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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鸿威之军

书籍名:《醒未迟》    作者:水岸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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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摇了朝中形势的惊鸿内殿封赏典刚过,一夜之间,商瑶郊外便起了四座大营。北面据守著的是田家营,由武侯爷与小侯爷田骋掌握,约有七十万大军。西面为鸿威军营,充以五十万将士,全凭惊鸿内殿洛自省调遣。南面驻守著左将军秦氏的六十万精兵,为公认的析王派亲兵。东面则是经历了拆解分合後的数支军队,调拨了一些归於鸿威军後,约余六十万之众,归右将军高氏统领,四皇子亲自监军。
  这四座军营几乎齐聚了昊光所有兵力,盘踞京外,虎视眈眈,形成微妙的平衡。倘若稍有异动,拱卫京城的二十万京城守军与京内二十万御林军、十五万禁卫军也恐怕不能完全抵御得住。均分给四位皇子的兵权,就如同悬在头上的利剑,令京中众臣胆战心惊。然,颁下圣旨的帝皇却一次次驳回了群臣的谏议,依旧谈笑风生,起居如常。仿佛京外那些林立的锋利刀剑,已经不入他的眼。
  这种境况,四营的主帅自是了然於心。京城是绝不能擅动的,动了便是千古罪名。但对手是可以杀的,多少鲜血枯骨,都只是名将的奠基。因而,各营的动向,都已在细作暗探的密切关注下。而建军不久,换了将帅的鸿威军营,尤为引人瞩目。
  
  鸿威营,主帐内。
  一张巨大的地图平铺在绒毯上,惊鸿内殿端坐中央,垂目沈思。
  “林将军,商瑶西、北环山,南近水,东面原。战事若起,攻耶守耶?”
  怀抱长戟坐在帐门边的林副将露出几分讶异,道:“内殿……”
  洛自省冷冷地望过去。
  林副将僵了僵,低声道:“将军,在京城周围动武,恐怕不妥。即使开战,想必各位将军也会回到常年驻扎之处再作打算。”
  “我只是问你:攻耶守耶?”
  “这,西环山,粮食短缺,守易攻难,我方自可攻南。”
  “南临水,便有粮麽?我五十万众,不过杂军而已,始换帅,又是他国之人,不通昊光之事,南北怎能不动心?”
  “将军的意思是守?”
  洛自省随手拿起一旁的剑,勾起嘴角:“京外动武,与其说是冒犯天威,不如说正是陛下默许之事。不然,又何必四分兵权?在此一战,不牵连太远,胜负易分。若各归属地,岂不是祸及全国?”
  林副将双目微张,略微颔首:“这……倒是。”
  “所以林将军不必想得太远,别急著将各州地图都送过来。况且,田家长年在西部各州作战,秦家在北部驻扎,高家在南部平叛,他们对那些地方可谓了如指掌。而且,归属各派的臣子之族,也影响了各州府的意向。陛下将他们的大营换了位置,便是要断绝他们与州府地方的联系。殿下的属下,你也知道,不过是娘舅家的族人而已。若以各州府势力相争,必定落在下风。所以,如有可能,我们必须在京城周围分出胜负。”
  “将军,备战确实不容懈怠。但是,属下以为,四方混战之事,不太可能发生。”
  一瞬间,林副将便觉得自己正坐在数九寒天的雪地中,骨子里都透出丝丝寒气。
  洛自省平常一付懒懒散散的模样,变了脸却如同风暴源,阴沈得令人不敢逼视。他心情好时,众人也都跟著愉快,他若发怒,便是凄风苦雨了。而且,没有几个人知道,到底什麽话惹怒了主帅。
  坐立不安的林副将倏然立起来,匆匆道:“将军,属下去取秦氏与高氏的战例。”
  洛自省沈著脸看他掀开帐子,这才慢慢地移开目光,盯住身下的地图。
  他成为鸿威军统帅已有一个多月,略有小成。至少,“威”已是足够了。初来时,上下虽早闻洛家之名,却对丰神俊美的洛五公子颇为看轻。於是,他费了十日,摆设擂台,以武服人,令诸多勇猛之士拜倒折服;又十日,与一众将领论略论战例论兵法,又让担心他头脑简单的谋士们放下了心;再十日,他便根据自己的观察,不拘身份升降军爵,并定下了军中条例,以军令推行。历经月余,军法处置了蓄意闹事者,驱逐了一些无能的世族子弟後,鸿威军士气高涨,焕然一新。
  原来替天巽统帅二十万御林军的林将军,本便是个豪爽汉子,目睹了这些之後,自是心服口服。但当他真正尽心尽力辅佐威武将军之後,却时不时地会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比如,他们的主帅似乎亟不可待地想要进入战事,并拒绝接受可能不会发生混战的现实。
  “身为将军,怎能不居安思危?”
  洛自省盯著身下的地图,手中的剑在南大营上戳了又戳。
  不见血打战,又怎能成为真正的虎将?而且,鸿威军最为弱势,南北又怎会不动手?到真正动手的时候再想对策,便晚了。
  当然,他也很清楚,一旦混战,国力国威必损,数万条人命也将消失。但是情势在前,将帅岂能顾忌流血?背负得起将士性命的,才是真正的将军。
  何况,狐狸的势力远未达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程度。若是威慑便能成事,这狐狸何须担心?早便阴谋诡计操纵时局,斩尽血族,登上皇位了。
  更重要的是,倘若不战,这五十万大军岂不是只能做制衡之用,太浪费了。
  “将军!”
  “将军,我想投军。”
  “我想投军!威武将军!”
  “我要投军!惊鸿内殿!”
  正陷入令人血脉贲张的激烈战况的想象中,一阵煞风景的呼声将洛五公子唤了回来。
  洛自省抬起眼,站在帐门前的,除了满面犹疑的林将军,还多了一个人。一个年纪轻轻,唇红齿白,身形纤瘦的贵公子。
  面无表情地移开眼,洛自省继续拿剑戳著北大营。
  那田骋倒是值得结交,到时候或许能与他合力对付析王。不过,在此之前,须得弄清楚,田家有几成兵士会完全听从他调遣。毕竟武侯爷尚在,他手下那些老将绝不会任小辈差使。
  “惊鸿内殿,我要投军。”
  那贵公子见他毫无反应,皱起眉头,大步走过来。
  “请您拨冗……”
  “林将军,带他去冯参将帐中记个名。”
  实在被他吵得受不住,洛自省瞪著地图,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
  “将军,他……”
  “他怎麽了?不就是世家公子麽?”
  “惊鸿内殿。”
  一只靴子,踩在北大营上,强硬地将地图与洛自省胶著的视线分隔开来。
  洛自省缓缓地抬起首,望著这位强抑怒意,勉强维持优雅姿态的世家公子。
  “这是陛下的信物。”
  贵公子拿出一块精致的龙凤墨玉佩,肃然道。
  洛自省挑了挑眉:“那又如何?在我鸿威军中,无论身份高低贵贱,投军都得按规矩来。看阁下的模样,也不似勇猛豪爽之辈,自然也只能从小卒当起。”
  贵公子一怔,疑道:“你不记得我?”
  仔细看起来确实有些面熟,但从不在意众世族子弟的洛自省自然从没有费心记过,於是理所当然地颔首:“你是我必须记住的人麽?”
  贵公子握紧玉佩,脸涨得通红,怒道:“内殿不记得别人也罢!至今还认不全亲族,不觉得惭愧麽?!”
  亲族?皇室?洛自省想了想。皇室不就是四位王爷两位公主麽?至於其下的小辈,他是当真不怎麽记得。左思右想之後,他清咳一声,看向林将军。
  一直肃立一旁,目不斜视巍然不动的林将军拍了拍脑门,咧嘴笑道:“啊,将军,属下忘了拿战例了,这就去。”
  於是,帐内便只剩下这两人互相瞪视著。
  “你究竟是谁?”
  “你……你想这麽半天还没想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斤斤计较作甚?我想不起来,你再介绍一次不就得了?”
  “一个月前在你的封赏宴上,我已经听过你这句话了。”
  “噢?那你何不从善如流,重复一次?”
  “我……”
  “其实我觉得你不应该从军。你这身量……啧啧,当真不是女扮男装麽?”
  “你!孰可忍孰不可忍!”
  “帅账之内大声喧哗,成何体统?”一个听不出半点喜怒的声音不冷不热地插进来。
  僵持的两人循声望过去,便见小屏风边,披著外袍,略有些形容不整的天巽似笑非笑地瞧著他们。他显然是被他们扰醒了,却没什麽不快之色,浅笑著端著茶盏,缓步走过来。
  贵公子一怔:“您怎麽在这里?”
  “我的内殿在这里,我自然在这里。”天巽笑回道,在洛自省身边坐下来。
  “不是重伤了,在圣宫里疗伤麽?我数次想去探望你,都被挡了回来。”
  “已经过了月余,倘若还没有起色,岂不是损了闵衍国师的脸面?”天巽顿了顿,笑睇了洛自省一眼,又道,“何况我也只有在他身边,才恢复得更快。”
  “在这种地方怎能养伤?”
  “这里离圣宫近,来往方便。有他在,我也觉得安心。”
  不愧是狐狸,这种小媳妇般的话也真能说得出口。洛自省决定无视某人莫名其妙流连不去的视线。不过,听他示弱倒也舒服了几分。
  贵公子来回看著他们,悻悻地坐下来,对惊鸿内殿的诸多埋怨似乎也只能强行锁住了。
  看他们二人关系匪浅,洛自省也大概猜得了这位贵公子的身份。不过──
  “他叫什麽来著?”
  “陈珞。”
  想起来了,长公主殿下确实是下嫁了陈氏家族。“不是陈绯麽?”
  “陈绯是他的姐姐。”
  陈大公子抽搐著嘴角,攥紧拳头,咬牙道:“惊鸿内殿莫非还在戏弄於我?我堂堂男儿,岂能被错认为女子?”
  洛自省斜瞥著他,嗤道:“你出去转转,看我所言是实是虚?”连玉树临风、俊美潇洒的他都被这群将士看不起了,这等细皮嫩肉的模样,不被当成弱女子引起围观才奇怪呢。
  天巽手支著下颌,仔细地打量了陈珞一番。乌黑圆润的双眼,白嫩精致的脸,纤细单薄的身形──确实,这麽一瞧,与其说是青葱少年,倒不如说是可爱少女。看著看著,连他也禁不住噗嗤笑了:“珞,你长这付模样也怨不得他。”
  “殿下,你怎能昧心向著他?”
  “好了,你不是来投军的麽?若是不服他,又该如何在这里待下去?”
  陈珞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看向洛自省:“我倒是想来投军,威武将军却不肯收,还能怎样?”
  “你先前不是想去御林军麽?”
  “陛下说,得历练历练之後再去御林军中任职。”
  历练?洛自省心中暗嘲,恐怕是担心女儿也介入其中,将事态弄得更复杂罢。这位公子,一入鸿威军便不可能出去了。
  “是麽?”天巽笑得意味深长,“那,自省,你看如何?”
  这狐狸,就一定要推给他麽?洛自省皱起眉。长公主之子,看起来与狐狸干系颇深,也不好随便推拒。“你武艺如何?可有熟读兵法?”
  陈珞正色答道:“兵法韬略虽不敢言精,却铭记在心。至於武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洛自省忽而心情大好,嘿嘿笑道:“你这‘下’,莫非是……”
  天巽装作没听见,悠然地啜了口茶。
  陈珞笑得眯起双眼,道:“正是。”
  “那你就跟在我身边,当个参将罢。不好听的话我便先说了:你的军爵也只是有名无实,毕竟,我不能因你一人坏了规矩。”
  “好罢,我也正好瞧瞧洛五公子治军的手段。”
  看著眼前这张不具任何威胁的娃娃脸,又瞧了瞧天巽平静微笑的神色,洛自省忽然觉得,或许这位陈公子并不是这麽容易打发的人物。狐狸在想什麽,他确实不知,但对待他,还是多提防几分为好。




(1.1鲜币)醒未迟  第十三章(下)

  三人随意说了几句,林副将便回来了。进账见了天巽,他微微一怔,随即行礼:“殿下,将军,田将军来访。睿王殿下也快到营前了。”
  洛自省眼也不抬,平平道:“不是去拿战例麽?”在他看来,这位副将既豪气勇猛,又意外地洞悉人情,可谓集文武於一身的良将,也是个极有趣的人。
  他刻意拿他的躲避调侃,林副将也未变神色,递过战例:“属下过来时,见人来报了。”
  洛自省点点头。这些日子他沈迷於研读商瑶地图,不喜人打扰,传令兵想必被他的阴郁模样吓住了,因而林副将也代传了不少事。。
  天巽与陈珞笑看威武将军的风采,都未出言。
  洛自省随手将战例丢在案几上:“你还不去圣宫?”
  天巽轻轻一笑:“也罢。过一阵再来见他们罢。”他恢复得异常快,消息传出去可不怎麽合适,还是稍加回避为好。
  陈珞听了,不禁大喜:“我竟是第一个见到你的麽?”
  天巽颔首,就见他笑得更开怀了。洛自省想不出见到这只狐狸有什麽可欢喜的,冷眼看著他兴高采烈地目送天巽回到屏风後。
  “走罢,随我去见田将军。”
  陈珞似乎有些意外,点了点头。
  天巽发出轻轻的笑声,洛自省没有理会他,径自步出帐去。
  由於天巽在主帐养伤,需要回避的缘故,洛自省早早地便坚持另起了一座空帐,专用於招待客人。而他的主帐,既神不知鬼不觉地藏著一位伤者,也堆砌起了地图与战略,暗隐军机无数。
  空帐中,依旧是游侠风度的田骋盘腿而坐,神情平稳。见洛自省进来,他起身行礼,微微一笑:“内殿。”
  “田将军,许久不见。”洛自省笑了笑,示意他请坐。
  田骋望见他身後的陈珞,面色也不变:“陈公子。”
  陈珞颔首行礼,立在洛自省身後。
  “田将军此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传个讯而已。”
  洛自省挑起眉来。此时此刻,需要田骋亲自来传达的讯息也只有一个。历经一个月,和王天艮终於收妥了所有证据,寻得了将皇後与析王都洗脱的法子,顺利找著了替罪者。
  “请说。”该说和王殿下是天真还是无奈?抑或神通广大?
  “和王殿下已经确定反贼所在。内殿有所不知,几年前,昭王殿下认为池阳招安逆贼是灭叛逆的上策,於是借著替天巡视之机,在翰州招抚了不少迷途百姓。那些百姓有重入户籍者,有从军者,折损了叛逆战力,令逆贼深为恚恨。内殿遇刺与这回殿下遇刺,都与这些翰州反贼脱不了干系。而冒犯陛下的刺客,则是众多叛逆者所为。”
  原来狐狸也曾借著“仁善”做了些事情,无怪乎深得民众好感。洛自省心头一动。虽然和王未必是这个意思,但在他听来,这便是暗示著析王与翰州逆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说同谋,至少也是利用。析王在江湖中四处安插棋子,目的正是煽动各路人马,两厢残杀,渔翁得利,乱中取胜。
  “劳累二皇兄了。田将军特来传讯,感激不尽。”
  “内殿太过客气了。”田骋面色微沈,轻轻一叹,却仍是态度潇洒从容,“上次我未能护得殿下,实在惭愧。往後若有田某能做之事,尽管吩咐便是。”
  洛自省沈吟了一会,道:“田将军,‘吩咐’不敢当,我只想问一件事。”
  “内殿但说无妨。”
  “为何那回田将军一直跟在我们身边,而且处处警惕?莫非,和王殿下知道猎场有异?”
  田骋深深地看著他,坦然道:“内殿多虑了。跟在两位身边,只是我随心偿愿罢了。两位性子直爽,毫不设防,我既佩服又担忧。”
  洛自省淡淡地应了一声:“是我小人之心了。”
  陈珞望向他,始终没有言语。
  “内殿也是忧虑昭王殿下的安危。不过,既然昭王殿下信得过和王殿下,内殿何不信他的判断?”
  “我只是想知道,他的信任值不值得。”
  狐狸装模作样,自然也只能让他来作黑脸。洛自省也知道田骋的性子与他是极投合的,不然换了他人,早便掀桌而起、愤然而去了。只是,他却不得不表达出合理的怀疑与猜测。
  田骋微微苦笑,也没有再多言。
  就在此时,外头响起一阵笑声:“是麽?田将军也在?我可真是赶得巧了。”
  三人闻声望去,就见睿王天离笑吟吟地入得帐来。
  “睿王殿下。”
  “殿下。”
  田骋与陈珞行了礼。
  天离的视线在他们之中扫了一个来回,笑道:“莫非我来得不是时候?”
  “怎麽会?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洛自省一脸假笑迎上去。
  天离敛了笑容,收了描金扇略挡著脸,凑上前低声道:“我此来,就是想见识见识鸿威军而已。”
  “一支杂军,也劳得你放在心上了。”洛自省似笑非笑,侧眼看看田骋,道,“田将军可有兴致在营中走一走?”
  田骋颔首:“如果内殿不介意的话。”
  “自然不介意。将军带兵如神,多多指点才好。至於──睿王殿下,也不吝赐教才是。”
  
  洛自省带著来客穿过营地,朝校场而去。
  一路上军容整齐,轮值的兵士威风凛凛、目不斜视,暂休的队伍也都精神振奋,谈笑风生。而校场上更是热火朝天,各类武器辟了专用场地,都扎了堆在苦练。校场正中央原是高高的点将台,如今形同擂台,大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热闹之极。
  洛自省脚步不停,径直往那擂台走去。
  天离、田骋、陈珞也紧随著他,越过众人。
  走近了,便见擂台两角立著两个赤裸上身的男子。
  一人俊秀挺拔,骨肉匀称有力,正是洛自悟。而另一人,是个肌肉饱满的虬髯大汉。
  洛自悟虽然身形颀长,却仍只及大汉的肩部,身量在这大汉跟前也显得瘦弱许多。然,他望著贲张著肌肉的对手,神情轻松,浑似平常。
  大汉紧紧地盯著他,手掌握了又握,显然是在寻找机会。
  观战的将士们都屏住呼吸仔细看著,唯恐错过两人的动作。擂台边霎时一片寂静。
  好半晌,上头也没有动静,台下渐渐喧闹起来。
  “赵大!你可是怕了!是个汉子就冲过去!”
  “呵!怎麽?怕输了?”
  “俺们不笑话你,你就别赖著了!俺们还要上去打哪!”
  那大汉禁不得激,一张黑脸涨成酱色,呜呀呀地冲上前,一拳如重锤般砸下去。洛自悟敏捷地仰身避过,腿顺势横扫,便将他绊翻在地。下一刻,他已一手抓住壮汉的腰带,轻轻一甩,将他丢出擂台。
  大汉既愧且惧,大喊一声。围观的众人忙散开,任他摔在地上,哼哼嗤嗤地爬起来。
  “都尉又赢了!还有谁上去?”
  洛自悟淡淡地勾起唇。
  洛自省也不由得笑了,击掌道:“今日便到此为止罢!你们若想胜过洛都尉,下去练上几百年再说。”
  满脸热汗灰尘的士卒们爆发出一阵大笑。
  “将军!小人要是哪日胜了都尉,也能当上都尉不?”
  “真的胜了,便直接封参将了。”洛自省亦真亦假地道,“据我所知,能打败他的人可没有几个。”
  “将军与都尉谁更厉害?”
  “是啊,将军挑遍全军无敌手,都尉也是从未落败过。”
  洛自悟跳下擂台,厉眼微眯:“别放肆了,都去找称手的兵器练罢。”
  他声音一出,嬉笑声立刻消失了,无人不正色:“是!”
  很快,这群兵士便无声地四散开来。
  洛自省露出个赞许的笑容。
  田骋也赞叹道:“上千人行动如一,真是不错。都尉……六公子底下有五千人?”
  洛自悟披上外袍,点点头:“我年资尚浅,只能管得了这麽些人。”
  洛自省一把搂住他的肩,大笑道:“眼下这麽些人便足够了。”
  兄弟之情,溢於言表。天离摇扇浅笑,陈珞打量著他们,依旧没有多言。
  “这位是陈公子?”洛自悟看了看这个形似年幼少年,有些面熟的人,低声问。
  “你认得他?”洛自省皱起眉,他可是当真没有半点印象。
  洛自悟早已习惯自家五哥的脾性,拱手行礼:“在下洛自悟。”
  “六公子别多礼。”终於有人记起他,陈珞自然高兴,“久闻大名,往後得空便多多来往罢。”
  “这是。”
  半天都未听天离说话,洛自省看他一派自得,便道:“天离,你今日恐怕也不是来探查军情的罢。”
  他说话直得带刺,自己却似浑然不觉。田骋与陈珞都不太习惯,倒是天离和洛自悟早便听熟了,满不在乎。
  “你倒是真了解我。我是受人之托,传信来了。”
  “噢?”两个都是传信的,他窝在军营里脱离世俗太久了麽?
  天离摇扇微笑:“应坊的琼馆主事可念著你呢,直说好不容易望月姑娘得空……”
  洛自省双目微张,转眼之间,神情里便多了几分风流。潇洒率直的年轻将军,瞬时间便成了闻香色变的纨!公子。“天离天离,可真是辛苦你了。”
  这望月与弄蝶、舞歌齐名,是应坊琼馆的魁首,平素约见的达官贵人不知凡几,寻常人等只能远观妄想。天离和洛自省都不方便表露身份,自然也只能远望著长吁短叹。而今居然能约得佳人,洛自省飘飘然地都要飞起来了。
  天离牵了牵唇角:“你眼光高,好不容易有个中意的,怎能放过?”
  “好兄弟。”
  “早些去罢,别错过了良宵。”
  “是极是极。”
  一旁的陈珞听得,登时忘了作何反应:“你,你,惊鸿内殿,你居然……”
  田骋眼里也透出几分惊讶来,却没有说话。
  洛自省正在兴头上,也不欲与他论辩:“只要是男子,便免不了近色,你又何必惊讶至此?我又是养伤又是在军中,阔别应坊许久了。”说到这,连他自己都有些委屈。在宫里那麽久,无聊之极,简直便不是人能熬得住的。
  天离在一旁笑眯眯地附和:“可真苦了你了。珞,他这阵子难熬得很,就由得他罢。”
  陈珞攒起眉,面带些微怒色:“你又不是寻常人。身为昭王内殿,怎能如此放肆?这要是传到殿下或者陛下的耳里……”
  洛自省瞥著他,缓缓勾起唇角,带著几分不屑几分自如:“昭王内殿又如何?他都未说什麽?你一介小辈,凭什麽教训我?”
  陈珞脸一白,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洛自省也不理会他,笑对田骋道:“田将军去麽?望月姑娘不仅天姿国色,才华也出众,书画更是一绝,她身边的侍女也个个精彩。”
  不难听出他的赞赏之意,田骋瞧了瞧依旧自若的洛自悟,笑道:“我这粗人,也不懂什麽书画,就不去扫各位的兴了。”
  “果然不去。唉。”洛自省颇有几分失望,拍拍他的肩,“下回找你喝酒,可不能再推托了。”
  “若只是喝酒,什麽时候都奉陪。”
  “还是田将军豪爽。”
  “珞,你呢?”天离展开折扇,眯著眼睛问。
  陈珞耿著颈子,哼道:“我也去瞧瞧是怎样的绝色迷住了二位。”
  “二位?”洛自省将弟弟拉过来,大笑,“怎会是二位?”
  洛自悟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也没有辩驳的意思,陈珞顿时无语。
  
  久违的应坊香豔依旧。
  魁首独居的小楼风雅精致,也格外安静。
  鲜豔的轻纱在风中飞舞,芙蓉面、红酥手、香凝脂,轻声细语,多少种妩媚风情,尽在不言中。
  洛自省和天离搂著身边侧卧在怀的美人,谈笑自在,觥筹交错,好不惬意。
  陈珞坐立不安,却也任身边美人白嫩的柔荑拉著他的衣襟,软绵绵地拉长了声调。倒只有洛自悟,权当眼前风景都不存在,自顾自地尝著小菜。他身侧的美女也十分谨慎,不敢太过放肆。
  不知何时,内进响起了轻扬的笛声。清越悠长,勾勒出一位快意江湖的少年,纵身飞过大江南北,击节而歌,顿足而舞,恣意潇洒,风流不羁。
  洛自省放下酒杯,垂眸静听,意念随乐而动。
  一曲毕,余音嫋嫋。
  他忽而立起来,缓步朝里走去。
  陈珞欲起,洛自悟却递过一杯美酒,示意他安心坐下来。
  天离轻晃著酒杯,笑中带著几分暧昧:“都这时候了,珞,你就别管了。这只是个秘密,不是麽?”
  “天下没什麽秘密。”洛自悟平静地道,“也没有能约束得了他的秘密。”
  
  檀发如云,肌肤如玉,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目不妆而晶莹,面不饰而秀绝。美人手执紫笛靠在窗旁,眼波如丝睇过来,盈盈一拜。气息清丽柔和,动作优雅秀美,身姿娇柔动人。
  洛自省微微一怔,漫步上前。
  不是不曾见过更美貌的女子,然,却不能让他放松至此,陶醉至此。
  果然,香软的女子,光是看著,便令他不能自抑了。当年三哥带著他去坊间见识,对著那些柔媚动人的小倌,他也没有半点兴致。男子,再美,再柔,再婉,也是煞风景的。而女子,只要在那里脉脉不语,眸光似水,欲说还休,便是最诱人的。
  替美人解落繁复的衣裳,雪白的肌体引诱著他倾身吻过去。
  美人咬著红唇,漏出细微的喘息声。
  洛自省情动之极,温柔地抱起她,纠缠著倒在床上。
  顺著她诱人的曲线,往下轻轻采撷,一切顺其自然。这种事,即使没有机会做,看多了也熟练了。
  就在一击即中的时刻,沈迷情欲中的洛五公子忽觉异样。迅速抬首看去,香帐边赫然多了一个黑影。
  生生地克制住自己的欲求,洛自省恼怒万分。不管是敌是友,在这种时候来搅人好事,真是太不知趣了!“谁?”
  罗帐外的人送入一块玉佩。
  洛自省端详著那丰润细致的极品九龙佩,高涨的热情也瞬间息了。身下脉脉含情的美人掩不住失望,他吻了吻美人的红唇,咬牙腹诽起来。
  待他整了衣冠出去,就见天离、陈珞皆是一脸微妙,而自家弟弟背过身去,微微垂首。数名黑衣人站在他们身後,美人也早已不见踪影。
  “小六!”居然敢笑话他!洛自省薄面一红,哼道:“我入宫去了。”
  天离满脸同情,陈珞装作没听见,洛自悟笑够了,回首道:“你可得记住教训,免得往後再内伤。”
  天离和陈珞听了,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洛自省黑了脸,怒瞠他们:“你们不也被捉个正著?!小六!小心我整治你!”
  “哎呦,这可不成。洛六好心好意,你怎能恼羞成怒?洛六,你若是受了委屈,我给你做主。”
  “住口。”这狡诈的家夥,字字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洛自省正正色,道:“天离,陈珞,你们应该会在府里反省一阵罢。小六,早些回营去。”
  “你呢?你觉得陛下知道这事会有什麽後果?”陈珞问。
  洛自省看了一眼掌中的九龙佩,挺直了背脊:“不会比现在更惨。”早不阻止晚不阻止,偏偏挑了个好时候,自然是为了给他留下阴影。只不过,他没想到益明帝在应坊也插了人。事到如今,这小小的烟花之地,还有多少真正卖笑之人?还有多少真正寻欢之客?
  
  深夜,皇宫御书房中,益明帝单独召见惊鸿内殿。
  洛自省一跨进房内,便双膝跪下来叩首。锐利的视线在他身上绕了又绕,仿佛马上便要将他切割成千万片。
  慢慢地,杀意与怒意渐消,示弱认错最终还是博得了原谅。便听益明帝一叹,语中带了几分深意:“军营里找不到人,倒是……”
  “儿臣知错了。”
  “你若是真知错了,就不会总想著往烟花地跑。”
  “儿臣的确知错了,不敢再犯。”
  “起来罢。”
  “儿臣有错当罚。”
  御案之後,益明帝露出些许无奈之色:“朕也是太宠你了,如此肆意妄为,让朕如何能安心将巽儿交给你保护?”
  洛自省感觉到帝皇依旧高涨的怒火,没有接话。他身为男子,自然不必谨守闺范,小心翼翼以免失节。但他是昭王内殿,於情於理,也不该逾矩失礼。终归是对望月仰慕已久,也自在太久,一时便无法自控了。对他而言,男女之间发乎情止於礼实在太难。
  “罢了,这是你们二人的事。朕让你过来,也不是要罚你。”
  洛自省低低应声:“二皇兄已经查出来了?”
  “不错。你要出征了。”
  洛自省微怔,猛地抬起首,直直地望向帝皇。
  益明帝点了点头,再度缓缓地道:“你要出征了。”




(0.78鲜币)醒未迟 第十四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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