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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长乐大婚

书籍名:《醒未迟》    作者:水岸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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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时,洛自省的意识还不甚清楚,只觉得一夜无梦无恼,实为近来难得之事。他应当已经恢复平常了罢,虽然连自己也不清楚心神不宁的缘由。舒服地睁开眼,落入视野中的,是天巽安宁的睡脸,悠长均匀的呼吸扑在他面上,那带著几分温度的气息熏得他一僵,浑身渐渐燥热起来。他忙不迭想翻身退开,但只微微一动,背便抵住了玉雕内栏,近得仿佛就要贴在一起的人眉头凝起,却没有醒来。
  既然退不得,只能推开他了。心念虽起,但浑身半点气力也使不上来,而且,洛自省悲哀地发现,自己的手脚早已不安分地将狐狸缠了个紧实。
  如今是进不得也退不得,他何曾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醉酒之後就如此轻狂麽?
  无奈之下,他只能寄望於叫醒天巽。
  “狐狸……”
  声音小得难以置信,原来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麽?
  但天巽似乎听见了,眉又轻轻动了动,眼也似乎半张开了,银色的瞳眸没有半点厉色,倒是如月光碎片一般朦胧轻柔。
  洛自省看得呆住了。
  他第一回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看狐狸的眼睛看得呆住了。
  不止这双在算计时便会光彩熠熠的眼睛,他也曾对著他那时而扩散时而缩小的苍龙胎记出神。
  此时此刻,他竟忽然觉得这个他应该已经看惯了的人,实在十分出众。不单是完美无瑕的相貌,还有那狡猾虚伪的性子,不动声色的从容,优雅温和的举止,都是无可挑剔。
  天巽半翕双目,睡眼迷蒙,对著他温柔一笑,然後──又闭上了眼。
  但洛自省没来得及腹诽他。
  他很震惊。为自己这一刹那出现的“男人也能比女人笑得更动人”的想法而震惊。
  他想,他应该还没有睡醒。并且,处在常年欲求不满而生出的噩梦之中。
  不然,风流潇洒、夜夜笙歌的他,怎麽会在与天巽斗酒之时先醉倒,而且还莫名其妙地和他一起睡在这张他向往已久的柔软大床之上?不然,见识过女子柔软丰润的身体,领略过妩媚美人与清丽美人的不同魅力的他,怎麽会对挚友──或说一个男子起了一星半点别样的欣赏之意?
  这绝对是个噩梦。
  於是,洛五公子再度合上眼,等著这个晴天霹雳似的噩梦过去。
  这几个月来最可怕的噩梦,莫过於此了。
  赶紧睡罢,噩梦麽,很快便会过去了。
  果真,很快他便又迷迷糊糊起来。恍惚中似乎转了个身,就见自家四哥含著笑容走过来,一身紫衫,姿态风流,衣袂飘飘。
  单就四哥的出现,他便对这个梦十分中意。
  “小五,你怎麽还躺在这里?”
  洛自醉扬起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浅浅地笑著将他拉起来:“还不快起来,时辰要到了,你可真是没有半点自觉。”
  洛自省不知他话中何意,正疑惑,抬手却见自己身穿绣著麒麟吉纹的红袍。他微怔,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做了新郎麽?而四哥也如约,替他主持婚礼了。
  “走罢。”洛自醉笑道。
  洛自省一阵惊喜,侧首又见不远处立著的洛自悟,扬了扬手。
  洛自悟弯起嘴唇,道:“快些去罢,新娘的喜轿要到了。”
  场景登时换了,喜烛高燃,火红一片。在看不见脸孔的人群中,他的新娘身著彤豔的喜裙,盖著红绸,莲步轻移,向他走来。
  洛自省只觉得飘飘欲仙,难以抑制心中快意。人生极乐,终了其一。
  她愈行愈近,薄绸之下的美丽面容若隐若现。他凝视著她,想找出一点熟悉的轮廓,外头却传来阵阵嘈杂声。
  “自省。”
  是谁?来参加他的婚礼,竟如此不知礼节,蓄意闹场的麽?
  “自省!”
  声音竟越来越大了。
  “自省。”
  洛自省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怒视著扰人好梦的人。
  天巽无奈一笑:“今天是陈绯大婚,你忘了麽?快些起来,入浴换衣,稍作准备。”
  洛自省这才发觉他长发仍带著湿意,只著了内衫,露出一片依然沾著水气的胸膛,显是刚刚沐浴过了。
  他立刻移开视线,也不去细想,都是男子,有什麽可回避的,何况又不是不曾裸裎相对过。“什麽时辰了?”
  “辰时初,你可要喝些醒酒汤?”
  确实,好像还醉著似的,总觉得举止心思都不似平常的自个儿。洛自省颔首。
  天巽遂转身出去,轻轻吩咐了几句,又道;“都备好了,我去瞧瞧贺礼。”
  洛自省点了点头,起身宽衣。
  天巽看他懒懒散散地脱下皱得不成样子的外袍,眉抬了抬,整好衣冠。最後一眼再望去,恰见他跨进浴桶里,挺拔柔韧的身体慢慢没入水中。
  
  一面回味著方才那一幕,一面对著清单核实贺礼,昭王殿下笑得带著几分满足。
  立在一边的江管事忍不住瞧了主子几眼,无端端地打了数个寒颤。
  鹅卵似的夜明珠十颗,极品白、青、赤、墨软玉配饰各一套,字画珍玩各一箱,三张音色绝丽的古琴,珍贵香料数十种,奇花异草上百盆……昭王府的贺礼并不是最名贵的,却可能是最合长乐公主殿下心意的。
  天巽对完清单,在一旁坐下来,良久,叹道:“备了这麽多年,她终於要出嫁了。”
  江管事恭谨地回道:“主子时时不忘搜寻这些宝物,公主殿下定会十分高兴。”
  “调香弄花,琴棋书画。我不希望她在夫家亦只能做同样的事,虽然的确是她所好。”
  江管事沈默著,没有回话。
  “是她所好便可。能像在行宫里一样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已经很不易了。”洛自省慢腾腾地走进厅里,道。
  天巽闻言,淡淡地笑了。
  绕著那些宝贝走了一圈,洛自省连连感叹。这些极上品之物,他可很少见到。就算先前益明帝赏赐给他的物品,绝大多数也没有这般品质。
  他啧啧半晌,不由得垂涎起来,又猛然想到,狐狸当了皇帝还缺这些麽?於是立即神采飞扬地回首,以传音入密道:“狐狸!往後我成婚时,你可也得舍下血本送东西!”
  天巽微笑的面容瞬间一僵,墨黑的隐带著银芒的双眸定定地凝视著他。
  这人能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化,但偏偏,却注意不到他最激烈的情感。或者,是假装没有瞧见,假装那不过是友人之情?所以,才胆敢随口说出这等话来?
  好一会,他才回道:“好。”声音低沈,隐隐带著暴风骤雨。
  洛自省却只是自顾自地端详硕大的夜明珠,根本未感觉到这一声答应中的痛意与险恶。




(0.26鲜币)醒未迟 第二十二章(2)

  时间过得太快了,眼看著桃花宴上陈绯选婿,转眼之间,便到了她出嫁的时候。桃花早已落尽,异动也已经开始。
  洛自省翻身下马,随在天巽身侧,向正在门前迎客的秦勉走去。
  “昭王殿下与惊鸿内殿到了,请进。”
  秦勉迎上来,躬身行礼。他身形高大,面貌威武,但著一身火红底色金纹吉服却意外地并不让人觉得刺眼。
  “恭喜秦将军。”天巽微微笑著,顿了顿,又道,“绯儿一直很辛苦,往後还劳将军好生照顾她。”
  “下官绝不会让公主殿下受任何委屈,请殿下和内殿放心。”秦勉笑回道,作势欲引他们入内,“两位,请。”
  “秦将军还得忙著迎客罢,我们自行进去便是。”
  “那便恕下官无礼了。”
  洛自省感觉到他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掠过他,侧目望去,他却垂下了首。秦家,果然还惦记著老将军殉国身亡一事,将他当作杀父仇人麽?毫无根据的猜测,他们又能如何?
  “自省,走罢。”天巽顺著他的视线看过去,秦勉轻轻颔首,神色平缓,既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正如目前所处的阵营一般,界限分明。
  两人随著侍从一前一後入得秦府内,绕过影壁,沿著庭院中的青石小径前行,一路垂著无数灯笼,挂满了红纱与吉祥符。虽然处处洋溢著喜气,但忙忙碌碌招待客人的秦家人总让人觉得他们很紧张。
  秦家只有二子,长子为庶出,虽在军营中任职,却资质平平,未能建勋;次子便是嫡出的秦勉,谋略武功皆十分出众,因此继承了左将军之位。他担任家主之後不久,又被选为长乐公主驸马,地位自然更加牢固。秦家隐隐生势的争家主之位的风波也在这场亲事当中消弭了。公主下嫁一事虽然给秦勉带来了益处,但属於析王一派的秦家不免对理应属於昭王一派的长乐公主生出戒心,猜度她下嫁的用意。
  走过了几座院子,豁然开朗。
  开阔的花园中,树木葱茏,花草欣欣,蝶飞燕舞,溪水如带,湖泛清波,荷叶田田,幽雅自然,毫无雕琢之气。
  很难想象,将军府邸中竟有这般生生自在的庭园。
  忆及自家几乎无人照料的花园,兄弟们随意移栽的花木,洛自省的神情柔和了许多:“狐狸,比起这园子,多少达官贵人的园林都落了下乘。”
  “其实你只是想说,府中的花园远不及它罢。”天巽抬起眉,道。
  洛自省嘿嘿笑起来,叫住领路的小厮:“你们府中可有花匠?这园子是谁照料的?”
  小厮略作犹豫,倏然跪下了,吞吞吐吐地道:“殿下、内殿请恕小人无礼,这……这……”
  “连这也说不得麽?”洛自省见他慌得额上冒出了冷汗,奇道。并非什麽家族秘密,何须防备至此。
  天巽正想让小厮起来回话,不远处的花丛中突地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就见一人浑身沾满花瓣草叶,跳将出来:“是我照料的。”
  洛自省看这人身著锦绣华服,相貌寻常,眉眼之间却透著难得的率直与平和,不由得顿生好感:“你可真是厉害,居然将这园子侍弄得如此漂亮。”
  “弄了几百年,终於听见人夸赞我了。”那人呵呵笑起来,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池阳洛自省。”
  “秦放。”
  “秦放?你的名字我也很中意!”
  “咦,你可是第二个喜欢我名字的人,真不容易。”
  几句话之间,两人便一见如故,勾肩搭背起来。小厮看得目瞪口呆,昭王殿下早已见怪不怪,神态自若地待他们笑闹过後,方出声道:“秦大公子,好久不见。”
  “原来是三皇子……不,昭王殿下,这还是您大婚以来第一回见罢。”秦放终於注意到他,笑著招了招手,然後动作忽然一僵,缓缓地侧过首,打量著也呈僵硬状的洛自省。
  “惊鸿……内殿?”
  “秦……大公子?”
  两人略作思索,均又大笑起来,捶了对方好几拳,神色当中皆是释然。




(0.38鲜币)醒未迟 第二十二章(3)

  秦放掸了掸衣衫,正色行礼道:“就由下官来带两位去望远阁罢。”
  “婚礼不是在正厅举行麽?”洛自省问道。
  “婚礼的确在正厅,不过观礼时容不下这麽多客人,所以便让各位先去行宴席的望远阁歇息。待会儿再请各位殿下、内殿前往正厅观礼。”
  客人居然多得连厅堂都容不下,不愧是长乐公主的婚仪。洛自省暗叹一声,跟著秦放穿过树林,便见前方耸立著一块足有十丈高的乌黑巨石,石面平滑无棱,寸草不生,只有一条仅能容单人攀登的台阶蜿蜒而上,通向坐落於石上、一半悬空的观景楼。
  险峻非常的楼阁与下方平和的园林,宛如冰与火般格格不入,却在无形之中衬出了将军府的气势。洛自省提气纵跃而起,拔高十丈有余,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身姿优美地落在望远阁外廊上。放眼望去,整座将军府尽收眼底,白墙黑瓦青林碧水之中点缀著火红的颜色,绚烂如盛放的花。
  目送他瞬间飘起,翩翩如鸿,秦放难掩赞叹之色。天巽淡淡地笑著,缓缓拾级而上。
  “惊鸿之名,便是如此得来的罢。”
  “大约是罢。”天巽略作停顿,又道:“大公子可知道,都来了哪些宾客?”
  “文武百官,叫得上亦或叫不上名字的京中世族,四方赶来的族人,还有稍稍能拉上些关系的亲朋好友,不外乎这些而已。”秦放说得很轻松,似乎对此事一点也不在意。
  天巽笑道:“恐怕都想看看神秘的公主殿下罢。”
  “说起来,下官也只在公主殿下出生之时见过她一回呢。”
  “那我岂不是幸运得很?”
  “是啊,人人都想目睹公主殿下的风采,恐怕今天就如同商瑶的节日了。”
  天巽微微弯起唇角:“既然是节日,想必谏风表哥也能抽出时间过来罢。自大婚之後,我便再也未见著他,整天忙得不见踪影。大公子可曾见过他?”
  秦放步速依旧,扬起首:“殿下何出此言?下官与高大人并无交情。何况,高大人公务繁忙,下官照料花园也没什麽空暇,即使想结交也没有时机。”
  “是麽?听表哥说起,你们曾有同窗之谊,我还道……”
  “数百年前的旧事而已。”
  “是我唐突了。”
  “不,殿下说的是事实。只不过,几年的同窗之谊,也敌不过数百年的时光罢了。”
  说著,两人便已登上了望远阁。
  阁中聚集的人齐齐行礼,堆满笑容围过来。
  天巽轻轻皱起眉,四处巡睃,终於找见洛自省的背影,温柔一笑:“自省!”
  洛自省闻言回首,立在他旁边的男子也侧过身。
  天巽笑意更深,眼中多了几分玩味,面上却满是惊喜之状,快步走过去:“真是太巧了,谏风表哥。”
  俊雅绝伦的贵公子笑眯眯地颔首:“可算见著殿下了。”
  “这话应当是我说才对。”
  “这位就是高谏风表哥?”洛自省本来对这突然冒出来的男子有些警戒,此时不禁充满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惊鸿内殿居然不记得我麽?”高谏风脸色陡然大变,作哀怨状伏在天巽肩头,“殿下,小珞说的原来是真的,惊鸿内殿从来不记得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人。”
  洛自省眼见著他神情、动作剧变,优雅风度全无,心想著终於知道陈绯这双面美人是谁教出来的了。“这位表哥……您只要多出现几次,我怎麽也能记得住……”
  “就算我只在两位大婚时出现过,您怎麽会对我这般出众的人物没有印象?”
  原来世上真有如此自恋之人!洛自省见他言辞之间不像是玩笑,顿时无语,斜向天巽。
  天巽笑著摇了摇首:“谏风表哥,自此之後他便会牢牢地记住你,放心罢。而且,这楼里所有人都正看著你呢,户部侍郎高大人。”
  高谏风抬起眼,正对上秦放的目光:“这不是秦放麽?”
  “高大人。”秦放不冷不热地行礼。
  优雅地直起身,再度恢复贵公子的模样,高谏风笑得莫测高深。
  洛自省虽然看出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莫名,却对朋友的私事没什麽兴趣:“秦放,这里连皇城也能望得见。公主的迎亲队是从皇城出发的罢。”
  “是。”秦放展开笑容,“再过不久,送亲仪仗便要出皇城了。”
  “登高望远,目尽无穷,果然不错──虽然与你的花园不太相宜。”
  “这石头是二十多年前开采的玄石,质地较差,不能雕琢,父亲便买来放在园子里,说能增添一点威势。随後,他又著人修建了望远楼。”
  “威势……麽?”洛自省眯起双眼,远处的皇城正门缓缓开启,六色旌旗金红玄三色伞盖次序前行,六步一顿,十步一停,引出覆盖著红绸的华美舆轿。公主出嫁,仪仗长达十里,嫁妆更有数十里,浩浩荡荡,出内城门环绕商瑶城一周,这才向著内城之东的秦府而来。
  鼓乐震天,夹杂著炮竹和烟花的鸣响。
  洛自省想起自己和亲成婚那一日,似乎也是如此。那时他坐在马车中,只觉得那些喧嚣之声与自己毫无干系,周围静寂得甚至让他生出几分孤独之感。虽然如今几乎已经忆不起那时的复杂心境,但那种截然相反的强烈对比依然令他印象深刻。瞥了天巽的侧脸一眼,他弯了弯嘴唇。
  他堂堂男儿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位女子?
  双面美人豔如桃李的放肆笑容仿佛近在眼前,洛自省忽然觉得将她当成寻常人实在是多虑了。或许,公主殿下所思所想,所见所遇,会是全然不同的罢。和狐狸一样,她也应该得到自己应得之物。




(0.28鲜币)醒未迟 第二十二章(4)

  迎亲仪仗渐渐近了,贵客们皆移至正厅。帝皇早已上座,皇後、德妃依旧陪伴在侧。天潋与陈驸马一脸喜气,居於帝皇右下,天歆及其驸马,天震、天艮及其内殿居於左下。天巽、洛自省和後到的天离行礼之後,也在右下坐了。
  “陈珞呢?这会儿应该认了罢。”天离展开羽扇,略略侧身,低声道。
  “听说这两个月都被关在房里反省。军中也没人见过他,应该没错。”洛自省回道,末了哼了一声,“既然是公主殿下选的,他不认又能如何?”
  天巽瞥了两人一眼,接道:“自小便是如此。事关陈绯,他便冲动得很。不过,今天这种日子,也该出来了。”
  说著,三人不约而同地望了望天潋与陈驸马。事已至此,想必他们也不愿节外生枝,倘若陈珞依然不接受事实,也只能继续软禁他了。
  倏然,炮竹声消失了,鼓乐也少了几分热闹,多了些庄穆。厅内诸人俱止了说话声,含笑看向门外。
  “那不是他麽?”洛自省张大了双目,道。
  只见秦勉在前,手中执著半透明的绯红色玉珠链的一端,缓缓地引著新娘入内。新娘凤冠霞帔,凝白的手指上缠著珠链的另一端,微垂著首,金凤纹红薄纱盖头之下,神情带著几分羞怯柔弱,甚是惹人怜惜。而在新娘身侧相扶的,竟是身著暗红底色绣隐纹长袍的陈珞。
  天巽与天离均微微笑起来,意味自然各有不同。
  “吉时到了。”闵衍随在三人身後,笑道。
  帝皇和蔼地颔首示意。
  银发国师玉杖轻点,朗声道:“诸神在上,受拜!”
  “尊长在堂,受拜!”
  “礼成!”
  新人遂向著帝後与德妃行礼。
  “起来罢。爱卿,绯儿可是朕的心头肉,可得好生待她。”帝皇虽是笑著,神色里却有几分不舍。
  秦勉正待回答,皇後笑道:“圣上,情投意合,自然视若珍宝。”
  德妃也道:“圣上不是早知道有这麽一日了麽?”
  帝皇摇首叹道:“还是舍不得……新人去罢。珞儿,你辛苦了,坐下罢。”
  陈珞一怔,低声答应著,慢慢地放开了陈绯的手。
  陈绯抬眼望了望他,转身随著秦勉走向侧厅长廊。
  
  婚宴正式开始。从正厅、花园,到望远阁,都摆了各式各样的玉案,呈著各类美味佳肴,供宾客取用。一时人潮济济,热闹起来。
  四位王爷自然而然地分离开来,身旁各聚著一群人,或明里示好,或暗中刺探,或默然不语,或谈笑风生。与一年之前相较,昭王殿下的势力可谓增长迅速。除了一直在的户部侍郎高谏风之外,惊鸿内殿洛自省,兵部侍从官洛自悟,一等旭阳候陈珞,还有数位洛自省一手提拔的年轻将军,皆是昭王一派的核心人物。比起析王殿下与和王殿下阵营中的诸多元老重臣,这些毛头小子看起来并没有什麽威胁性。甚至睿王的势力也显得更为成熟一些。不过,也正因为他们都很年轻,充满初生牛犊的胆气,反倒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小珞,你可知朝中那些人怎麽说你麽?”高谏风笑道。
  “无非就是‘无谋小儿’之类的罢。”陈珞闷闷地灌著酒。
  洛自省端起酒樽,笑嘻嘻地勾住他:“我好奇的是,他们怎麽敢将你放出来。就在行礼之前,我们都以为你还被关著呢。”
  “换了你被软禁四个月,日日夜夜两人换著使软硬手段,又有人不知感激且传信斥责,你待如何?”
  “哈哈,真是可怜。”
  陈珞笑哼一声,低低重复道:“是很可怜。”
  天巽静静地望著他们,笑而不语。
  他确实不想利用陈绯的婚事,但他很清楚她会如何选择,他明白他将得到巨大的助益。其实,这也算是一种巧妙的利用罢,你情我愿。不管陈绯问他多少次,他的答案也只有这麽一个。陈绯看透了他,他亦看透了她,於是在表面的温情脉脉之中,达成了他默许的约定。除了她的意愿之外,这与天潋的利用并没有分别。
  陈珞却是真心为她考虑的。所以亦假亦真、亦真亦假地闹事,希望他与她都能改变主意。
  只是,他们流著同样的血脉,一旦下了决意,便再也不会回头了。




(0.34鲜币)醒未迟 第二十二章(5)

  “殿下在想什麽?也很不舍罢。”高谏风眼神一动,似笑非笑地道。
  果然,他对这项婚事也是乐见其成的。天巽啜了口酒:“自然是不舍的。表哥不也是麽?”
  高谏风立刻顺势流露出几分伤怀:“可不是麽?两位殿下都成了婚,只顾著内殿和驸马,与我也渐行渐远了。”
  “表哥,不要将自己不露面的错推到他们身上。”陈珞白了他一眼。
  洛自省哈哈大笑起来:“谏风表哥都在忙什麽?”
  高谏风略作沈思,回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除了我之外,户部的人都很闲。”
  “你迟早也要承接户部尚书之位,外祖父是想磨练磨练你罢。”天巽正色道,但微微勾起的嘴唇却带了几分调侃。
  “老爷子只图自己清闲,哪会想得这麽多?”
  “表哥,你很不满麽?”
  “我是很不满。你不觉得在咱们这群人里,我竟然是最为年长的,这很不合常情麽?”
  “人人都尊敬你,不是正合你心意麽?”
  听著陈珞久违的斗嘴,天巽垂目浅笑起来,洛自省瞧见了,不知不觉也更开怀了些。四人旁若无人,你一言我一语,围著他们的人无法插话,只能或含笑静听、或暗自揣摩。
  “殿下。”离他们仅有几步之遥,却一直未出声的洛自悟忽然回首唤道。
  天巽、洛自省、陈珞、高谏风笑望过去,就见他背後倏然闪出个看上去十岁左右、粉雕玉琢的孩子,扑闪著大眼睛,煞是可爱。
  高谏风与陈珞对视一眼,洛自省则开始仔细回忆他在哪里见过这孩子,怎麽瞧怎麽有些似曾相识……
  天巽轻柔一笑,端的是和风煦阳,教人舒畅无比:“怎麽?迷路了麽?”
  “不,频儿是特地来找三皇叔的。”孩子乖巧伶俐,言语之间没有半分骄纵,倒是充满了这个年纪应有的童稚。
  洛自省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看著面熟,原来是析王世子。不过,世上果然也有天差地别的父子──这孩子一点也不像是析王教养出来的,甚至不像是皇室中的孩子。
  “找我?”天巽微有些惊讶,“什麽事?说罢。”
  天频奔过来,拉住他的袖子,满脸期盼:“先前惊鸿内殿在宫中养病的时候,三皇叔不是给惊鸿内殿做了果泥麽?还曾给频儿尝过。可是,明明看起来很简单,府里的厨子怎麽也做不出那麽好吃的果泥……”
  高谏风和陈珞用诡异的目光盯住依然笑得温柔的昭王殿下;洛自省很难得地看出他们的视线有些奇怪,甚是疑惑;作为知情人的洛自悟则扬起眉,维持沈默。
  “频儿,‘馋猫’还真是名不虚传。”天巽低声吩咐侍从取来果品,又笑道,“不过,怎麽过了这麽久才来找我?我可闲得很,多少份都能做。”
  “皇叔不是病了好长一段时间麽?频儿一直等著皇叔早些恢复呢。”天频眨了眨眼,“皇叔连果泥都做得这麽好吃,还会别的麽?”
  “可惜,我也只能做果泥。”天巽失笑,揉了揉他的头发。
  洛自省道:“世子喜欢吃烤野味麽?我烤的东西可是一绝。”
  天频眼睛一亮,抚掌开心地道:“喜欢!只要味道好,频儿什麽都爱吃!皇叔,您与惊鸿内殿真是天生一对!”
  高谏风和陈珞终於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连洛自悟也弯了弯嘴唇。
  “童言无忌!”洛自省嚷道,怒瞠了两个笑得浑身颤抖的人一眼。
  天巽一面捣著果泥,一面将小家夥揽到一旁,低声赞道:“说得好。”
  洛自省抽搐著嘴角,咬牙道:“我可听见了。”
  高谏风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戏谑道:“惊鸿内殿,难不成是害臊了麽?”
  “……”洛自省很清楚,天巽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做戏,但一时之间他竟忘记了,认真地计较起来,反应也著实有些奇怪。而今为了避开某两人的嘲弄,也便只能闭口不言了。
  於是,所有人便都眼睁睁地看著昭王殿下慢条斯理地将数种蒸熟的或生的果品捣成泥状,随意地混在一起。这种本该是下人仆从做的事情,他却做得异常优雅闲适,仿佛并不是做杂事,而是在琴棋书画。
  “好了,尝尝罢。”
  “嗯,好吃。”
  天频满足的一勺一勺挖著,天巽不禁叹道:“婚宴上的美味珍馐你一点也不尝,就为了吃这些果泥,我该自傲麽?”
  “三皇叔一定要自傲。皇爷爷都说了,我的嘴可挑得很。也只有这果泥,能让我想了一年多呢。”
  天巽看他说得认真,笑得愈发温和:“也只有你肯夸我。自省平日里从来没想到吃这个。”
  天频立时回过首,用“暴殄天物”的目光谴责不知珍惜的惊鸿内殿,惹得高谏风和陈珞更笑得不能自已。
  洛自省无言。
  “三皇叔,父王该找我了。这些都给我吧……”
  “拿去罢。”
  目送天频兴高采烈地离开,天巽的唇角挑得更高了。洛自省直觉,与早晨出门的时候相比,他的心情似乎是好多了。当然,对於狐狸情绪起伏的原因,他的直觉也告诉他,不追究为妙。




(0.26鲜币)醒未迟 番外之一 无题

  高谏风立在门边,望著屋内对著书案默默独坐的孩子。
  他已经站了许久,孩子却并未发现他,仍只是一动不动地盯著铺开的纸,看起来好似对它很感兴趣,又似只是发呆而已。
  他已经快六岁了,却瘦弱得似三四岁的幼童,从未完整地说过一句话,也不认得半个字。若只是痴愚也便罢了,但他却完全不像个孩童,异样的沈默,不管他人如何哀求痛哭、冷嘲热讽,表情也全然不动。哭、笑、喜、怒、哀、乐,他想象不出,一个没有这些情绪变化的人,究竟是如何度日的。
  想到此,高谏风微微皱起眉。
  此前,由於身在州府,他从未见过这位三皇子。但是,传闻已让他对这未来的主子完全失望了。而今,回到商瑶,听到了弟弟的噩耗,再接到陪伴这孩子的命令,他确实略有些不悦。但第一眼看见他,望著他几乎完全没有生气的模样,他却又心软了。不管如何,弟弟的死都是对手所为,迁怒於病弱的他实在不合情理。
  高谏风知道,德妃正远远地望著他,带著希冀与企盼。她的要求很低,只要能让这孩子开怀一些便可,认字读书不会也罢。但他总觉得,这样微小的希望,反而会让孩子更加封闭。
  “殿下。”
  高谏风终於走入房内,轻轻合上了门。
  孩子没有任何反应。
  高谏风笑了笑,在他身旁坐下,随著他的视线望著那张雪白的纸。
  “我是高谏风,虽然只是高氏族人,不过早年便被父亲收为养子,也算是谏云不成器的哥哥罢。”
  听到“谏云”的名字,孩子身体微微一动,抬起雪白的脸。
  他脸上依旧没什麽表情,但高谏风却觉得他仍然是十分恐惧的。听说,当时他第一次开口,叫著谏云的名字,最终却只看见遗体。宫人都道三皇子是怪物,竟然神色丝毫不变,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但他们不知道,他当晚便病倒了,醒来之後便变本加厉,谁都不再理会了。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高谏风抚了抚他的头发,轻声道:“我是谏云的哥哥,我知道,谏云不会怪你的。”
  孩子如墨般双眸微微一动,再度垂下首,望著那张白纸。
  想必,这种话他听过很多遍了罢。不过,这种反应也应该改一改了。高谏风肃然捏住他的双肩:“看著我,殿下。”
  孩子吃痛,却不肯将视线移开。
  高谏风双目微黯,强硬地扳正他的脸孔。两人视线相交,孩子既没有挣扎,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
  “虽然他不会怪你,但我怪你,殿下。”
  孩子望著他,身体轻轻地战抖起来。
  “他死了,你才活著。因为你是三皇子殿下,所以他代替你死了。”
  孩子倏然神色大变,挣扎起来。
  高谏风明白,他听懂了所有的意思。原来这个孩子不但不痴愚,而且清楚自己处在险恶之中。太过於早慧,却又如此病弱,承受了无数的恶意,所以才不肯显露出任何情绪,不愿表达自己的无尽的苦痛,甚至於不敢给予他人太多的情感。
  “不止他,我知道,还有一个人,也因为你必须活著的缘故,承受了你本该承受的痛苦。有他在,有谏云在,你才活了下来。”
  孩子一怔,挣扎得更厉害了。
  “不……不……需要……我……我不……要!”
  “他们一个死了,一个在受折磨,你必须要。”
  “不……要!”
  “你必须活著,殿下,竭尽所能地活下去。”
  孩子雪白漂亮的脸上一片茫然。
  “不要枉费这些已经为你而死,和将来必会为你而死的人的性命。”高谏风低低地道,轻轻笑起来,“殿下,这是你应当承担的。就算再痛苦,也要忍受。”
  孩子的面容渐渐扭曲起来,呈现出几分怒意:“不!你……滚!高……谏风!我讨厌你!”
  ──这便是高谏风与天巽第一次见面,也是三皇子殿下首次用话语表达自己的喜恶。高谏风高大公子,时常引以为傲。




(0.24鲜币)醒未迟 第二十二章(6)

  天频才走,人群中倏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想不到昭王殿下还能学得这些,惊鸿内殿可不是好福气麽?”
  洛自省脸又黑了,定睛看去,却是田骋:“田将军……”
  天巽轻轻笑起来,语中带著几分愉悦感:“田将军也要尝尝麽?”
  “虽然有些兴趣,不过还是改日罢。”田骋拱手行礼,“殿下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我要进来也费了些气力呢。”
  “田将军若是对他们有兴趣就好了。”洛自省毫不在意地回道。
  周围众人听了,怔的怔,笑的笑,忿的忿,神色俱是精彩得很。
  田骋摇首道:“我也才与和王殿下、玉荣内殿从一群人中挤出来,可不想再来一回。”说罢,他略停了停,笑著道:“殿下,惊鸿内殿,既然在此也没什麽趣味,不如前去与和王殿下、玉荣内殿一叙如何?”
  二皇兄竟主动来找他,格外难得。因为避嫌的缘故,他们私下也有十年不曾好好交谈了罢。这并不寻常,天巽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事情超越了所有人的预料。於是,他瞥了洛自省一眼,两人交换了个眼色。“这主意不错。自省,走罢。”
  洛自省点了点头,他对和王早有好感,自然不想错过接近的机会。
  田骋略有些歉意地对高谏风、陈珞和洛自悟欠了欠身:“我还得为两位殿下领路,高大人,陈珞,洛六,改日有机会再向你们赔罪罢。”
  陈珞笑回道:“今日昭王殿下可是格外受人欢迎,我们也没法子。”
  “是啊,殿下终於转运了。”高谏风也道,环视周遭,“记得以前可总是孤孤单单没人理会呢。”
  洛自悟回了一礼:“田将军将他们带走了,或许人也就散了,我们三人也自在许多。”
  “小六,你这话什麽意思?”洛自省挑起了眉。天巽在他身边低低地笑著:“我难得受到关注,你们便好好珍惜这个机会罢。”
  “是啊,机不可失。”高谏风似恍然大悟般,回过身,仔细上下打量了这周围熙熙攘攘的人,忽而一笑,“来来,有几位熟面孔,都来说说,聚在此处,所为何事?”
  陈珞插嘴道:“应当先问问他们是谁罢。”
  两人丝毫没有半点诚意的话一出口,人群蠢蠢欲动,慢慢的开始散去了。不过也仍有一些人有些犹豫地留下,上前几步,当真便与他们搭起话来。
  洛自悟嘴角一动,回首道:“殿下可以放心了。”
  天巽笑起来,洛自省甚觉无语,以传音入密道:“或许其中也有可利用之人,闲闲散散吓走他们,你不想找些可以突破目前平衡的机会麽?”
  天巽转过身,温声应道:“只这两句话就走了……若知道自省你的所作所为,不知要吓走多少人。”
  好心好意提醒,不听也就罢了,居然还出言讽刺。今天他一直有些不对劲,他洛五公子宽容得很,言语也格外小心,不想惹著他。料不到这狐狸竟然主动挑衅起来了,他也就不必客气了:“我风流潇洒、行侠仗义,有何不可?倒是你……”
  天巽斜了他一眼。
  那视线中的淡淡不悦感,却令他忽然说不下去了,紧接著,胸臆间萌生的熊熊气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洛自省微微一怔,皱起眉头:他又开始不对劲了。
  田骋无奈地向著高谏风、陈珞与洛自悟道:“那我便暂时告辞了。殿下,内殿,请。”
  笑得温和,却无形之中令知情人觉得寒风阵阵的昭王殿下,一脸沈重,却透著疑惑和迷惘的惊鸿内殿,随在他身後,朝望远阁而去。




(0.28鲜币)醒未迟 第二十二章(7)

  由於人潮纷纷涌向诸皇室、高官的缘故,望远阁中倒是安静得很。和王与玉荣内殿就坐在空无一人的三楼观景台上,一面欣赏著花园中的热闹场景,一面慢悠悠地对弈。
  “二皇兄。”天巽出声唤道。
  和王抬起首,笑道:“巽和自省来了,且坐罢。骋也过来,我要输了,赶紧指点一二。”
  洛自省望向盘面,差点忍不住笑场:可真是兵败如山倒,惨不忍睹,毫无悬念,怎麽救也是救不回来了。
  果然,田骋只是瞥了一眼,便道:“殿下,怎麽指点也无济於事了。”
  天艮笑容顿收,正色认真地盯著棋盘看了半晌,又无奈地转过头:“巽,我什麽也看不出来……”
  天巽失笑,神色柔软下来:“二皇兄不必看了,玉荣内殿大胜了。”
  “你以前与我对弈也是百战百胜,我相信你的棋艺──真的没有半点法子了麽?”
  “没有了。”昭王殿下答得异常干脆。
  天艮怔了怔,流露出几分失落来。
  “殿下。”玉荣内殿精致的脸庞上多了几分俏皮,轻轻笑著望了望天巽和洛自省,“不必问了,投子认输便是。”
  天艮再次以目光求助,但田骋、天巽与洛自省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首,他也只能投子认输了:“我最不喜欢下棋,与谁下都会输。”
  洛自省忽而似想起了什麽,笑道:“若有机会的话,殿下与我家四哥下几局罢,应当不会那麽容易输。”
  天艮奇道:“洛四公子的棋艺也不佳麽?”
  洛自省清咳两声,一不留神他便破坏了四哥的“完美形象”:“虽有长进,不过他确实没有对弈的天分。”
  玉荣内殿也惊讶道:“臣妾一直以为,洛四公子文采武略,琴棋书画,医卜星阵,无所不通呢。”
  两位四哥,自然不同。洛自省只笑了笑,没有再回话。
  天巽觉得这似乎触及到了什麽隐情,瞧了瞧他,接道:“那二皇兄一定要试试了。”
  天艮笑著应了,慢慢地收起棋子,忽然道:“巽,先前你如此信任我,而我却呈给父皇那些结论,你……恨我麽?”
  闻言,天巽心里瞬间转过了许多念头,但很快便归於平静。既然是久违的兄弟交流的时机,再揣测寻思便是多余了。他收起了虚伪的笑容,沈默了一会,回道:“若是二皇兄,必会如此。我早已预想到了。”
  “我还是令你失望了罢。只顾著维持一家人和乐融融的表象,却让你和自省数度陷入险境。”
  “如果二皇兄不这麽做,便不是二皇兄了。”
  天艮神色放松下来,凝视著他:“对你和离而言,我真不是位好兄长。也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们才受了那麽多苦。”
  “若不是二皇兄,我和他早便不在这世上了。”天巽回道,目光从他慢慢移向玉荣内殿与田骋。玉荣内殿在与他视线相触时,神情有些微妙的变化,随後便垂下了眼,而田骋的神情丝毫未变,似乎也并不觉得特地找他们过来致歉有何不对。但,这种情况委实太不寻常了。或许,平衡即将打破,所有的危机,都要来了罢。“二哥,有什麽事需要我效劳,但说无妨。我定会尽全力助你。”
  “连这种话,都得你点破……”天艮双眸一动,自嘲道,“我想来想去,也只有靠你了。”
  “发生了什麽事?”洛自省忍不住问。
  天艮抿了抿唇,满含柔情地看向玉荣内殿:“很快所有人便会知道了。巽,倘若那时你还与今日的想法一样,我便只能依靠你了。”
  天巽了然地笑了:“二哥,你放心,无论发生什麽事,我都会帮你。”
  天艮淡淡一笑:“也是,你应当也猜出来了。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
  听得满头雾水的洛自省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好奇心被挑得不能自已。想问清楚,却又觉得狐狸早便看出来的事,他竟毫无察觉,未免太没面子。问天巽却更是别扭,於是只能千辛万苦地忍著,试图自己琢磨清楚。
  正事已毕,五人又闲谈了一会。不久便又有人三三两两地上来了,为了避嫌,天巽与洛自省当即告辞。
  洛自省虽然打定主意不问,却依然时不时地瞟天巽两眼。但平日绝不会错过这等机会的天巽,直至婚宴结束回府,也是一付心不在焉的模样,没有再理会任何人。




(0.64鲜币)醒未迟 第二十三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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