，虽然时间比往常稍稍晚了几个小时，但是哈利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便醒了，醒后立刻离开了手臂还环在自己腰间熟睡的青年，两人都累得厉害。不管怎么说汤姆都太年轻了，哈利在清洗身体的时候对自己说，在他看来已经比自己个头还要高的汤姆始终是个孩子。在改变汤姆的时候自己对他的看法也被改变了，这才导致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可这其实也是自己内心的愿望。触碰他年轻的身体，亲吻他带着热度的唇，与他拥抱缠绵……汤姆也许还在猜测到底有没有得到自己的原谅，但是自己考虑的却已经不是这些。自己不是最好的选择，他的存在已经阻碍了汤姆追求自己理想的脚步，但那个孩子不会随意改变主意，他其实很难被说服。
这难道不是自己想看到的结果么？汤姆会因为爱自己而放弃他的野心，这样一来未来便会因此而改变。只是自己的寿命还剩三年，如果在这期间依然无法找出解咒的办法，那么三年后自己就会死，到那个时候汤姆又该怎么办？就在这种时候把一切都告诉他？不，自己对汤姆隐瞒的秘密实在不少，他无法把自己的秘密向他全盘托出。如果顺应感情的叫嚣和他共同生活，那么他们就必须为对方做出改变，否则相处便不能长久。
想跟他在一起，但是汤姆完全值得更好的人去爱他。哈利在餐桌旁坐下，默默叹了口气。
“我把起居室里布置了一下。”汤姆走进厨房，在哈利对面坐下。哈利感觉到那双黑眸落在自己身上，但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汤姆正在向两人的盘子里分豌豆和鸡肉，并没有看他。
“我知道了。”哈利淡然应了一声，然后垂下眼睛拿起叉子。
汤姆张了张嘴，但是哈利似乎没有要谈话的意思，于是把涌到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哈利果然还是不愿意原谅并接受自己。
两人安静地吃着盘子里的东西，偶尔为对方或自己拿取食物。嘴里的东西虽然还是汤姆熟悉的味道，但就是不知为何让他觉得难以下咽。
汤姆偷偷打量哈利，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东西，眉头轻蹙，眼神飘忽地盯着桌布上的纹路，心思似乎也不在晚饭上。
“哈利？”汤姆轻声问。
哈利像是被惊到一样抬起头来：“抱歉？”
“不，没什么。”汤姆指了指面前的碗，“要来些肉汁吗？”
“谢谢。”哈利点点头，接过汤姆递来的碗，倒了一些肉汁在自己的盘子里。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
必须说点什么，汤姆有些烦躁地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哈利，把刀叉放在了餐盘上。
“哈利，我们得谈谈。”
哈利手里的叉子掉在了盘子里，发出很大的响声。绿眸男人抬头看着自己对面的黑眸青年，喉结轻微地滑动了一下。
该死！汤姆不由地把目光移到一边，然后再移回来。哈利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可以以后再谈。”哈利轻声说，“吃完东西就去睡觉吧，汤姆。”
“不晚，钟声都没响呢。”汤姆固执地盯着那双绿眸，“我为我的无礼向你道歉，但是哈利，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没必要知道我的想法。”哈利平静地说，“我不会把我的思想亮给任何人。”
汤姆抿了抿嘴唇，利落地推开几乎没动的盘子站了起来：“我吃饱了。请原谅我不想跟你说晚安还有该死的圣诞快乐！”他说完便大步离开餐厅走进自己的卧室，并狠狠地摔上了门。
哈利注视着汤姆离开，同样推开了面前的盘子。梅林啊，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自己的本意并不是要以这种方式赶他走。绿眸男人摘下眼镜，然后把手肘支在桌子上撑住额头。
今晚的一切都令人沮丧。该死、可恶……那个绿眼睛的白痴还想让他怎样？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和神情到底……几小时前还是那么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现在似乎都成了他的错似的。这真是--让人相当恼火、同时又失望至极--的残酷拒绝。汤姆停止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慢慢松开攥紧的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哈利不想跟他说话，因为自己逾越了横在他们之间最后的那道线。虽然不是前所未有的挫败，汤姆还是沮丧地把自己扔到床上。为什么自己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人心还真是小得可怜，若是还能放得进其他人，自己也不必这么难受了吧。
汤姆听着哈利收拾完了厨房里的东西，走进浴室，片刻后很轻地关上了自己的卧室房门。挫败感和沮丧突然间变得更加沉重，沉甸甸的感情压在胸口，似乎打定主意要把所有的空气和温度都从他的胸腔里全部夺走。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窗外似乎有飘渺的圣诞颂歌，又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像他的内脏。好像都呆在自己的肚子里各司其职，但汤姆完全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房间里很冷，寒意像是某种看不见的猛兽侵袭进他的身体，但是黑眸青年始终没有动。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当四肢都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汤姆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不管哈利会不会反对并厌恶地把自己赶出来，他都要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即使不能知道他的想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汤姆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多耐性一直陪着哈利这样耗下去。
哈利的房门没锁，汤姆很轻易就推开了。哈利似乎决定忘记这些不愉快，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只露出半张脸。居然还能睡得着，汤姆为自己感到悲哀，但还是走到哈利床前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他发现了异样。哈利小口地喘着气，眼球在紧闭的眼皮下面疯狂地转动着，前额被汗水浸湿一片冰冷，身体在不停地颤抖。汤姆不由地皱起眉头，眼前的男人显然又在做噩梦。汤姆弄亮灯把光线调暗，轻轻拍打哈利的面颊。
“哈利，哈利，醒醒，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你很安全。”
绿眸突然睁开，失神地盯着眼前的人。哈利猛地抓住正要从自己面颊上收回去的手，力道大得然汤姆不由地微微皱眉。两人静静地对视几秒后，绿眸终于聚焦，哈利松开了汤姆的手，无力地陷回床垫上，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你怎么在这儿？”哈利低沉地问，并没有看汤姆。
“我想跟你说几句话，然后发现你在做恶梦。”汤姆回答，“幸好我进来了。”
哈利没出声，把头偏到一边闭上眼睛。汤姆倒出一杯水，轻轻碰了碰他的面颊。
“我想你需要这个。”
哈利转过头来。汤姆漆黑的眸子里情绪太多，他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谢谢。”哈利咕哝着坐起来，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汤姆帮哈利擦净了脸后出去了，没多久后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又回到了房间里。哈利错愕地看着他迅速整理好床铺，然后脱掉衣服在自己身旁坐下。
“汤姆，这是我的床。”哈利说。
“我知道。”汤姆平静而认真地回答。
“你应该回你的房间去睡觉。”哈利说。
“不，从现在起我睡这里。”汤姆不容质疑地说。
“汤姆！”
“请听我说完。”汤姆注视着那双绿宝石迅速地说，“你做噩梦的时候需要有人叫醒你，而我不可能一整晚都守在你的床边，我也需要休息，我们睡一张床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所以不要反驳我或者试图把我赶出去，这没用，哈利。”
哈利张了张嘴，最后无可奈何地把嘴闭上了。汤姆看着他躺回去拉好自己的被子盖上，然后熄掉灯也躺了下来。
房间重新变得安静，只是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
“你想跟我说些什么？”哈利低声问。
汤姆转头，看到哈利盯着天花板，摸索几下找到哈利的手，轻轻握住。哈利皱了皱眉，依然没看他，但也没挪开手。
“我们重新开始，换一种方式相处，怎么样？”汤姆轻声问。
哈利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把头转回去。
“我会试试看。”良久之后，黑暗中响起他极轻的回答。
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压着胸口的东西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汤姆情不自禁地把哈利拉进怀里，吻了吻他的额头。
“有我在，你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看着黑眸男孩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哈利不由地放松了表情和身体，闭上眼睛准备休息。然而汤姆不依不饶地吻着他的额角，不带任何欲望，只是像孩子一样轻柔地亲吻。
“别闹了汤姆，快睡吧。”哈利无奈地阻止他凑到自己的脸颊上。
汤姆撇了撇嘴，凑到哈利的耳边：“晚安，亲爱的哈利。还有，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